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3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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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3年第3期-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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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羊岩说:“从一开始我就注意到你的脚了,你有一双漂亮的脚。”我把脚缩起来不给他看,我觉得这人真奇怪,偏偏注意到女人的脚。他又说:“当然了,你的脸也很漂亮,不过这可能被别人赞美过一百遍了。” 
  我很乖巧地被他搂着,一会儿冒出一个傻问题来问他。 
  “哎,问你一个问题,你和红棉在一起,也是这样吗?” 
  “哪样啊?” 
  我和他挨得更近些:“就这样呗。” 
  “你是说我跟红棉上没上过床——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看她挺喜欢你的呀。” 
  他从枕头上支起一点身子来,看着我问:“哎,玫瑰,你是不是觉得是个女的我都会上呀?”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不是就得了,我跟红棉是好朋友,就跟哥们似的,没有性别之分的那种朋友,跟你就不一样了,你才是我喜欢的女人。” 
  我们始终开着灯,看得见彼此的眼睛,虽然出事后,我也怀疑过这一切是羊岩故意布下的陷阱,但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羊岩的眼睛总是流露出某种无辜的真诚,我相信他不会害我。 
   
  5 
   
  醒来后习惯性地看看钟,已经9点10分了,外面的天空似乎依旧很黑,就想可能是阴天吧。很想再睡一会儿,上午不去锻炼了,我去热舞天堂跳舞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时头天晚上写得太累了,第二天就不想起床,赖在床上接电话,很希望这时候羊岩能打来电话,可是没有,自从那天缠绵过后,就再也没有联络过。我一直忙于写手头的东西,而他可能也在忙吧。 
  这个美好的早晨,我依旧对“桃色新闻”的事一无所知。我躺在床上犹豫了一小会儿,终于决定起床去热舞天堂。 
  我在镜前刷牙,一边刷牙一边观察自己的体形。裸睡是从三天前开始的,发现对帮助入睡有效,就干脆把睡衣脱了。有的时候我的睡眠很不好,要折腾很久才能睡着,大概是夜里写作神经过于兴奋的缘故吧。三天前我发现了裸睡,裸睡对我来说效果很好,除了醒来时对一丝不挂的自己有点陌生外,其余一切正常。 
  我骑着自行车背着双肩背包穿着彩色的裤子吹着半响不响的口哨从街头掠过,那个上午我像一只快乐的鸟儿一样,一头扎进跳舞的人群。 
  他们正在热舞。 
  音乐在烧。 
  我跳,我跳。很高兴地跳。 
  我伸伸、收收、上上、下下,我转、我摇、我拍手、我转身。我突然间学会了《樱花》这支舞,学了很久我都没有掌握,动作老是跳错,今天仿佛有神灵附体,舞得像个精准的时钟。 
  女性卡通人如上了弦的娃娃,在灯光下舞不停。 
  我想起村上春树小说中的情景,“跳舞吧,跳舞吧,别停下来。”有个声音始终在说。 
  舞者的数量锐减,他们就像被风刮去了一般,一下子就少了一片。女性卡通人毫无察觉,仍以为自己是众舞者之一,她微闭着眼,脑袋轻轻摇晃着,沉醉在自我的世界中,完全不知眨眼之间,风云突变。 
  女性卡通人舞姿如落叶,如风车,如风,如水,如波浪。 
  女性卡通人不知道,光束只打到了她一个人身上,她在电子舞曲的节奏中变得通体发亮,人群都隐到了暗处,有人对她指指点点,但她浑然不觉,舞得正酣。舞曲已变,女性卡通人的舞步却无法停下来,她好像踩到了一个弹性开关,节奏越来越快,步伐越来越灵活,这一次,她将自己跳飞了。 
  李雯的超级混音舞曲是在一瞬间停止的。 
  我当时第一个想法是:可能是停电了。 
  我的朋友红棉的出现让我颇觉意外,她一向对跳舞这种游戏很反感,她的观点是,要锻炼嘛,就到风雨球场跑步去。 
  红棉的脸憋得通红,场外所有的人都像盯怪物一样盯着我和她。我不知今天这是怎么了,他们看我的眼光怪极了,就好像我在跳裸舞似的。红棉在一旁大声叫: 
  “玫瑰,玫瑰,你快下来!” 
  玫瑰说:“音乐,音乐,谁让你们停下来的!” 
  哗——,笑声、掌声混合着我的耳鸣,潮水般在热舞天堂里响起,穹顶被震荡得嗡嗡作响,暗处的人影都在震动中瑟瑟抖动,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是被红棉一路拽着、磕绊着弄出去的,她涨红着脸,告诉我“出大事了”,而我的心思还沉浸在刚才浮动的旋律之中,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到底出什么事了?” 
  “得马上找到羊岩。” 
  “得马上找到羊岩。” 
  同样一句话,她干巴巴地说了两遍。 
  她嘴唇干裂,神情恍惚,眼睛盯着车窗外某个莫名的地方,嘴里喃喃地说出录像带的事。 
  出租车在热闹的街道上走走停停,不时遇到红灯。隔着玻璃我可以看到人行道上喜气洋洋的行人,他们如一串串彩色气泡,飘过街头,涌向广场。红棉说,录像带的事,你知道了吗?得马上找到羊岩才行。 
  我听到出租车司机一直在放张信哲的歌,那个美妙的声音反反复复在唱:“爱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爱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一周前我和羊岩在床上唱的就是这首歌,再次听到时,心境已完全不同了。 
  6 
   
  我变成一个怪人,接连几天不敢出门,热舞天堂自然是不敢去了,那里面说不定就有看过那盘录像带的人,我在看过的人面前跳舞,无异于在灯光下裸舞,这想法让我的心一下子收紧了,自从那天从红棉的店妖艳红棉回来,就再也没出过门。 
  那天我们没能找到羊岩,也没找到安栋,我们用店里那台妖里妖气的透明水晶红电话给两个男人打了无数次,这两个男人就像掉到井里去了,手机关着,无声无息。 
  “该不是知道出事了,他们两个都躲起来了吧?”红棉说。 
  “……不会吧。”我说。 
  “怎么不会,”红棉说,“男人都是胆小鬼。” 
  “我觉得羊岩他不会。” 
  “天哪,到现在了你还向着他,难怪你跟他搞到一块呢,看来你是真心喜欢他。 
  “他是无所谓呀,他可不是有名的作家,也不是什么公众人物,他不过是个削尖脑袋只顾挣钱的文化商人,他的名誉可没你那么值钱。玫瑰你可就不一样了,‘玫瑰’这个笔名很值钱,不是吗?” 
  整个下午和晚上,我和红棉两个人都在不断地打电话。店里进进出出,来往着一些衣着古怪的美丽女人,她们都和红棉有着相同的品味,把心思花在搞怪上面。 
  她们都是些像气泡一样的美人,很快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新的一拨又很快补充进来,时髦女人没有不知道妖艳红棉的。 
  晚上9点半,我从红棉的店里出来,又冷又饿,手机也没电了,跟谁都联络不上,脑袋里空空的,只想回家睡觉。我现在听到“录像带”三个字就紧张,打车回家的路上,听到司机唠唠叨叨说什么上一个乘客把录像带落后座上了,我就紧张得一哆嗦。 
  那是怎样一盘录像带呢? 
  那种打打杀杀的武打片吧? 
  那种赚人眼泪的文艺片吧? 
  …… 
  我坐在前排,胡思乱想,脖子僵硬,不敢回头。 
  自闭的一星期,不接电话,只吃简单的东西,不敢去超市,害怕遇到熟人,总觉得四面八方都长满眼睛,连树杆上都长了眼睛,像是在说:“看哪,是她!” 
  我每天睡到中午才起床,穿着带蕾丝花边的橘色胸罩和同色内裤,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这一套内衣是我在“出事”前一天买的,那天兴致勃勃地转商场,买了一件黑风衣,一件运动装,两个胸罩,都很漂亮。买胸罩还奉送了两条同色内裤,说是因为胸罩很高档,所以送内裤。 
  我从来没觉得橘色内衣会好看,回来后脱光衣服在镜前一试,那套内衣显得皮肤很白,实在可爱。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注意起内衣的式样呢? 
  现在什么也别想了,只有穿给自己看了。 
  站在镜前长时间地凝视自己,直到不认识自己。看镜子里的女人做出各种各样的姿势,只觉得陌生。她穿着橘色内衣和一双透明拖鞋,我从来也没见过有人穿这种颜色的内衣。她的头发又黑又长,几乎遮盖了半边脸。 
  门铃在这时很突兀地响起。 
  长发女人用惊愕的眼睛盯着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她好像忘记自己只穿了内衣似的,很突然地跑去开门。隔着防盗门的铁栏杆,我看见安栋,很轻地“啊”了一声,就往回跑,换了衣服再去见他。 
   
  7 
   
  “你的事我听说了。” 
  安栋灰着脸坐在我面前,紧紧地夹着公事包,不安地从兜里掏出一盒已经压瘪了的香烟,抖了半天才从里面弹出一根,又问我有烟灰缸没有。 
  我从茶几底下拿出个有静静裸女躺着的烟灰缸。这只烟灰缸很特别,从来没人用过。 
  安栋灰暗的脸上,忽然爆出些亮色来。他望着烟灰缸中的女人,说道:“我怎么舍得往这里弹烟灰?” 
  他手里的烟灰已经生长得很长了,眼看就要弯下来。 
  我板着脸对他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嗨,没那么严重。别这么紧张好不好?”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脸,见他叼着烟卷,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就气得一下子哭出来。 
  安栋一下子慌了手脚,他慌里慌张按灭手中的烟,从茶几底下找到一盒纸巾,雪白绵软的纸片就源源不断地向我涌来。“不是我……我怎么会害你呢?”我听到我的出版商在我耳边断断续续地解释说,录像带事件绝对与他无关,“我怎么可能害你呢……” 
  本来,我已经被他安慰得差不多了,可是在他临走的时候,我又起了疑心。安栋说:“不过……书的销量倒是上去了。” 
  他临走给我留下一包用报纸包着的人民币,说是跟我结的《柔河》的部分版税。 
  安栋走后,我一个人胡思乱想了一阵子,觉得录像带的事还是安栋最可疑,我只得到10%的版税,大头全让他拿去了,“桃色新闻”的制造者很可能就是他,因为这事对他太有好处了。 
  出事后,羊岩再也不敢来见我,男友石松杳无音讯。 
   
   
  美丽的裸体 
  我和石松无形的银河 
   
  1 
   
  巫美丽是在下午4点登门拜访的,那时候我刚刚洗完头发,正在镜前梳理它们。我的头发浓密、油黑,留得又直又长,是别的女人羡慕的头发。但我也有我的烦恼,我必须在白天洗头发,如果到了晚上又累又困,就尽量不要把头发弄湿,这三千烦恼丝如果湿了,会变成一大团麻烦,无法收拾。 
  现在,我正飘着一头清香的头发坐在镜前,门铃就响了。 
  我不知道这个时间谁会来。 
  我在门镜里张望一番,结果看到一个睫毛长长的妖艳女人。 
  “开门啊,我是巫美丽!”她在门外“梆梆”敲着门,从变形的镜子望出去,就像一个不顾一切的女强盗。 
  女强盗手里拎着塑料袋,踉踉跄跄走进门来。她脸上化着浓妆,戴着最新装备的假睫毛,她要不说她是巫美丽,我还真有点不敢认了。其实,我跟她并不算太熟,她是我的书商安栋的朋友,上次在深圳一起玩,这才熟起来。 
  巫美丽坐在沙发上,脚前堆满了塑料袋。“我听说你现在闭门不出,你这又是何必呢?”又说,“我到超市给你买了一大堆吃的东西,哎呀,累死我了。” 
  我泡了一杯茶给她,并把塑料袋里的速冻饺子之类拿到冰箱里冻起来。 
  “巫美丽,我把买东西的钱给你吧?” 
  “哎呀,你怎么这么见外呀,朋友间有困难,帮一把还不是应该的。哎,我说,你以后就这样闭门不出了呀?” 
  我在沙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太阳已经偏西了,客厅里有一扇朝西的落地窗,以前我常站在窗口,一边喝咖啡一边欣赏落日,最近却没有那种的心情了。巫美丽坐在沙发上,跷着腿喝茶,不时瞟一眼窗外的景色,然后从小包里摸出一盒烟来吸,皱着眉头说了句“你的烟灰缸不错”。 
  她的声音被烟雾截成一段一段的,记得起来的有以下几句: 
  ——其实……以前我也经历过。 
  ——我也曾不敢出门。 
  ——时间将会医治好一切。 
  巫美丽走了之后,我发现她把一本画册留在乳黄色的沙发上。 
   
  2 
   
  晚上10点钟以后,我一个人到楼下去散步。已经好几天没下楼了,走在楼梯上腿直发软。因为录像带的事,近来生活很不正常,白天不能上热舞天堂去锻炼,下午不能上超市买东西,总担心有人会看见我。 
  曾经偷偷去过一次超市,围着大围巾戴着大墨镜,这副扮相使我想起在深圳看到的女明星夏雨薇。 
  我在深圳机场遭到记者围攻,随后我又和被我在文章里骂过的女明星同住在一家饭店,不知这两件事是偶然巧合呢,还是有某种内在联系。我戴了一款和夏雨薇一模一样的墨镜去超市,觉得很滑稽。 
  除了这一次化装去超市,就再也没下过楼。来到楼下,我尽情地呼吸新鲜空气。已经很晚了,楼下行人很少,前面不远处有个灯光球场还亮着灯,只是球场上空无一人,所有的篮球架都空着。球场上空的白色灯光白得不正,白中宛若加了砒霜一般,每次走到那种灯光下,都像沐浴在有毒的水银之中,面色惨白,嘴唇发青。 
  我在惨白的灯光下散步。 
  有人在不远处的一幢楼房里唱歌。 
  (歌声像女鬼一样从高楼上飘下来。) 
  很快地,我走到树的暗影中去了。 
  夜晚散步被人跟踪还是第一次,过程很简单,不远处有人的影子,在我还没看清的时候,那影子忽然开口说话。他说:“喂,你过来。” 
  我快步往回走,他一直在后面跟着我,并且脚步“哒哒”越来越快。我害怕极了,觉得那人很快就会追上来,追上来之后,照准我的肩“嘎吧”就是一口。我回过头,发现那张人脸变成狼脸。 
  一个人散步的经历并不愉快,亮处如水银,暗处如陷阱。狼脸男人已经不见了,可我也没了散步的兴致,匆匆上楼,打开电脑,在网络上浏览一番。 
  我并不是每天都上网,连电视新闻都不是每天看,报纸看得更少,我不希望每天浸泡在大量过剩信息里,让“毒素”入侵我的身体,变成一个“新闻中毒者”。 
  很多男士都是“新闻中毒者”,他们每天翻阅大量报纸,并把持着鼠标在网上转来转去,结果脑袋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变得沉甸甸的,沉重而又无用。 
  好几天没有进入网络,这才发现网上已爆发了战争。 
  很多人都在争吵,话题是关于我与女明星的是是非非,祸是这样惹起的:我最近写了一篇“酷评”文章,批评了女明星夏雨薇的表演,网上就跟疯了似的,出现了一批狂骂我的人,有个女的振臂一呼,号召大家都不要买我的书(很可惜我的书因为录像带事件的炒作,销量一路攀升,让这个狂骂我的人失望了吧)。 
  夏雨薇。 
  我眼前浮现出那个戴大墨镜的女子,她在深圳酒店明晃晃的大堂里一晃而过。 
   
  3 
   
  羊岩已经失踪了。 
  出事后我用各种方式同他联络,结果都告失败。我曾多次打电话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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