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晖端详了她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这么介意?不、就、是季南琛吗?。
子言吃了一惊,猛地抬起头来。
是夜,房间里很安静,书桌前的小闹钟滴滴答答走着。橘黄色的小台灯下,所有的心事都被沉淀,体育馆里的那一番对话如同回放一般清晰。
“不是……”她当时想要分辩。
“不是他是谁?”虞晖的声音里有灰暗的愤懑,先前那副单纯的模样荡然无存,“你好不容易从上海回来,昨晚不过跟他出去吃了顿饭就突然间想要考研出去,还要考他们N大!你不要告诉我这一切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虞晖,你要明白,我想要出去跟季南琛真的没有关系!之所以想考N大是因为他在那里找资料比较方便,如果你介意,我可以报考别的学校!”
他无力地挥一挥手,“再怎么说,考研这个建议总是他提的吧?”
“你昨晚跟着我?”她忽然明白过来。
“我那是凑巧!要是我没看见这一幕,是不是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什么蒙在鼓里?我觉得你有一点不冷静,虞晖。”
“我觉得我已经很冷静了。”
那一刻,虞晖的脸异样陌生。
想得越多,头越疼,这一夜,注定难熬。而再过两天,就是除夕了。
也许睡一觉就会好了,她撑着沉重的脑袋,迷迷糊糊地想。
这~年的除夕和往年也没有什么不同。春晚刚开始的时候,噼里啪啦的爆竹已经连珠般响起来,电视机里的歌舞声瞬间被湮没得如同哑剧。子言索性捂着耳朵跑到阳台上去。漆黑的夜里烟火气息蔓延,浓重的硝烟味直冲鼻端。楼下孩子们追逐笑闹着,指着空中绽开的一朵朵绚烂烟花,发出惊喜快活的笑声。
在这样闹腾欢乐的场景里,却有些什么东西被堵在胸口,隐隐有点闷。母亲看出来她的情绪不高,关心地问了一句:“ 怎么了?”,“我去上会儿网。”她掩饰地说。
李岩兵的QQ头像一直是灰暗的,好像自圣诞节之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她的QQ隐身,唯独对李岩兵却是隐身对其可见。不知不觉之间,这个同学已经成为她每天上网的习惯,偶尔几次不在,都会让她觉得很不适应。她甚至开始发现,原来自己上网除了去校友录,大多数时间其实都是为了在网上等他,等着在他面前释放这一天的点点滴滴。
他还是不在。
要是在的话, 一定会跟她说话的。
她叹了口气,给李岩兵留了句新年祝福。
手机嗡嗡振动起来,她拿到耳边,停了一停,没有立即说话。对方似乎对她的沉默很意外,也暂时没有开口。
有悠长的呼吸声传递过来,这样新年的夜里,这样特殊的时刻;偏偏又是他,心底忽然就脆弱得不堪一击。良久,那人终于说:“子言,新年好!”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轻声说:“季哥哥,新年好!”
“在做什么?是不是耽误你看春晚了?”
“没有。”
“砰”,的一声巨响,窗外繁花大朵大朵华丽地割破天幕,流光万千,金色四溢。
她抬头看去,情不自禁地笑道:“好漂亮啊。”
“是烟花吗?”
“嗯。”
“子言……”
他忽然停顿了好久,子言屏住呼吸轻声说:“季哥哥,你给你女朋友打过电话了吗?”
“……哦,”季南琛一怔,模糊地回答她,“….打过了。”
忽然就觉得孤寂泛起,有深深的倦意与喟叹袭上心头。已经两天了,虞晖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
这场争执,明显已经扩大,还有继续蔓延下去的态势。
这种局面发展下去,要么是旷日持久的冷战,要么是一方让步妥协。
她苦笑一声,原来她和虞晖之间的信任就只有这么一点点,而这种脆弱的信任一旦出现裂痕,再想弥补都会很难弥合如初。
季南琛敏锐地捕捉到了她低低的叹息声,“发生什么事了,子言?”
“没事。”她本能地否认,只知道绝对不可以把季南琛拖进来。
“……你喜欢烟花是吗?回头我陪你放烟花去吧?”他没有再多问,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暖低沉。
仿佛被大锤重重击中胸口,心脏在一阵阵抽搐,她用力握紧手机,眼神迷茫地看向窗外夜空中怒放的烟花,脑海中模糊的影像在一幕幕闪现,一滴泪终于掉了下来,“….…好。”
这个新年,其实过得百无聊赖。
大年初三,她还赖在床上抱着捂得发热的话筒和许馥芯煲着电话粥,手机铃声催命般响起来。
“先挂了,我有电话进来了。”她匆匆告别。
许馥芯在那一头笑,“你的电话真是热线,准是你男友吧,回头领来给我好好瞧瞧,我要敲诈他一顿大餐!”
她笑笑,没有回答。
是个陌生的号码,有那么一瞬间,她心跳得异乎寻常的快,等到真的接通,却是一个熟悉矫俏的声音, “沈子言,你真的好过分哦!”
她是真的惊喜,忍不住欢呼出来,“公主!”
“是呀是呀,是我。你家电话还真难打啊,一直占线。我又不知道你手机,还是问了季南琛才知道的!”
子言笑起来, “你还记得我呀,去年毕业后就没你的消息了,听说你去杭州当神仙去了?”
“哟,这个听说,是听谁说呀?不会是季南琛吧?”龚竹一副充满戏谑的口吻嘻嘻笑道,“有时间没有,快出来,有人请客。”
站在溜冰场门口,子言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龚竹笑吟吟地推了她一把,“看什么,不认识啊?人家可是说认识你的。”
“哟,这个人家又不是哑巴,还要你替他说话啊?”子言瞥了一眼龚竹身边的人,忍笑说道。
“你好,沈子言,还记得我吗?”对方主动伸出手来。
“当然!”她也伸手过去握了握, “谢光华是吧?”
“叫我老谢就可以了。”
老谢,她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仿佛和记忆中某个声音叠加了起来,忽然间就觉得亲切。
“真没想到!”子言感慨了一句。
“没想到我们第二次见面,居然还是在溜冰场?”谢光华哈哈笑起来。
两个女孩子坐在一旁的休息椅上絮絮地说着话,一时之间倒忘了是来溜冰的。
“……当时是真的钻了牛角尖,为了挽回自己的自尊,一赌气想都没想清楚就交了男朋友,”龚竹的脸型已经出脱成完美的鹅蛋脸,眼睛依然水盈动人,瞳r里面好像嵌了两枚明珠,闪烁着光芒,“后来才醒悟过来,跟谁赌气都不能跟自己赌气。这个道理,还是老谢教我的。”
“怎么会认识老谢的?”子言感兴趣地问。
“嗨,老乡呗,又都在南京。”龚竹笑吟吟地说,脸稍稍有点红,“他比我早一年毕业,要不是为了我,也不会一直待在南京,后来又陪我一起考公务员。”
“老谢是个好人,要好好珍惜。”子言轻轻捏了捏龚竹的脸颊,真心实意地为朋友感到高兴。
“别光说我了。子言,你呢?”龚竹忽闪了一下大眼睛,“和季南琛……”
“他早就有女友了,再说我也……”子言停顿了一下,“回头我和男友请你吃饭,大家互相认识一下好不好?”
龚竹似乎很讶异,“你们没有在一起……不会是因为我吧?”
子言笑起来,点一点她的额头,“傻丫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龚竹的声音忽然低下去,“子言,如果是因为我的缘故,那我真的很对不起。”
“没有的事,你怎么和季南琛一个毛病,总爱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呢?”子言哑然失笑。
“不是就好。”龚竹长吁了一口气,“对了,子言,晚上一起吃饭吧,我去约段希峰,你顺便把你男友也叫出来认识一下。”
“今晚我有点事。”想起眼下和虞晖之间的状况,她苦笑着摇摇头。
这场闷气生到现在,起因是什么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男友对自己的态度。
心里正渐渐有些微薄的凉意,虞晖却意外打来电话约她。
“看出来没有?我瘦了。”他一脸挫败的样子。
“没有。”语气并不生硬,也不柔和。
虞晖无奈地笑笑, “还在生气啊?”
子言抬起眼睛,无声地看向他。
“子言,这几天我一直没找你,是因为我觉得也许冷静几天对大家都有好处。
我承认,听到你考研的想法,当时我觉得太突然了,有些接受不请你原谅我。” 了,所以态度不好“你何止态度不好,你还不信任我!”
“好好,就算是我多心,我向你道歉,行不行?。
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子言,你在哪儿?你快过来,救命啊,打起来了!”是龚竹尖叫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谁跟谁打起来了?”她吃了一惊。
“哎呀,你快过来,段希峰那家伙跟人家打起来了,只有你拦得住他!,,子言问了地点,啪地合上手机,匆匆对虞晖说了一句:“我.下回再说吧。” 现在有事,咱们“发生什么事了?我跟你一起去吧?”虞晖迎着她询问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解释,“我听你刚才说打起来了,你一个女孩子我怕不安全。”
多一个人总是好的,子言这样想,主动去握他的手,“好。”
场面极其混乱,一辆黑色轿车的车窗被砸得粉碎,满地碎玻璃屑,在路面上闪着幽光。几辆摩托车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龚竹被谢光华捂着头护在怀里,段希峰正跟两三个人扭打在一起,黑暗中只听得见拳脚一来一去的声音。
“你们都别打了!再打我报警了!”子言喊了一声。
几个人都一愣。段希峰停了手,大步走过来,脸上眼角乌青一片,嘴角渗着血丝,头发凌乱,外套已经被撕扯得露出了里面的羽绒,_一丝丝如风中飘絮。
“你怎么跑来了?”他的眉头皱得几乎成了一个“川”字。
“小心!”子言看见他背后有什么东西一闪,来不及多想,便抱住了他,本能地将手臂替他一挡。
起初不觉得疼痛,片刻之后才发觉整条手臂正蔓延着撕裂般的痛楚。
“子言!”几个声音同时惊叫起来。
她恍然间抬起自己的手臂,才发现一块玻璃碎片深深地扎在她的小臂上,鲜血正缓缓渗出来,一滴一滴,迅速将白色的衣袖浸染成了红色。
春云吹散湘帘雨段希峰额角的青筋全都暴了出来,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拳头握得铁紧,样子显得十分可怕,“老子跟你们胼了!”
他刚一转身,子言便不顾疼痛,立刻将他紧紧拖住,“别去别去,段希峰,我求你别再打了!”
他低下头来,满脸痛苦的表情,“沈子言;你别管我!”
“你说了要我管你的!”她固执地不肯放手。
段希峰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隐隐闪光,竟好像不敢看她的眼睛,一转头看向了别处。
呼啸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子言回过头去,谢光华揽着龚竹,冲她点头,“是我报的警!”
也许是事出突然,那伙人见警察来了,立刻跨上摩托车,一哄而散。
子言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整条手臂已经疼痛到几乎麻木,她抽搐了一下,轻微地呻吟一声。
“子言!”虞晖抢先一步冲上来,一把推开段希峰,将她搂在怀里。力道之大,勒得子言几乎咳嗽起来。
从怀抱的空隙里向上望去,虞晖的脸色铁青,并不比段希峰的好看多少。
微微叹了口气,上次的矛盾还没有解决,这回的性质好像更为严重,脑海里纠结成一大团乱麻,不知道怎样应对。
“到底怎么回事?”她问龚竹。
“吃完饭,段希峰送我们回家的路上遇见了这伙人。当时我们的车速很慢,根本没有和他们发生碰撞,不知怎么的,他们就冲上来让停车,说撞着他们的摩托车了,让赔钱。段希峰不干,于是就打起来了!”龚竹抽抽搭搭地说。
段希峰这暴脾气,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她苦笑着想。
在医院的急症室里,医生帮她清理好创口,消毒,最后挂吊瓶输液。熟悉的消毒药水味道弥漫在鼻端,她回过头,冲谢光华点头示意,“我没事了,老谢。
太晚了,你先送龚竹回去吧。”
“你真不要紧吧,吓死我了。”龚竹眼睛红红的,很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
“不要紧,没什么大碍的。”她有些疲倦,阖上眼睛微微点头。
急症室雪白的墙壁上悬着一只石英钟,正沙沙走着。病房里很安静,安静得几乎听得见隔壁警察在问话的声音,不是很清晰,有~句没一句。
“以后别再跟他来往了!”虞晖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子言瞪大眼睛看着他,“你刚刚也听到了,这件事不能全怪段希峰的。”
“我以前就告诉过你,让你离他远一点,你非不听!”虞晖的眉毛几乎拧成一团,“我就知道没好事,现在果然弄成这样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吊瓶里的药水顺着输液管一滴一滴掉下来,“虞晖,段希峰是我的朋友!”
“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维护他这样的人!”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了解!”刚才那句话听起来很刺耳,子言皱了皱眉。
“你不觉得和他这样的人混在一起,自己的档次都跟着降低了吗?”带着不屑与不满的薄笑,他看着子言,目光愠怒。
她看着自己的男友,忽然觉得他如此陌生,手臂处一阵紧缩过一阵的抽痛远远抵不上内心的翻江倒海。干净的大理石地面上,两人的倒影僵持着,如同两尊雕塑。
她听见自己异常平静地回答:“虞晖,你这样说,真让我……失望。”,“如果你不是沈子言的男朋友,换成别人这么说,我早就出手揍他了!”段希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边,脸上包着纱布,嘴角贴着创可贴,样子有些狼狈,身体却站得笔直。
两个男人面对面注视着对方。虞晖的嘴角一抽,不怒反笑,他回过头来,脸色发白,显然已经动了气,“听见没有,子言,他不过就是这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
他的话音未落,段希峰重重的一拳已经落了下来。虞晖收不住脚,一跤跌退到子言正在输液的架子边。支架晃了晃,向一边倾倒下去,稀里哗啦一阵响,吊瓶掉到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药水飞溅了一地。子言手上的针头瞬间被倾倒下去的输液管连根拔起,重重纱布之下的伤口迅速渗出殷红的鲜血。
两个男人都惊呆了,整个急症室像突然被一阵台风横扫而过,满地一片狼藉。
子言忍痛捂着伤口站起来,抬头蓦然一惊,她的父母亲正站在急症室门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高压锅里炖着乌鱼汤,阀门嗞嗞冒着热气,眼看就要沸腾。子言默默地看着煤气灶幽蓝的一圈火苗,有左冲右突的情绪在身体里突突地跳动,只是找不到倾泄的出口。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听进去了多少?”母亲的声音遥远得像在天边。
“妈,”她终于开口,“我累了。”
母亲霍然站起来,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敢情我说了半天,你全当耳旁风了是吗?你是我女儿,你心里打什么主意我会不知道吗?我告诉你,你要是为了这个姓殷的和小虞分手,我就没你这个女儿!”
懒得和母亲争执,她转身想回自己房间去。
一直没有说话的父亲一把拉住了她,“小西,把汤喝了再去休息。”同时看了一眼情绪激动的母亲,“还不去端汤!”
父亲缓缓在她对面坐下来,用前所未有的慎重口吻,慢慢说道:“前段时间开刀住院,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有些事情我也想得很透了。什么门当户对,什么学历单位,其实都不要紧,爸爸老了,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的女儿将来过得好。你已经大了,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吧,爸爸代你妈表个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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