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爷取笑了。”他一再话里有话,我却始终不明就里,只是随话应付着,“书稿庞杂,吟秋觉得有些力不足,又恐误了航船,难免心急,所以昨儿有些失态,让各位爷见笑了。”
“这么说,你是当真决定了要走?”
想起昨天张德传来的康熙口谕,想起那句“从此四爷再不过问书稿一事”,心只觉得冷,也再无旁念,点点头,“嗯。”
“你若走了,留下这多年守候之人,岂不枉费了心思?”
看他为我拧眉叹惜,我不解,知道他一定说的不是胤禟,那是……才想起去年端午和十三阿哥与琴雅相遇,不由得苦笑笑,轻声解释,“八爷,您误会了,我和十三爷……”
“我知道。”他打断我,“不是十三弟,从来都不是。”
我心里一惊,他这是……
他任我惊诧,端着茶碗轻拨茶叶,抿茶,半天才又开口,“吟秋,当年塞外你冒险守夜阿哥营,他也在同一天拦了御驾,这巧合着实帮了我们的大忙。可我,偏偏从不相信这‘碰巧’二字。”
他笑意的眼神此刻看起来与往日是那样的不同,那光芒,温润中隐隐含带着犀利,竟比那直接的尖锐更着了几分凛冽的气势,让人来不及设防,就直入心里,一切,都再无隐藏……
“
78、第七十八章 破茧的炽焰 。。。
凡事皆是有因才能有果。当日皇阿玛心急如焚,就连太子爷也不敢拦阻一句。他虽能一如既往把话说得滴水不漏,似都只为皇阿玛和九弟着想,却是实实在在挡住了御驾。仔细想来,皇阿玛起驾,唯一关乎的就是你的生死。你说他当时并没有认出你,若是换了别人,我还信得,可偏偏是他,再纤小的不同他也必能一眼辩出。如此一来,我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他为你,拦了御驾。”
顾不得回忆曾经他护我的一幢幢一件件,此时的我更多的是感到震惊,原来,三年前,在我还懵懂在他仍含蓄之时,已经有人洞察出了一切,而这个人在温和的外表下,竟与他的冷静和睿智有着如此惊人的相象……
“那之后,未待塞外归来,你就被招入宫。一切看似偶然,顺理成章,可你要去的恰恰是德娘娘的长春宫,这让我又难以相信是个巧合。你初次随驾,皇阿玛就想起了要格格们学习格致之学,这师傅的不二人选又必是张师傅的女儿无疑,而进宫,也只能是长春宫怡情殿……这般的天衣无缝,若不是有人精心而为,老天,如何做得到?”
紧紧咬着唇,再难把持,有些抑制不住地抖……
我的惊诧和震动点点滴滴都呈在他的眼中,他却依然带笑,云淡风轻,温和的眼神拢住一切,依旧按了他沉稳的节奏,缓缓道来,“你进宫后,我曾暗自担心他会趁便近水楼台横刀夺爱,悄悄嘱咐十四弟多加留意。可谁知他却再不见你,也不动声色,任由你们通信往来。那时,我百思不解,不知哪里出了错,我甚至宁愿怀疑我错看他动心,也绝不肯相信他真的就此罢手。直到……”他长叹一声,“当年,你我四人为情所痴,为情所困,算尽天时地利,却独独没有算进人心。一朝覆灭,遗憾终生……那时,我才大悟。原来他早比我们看得深远,料定会有这么一天……惊悟中,这许久的疑惑也终于明了,他不是不动声色,而是早已开始为你铺垫后路。”
“……什么?”
“他是怕你陷入太深,才想法把你锁在宫中格格们身边,即使到了那天,也不会有太大的闪失。可他却万万没有料到,张师傅会在这个时候一病不起。即便他将一切照顾周全、安排妥当,即便他寸步不离守在你父女身旁,却无论如何也挡不住这冰雪再覆寒霜的骤变打击,一个柔弱的女孩儿孤苦无依,再也承受不住……”
又被拖回那雨雪不住的日子,心颤不已……
“剧变后,他再不避嫌将你留在了身边。自此,我也明白,从今往后,他不会再允许任何人靠近你,任何人……”说到这里,他突然沉默,眼神复杂得我再读不懂……
78、第七十八章 破茧的炽焰 。。。
“回想你经历的所有,琴儿总是怨恨老天对你竟无丝毫怜悯之心,似定要赶尽杀绝。我却觉得冥冥中,老天自有安排……”
我苦笑笑,老天?老天他如此弄人,难道这也叫安排……
“如今,我虽不知底里,却也能猜得出这一年多来他必是已经让你明白了他的心意,你却还是决定要走。”他又恢复了温暖的笑,看着我声音越加柔缓,“我想,也不是因为心里没有他,怕是有一关,你始终过不去。留下,恐委屈了自己这颗心,是吗?”
深埋心中的纠结被他轻描淡写一语点破,眼中顿时噙满了泪,我赶紧扭头看向窗外,胸中的起伏再难平复……
他和他一样,在他们眼中,一切都是那么了然……
他不再继续,端了茶,轻轻抿着,给我足够的时间和安静来化解这突然的冲击……
良久,他轻声吟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吟秋,事到如今,我不敢强劝,只想问你,是否他真的不足以做你的一心人 ?'…87book'”
“……若是这话旁人问倒也罢了,可偏偏是八爷您……”我转回头看向这位在残酷的皇城中依然坚守一夫一妻的痴情王子,嘴角一丝淡淡的苦笑,“八爷和福晋最该知道若想相守到白头,只有这一心人是不够的。多年前他就娶妻生子,我又该如何与别人的夫君安守白头?今生我与他相遇不是缘,是造化弄人……”
“说的是,”他轻轻点头,“若是我和琴儿也是如此,怕宁愿遗恨终生,也不肯就俗。只不过,吟秋,你的这位一心人却实在与众不同,他的心不是常人能枉度一二的。”
“他是不同,绝不会为谁而苦了心乱了方寸,”想起他这些日子的冷漠,心说不出的凄凉,“我是走是留,他根本也不在意。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忘了我,也或者,他已经忘了我……”
“忘了你?”他笑了,“听你这番话,连我都要替他心寒了。”
看他笑得无奈,我有些不解。
“那天从你府上离开,怕你出事,我曾暗地派人日夜看守。张师傅出殡后,我的人急匆匆带回了消息。”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那目不转睛盯灼的目光让我实在无措,我微微蹙了眉。
“吟秋,事后,你可曾再到通惠河去看过?”
“……去过,父亲百日时去过。”这突然的转折不知所为何来,我只得随话应答,机械地跟着。
“通惠河之险,你可看清?”
“嗯。”想起那獠牙般狰狞的乱石,漩涡遍布的激流,心有余悸,禁不住握了双手。
“救你之人你可寻过?”
“我问过如画,是曾经父亲的小厮书景
78、第七十八章 破茧的炽焰 。。。
。后来,许了他大笔银子,回乡奉母。”
“呵呵……”他笑了,难得的爽朗,我不解,只是看着,看他笑着笑着竟是摇了摇头,“是怎样的小厮有如此忠肝义胆?我定要寻了他来留在身边。”
“嗯?” 我被他这似乎已自带了答案的问话惊得一怔。
“吟秋,通惠河,腊月里的通惠河,那不单单是救人,那是要舍命的……”他温和的目光突然深不可及,沉吟片刻,“是什么人,愿意与你舍命相随?”
我的心被猛地攫紧,喉咙生痛,切断了呼吸的来源,我不敢,不敢去猜他话中的隐示,只怕,只怕一瞬间天崩地裂,再也无法回复……
他看着我,没有给出答案,只是继续描述着结果……“我曾反复追问,得到的答复却始终无二。我一时震惊,没有告诉任何人,至今,就连琴儿也不知道。待如画被十弟接了出来,我寻了机会问个明白。如画说那天四爷回府,浑身湿透,怀中抱着姑娘直入东书院。直到太医诊断姑娘已无性命之忧,四爷才将结了冰的衣裳换下,当夜也是高热不退,却仍是寸步不离姑娘床边。如画说,姑娘昏睡了三天,四爷,三天没合眼……”
我腾地站起身,脑海中一道烈电劈过,炽热的白光将一切烧灼干净,只留下一片惨烈的空白……
“回到府中,我彻夜未眠。问自己,若是琴儿,我是否会如此义无反顾?会,生死相随,我绝不会舍下她!我再问自己,若是琴儿心中没有我,若是琴儿是为了别人而去,我还会不会……我犹豫了,答案是:也许会……”他沉默了片刻,“吟秋,你明白了吗?当日若有这片刻的‘也许’,一时三刻你早已尸骨无存,葬送了性命!”
一股热流猛地从心底涌起,浸没了那燃烧过后的荒芜,吞噬了那苦苦支撑的坚守,再不留存一丝绞结的痕迹,曝出心底的柔软,那么干净,那么完整……
“四哥他自幼水性不佳,尤其忌讳在急流中游水。他常说,不可知,即为险。他凡事笃定,总要做到成竹在胸才肯出手。可他自己怕也不曾想到,他会为了你,以命犯险。我自认是个用情至深之人,却从未想到,世间还能有如此深情……”
真的……是他……
真的……是我……
曾以为……这孤独苦涩的心再也不能燃烧,曾以为……这被扑灭的痛苦将会煎熬我一生一世……可是今天,我竟然,等来了他……
泪,放肆地滚滚而落,这一刻,心与命,终于相通……
心,突然释放,被死死禁锢的思念腾空而起,飞翔,那么自由,那么尽兴,天与地,再无边际……
是不是,注定只能做一
78、第七十八章 破茧的炽焰 。。。
只飞蛾?那好,就让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扑向那炽热的火焰,为了他灼人的爱恋,我宁愿,燃成灰烬……
是不是,注定只能做一枝昙花?那好,就让我用这弱小的生命,展示那一夜的绚烂,为了他眼中的美丽,我宁愿,瞬间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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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七十九章 错失了心爱 (捉虫) 。。。
那天,不知八阿哥是何时离开,只知道我回过神的时候,夕阳已经烧了一天的晚霞,房中只留下我一个人浸在这火红红的灿烂中……
打了水来,俯身看,水影中一张挂满泪痕的脸,只是那笑却跃出了尘封的记忆,眉梢眼角,唇边鼻翼,再也遮掩不住,不觉羞涩,微微红了双颊,调皮地耸耸鼻,像很多次在他面前那样,只仿佛,他此刻就在水的另一边,等着,看着……
清凉的水儿敷面,洗去沉积如铅的苦闷,一身爽净,心,再也按捺不住,悄悄地在身体里旋起了舞步,那么欢悦,那么轻松,那么……无所顾及……
一路往回走,忍不住轻声哼起了那首曲子。怎么会这么巧,怎么老天竟会真的有这样的安排?多年前的“初遇”,“我”在“王子殿下”的掌心留下印迹,多年后的“闯入”,琴谱中这首同名的小夜曲,竟被丝毫不通音律的他一语点中,甚至,摒弃了那曲更缠绵的《初恋》……
蝴蝶,就是那破茧而飞的精灵,第一次,是易洗的水墨,印在他的掌心,只存在片刻……第二次,是针刺的绣图,印在他的手帕,珍存至今……这一次,将是我生命的全部,要印在他心头,永远驻留……
“他的心不是常人可枉度”,八阿哥的话言犹在耳,想了想,禁不住轻轻笑了,既如此,那……我应不应该向他坦白所有,告诉他,其实他的“以为”一直都是对的……
虽然,不再有“我”的记忆,可我知道,西方正规的淑女礼仪“我”是八岁到了法国才开始学习,在那之前,可能与父亲一直都有吻礼,却绝不可能会在府外,在宫中,与陌生人行这样的礼……所以,那个……真的是吻,不是礼……
他说,那时他才十二岁,就被“我”抱着“强”了去,不知心里是否懊恼过,是否诧异过,又是否,就此珍藏了记忆……
他的眼睛,“王子殿下的眼睛”,初见,我认得,而“我”,也认得,那究竟,谁是谁的前缘,谁又是谁的注定……也或者,这原本,就是一个永恒的轮回……
见了面要告诉他,要把所有都告诉他……
想起见面,又有些打怵,他已经不再让我见他,除了每天早晨给德妃请安,他几乎不在我的两点一线的任何一处出现,我该怎样才能见到他,才能表白我的心呢……
想来想去,唯一的希望只能是怡情殿的格格们。虽然他不像十三阿哥那样每天都来看妹妹们,可十天半个月总会过来看一看。已经好些日子没来,这两天恐怕就是时候了。
第二天起,我开始晚出门,一定等到他请安离去,确定不到怡情殿来,我才离开。
这样等了三天,终
79、第七十九章 错失了心爱 (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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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八十章 惊醒梦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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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八十一章 永恒的缔约 (上) 。。。
一路匆匆,脚步却跟不上心急,身子不由自主前倾着以期可以增加些速度,只是这一场病让力气更不足,沉重的花盆鞋像灌了铅,越走越重,心恨,总感觉慢了这一步,就永远再见不到他……
拐过弯,远远地看到了长春宫门,心怦怦直跳,不停地祈祷着,不要错过,千万不要再错过!脚步越急反倒越碎,气息跟不上,额头也渗了细细一层汗珠。抬手擦了擦,心想不行,得歇一下,否则见了面,我只有喘气的份儿,再让他训两句,说不定又什么也说不出了。打定主意,停下来靠着宫墙深深呼吸,平静心气,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守着长春宫门。
正要再抬步,却见宫门处走来两个人,看那款款身型,心忽地漏跳一拍,继而又开始擂鼓,刚刚努力的平静一时又有些乱。远远的,他也看到了我,眼中无惊无喜,神色越淡,一路向前,步伐沉稳。
我再顾不得,抱着资料小跑起来,嗒嗒嗒,甬道中清脆的声音。看到我冲他跑来,他似意外,却没有迎过来,反而站定,负了手笃定定地看着。心里不由小小的懊恼,这么没有风度!又想想,唉,谁让自己气短!
正瞎嘟囔,没防备脚下一闪,花盆鞋一扭,我扑通跪在地上,赶紧用手一撑,怀中的纸张顿时散落一地。糟糕!糟糕!我一边忙捡着,一边不时瞥他一眼,生怕他又趁这机会丢下我走了。还好,他虽没有好心地过来帮忙,却也没动地方,倒是小顺子赶紧跑了来。
我趁机悄声问,“顺公公,他今儿高兴吗?”
“高兴?”小顺子低低地挑了一声,“姑娘怎么还能问得出这种话来?自过了年,爷除了在娘娘跟前儿应应景儿,压根儿就没笑过!这几日越发沉,府里都没人赶喘气儿了!”
听他说的有趣,我扑哧笑了,想着不远处那尊严肃的雕像又赶紧握了嘴。捡好了资料站起身,小顺子递了他的给我,顺便小心地瞪了我一眼又向背后呶呶嘴,我会意地轻轻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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