刺激,反抗愈烈,他的征服欲愈强。现在,她没有任何动作,只用僵硬的身体对着他,用平静的不屑于他的口气同他说话,他反而被镇住了。不怒而威,这表明着一个女人对他的威慑和蔑视。他突然有了自卑的感觉。仅仅一年多,她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她从一个沉默的羔羊,变成了一个生存能力极强的母兽。她已经不是只要他强求,她就不得不屈从的女人了。而他呢,也失去了强求的勇气。他一开始不明白是为什么,很快,他就清楚了。她已经不从属于他,她是独立的女人。就像他办公司,可以对手下的员工发脾气,却不能给客户脸色。她现在就像他的客户,他只有寄希望于她的合作,别无良策。
可她还是他的老婆,在法律上,他还有做丈夫的权利,现在,他就要实施这种权利。于是,他卷土重来,一个鹞子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
她清楚地听到了他强有力的心跳,她知道凭她的气力,是无论如何推不开这个山一样的男人的。一年多以来,她已经懂得了男人,知道战胜男人的法宝就是摧毁他的自尊。现在,她就要用这把利器,搬走她身上的重压。
“你太可怜了,只知道玩自己的老婆。你老婆让你玩了那么多年,你还玩不厌?是个男人都玩厌了,你太没有出息了。这一点我比你都强。知道我为什么办‘婚介’吗?就是为了好找男人,男人都从我这里过手。我这一年有了太多的经历,太知道男人的好坏了。你犯不着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你跟过别的男人?”林磊睁着因缺少睡眠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问。
“是的,我跟凡是想跟我睡觉的男人都睡。这一年,什么男人的滋味我都尝过。只要不怕得病,你就上吧。”说着,楚老师在林磊身下艰难地扭动身躯,扯去胸罩,蹬掉秋裤,就要暴露自己的私处。林磊再一次惊呆了,他从她身上跳下来,愤然抓起被子往她身上一扔,就跑去沙发,蒙头蒙面地躺下了。
旧沙发仍然发出备受蹂躏的声响,小床那一头已是静寂无声,楚老师已经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有些事情你是必然要去面对的,你想也好,不想也罢,都不能改变面对的事实。这就是命运。既然命运之神已经降临,那就在接受它的挑战之前,好生放松自己,好生休息。于是,她睡着了。
晨曦微露,楚老师一醒来就朝旧沙发望去,见空无一人,再坐起来环顾四周,也没有人影。显然,林磊走了。但他一定还会再来。想到这一点,楚老师再也睡不着了。
上午,小丫子一来,楚老师把今天该办的几件事向她一交代,就去找王成了。
林磊一来,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王成,应该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他,请他帮着出个主意,现在惟一能帮助她的就是王成了。打了一早晨王成的手机,直到九点多才打通,手机里传来王成朦胧含糊的声音,仿佛刚刚睡醒。楚老师知道这是因为他昨天喝多了。她刚一说“喂”,王成就听出了她的声音,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欣喜和高兴,而是以不想聊天的方式问了一句:“有事吗?”
“是的,想跟你商量个事。可以来找你吗?电话里不方便说。”对于王成,她也学会了直截了当。
“好吧,现在来我家,下午我有事,还要去取车,没有时间。”王成爽快地告诉了楚老师地址,说要是打车,半小时就可以到。“敲门时重一点,没准儿我又睡着了。”他打着哈欠补充了一句。
坐在出租车里,楚老师的心很乱。说实在的,虽然她觉得王成是条汉子,值得信赖,但她毕竟对他了解有限。他做什么生意,为什么丧的偶,现在有没有女朋友,这一切,她都一无所知。对于生意人,她从来就有偏见。母亲很小就让她背诵“商人重利轻别离”的诗句,使她从小对商人就没有好感,尽管王成看上去不像商人。要说何以看上他,就是他对感情的执著。一个程若芳,他就肯死心踏地地等,要是他真有所爱,还不至死不渝?这样的男人到哪里去找?问题是,她对他有意,他对她是不是有情?昨天与他喝酒,她就曾暗示可以侍候他,没承想被他拒绝了。是不是他太粗心了,没有感觉?粗心倒好,证明她还有希望。铮铮铁骨,最怕似水柔情,她就不相信不能把他融化掉。可是,刚才的电话,颇让她失望,他居然不想跟她多说几句话,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莫非他又有了心上人?一想到这里,她便心灰意懒,要不是计程器上已经走了令她心痛的三十多块,她很可能就让停车,坐公交车打道回府。
车子驶进城南一片城乡结合部,楚老师叫停结账。倒不是她确认王成的家已经到了,而是那该死的计程器,她再也无法忍受它无情的跳动了。想起为了摆脱林磊又要不得不增加的开销,她只有靠自己不计成本的两条腿了。
前方有个电话亭,楚老师想给王成打个电话。或许,他一接到电话,就会出来迎她。但她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她不想让王成觉得她是一个麻烦的喜欢依赖男人的女人。相反,她要让他知道她是能相夫的好妻子。王成有不小的事业,他一定需要一个贤内助,她就是那个贤内助。四十岁的男人很现实,对于虚无飘渺的爱情和实用的妻子,他们无疑选择后者,这是楚老师当了媒娘后的经验所得。
楚老师逢人便问,很快找到了王成住的那幢楼。这时,她匆匆的脚步反而变缓了,最终在楼道口停了下来。
这是六层砖混结构的老房子,虽然刷了漆,但楼前的杂物,楼道口的废品,破损的水泥台阶和扶梯,让人明显觉出这房子有年头。这与楚老师原先的想象相去甚远。在她的想象中,王成住的应该是有物业管理的公寓,时下看一个人富不富有,首先是看住,住是身份的象征,王成住这样的房子,肯定不会很有钱。不过,他很实在,不怕暴露身份,要是碰到虚头八脑的,约出去见,不让到家里来,还不让人充满幻想,那才害死人!想到这一点,她心里反而踏实了。像王成这样有产有车的男人,再穷能穷到哪里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说了,男人有钱但不专一,摊在许多小蜜身上,你又能享受到他什么好处?专一地对你好,他的一切都是你的,日子过起来还安稳,比什么都强!钱啊钱,自己几时特别看重过钱?难道找王成是为他的钱?她使劲摇了摇头,好像在做自我否定。她从包里掏出小镜子对着脸照了照,破天荒地拿出一枝眉笔画一下眉毛,再往嘴上涂点口红,就拾级而上,去敲二层二号王成家的门。
果然敲了好几下,里面才有人应声。一阵拖鞋响,房门打开,穿着短裤正在往头上罩秋衣的王成睡眼惺忪地站在了防盗门前。
这回轮到楚老师不好意思了,她像少女一样羞赧地低下头。这个表现让她深感意外。从来没有过的,她在一个露大腿的男人面前,如此地害羞。三十多岁的女人,难道还没有见过男人的大腿?她是为过于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的动机而害臊——如此轻率地把自己送上门,这对她来讲,还是平生第一次!
王成好像没有看出这些,他把扶手椅上的一大堆脏衣服转移到床上,给楚老师腾出座,就去撒尿刷牙洗脸刮胡子去了,全然不顾屋里还有一个女人。楚老师坐在那张椅子里,就像置身于一个孤岛:她的右边桌子上是酒瓶子;左边的地上放着一只捆扎好的大箱子,箱子上堆着一摞杂志;箱子脚边,居然还摆放着一盆仙人掌;靠桌的长沙发上堆着衣物……楚老师坐在那里,连个活动的地方都没有。她想去隔壁屋看看,可王成就是不把外裤穿上。他是成心想在她面前展示粗壮结实多毛的大腿,还是就习惯起床不穿长裤?王成真是一个不可理喻的怪人。
等到忙活完了,王成才穿上运动裤,不知从哪里搜出来几块蛋糕和两罐露露,撤掉几只酒瓶子,把她的那一份放在桌子上,用命令的口气道:“没吃早饭吧?把它吃了!”
闻着夹杂在酒气里的蛋糕的香味,楚老师觉得真饿了。她想用手去抓蛋糕,但又怕手脏,正想去洗个手,不想王成及时地扔过来一只用塑料纸包着的一次性叉子,这正是她需要的。她惊讶于王成的粗中有细,情不自禁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王成则不管不顾地靠在满是衣物的沙发上狼吞虎咽,没几分钟,就把他那一份吃完了。
楚老师尽管饿了,但她吃了几口就难以下咽了。看到王成吃完了,就把自己那份往他面前递。王成用手挡住:“你吃你吃,这是你的。”她又把盘子拿回来,搁回原处,低头用那叉子往蛋糕上戳,戳来戳去,戳下来一小块,叉着送到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又用手去戳。不知怎的,她鼻子一酸,眼泪无法控制地就流出眼眶,眼看着要掉到蛋糕上,她就一缩手,用衣袖去擦眼泪,那戳在蛋糕上的叉子一不小心便被她的手臂碰掉了。她要去捡,王成上前把自己盘中的那只递给了她。楚老师接过叉子,用泪汪汪的双眼看着王成。王成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她就一把将他抱住,呜呜地哭起来。
好久没有过了,她的泪水像滔滔江水那样无尽地奔流,多少内心的苦和怨,多少压抑、心酸、忧伤、无助和失望,此时都化作汹涌的泪水,倾泻而出。才一会儿,她就成了一个泪人儿,把王成的秋衣都哭湿了。
王成用肥厚的大巴掌在她后背摩挲,好像要抚平衣服上的折皱,来来回回就是那个地方,始终是一个动作。楚老师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抽泣之声如风箱。王成可能被“风箱”的呜呜声感动了,他张开双臂,把她抱起,她顺势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就往他身上糗。王成抱着她坐到沙发上,她把头深深地埋到王成的怀里,自顾自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倾听完楚老师的述说,王成的大手又恢复了在她背后的摩挲。这一回动作温柔了许多,她明显感到了从他手上传递出的同情和安慰。女人是敏感的,对于同情和爱,她能分辨得出。此时,她不要王成的同情,她要爱,火一样炽烈的爱,哪怕把她烧化烤焦,她也在所不惜。可惜王成不爱她。王成呵王成,你是木头疙瘩,对女人没有感觉的?我楚翘不丑不老,送上门来你都不要?楚老师想不通了,她像垂死挣扎的困兽,猛地翻转身来抱住王成的脑袋,把自己的嘴贴在了王成长满胡茬儿的粗糙的脸上。
“我爱你!”她含混不清地低声说了一句,也许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
王成猝不及防,他愣了一下,慢慢扒开她的手,犹豫地说:“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你别这样。”
楚老师注视着王成,眼光停留在她给他脸上留下的唇印上。这多么像屠宰场给生猪盖的合格章呀。可怜的王成,居然就这么一嘴被自己屠宰了。她突然想笑,她觉得印有唇印的王成太可笑了。而她,更可笑!她竟然“强迫”一个男人爱她,男人是女人能“强迫”得了的吗?活了三十多岁怎不明白,女人再喜欢男人,也不能用如此方式表达,那会把男人吓跑的。男人是生理上强大,心理上脆弱的动物。所有的男人都生得贱。女人追他们,他们不要;拒绝他们的女人,那才是宝贝。她又失败了。在林磊那里,她失败在无知;在金以云那里,她失败在要独立;在薛教授那里,她失败在不懂得性;在王成这里,她失败得最惨——一个糙爷们,居然不要她。她还算什么女人?
就在楚老师绝望的时候,王成出去了一下,回来拿了两把钥匙:“他要以后再来找你,你没地方去,就来这儿。”“木头疙瘩”放下钥匙,就兀自穿衣,准备出去了。
两把小小的钥匙,仿佛是希望之光,倏然间点燃了楚老师灰暗的心房。她取过钥匙,放在手里掂了掂,好像在揣测它在她生活中的分量。
王成撞上卧室的门,走了。他把卧室外一个杂乱无章的家扔给了她。很少有人会这么快给出居室的钥匙,王成却这么做了,这是信任。楚老师深深感动了。就在王成走后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她脱掉毛衣,把披散的头发挽起来,撩起袖子就开始做家庭服务员的工作。整整一个下午,她扫地、擦门、擦桌子、擦灶台,把个屋子收拾得霍亮透净。她想,王成回来后一定会高兴的,这毕竟是他的家呀。如果他高兴,他就没有理由把她忘掉。这就够了。他可以不爱她,但他不能觉得她没有用;她是一个能提高他生活质量的女人。仅此一点,他就会忘她不掉,离不开她,最终爱上她。
“等着瞧吧。”楚老师走出屋子,用王成给她的钥匙锁上防盗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
林磊又来了,这一次是在傍晚。武术教练的脚步沉稳有力,所以当这脚步声一响起,楚老师就警惕地抬起了头。林磊一进来,楚老师就看到有街坊在门口探头探脑。她不由分说,马上关上了门。一关上门,她就后悔了。“婚介”的大门朝社会敞开,林磊来找她,她应该大大方方开着门,现在这样,不打自招地说明了他们非同寻常的关系。一个把做媒当职业的少妇,本来就够让人嚼舌头了,现在又加进来一段不明不白的男女关系,她想象得到,这以后街坊四邻的餐桌上枕头旁,还不定有多少议论。
想到这一点,她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林磊再来了。
林磊这一次来表现得比上次随意多了,他自觉地脱掉了鞋子,把外衣挂在椅背上,然后就拿杯子倒水,坐在沙发上还跷起了二郎腿。
“吃饭了不?我请你,咋样?”林磊掏出一根烟来,在沙发扶手上磕了磕。
“我吃没吃饭,不用你费心。”有了上次胜利的经历,她在林磊面前自信多了。
“咋不识好人心呢?今儿个我是特地请你吃饭的。我是你老公,你是我夫人,你不心疼我,还不许我心疼你?”林磊的脸上变幻出一副无赖样。
“我不要你请我吃饭,不要你心疼我,我只要你别来找我。”楚老师依然很平静。
“我咋不能来找你呢?你是我娶来的媳妇,我不来找你,难道还要让别的野男人找你?你咋内外不分,家野不辨呢?咋越活越不懂事了呢?真是的。”林磊点上烟,笑起来很坏。
“你找我没有意义,我已经有男人了。这话我上次也同你说过。你也是快四十的男人了,别在我这里做无用功。好不好?我跟你说吧,有这时间,说不定都能找着比我更年轻漂亮的女人了。”楚老师像招待客人一样,主动替林磊续上水。
林磊狠嘬一口烟,收起笑脸,大声地:“楚翘,你咋这样说话呢?我找你,那是因为爱情!你当我找不着女人。我告诉你,别逼我乱搞,别让我犯错误,这一阵子我还真饿得心慌,满世界找荤食呢。”
她笑了,让他觉得莫名其妙地笑了。她的笑是由衷的,她为他已经陷入她的圈套而得意。可以说从他第一次露面起,她就在想如何激发他做男人的尊严,要让他觉得,他来找她让她看不起,是没本事,找不到女人,才来死缠她。他决不会承认自己没有本事,他一定要证明他的本事,只要他愿意去证明,她的“婚介”就可以全方位为他提供服务。她可以免费——就是收费他也给得起——给他介绍年轻漂亮的未婚女人,等他喜新厌旧了,她也就解脱了。这叫什么?移花接木。她有的是花,只怕他接不到。
于是,她笑得更由衷了,仿佛与他又成了夫妻。她站起来走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