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明妃的心一直都挂在王姐身上,甚至早已立誓要为王姐守寡,宫主这么说,岂不是毁了他的一世清誉?”
墨潭微震,没有说话,月华诧异地看了越明归一眼。
守寡?在年纪轻轻、而兰荪甚至没有碰过他的情况下?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妈妈一回到岛上,就不要长天了?”稚嫩的童音里夹杂着十足的委屈,连门口的守卫都觉得自己确实在欺负一个孩子。
“你不是将青冥和长天安排下去了?可别让他们遇上了。”墨潭蹙眉,轻声向月华道。
“青冥是不会如此乱来,可是长天那性子,既像青冥那般机敏,又像你这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看,他是故意过来的吧,让他进来吧,他这么多年没有母亲在身边,没有安全感也是正常的。”
月华说完,不待墨潭同意,便扬起声音,“宫主让天儿进来。”
他的中气虽不足,但守卫听觉灵敏,连忙将挂着两颗泪珠要滴不滴的长天给放了进来,生怕迟一步放,长天的眼泪真滚下来了,宫主要跟他们算帐。
月华的话音刚落,长天立刻笑逐颜开,俊俏的小脸露出深深的酒窝,月眸眯成了两弯月牙,煞是可爱。
“谢谢守卫叔叔。”
飞跑进大殿还不忘礼貌地道谢,完全没看到守卫嘘了一口气相互苦笑地看了一眼。
“妈妈——”
长天冲着墨潭欢快地大叫,声音是那么清脆响亮,让坐在高位上的墨潭不自觉地放柔了目光。
“啊——”
这一声惊呼,却是出自兰书的口,只见她指着飞奔的长天,那飞扬熟悉的小脸,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越明归呆呆地看着长天,心底,突然像明镜一样亮堂起来。
第3卷 第14章 弃绝
“他是谁的孩子?”兰书失声叫道,声调异常尖锐,苍白脸色愈加惨白。
没有人回答她,因为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高位上的墨潭沉稳地张开手,长天像一枚小楔子一样,一头钻进墨潭的怀里!
“那,那,他……”
“你是谁?告诉我,你是谁?”兰书颤抖地、绝望地看着墨潭。
越明归忍不住上前,拉住她仿佛要往上冲去质问的身形,沉默,沉默中透出不愿接受的压抑。
大殿内的成员一致默然,既然宫主没有让他们退下,他们自然不必退,其实,他们也好奇,他们的宫主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的前任宫主、二当家、三当家都臣服于她,他们也早已被她的魄力所折服,可是,好奇之心人人有之。
长天窝在墨潭温暖的怀里,露出一脸甜蜜的笑容,可是漆黑的眼珠子却在活泛地转动着,有些不敢看向墨潭的眼睛。
刚才,月叔叔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连月叔叔都能看穿,那妈妈她……
“以后,可不许胡闹了,是你爹让你来的?”
仿佛当兰书和越明归是空气一般,墨潭抱起长天,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和自己的眼睛平视,不过短短的一瞬,小家伙的眼光就不安地移了开来。
“不是的,爹在生闷气,所以我来看看娘。”长天垂下小脑袋,低声委屈地道。
“既这样,你随月叔叔下去吧,月叔叔带你去看看花御宫的几个名医,怎么样?”
早就看穿小家伙热爱医术……
“真的?”长天惊喜地抬起小脑袋。
“我不必骗你。”骄傲,雍重的口气。
长天弯了弯和墨潭极其肖似的月眸,“好,那娘处理完事情要去看看爹啊,爹真的在生闷气。”
墨潭不语,盯着长天看似稚气的月眸,长天天真地看着她,澄澈如初。
月华牵起长天的手,恋恋不舍地由侧门离开。
“明明知道娘不会答应你,为何会问?”月华悄声问道,从他这个角度,可是看到了金童一般可爱的孩子,唇边挂着的竟是让人惊心动魄的沧桑和狡诈的微笑。
“一次两次自然不答应,问得多了,习惯成自然,即使娘不答应,这事也已经在她心里生了根,想要拔去就不容易了,在娘的心里,也就有了爹的影子。”
“你今年真的只有五岁?……”
“叔叔,你不必夸我,我老爸说了,我是胎里带来的聪明,可是穿越了上千年古今智慧结合产生的宝贝!”
月华几乎感叹。
听听,这是一个五岁孩子能说出来的话吗?亏他第一眼的时候还觉得这孩子乖巧,原来连演戏都这么地道!
“唉……”
“这么美的叔叔,可别叹气,叹气容易老。娘虽是未来的国君,可是皇伯伯还不是只娶了千姨一个?叔叔,你说,娘会把你和爹都留在身边吗?”
“……你希望叔叔留下来吗?”这小子,又在套他的话啊!
“您要我说真话吗?”
“呵呵,你难道还会说假话?”逗逗他也不错,真希望他是自己的孩子,或者,自己也能有一个这样的孩子。
“怎么不会?假话就是,只要娘喜欢,叔叔对我又好,你们两个留在娘身边也没问题。”
“哦,我倒不知道这是你的假话呢,那真话呢?”
“真话么,娘有我爹这样的世俗的极品帅哥就很够了,叔叔这样仙姿端雅的人物,娘红尘心重,只怕配不上。”
月华蓦地停下脚步,向来镇静的神色中透出惊异不定——这,这是个孩子能说出来的话吗?
他看着长天,长天乌黑溜溜的眼瞳中,神气十分正经,半点也看不到童言童语的稚嫩。
终究,他笑了笑,再次举步,眸中难掩惆怅。
“放心,你放心,叔叔不是什么无情无感的仙人,也知人间成人之美的可贵。”
大殿内,气氛一触即发。
“能,能看看宫主的脸吗?”兰书颤着声音问道。
“——本宫的脸,是你想看便能看的吗?”墨潭轻轻一哼。
“宫主难道有难言之隐,不便让兰书看到?还是宫主自认不是光明磊落的江湖英雄,整日戴着面具遮遮掩掩?”
兰书沉下语调,面无表情地盯着墨潭,不是被墨潭的话激怒,却是要激怒墨潭。
“光明磊落?”墨潭却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刚才这位越公子也说了本宫在江湖中的名号——玉蟒修罗,请问‘天真’的小皇子,你见过修罗是属于光明的吗?”
“你——”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终究,隐居六年的兰书还是没忍住,气得脸通红——论起挑衅,谁还有墨潭那种挑衅人的本事?
“……但修罗只诛恶鬼,在下与小姐并无任何得罪宫主的地方,请宫主放了小姐。”
“单放了小姐?那你呢?”墨潭看向低头恭敬的越明归,有些玩味。
“明归,明归愿为宫主做牛做马……”
“你同意?”墨潭转向兰书,兰书脸色发白。
“若宫主能拿下面具,让我看看明归是否值得,兰书再说同意与否也不迟。”兰书大胆地盯着墨潭的眼眸,越盯,越是觉得心头难以承受那份熟悉感。
“你有处置越明归的资格吗?”墨潭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兰书脸色青白一瞬,随即归于镇定,这个时候,她不能恼羞成怒。
“我没有,但我还有一条命,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让他落入不堪的境地!”
兰书的话,说得决绝,决绝得令墨潭侧目看她,月眸幽闪,也令明归撇过头不敢看她,她心头微疼,好在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疼痛钻心了。
已经有了一个慕容大哥,明归虽不及慕容大哥绝世之姿,却也冷俊优雅,秉稀世容貌,更重要的是,他的心,一直在‘她’身上。
“若要在你有命的情况下保护他,你只有一个选择——”墨潭慢慢地道。
“什么?”兰书看向她。
“娶了他!”一字一顿,坚定有力。
兰书昂起了头,骄傲地看着她,曾经耿直的目光变得强势坦荡,“我不害他的名誉,我是女儿国的女人,我有我的原则,我绝不会在他反对时伤害他。但是他跟在我身边也有六年,若有一天,世人诬蔑他,诋毁他,攻击他的清白,我会站出来,如果娶他是唯一的选择,那我不会犹豫,前提是,我们堂堂正正地回到了女儿国的国土上,只有在那上面,他才真正需要为这些莫须有的虚名承担压力!”
“……不要说了!”越明归低叫,声音中透出难以掩饰的痛楚!
兰书立即停了口,看向越明归,越明归却看向墨潭,眼光异常受伤,“宫主,明归希望能看到宫主的脸,只要能让明归看到宫主的脸,明归,明归,任宫主处置!”
拿下面具,其实并不难,墨潭看了看兰书和越明归,长天的突然出现,并不能改变她的决定,而拿下面具,只是让决定变得更加坚硬冷酷一点罢了。
她伸手摘下了面具!
花御宫的成员们一齐低下了头,有的悄悄地擦着眼角,他们不是不敢看宫主的脸,而是怕看了会让宫主心里难过。
兰书踉跄了一大步,一把捂住自己差点失声惊呼的口,紧致整齐的贝齿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防止自己压抑不住的哭声漏出来,那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下苍白的面庞。
越明归呆立如同雕塑,震惊,痛苦,爱怜,伤心,重重感情交错在胸口,推挤碰撞,互不相让,几乎要爆炸!
那,那明明是她霸气精致的面庞,美得让人看一眼逗觉得亵渎,是谁那么残忍,残忍地毁了这如艺术品一般完美的面庞?
他们的目光令墨潭无法承受!
她突然重新带上面具,站起来,一把冰冷彻骨的嘶哑嗓音,将越明归打入了地狱!
“既然越公子明言只要看到本宫的脸,就由本宫处置,那么,本宫是不是就有资格命你嫁给这个小皇子了?”
越明归慢慢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脸色苍白,一向隐藏着暖暖热意的眼眸,完全失去了神采!
“是,是,由,由宫主,宫主,处置……”
“不要逼他——”兰书揪着胸口,痛苦地喊道。
“如果他不愿意嫁给你,那么我就把他赐给宫里想要他的女人——”
墨潭眸光越来越冰,丝毫不为所动。
“你不能——”
“我能!”
即使宫里大部分男人都是曾被女儿国女人玩弄过的伤心男人,可是墨潭依然敢当着这些怨男的面将无辜的越明归抛入地狱!
没有任何公愤,面对也许会面临和曾经的他们一样命运的越明归,面对黑色气场肆意膨胀如地狱修罗的墨潭,他们一齐沉默!
“——我娶……”
“也可不必娶,收在身边便可……”
“我娶,他将是我唯一的夫!若有一天我能够重新得到一切,他将是我唯一的王夫!他将和我并肩站在一起,共同享受世人尊崇的目光!!”
兰书大声嘶吼,终于将满怀的酸痛化成了最后的力气喊出来,瘫倒在地,她看向高高在上被张狂的黑笼罩得朦胧如一轮冰光刺人的暗月身影,眼中说不清楚是恨还是别的情绪。
越明归低着头,想起曾经朱洛殿那动人的一吻,想起六年风餐露宿的生活,想起方才那一张讽笑不掩愤世嫉俗的绝美面容……
即使在这个时候,即使那半张脸伤痕纵横,他还是觉得她美得动人,只是,也美得令所有人望而生畏。
他很想死。
他知道,她彻底不要他了。
短短一天,世界便颠覆了,如果他可以反抗,他完全可以像这六年以来这样,活得自由,活得无畏,可是,他不能反抗,不能反抗的不是命运,而是她。
像凤凰一样翱翔四海的她,她是他心中的图腾!
遥遥地望着那窗户上鲜红如血的红喜字,不见喜气洋洋,但见触目惊心,青冥的心头第一次产生了恐惧的感觉。
越明归,曾经与自己并列三妃的越明归,就这样,被她轻易地丢开——没有任何迟疑,没有任何不舍。
如今她的心,到底沉在什么地方,他发现自己完全不清楚了。
这个女人,他以为他不了解的时候,其实他已经了解了她,而当他终于相信他已经了解她并全心接纳了她的时候,她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并且,把他从她的心里彻底地赶了出去。
“她对你什么都没有表示,那是因为她心里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也说明,在她心里,你和越明归的地位是不同的——希望你能趁她没有下定决心之时,重新走进她的心里。这件事,我和长天都无法帮你,请你好好努力,好好坚持,她赶走了所有和她的曾经有关的人,如今,只有你和长天了!”
月华缓缓地来到青冥的身后,同他一起看向兰书和越明归的新房,叹口气。
青冥淡淡一笑,“不,她有你和长天,而不是我。”
月华看了他一眼,没有辩驳,心底更为墨潭难过——为何在你局里的人,都那么迷惘,连自己,也不能幸免?
何苦呢?墨潭,你明明是觉得玉华宫主因你而死,你欠了兰书,所以甚至把自己的妃子越明归给了她,你为什么不愿意说清楚?让自己背负世俗不能谅解的眼光?
你是要把自己的过去彻底抛弃吗?你真的能做到吗?
一旦真的抛弃了过去,你还是阴兰荪吗?你还是花墨潭吗?
第3卷 第15章 风起
天色阴沉如墨,地卷龙风,子母城外小树拦腰折断者不计其数,城内家家户户紧闭大门,青石的街道上一片空旷,偶尔龙风过处,传出尖利刺耳的呼啸,卷起满地叶片乱舞。
而此时,女王行宫内却是一片灯火通明,嬉闹淫乱声不绝于耳。
短短年余,自凤陵至西川沿途,建成三所行宫,占地不大,但取五国建筑风格,楼阁迭起,幽房曲室,玉栏朱梁,金碧辉映,金虬绕栋,玉兽吐艳,极尽人工智巧,所费金银珠宝,令女王阴丽奇在世时积累三十年的国库为之一空,常人误入其中,甚至终日不能走出。
兰言走遍行宫,大喜,命三所行宫所在州府每处选择十名美男送入行宫,一旦宠幸,除特别恩宠者,其余一律赶出,另选美男送入,此令一出,三处百姓顿时怨声载道,唯恐儿子遭女王戏辱,赶在女王未到本地前,将家中适龄男子纷纷嫁出,一时之间,城内喜庆唢呐声不断,红喜字遍贴城内外,唯有选中秀男的十户人家暗自流泪。
当年前太子阴兰荪选美,民间人家巴不得将儿子塞入后宫,却是人人知晓前太子的威德厚仪,儿子一入深宫,便是家族荣耀的开端。
如今女王贪色好淫,苛刻毒辣,闻身边侍妾,每月轮换,前批侍妾已被折磨死去殆尽,百姓把孩子送入后宫,无疑是送入虎口,让孩子有去无回,谁还存攀附高贵之心?
何况,女王的命令已下,什么是“一旦宠幸,除特别恩宠者,其余一律赶出,另选美男送入”?这分明是肆意玩弄民间男子,毁其清白,最终不但不能得到权势荣华,反而白白搭进孩子的清白和自家的名声,纵是那些心有攀附之意的人家,也不免打鼓半天,不愿执行这样荒唐的命令。
民怨,已经积聚到沸腾的边缘,只要现在能够加上一把火,哪怕只是一把少少的柴禾,也能引燃冲天大火!
可是,阴兰言根本不管这些。
偌大的殿堂内,兰言一身鲜衣凌乱,酒色过度的面庞显出几分病态的红晕,曾经清澈精明的杏眼中布满终日不褪的血丝,漆黑的眼珠已经微微发黄。
此刻,她正狠狠地压着一名清若俊秀的少年男子,扳住男子的下颚,往其嘴里灌酒,男子脸上显露极其痛苦的神色,酒像水一样往他的嘴里冲,他来不及咽下,被呛咳得几乎不能呼吸,红红的眼中涌出泪水,混合着满脸的酒,使他的样貌狼狈得无法分辨。
榻下面,抖抖嗦嗦地跪着另外九名男子,最大的不过十六岁,最小的才十四岁,他们脸色惨白,不敢看向同伴的惨状。
半晌,男子终于在呛咳中昏了过去,兰言意犹未尽,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男孩们,“谁再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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