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小人亦当惜之、教之;但不能济事,俱属无用,即善人亦当移之、置之。
忠厚老成而略无才具者,可信而不可用;聪明才智而动出范围者,可用而不
可信也。”又云:“诸国各种蛮贼,凭陵江外,忽出忽没,并无定所,肆其
凶残,莫可踪迹,不独劫人烧暴视为泣常;杀兵伤官亦目为故事。而文武专
司,懦者托言羁縻,巧者熟筹利害,纵报知督抚提镇,率皆互相隐讳,以为
妥协。间有建议征剿者,非以为好事即指为喜功,此数百年相沿锢习,即近
十余年来亦不无瞻顾者也。”
又史文靖疏曰:“督抚为特简之大员,信任专而委异重,一切兴利除弊、
整纲肃纪之事,尤当不避嫌怨,不惮勤劳,不博长厚虚声,不踵因循陋习,
事事凛遵训旨,实力奉行。庶几民可以安,吏可以察,政可以举,教可以兴。
贪墨知惩,豪强敛迹,盗风止息,国赋阜盈,文武协和,兵民辑睦,方无忝
节制之重任,方无负简之殊恩。今试问心自揣,果能如此奉行尽善经理咸宜
乎?夫督抚者,群吏之表率也;政治者,斯民之观化也。若大臣身任封疆,
不能使地方日有起色,风俗日见雍熙,其何以膺节钺而无愧乎?故必行之一
年,则有一年之成效,行之数载,又有数载之规模,而悠忽从事,苟且自安,
皆当深戒也。虽才具或有短长,智虑或有深浅,而有志自励者,无不可学习
而至。试观今日督抚,事事悉能仰尊圣训,而又克尽抚绥封疆之职,其吏治
民风实有可观者,非仅行一文、张一示,遂可为遵行不怠也;亦非举一史,
劾一官,遂可为奉旨无欺也。既不然或奉谕旨勉行数事。畏天之威矫饰一时
者,皆不可为臣心已殚,臣力已尽也”。
大凡人臣事群,此心惟知有群,而不知有人,不知有己,斯何以任封疆
之重矣!盖心者身之主,此心既肯许国,自然公忠自矢至诚无欺,不必有意
迎合,而办理之事协于至当不易之理,自能上契圣心矣。愚按当时君明臣良,
民康物阜,致治之隆,非无故也。何西报尚谓我国君臣偏重科甲,用非所长,
因循粉饰,不能虚心讲求吏治也。然历观古今中外各国无不有君子小人,是
在朝廷公黜陟,顺民情,无偏无倚,使贤者在位,能者在职,是非黑白不致
颠倒混淆,庶几源洁流清,共济时艰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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汰冗
今之度支告绌,库藏空虚,欲减靡费而归撙节,必自汰冗员始。夫内外
各员其所谓枝官备位,闲曹冷署者,屈指数之,实繁有徒。国家设官分职,
原所以治民保国,使各有所职而百事俱举,如事足以一人了之,复何取乎多
人?《书》曰:“官不必备,惟其人。”自捐纳一开而冗员愈众,候补拥挤,
大员调剂维艰,势不得不多列名目,是皆冗员也。国家多一冗员,不持多一
靡廪禄之人,即多一朘民膏之人,甚且多一偾国是之人。夫今之冗员,非犹
古之散佚已也,所谓汰者,非必举高爵厚禄而尽行裁改也,亦使倖位之流,
素餐之辈无所讬足耳。不然徒耗俸糈,无所短长,朝廷安赖此人以累民病国
哉!
冯氏曰:“今冗员不冗于小冗于大,不冗于闲冗于要,不冗于一、二冗
于什百。”请得而备言之:
一漕督以下各官。夫南漕仅三百余万石耳,曩年行漕运之时,所有漕米
经过之地,有郡县,有营汎,有河员,皆可为助,何需乎多人?漕督以少司
马领行台开府,握兵符,控制七行省,岂不巍然大官哉!夷考其职,不知何
所为也。漕督所辖卫弁三百,标兵三千,暖衣饱食,安生无事,矧其大者复
有旗丁一项,而自靡费国帑,需索漕船之外,无余事矣。漕标除盐城、海州
东海二营应酌留镇标外,余皆可裁,岁省廉俸、兵饷、工食约银数十万两。
粮道一官不过岁一临仓,责州县陆规,取盈而去,州县倚为护符,弹压生监、
恫喝平民,以为陋规之酬。所谓公事者,助旗丁勒索州县,助州县鱼肉小民
而已。今河运不可复,漕督、粮道更无所用,此外又有督粮同知、管粮通判、
主簿之类,皆坐食漕规,不与漕务,又验仓收米者亦数十百人,如天庚正供
招商承办,则海运委员均可裁撤,省费尤巨。
一河务。两河岁修五百万,实用不过十之一、二耳,余皆河督以至兵夫
瓜剖而豆分之。河督之驯谨者,常以十之三办工,贪冒者递减其实,非抢险
不使一钱。窃以为不如归并地方,俾专责成。河兵饱食而嬉,办工仍调民夫,
毫无所用。运河既免挑濬,所设闸官,闸夫纵不全撤,亦可裁减大半。
一各关监督。体统与督抚埒,糜费繁多,故视道府管之关征收倍绌。织
造公事更简,所办责成地方官足矣。各口监督税客更少,不如尽裁官差,归
并地方官。兼理各海关道事颇清简,亦可裁撤,而深识中外文字,长于榷算
道府,班为正税务司,与洋人税务司分司其事,既可省费又免漏卮。
一盐务。盐铁置使由来已久,运使固不可省,至盐政领之督抚已定,至
运同、运副、提举、知事等官,或有或无,毫无诗意。大使似州县非州县,
亦出两歧。惟各场辽阔,不可无官,可移主簿,巡拉、驻扎兼理盐事,但存
运同一员,为运使属官,驱策奔走可矣。此盐务中官必宜量裁者也。
一督抚司道。凡与总督同城之巡抚,亦皆可省。考总督,巡抚 自前明,
固事设官,事定则罢,中叶始为定额,国朝因之。督抚或并设,或偏设,并
设者不必治,偏设者不必不治,惟督抚权位相埒,和衷固不乏人,而同城者
议论意见每多不协:同一事也,或此是而彼非;同一人也,或此好而彼恶。
两姑之间难为妇,属吏亦几无所适从。应请将湖北、广东、福建、云南四巡
抚裁并,而各以总督兼之,以一事权。盖大省则督兼抚,小省则抚兼督,岁
可节省廉俸、兵饷,役食银无算。如使各直省以布政司为主,又设按察司掌
刑名,按劾之事,其实刑名不过视成例而已,按劾久无其实,可并之布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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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道本布按之副,兵巡、盐粮各分一职,无非赘疣,酌中之法,以之、四府
设一员,所司之事上其成于督抚,至郡县皆以各设一副为限制。此督抚、司
道各员必宜量裁者也。
京官自六卿九列而外,亦有应行裁减者。如东宫不设,安用官属?詹事
府可归并翰林院,以副名实。科道为耳目之官,今设员八十不为不多,然半
皆仗马塞蝉,曾何取乎具臣,不如减额之半,而以内官之科甲、外官之司道
许其言事,殆不啻收八十人之效,未始非拾遗补缺,询事考言之一助也。他
若内务府糜帑更多,必当大减,偏核在二十名外者,部曹五年外不解补缺者,
概令回籍充山长,一以广教化,一以示体恤,事为两得,此京官之必宜量裁
者也。
至于内外武职,王公、将军、都统之外,提督十三人,总兵六十二人,
亦大官太多,又如准部,回部官亦太多,新疆、奉天近日增设督抚,官愈大
则率多养尊处优,恶劳好逸,能糜帑不能杀贼,宜无论大小,皆裁其半,此
内外武职之必宜量裁者也。
儒学一官,大县设教谕,小县设训导足矣,何必正副兼设。府学诸生仍
归诸县,府学教授可裁也。
迩来自厘局一开,所有捐班候补人员,悉举而纳之其中,故刘岘帅甫莅
两江,凡道府以下差委之有名无实者一概裁去,兼差不领薪水,通计每年省
费约三十余万金。今之局务可裁者尚多,以支应、采办、转运、牙厘而论,
皆理财之类,应归藩司所管,今则采办有局,支应有局,转运牙厘又有局。
即云藩司事繁责重,不暇兼顾,然每局派干员一人总理,亦可措置裕如,乃
一局中既有督办,又有会办,以及委员司事,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人。至
于保甲、清讼、巡防,本皋司之专责,郡县相与为治者也,今乃省有局,郡
有局,县有局,甚至有东局、西局之判,南局、北局之分。道府衙门又有春
秋二季例差派查驿站、班馆等事,每次至少十余人,多至二、三十人,所以
然者,非一人之才力不足,必须分任于众人,不过捐员日众,不得不多添差
事、位置、闲员,虽然为闲员计则得矣,其如库款日绌何?要宜力加整顿,
可裁则裁,可并则并,非特可省经费并杜幸进之阶。至于京害,则自枢垣台
谏以外皆为闲散,各部则自掌印主稿以外,徒糜廪禄,堂官则每署四员,而
兼差者尤多,文书则每日数尺,而例案极其繁琐,至于鬻爵竟及监司,而吏
治坏滥极矣。
今请首停捐纳乃政官制,用汉世太守领令长之制,唐代节度兼观察之条。
每道设一巡抚,上通章奏,下领知县,以四五品京堂及藩臬之才望者充之,
其知县开为四品,以给御编检郎员及道府之爱民者授之。巡抚以下增置参议、
参军、判官等员,以道府同道改授;知县以下分设功曹、刑曹、户曹,而亦
以州县进士分补其缺,其余诸吏皆听诸生考充,渐拔曹长行取郎官,其上总
督皆由巡抚兼管,各因都会以为重镇,使臣胥之积弊化为士人、三老之乡官,
各由民众整顿疏通乃可为治。其京官则太常、光禄、鸿胪可统于礼部,大理
可并于刑部,太仆可并于兵部,通政可并于察院,其余额外冗官皆可裁汰。
裁老弱之兵以加饷,汰闲冗之员以加俸,何莫非节用之大端乎哉!夫国家之
蠹中饱而已矣,冗员愈众侵蚀愈多。一盐务计养闲员数百,一厘局计养食客
数千,一漕运河运计养无用之人千万辈,甚至持一荐书,大者可得一、二百
金,小者可得数十金,以一省计之,所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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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政
律法
夫西国之法犹能法古人明慎之心,苟能参酌而行之,实可以恤刑狱而致
太平。中国三代以上立法尚宽,所设不过五刑。读 《吕刑》一篇,虽在衰世,
犹有哀矜恻怛之意。自后一坏于暴秦,再坏于炎汉,有罪动至夷三族,武健
严酷之吏相继而起,大失古人清问之意。使不返本寻源,何以服外人之心志
而追盛世之休风耶?
西人每论中国用刑残忍,不若外国宽严有制,故不得不舍中而言外,取
外而酌中。
夫天地生人,原无厚薄也,何以案情讯鞫而酷打成招独见之于中国?夫
三木之下,何求而不得?抑岂各国之人皆纯良而我国之人独凶恶,必须施以
毒刑而后可得其情欤?讼之为字,从言从公,谓言于公庭使众共闻以分曲直
耳。案既未定,何遂用刑?则问时要无打法。善夫,何沃生《律正》之言!
云:“两造之中必有曲直。曲者宜罚,多此一打,是谓滥刑;直者求伸,被
此一打,是谓枉法。使曲者不畏打,而故逞其凶,不挠之状其情有似乎直;
直者畏打,而甘受其屈,战栗之状其情有似乎曲。夫讼所以平民之冤,抑一
有此打,则冤抑愈加;讼所以剖民之是非,一有此打,则是非转昧。故打之
一法,行之以便审官之私图则可;若行之以畏平民之志则决乎不可。”
今夫言由心发者情也,言多遁饰者伪也。问官以忠恕待人,使其人之言
情理可信而无相反之证以起其疑,则谓之直可也;问官以公明断事,使其人
之言情理可疑而无相反之据以征其信,则谓之曲可也。果其有罪,自招者罪
固在;即不自招,其罪仍在。果其无罪,用刑而招,其枉愈甚;用刑而不招,
是谓刑非其罪。此理易明人所同晓。中国则必使犯人自招者,由朝廷不信问
官也。夫不信问官,岂独中国为然?即外国亦然。乃中国不信问官,而问官
于是乎法外施刑,必求犯人之自招以图塞责,而自此冤狱多矣。外国不信问
官,而设陪审秉正人员佐官判案,不容犯人之狡展以抗公评,而于是真情出
矣。且问官之怀私者无论矣,即使其居心有如白水,自问可对青天,而旁人
犹不无可议,以其独断独行不询于众也。况健讼之流涛张为幻,狱成之后虽
问官亦不无自疑,则何如询谋佥同舆情允洽之为愈也。
今宜令各省府县选立秉公人员,或数十人,或数百人,每遇重案,轮班
赴署,少者数人,多者十余人,与审官听讯两造之供词,以及律师之辩驳。
审毕,审官以其案之情节申论明白,令陪员判其是非曲直,陪员可否之人数
多寡以定从建。孟子曰:“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
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即西国公举议员之意也。“左
右皆曰可杀,勿听;诸大夫皆曰可杀,勿听;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见
可杀焉,然后杀之。”即西国陪员议判之意也。
若夫人非险猥,则公堂对质每多嗫嚅;人若奸顽,则虽三尺当前犹能诡
辩。使无律师以伐伸委曲,则审官每为所愚。中国之问官司审既于律法非所
素娴,而所用之刑名幕支又于律学不轻传授,生死系其只字,枉直视其片词,
稍有依违,则官司之前程难保。若无贿赂,则在讼之受屈必多。则何如明张
其词,按律辩论之为得也?中国亦宜以状师办案,代为冲折,使狱囚之冤情
得以上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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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若刑者类夫秋之肃,犹赏者类夫春之温。刑者,治天下之所不能无。
然而中国繁刑严法,未免失之于酷。特以刑莫重乎死,缳首与斩首均死也,
而肢体之全缺判焉,刑莫辱乎挞,挥鞭与施杖均挞也,而受辱之轩轾攸分矣。
故知弼教端在明刑。今欲明刑,须除苛法。试将刑之制约面计之,缳首致死,
系狱苦工,监作官奴,罚锾赎罪,鞭挞示辱,充发出境之数者,足以治轻重
之罪而有余矣,毋或滥也。
至于通商交涉之件,则宜全依西例。今海禁大开,外国之人无处不至,
凡属口岸无不通商,交涉之案无日无之。若仍执中国律例,则中外异法,必
致龃龉,不如改用外国刑律,俾外国人亦归我管辖,一视同仁,无分畛域。
且日本,东瀛一小国耳,参用西律宪法,西人亦归审理,非其明验耶?
又文武官有交涉者,须通晓英文,游历外国而归,方得重用。凡外国人
俱准游历内地。其独重英文,是志在推广商务;其许入内地,则是自信其西
例洞明也。何中国犹远不及日本哉!
往者,中国不肯改用西法,嫌其宽待狱囚耳。乃遇交涉之案,为外国人
则照外国之例而从宽;为华人,反依中国之例而从猛。是华人之生于中国反
不及洋人之来自外邦也。然中外一体,为政无事偏私,但执公平,则无思不
服。是故,以德报怨,圣人不与;伤已徇物,贤哲所讥。况生于其地者又有
土著之利权,非外来者所能搀夺也。
泰西国内都会必由刑部派臬司以司鞫事,中国亦宜于中外通商之地专设
刑司以主中外上控之案。此其人必须深明中外律例,经考超等而多所历练者,
方膺是选。其审案俾以陪员主判,如外国人有久居中国、行事和平者,可与
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