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来说,不管孩子长多大,都只是襁褓中的孩子,只要孩子哭了,她就没有放着他们不管的可能。
“你爸爸……一直在责备自己,一直到前天晚上他还在我耳边低诉,要是他当时没有跟章宇说那些话就好了,要是他没有阻止你跟章宇在一起就好了……他说是他破坏了你的幸福,他说,他其实只想要你幸福……”
陶蕊不断地摇头。“是我不好,是我什么都没有对你们说,是我任性,是我害苦了你们……”她只是一味地沉醉在自己的悲伤里才没有注意到父母亲的伤心,是她自私让自己让家人置于这样的境地。
谷雪丽已经够心累了,她只是紧紧地搂住陶蕊,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内心的严寒。
她见过子女和家族反目成仇的,可是她没有办法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就算她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她也还是她身上掉下的肉,更何况,她的女儿只是迷失了而已。
她已经失去了丈夫,她不想再失去自己的女儿。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谷雪丽柔声低喃。“你爸爸在天有灵,若是看到你为他回来了,一定也能安息。他就在那里,过去跟他道别吧。告诉他,不要挂念了。”
说完这句话,谷雪丽的深陷的眼也流下了眼泪。她不忍心看他苍白的脸色,一想到在她枕边躺了几十年的男人就要孤枕长眠了,她感到孤独。
宾客们早已经眼泪泼洒,裴菲菲也早就哭成了泪人,陶若纵使坚强,眼泪也早在眼眶打转。
陶蕊的眼中再也没有别人,没有其他,她只看到躺在冰床上的老人。
她踉踉跄跄地走过去,重重地跪在床边。
化妆师已经给他化了妆,眼前的男人面色红润,他双目紧闭,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陶蕊挽着他的手,颤声喊着“爸爸”。
就是这双手无数次抱她搂她,还曾经把她高高举起在人潮汹涌中只为让她看到十米之外的马戏;就是这双手挽着她踏上红地毯把她交到另外一个男人手中;就是这双手在她无数次的失忆中拍着她的背告诉她要坚强……
她现在没有办法坚强了,他可不可以起身拍她的背?就像从前一样告诉她:丫头,你可是我陶家的女儿,有什么事做不到?
他的音容他的笑貌,如走马灯一样在她脑中播放,她想要停顿想要重播,却慌张地找不到按钮。她一遍遍抚摸他的眉眼,他的发线,她仓促地想把他全部刻印在脑海里,好像这样做,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忘记他的模样,忘记与他在一起的点滴。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说的便是她。她好不容易想通了,她好不容易下了决心,可是他却不在了。
这是对她的惩罚吗?惩罚她的任性,惩罚她的大不孝,惩罚她从此再也不能顺心。就跟那个死去的孩子一样,他们退出了她的生命,成了她这一辈子都可能挥之不去的梦魇。
因为陶蕊的到来,火化的时间延后了。
送陶云彦进高温炉,捧着他的骨灰盒去墓地,念悼词,下葬。
陶蕊觉得埋葬的是她的心,她觉得随着父亲的离去,自己的心也都死了一半。
裴菲菲陪着谷雪丽,陶蕊随着陶若送走了宾客已经是夜晚了。
“蕊蕊,你这么久没见茵茵,你就不想她吗?”陶若问道。
听到茵茵,陶蕊的瞳眸都在颤抖。“……对不起。”她知道事情发展到如今的模样,肯定是陶若在照顾茵茵。
陶若揉了揉她的发顶,笑道:“回来就好。这一次不要再把她丢下。”
她早就知道人是不可能随心所欲活在世上的,她只是随心所欲了几个月,然后天也翻了地也覆了,这一次私奔,消亡了她仅剩青春里最后的叛逆,磨平了她最后的棱角。随心所欲的代价是那么地沉重,那样的疼痛。她无法再支付第二次了!
“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她低声重复。从前茵茵是她唯一的孩子,从此以后,茵茵只是她唯一的孩子!
陶若带陶蕊去了酒店,因为家里办丧事,气氛太过沉重,他没有让孩子们住在家里。
刚踏进酒店,陶蕊就听到了茵茵的笑声,她立即抬眸循声看向大厅,就看到茵茵坐在椅子上跟对面的小男孩挑绳子。
“嘻嘻,又是我赢了!小亦你好笨!”她看着对面的男孩把绳子挑成了死结,得意地笑了。
陶蕊觉得难以置信,这样欢快大笑的女孩子真的是她的茵茵吗?
“啰嗦!这是你们女孩子玩的游戏,有本事跟我下象棋,我保证杀到你片甲不留!”男孩看起来也就七八岁,但是老气横秋,气势逼人,咋一看还有几分陶若小时候的嚣张气焰。
“这是我跟菲菲收养的孩子,叫陶亦。”陶若颇为自豪地介绍。
陶蕊想起来了,去年年底的时候陶若确实收养过孩子,本来过年的时候还打算带回家给他们认识的,但是陶若工作忙,没能赶回来。
“那孩子刚来的时候怯生生的,不过在菲菲的教育下慢慢就跟正常孩子一样,再加上你哥的教育,哼哼,这孩子就是我陶若的接班人!”陶若得意地鼻子都快翘起来了。
看着他这般模样,陶若忍不住笑了,她开玩笑说:“是官三代富二代。”
说道“官三代”,陶蕊又想起了陶云彦,脸上的喜悦也慢慢地沉了。
陶若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唤道:“茵茵,你看谁来了!”
两个孩子听到了陶若的声音都回过头来。
茵茵看到了陶蕊,脸上的喜悦瞬间膨胀,兴奋都把她的小脸涨满了。
“妈妈!妈妈,你终于回来了!”茵茵扔掉绳子朝陶蕊飞奔。
小家伙跑得飞快也不刹车,直直地撞在陶蕊的大腿上,然后顺手就搂住她的大腿。
陶蕊没有想到茵茵不但没有认生,反而顺其自然地就接受了她回来的事实。
“茵茵!”陶蕊又惊又喜,慌忙蹲下身把她抱在怀里。“对不起,妈妈一声不响就走掉了……对不起,妈妈在也不会这样做了!”陶蕊的额头抵着茵茵的额头,嘶声低喃。
“妈妈别哭。”茵茵像个小大人一样给陶蕊抹眼泪。“妈妈下次去旅行要带茵茵也去,不要总是走那么久,茵茵好想你。”她搂住陶蕊的脖子,小脸不断地磨蹭她的脖子。
一定是家人骗她说她去旅行了,所以茵茵才这么说。去年的这个时候她也把茵茵一个人丢在T市,自己独自一人去旅行。这几个月来茵茵的心情一定也跟那时候一样,翘首以盼她回来的一天。
陶蕊觉得自己能够回来真的太好了,她没有让茵茵的盼望破灭,她觉得自己没有把茵茵抛弃真的太好了,光是怀抱着她小小的柔软身子,她就觉得自己的内心被彻底洗涤过了一次。
她紧紧地搂住茵茵,就像早上的时候她的母亲搂住她那样。
她觉得跟母亲比起来,自己这个母亲做得实在失格。她活了二十年都没有把母亲身上的母性学得彻底,她还望相当第二个孩子的母亲,这不是笑话吗?她把茵茵的妈妈做好,这已经足够她摸索一辈子了。
“妈妈也好想你……”陶蕊掉着眼泪,轻声倾诉。在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她只有想象着茵茵的模样,内心的恐慌和不安才能勉强压制,茵茵是她的良药,是她的牵挂,所以她回来了!
就算父亲不在了,可是茵茵还在,这便是上苍对她的惩罚里唯一的手下留情,她的心内只有感恩。
“妈妈再也不走了,妈妈一辈子都陪着茵茵,妈妈在也不离开茵茵了!”她发誓,这样的丧心病狂抛家弃子的事情再不会做第二遍!有了这次的经历,她怎么还有勇气做第二次?
“那我们打钩钩!”茵茵朝陶蕊伸出了尾指。“谁食言谁是小狗!”
“茵茵,你真笨,姑姑要是小狗,你不就是小小狗?如果你是小狗,那姑姑岂不是大狗?”陶亦在一边泼冷水。
“不要你管,笨哥哥!”茵茵朝陶亦吐了吐舌头。“妈妈要是骗茵茵,妈妈就是大番薯!”虽然不屑陶亦说的话,但是茵茵还是改了口。
“好,妈妈要是食言,妈妈就是笨番薯!”陶蕊擦了擦眼泪也伸出了尾指。
茵茵自然地勾起她的手指,念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妈妈要是骗茵茵,妈妈就是大番薯,妈妈要是骗茵茵,妈妈就是大番薯!”茵茵怕不够灵验一样又把大番薯重复了一遍。
“来,盖章!”茵茵伸出了大拇指。
大的拇指和小的拇指印刻在一起,茵茵发出了欢呼声。
“哥,谢谢你替我照顾茵茵!”陶蕊看着茵茵和陶亦玩耍的欢快模样,对陶若说。
“其实也不全是我的功劳,菲菲很擅长照顾孩子嘛。”这个老婆控,三句话不离夸奖自己老婆。“而且我觉得小亦也有功劳,毕竟他跟茵茵一样都是小孩子嘛,小孩子跟小孩子一起长大,有积极地促进作用。”陶若说得跟自己是教育专家一样。
这也没办法,他一直被处于闲职,不研究怎么教育孩子他会发霉的。
“也许吧……茵茵跟暖暖在一起玩的时候也好开心。孩子的心病还是孩子才能治。”陶蕊叹道。“我以为茵茵会大哭大闹的,可是看到她那么开心的样子,我真的很欣慰。”有他们这样的家人这已经是她的一大幸运了,就算她闯祸她任性,可是有家人默默地支持她。
“你打算怎么办?”陶若问道。“你跟魏永旭离婚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为了这段婚姻一身狼狈。茵茵我当然会想办法让法官判给你,这点你放心。”
轰轰烈烈的私奔早就把这段婚姻破罐子破摔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公布于众的?
陶蕊点点头。“这场婚姻拖了七年了,茵茵一转眼就六岁了。”这七年,她觉得已经过了一辈子,生离死别,该品尝的滋味她哪种没有品尝过?
“是啊,七年了。”而这七年里,有五年的时光是他在拖累她。离吧,离吧,离了对谁都好。
“那你以后怎么办?带着茵茵两个人跟妈住一起?来省城跟我们一起住也没关系,因为有了孩子,我跟菲菲买了一栋别墅,也预留好了你们的房间。还是……你要跟章宇在一起?当然,只要是你的决定,哥都支持你。”不过陶若还是有些许担忧。
“……”陶蕊却是沉默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我先把婚离了。”她抬眸对陶若微微一笑。
若是没有父亲去世这件事,也许她和章宇在一起是顺其自然的事情。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章宇会不会因为自责不愿意面对她?而她也觉得自己背叛了章宇,本来两人说好私奔到天涯海角把一切都抛开,可是最后还是她狂奔回来了,还让他置于这样的境地……
还有章家上下,今天只是重重一撇,她就感受到了来自章妈妈的敌意。而葬礼之后章妈妈把章宇带走了,就像是根本不愿意留给他们两个独自相处的时间……
她跟章宇之间,还能当成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吗?光是想着,陶蕊就觉得心好痛。
“好,事情一件一件来,反正我们也不着急。”陶若也看出了她的犹豫。毕竟感情的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
※
虽然打算的很好,可是整整一个星期过去了,陶父的头七都过去了,魏永旭始终没有见面,而魏家的两老也闹上门来。
“我儿子去找你,为什么你回来了,我儿子却开始联系不上了?”魏永旭的母亲杜凤翠还是一如既往地咄咄逼人。
“我确实见过他。”陶蕊直言。“但是我当时急着赶回来,你儿子去了哪里我根本不知道!”魏家的人只有魏永辉参加了她爸的葬礼,魏家的人根本没有把她当成家人,不然怎么会连她爸的葬礼都不出席?可是现在魏永旭没了踪迹,他们来要人却要得这样理直气壮,是人都会感到愤怒。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儿子是为了找你才失踪的,你却说得他的死活跟你没有关系一样!”杜凤翠愤怒地站了起来。
陶蕊冷声道:“当时你大冷的天把我推下水田,你就没想过我可能出事吗?你把我的死活置于何处?我看你根本是恨不得我闷死在水田里!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要我关心你儿子的死活?”
杜凤翠对她的非难已经不足够用“非难”两个字形容了,更像是“谋杀”!就因为她没办法给魏家生出男孩这样荒唐的理由!
197。同不同意妈妈跟爸爸离婚?
197。同不同意妈妈跟爸爸离婚?
“婆婆教训媳妇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练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我就算打你也无可厚非,更何况你是自个儿掉进水的!”杜凤翠气得眼睛通红。
她从没想过那个柔柔弱弱逆来顺受的陶蕊竟然也有气焰嚣张顶嘴的一天,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差点连反驳的话都找不出来。
“教训?往死里教训吗?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嫁过魏家七年有余,我有什么事情做错了?你说要什么我便给你们买什么,结果呢?寄过去的东西全部退了回来,你这不是捉弄人是什么?”
“你倒是说说,我作为一个儿媳妇有哪一个地方做得对不住你,对不住你们魏家?而你们又是怎么对待我!”
“从前我忍受你们的为难,我默不作声,可是那都是看在这场婚姻的基础上!现在好了,我再也不需要这场婚姻了,我们趁早把话说清楚算了!你们魏家的事情只是你们魏家的事情,与我陶蕊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陶蕊冷冷地指着门口,声音更是冷得仿佛能把人给冻结:“我们陶家不欢迎你,也麻烦你有点自知之明自觉离开!”
如她们家老妈子跟大嫂子也都是婆媳关系,可是她们两个可以秉烛夜谈,可以惺惺相惜,可以相亲相爱,亲昵得如同姐妹两个,亲密地仿佛亲生母女。若是杜凤翠有她母亲对裴菲菲的十分之一好,她也可以不计前嫌,把她当成亲生母亲孝顺。
可是事情却偏偏不遂她心愿。
陶蕊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没有婆婆缘。杜凤翠对她这般,章妈对她也变得那么冷漠——如果章妈无法接受她成为儿媳妇,那她嫁过章家去做什么?
她甚至悲观地想,大不了离了婚之后这辈子再也不嫁了,就跟陶若说的一样跟着老妈子带着孩子,跟他们一家道省城去住。大不了,这辈子就孤独终老算了。
看来,她这辈子都跟爱情跟婚姻没有缘分。
杜凤翠总是尖嘴利牙,但是面对什么都不想谈的陶蕊,她却是无计可施,握着拳呆在原地,气得脸色发青。
在一旁看着陶蕊下逐客令的陶若终于上前来劝解。
他的脸上都是笑容:“魏老夫人,您看你家宝贝儿子跟我们家蕊蕊也都要离婚了,要是你想继续把事情闹大的话,我们陶家是没有什么所谓的,只是……”说着,他若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你儿子现在正在政治反省期,要是闹出什么难听的事情来,可不好了。你知道的,最近的记者闲得就喜欢挖政治家的丑闻。”
顿时杜凤翠的脸色煞白。她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想过把事情闹大,但是听了陶若的话,她再也没那个胆子。
陶若笑容满面地送杜凤翠离开,杜凤翠也不敢在说什么,生怕被陶若抓着把柄。根据她多年的经验,陶若虽然看起来随和,但是做事肯定狠戾,这种人不能惹——从前她怎么都没注意到陶家竟然还有这样的人存在?
陶若回到客厅,陶蕊已经冷静下来了。
从前的他为了一己私利委屈了蕊蕊太多年,但是如今他已经清醒,他绝对要护蕊蕊周全!
“哥,过段日子我就带妈和茵茵去省城麻烦你跟嫂嫂。”陶蕊对陶若微微勾起唇角。
“好,我和你嫂嫂随时等你们过来。”陶若拍拍她的肩。从她说出这番话开始,他就知道她也放弃了章宇。
是啊,章家对他们家的态度已非昨日,章妈甚至把两家人连通的院子给封了,这明显是跟他们划清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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