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一件事,那么陆瑶还可以安慰自己,这是意外,但连续半年,三益每个月都会遭受一次打击,短短几个月已经稳稳当当经营了七十多年的三益就濒临破产,如今好不容易三益再次活了过来,那种被诅咒般的厄运又来了——昨天,三益旗下的一家建筑公司水箱爆炸,三人重伤,两人轻伤,重伤的一人到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期。
陆瑶已经没有心情安坐在椅子上了,她挪动了一下椅子,慕泽渊听到动静立刻看了过来,陆瑶抿了抿唇,目光焦虑,无声地望着他。慕泽渊沉静得像是定海神针,神情专注而宁静,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就仿佛在沸水中注入了一盆冰水,让她焦虑躁动的情绪奇迹般地平缓下来。
“别急。”他说。
陆瑶心中一暖,也对,她现在可不是孤身一人,她有这么强悍的靠山,还焦虑个什么劲?她释然地弯了弯嘴角,他收回目光又转换成英语和许筠继续交谈。
陆瑶立刻竖起耳朵听着,现在她自然顾不上去和罗劲松打招呼了,连沈榕策也顾不上了,事情在发生后,许筠已经妥善的处理,后续也已经有了安排。
宴会的桌子都是很具有中国风的红色大圆桌,在慕泽渊坐下后,Augustus大中华区的主要负责人就挨个出现,依次在两人的对面坐下,慕泽渊和许筠简单地谈完话后,桌子也就只剩下了几个位置。
慕泽渊转换成中文低声问她:“无聊吗?”
陆瑶摇摇头,心都快跳出来了,她哪还有工夫无聊,三益的事有慕泽渊处理,她也算放下心来,她暗自决定抽时间去看看受伤的员工,这件事就不用和慕泽渊报告了。
慕泽渊将晚会将要拍卖的小手册推到她面前:“有喜欢的吗?”
封面照片非常地吸人眼球,那是一个绿得透明的碧玉簪子——皇太后的玉簪,地道的皇室珍品,陆瑶低头看了眼自己脖子上那一串钻石项链,摇了摇头。
慕泽渊的房产到底有多少陆瑶没关注过,那些房子不论是在建在风景优美的小镇,还是空气清新的山腰,对于她来说都像是一个精致的高级酒店。
衣柜里有最新款的女装,梳妆台有昂贵的珠宝首饰,新的,也是陌生的。她从衣柜里选了条新裙子,简单打扮了一下,随手拉开了那个匣子,满眼珠光宝气。
陆瑶从小生活优渥,又有陆家传下来的家训,对物质的追求并不强烈,她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自己,她和慕泽渊的身份,她是怎么嫁给他的。
尽管这个下午她感到她和他从所未有的接近,在看到这一匣子珠宝时,她冷了下来,他说自己有点喜欢做慈善,是因为可以改变他人的命运,他们的人生在慕泽渊眼里,变成了另一种东西——让他有一点喜欢的玩具。
她是不是他的另一个玩具呢?
说她是自尊心作祟也好,还是难得的理智也好,她从来没奢望过她和慕泽渊产生感情。
他说,他是她的丈夫,但他们维系夫妻关系的并不是爱情,而是一场交易。
是的,交易!她时刻都在提醒自己,交易总会有完成或者终止的一天,而她没有说结束的权利,一切都掌握在慕泽渊的手中。
和沈榕策的相处,她如履薄冰,和慕泽渊的相处,她看不见自己的未来。
璀璨的珠光被锁在了匣子里,她'免费小说'整 理了一下走出了房间,慕泽渊早已坐在沙发上等候,听见声响立刻朝她走来,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说了一句“等等”。一分钟后,他的手里握着一条满钻的项链。
“我不想戴……”
“我给你戴。”
两句话几乎同时出口,慕泽渊的手指停顿了几秒,流畅地拨开了她的长发,一边戴一边问:“都不喜欢吗?”
是的,她不喜欢。
她不喜欢变成他的另一个玩具,不喜欢他准备的珠宝,仿佛在打扮一个洋娃娃,不喜欢接受他的任何馈赠,仿佛时刻都在提醒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嫁给他的。
陆瑶随口答了句“嗯”,“嗯”并不等同于赞同,也不是肯定的答复。
“你心情不好?”他问。
陆瑶沉默。
“能告诉我原因吗?”
她许诺不说谎,但还可以拒绝回答。
。
陆瑶出神盯着小册子封面上的翠玉镯子,慕泽渊低声问:“喜欢吗?”
陆瑶摇头。
他翻开了几页,又问:“有喜欢的吗?”
陆瑶再次摇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说话。
陆瑶垂下头,心中升起了丝自我厌弃,她变得敏感了,为一匣子的珠宝,她居然会想得这么的深刻,或许这些道理早就藏在了她的心底。
这是交易!所以,总会有完成或者终止的一天。
耳边传来罗劲松豪爽的笑声,陆瑶循声望去,罗劲松的身边已经聚集了一圈人,沈榕策依旧是其中最显眼的那一个。
陆瑶犹豫了一下,低声对慕泽渊解释:“我在德国的时候,罗先生帮助了我很多,我得去打一个招呼。”
“好。”他应了一声,见陆瑶站了起来,他也跟着站了起来,陆瑶连忙阻止,“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一起去吧。”
“可是……”
陆瑶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听闻“慕泽渊”这三个字的情景,那时候她无论如何也不会预料到,有一天她会嫁给他。
几年前的那次事件很轰动,似乎所有的人都在谈论着三个词汇:Augustus,Ian。Mu,天然气。
慕泽渊在那一年创下了对冲基金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倒闭事件。他预测天然气的价格会下跌,他的最大竞争者却做了相反的预测,结果,他净赚了四十亿美元,他的对手孤注一掷损失了七十亿美元,最终跳楼自杀。
罗劲松的恒通国际控制着欧洲的百分之七的天然气市场,也做了和慕泽渊对手一样的预测,因为他的谨慎,只亏损了三亿美元。
那一日陆瑶被邀请到罗劲松的花园打球,罗劲松拿着报纸对她感叹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
陆瑶的视线随之落在了报纸上,那是一副很大的彩照,照片是偷拍的并不清晰,画面上很有很的人,她第一眼就看见了他,他穿着黑色的西装,只露出了半张侧脸,配合“跳楼自杀”的耸动标题,他的平静莫名显得冷酷无情。
在商场上没有永恒的敌人,Augustus和恒通国际未必有没合作的可能,只是以慕泽渊这样高傲的男人,她有点儿不想——不想看他因为她,以一个晚辈的身份向罗劲松问好,或者因为她的原因被刁难。
他天生就该高高在上。
当慕泽渊站起来的时候,七八米外的那群人也望了过来,罗劲松和蔼地对陆瑶微笑,陆瑶看了慕泽渊一眼,人都站起来了,不过去就是得罪人了。
罗劲松故作生气地瞪着陆瑶:“结婚的时候,也不通知老头子一声,后来看新闻,我一看,这姑娘怎么这么眼熟,可不就是小瑶。”
她和慕泽渊结婚可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儿,怎么好意思呼朋唤友大张旗鼓地宣布?陆瑶只是笑,反倒是慕泽渊做了解释,“不怪陆瑶,是我考虑不周,因为时间有点仓促,在宾客的名单上出了些纰漏。”
陆瑶复杂地看了眼他,他就那么喜欢道歉,对她道歉,替她道歉?外界说他表面彬彬有礼,实际盛气凌人,但陆瑶恐怕是最没资格说他高傲的人。
罗劲松哈哈大笑:“其实老头子更想出现在慕先生合作者的名单里。”
慕泽渊淡淡一笑:“如果有机会,我也很想和罗先生谈一谈欧洲的基础设施。”
“好!改天我们就约个时间。”
两人在宴会上三言两语就达成了某种初步意向,更深入的就需要在以后慢慢商谈,罗劲松话音一转,感叹了一句“自己老了,现在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便把沈榕策推了出来:“小沈是我朋友的孩子,跟了我好几年,也算年轻有为,以后你们年轻人可以多聊聊。”
陆瑶豁然抬头望向罗劲松,沈榕策跟了他好几年?那为什么她从来没在他的别墅里看见过沈榕策?从来没听他提起过沈榕策?罗劲松这样世事洞明的人,她不相信他没调查过她的底细,她不相信她不知道她在德国就是为了等沈榕策。
沈榕策伸出手谦逊地笑了笑:“慕先生,久仰大名。”
是有意隐瞒,还是随口说说?沈榕策都知道这一切吗?
从她起身到走过来,一直不敢朝沈榕策的方向看一眼,生怕自己看一眼,他就会不管后果在这样的场合闹起来。
她慢慢地将头偏向他的方向,他依旧温和谦逊的微笑着,似乎每一个弧度都精确到了最适合的位置,看上去亲和友善。他没有看她,似乎根本就不认识她一样,微笑着朝慕泽渊伸出了手,她盯着他伸出的那只手,直到它被另一只男人的手握住。
慕泽渊的侧脸依旧平静,点了下头说:“沈先生,久仰大名。”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沈给放出来了。
马上就是第一次交锋了,沈其实也不错啊,只是太傲娇了,而且经历了很多苦难,所以有点扭曲。。艾玛,这就是我喜欢的款儿。。
第32章 选择
慕泽渊的神情依旧平静;伸出手朝沈榕策点了下头说:“沈先生,久仰大名。”
陆瑶的视线在两人之间不停的穿梭,乍一听见慕泽渊也说了句“久仰大名”;心里忍不住涌起一丝怪异感来。
沈榕策的笑容扩大了一分,仿佛一个孩童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玩具,连眼尾都开心地眯了起来:“我一直很钦佩慕先生的能力;尤其是怎么把别人的钱从他们的口袋里变到自己的口袋里。”
这句话有点直白,稍显不礼貌;但他的表情太温和太谦逊;他的目光太诚恳太认真,让听到的人都善意地笑了笑。沈榕策的笑容变得越发的和煦;正要继续说什么,罗劲松呵呵一笑忽然插了一句话进来:“晚宴就要开始了,就不打扰慕先生和小瑶。”
他又上前了一步,巧妙地将沈榕策挡住了一半,然后朝陆瑶点了下头:“你这丫头不请老头子,老头子这结婚礼物还是要送的,老头子今天可要好好拉拢一下慕先生。”
罗劲松开着玩笑说是要拉拢慕泽渊,又是迟来的结婚礼物,在这种场合陆瑶便不能拒绝,送礼也是一门学问,罗劲松就深得其中三味。
回到座位上,陆瑶看了慕泽渊一眼,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还是等他说,比如说说罗劲松,说说沈榕策,可是他就只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陆瑶真恨不得把他的脑袋开个洞,看看里面是不是全由“0”和“1”组成的程序。
一件件拍卖品很快就呈现了上来,陆瑶懒洋洋地看着,没什么兴趣,坐了会儿便去了洗手间,她正在洗手,耳边突兀地响起了一个冷冰冰的男声。
“陆瑶,你今天真丑!”
这熟悉的声音,这欠抽的语气,这扭曲事实的内容,陆瑶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她抬起头,果然在镜子上看到了沈榕策的倒影。
那个谦虚有礼,温和微笑的后生晚辈早已不见,他吊儿郎当地靠在墙上,冷漠地盯着她。
陆瑶扯了下嘴角,刺了回去:“沈榕策,你今天真假!”
他讥讽一笑:“我人假但心真,你人美却心丑!”
她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三没抢劫,四没害过人,到底哪里心丑了?陆瑶沉着脸,真恨不得抽死这人,小的时候就是这样,好的时候对她真是捧到手心里,坏的时候陆瑶恨不得把他剁成一块一块的。
和沈榕策斗嘴,十次有八次都是她输,陆瑶又是一点就着,但此时她只能按捺着,慈善拍卖会刚开始,所以洗手间比较清静,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来个人。她弹了弹手上的水,目不斜视地往外走。
沈榕策就靠在她必经之路的墙上,她从另一边躲着他走,但他一伸手就把她拽了过来,陆瑶瞪着眼低声警告:“放手!”
沈榕策怒极反笑,抓着她的肩膀把人给拎到自己面前。
“害怕被人看见我跟你在一起?我偏要抱着你!你是要叫非礼还是要叫着火了?”
陆瑶凶巴巴地瞪着他,恨恨地磨着后槽牙,真恨不得咬死这混蛋。
“什么时候跟他离婚?”他的眉宇下沉,眼眸更显狭长,一股子悍然的杀意呼之欲出。
陆瑶毫无畏惧地和他对视:“下辈子吧!”
话落,他眉宇间暗含的凶煞之气几乎在一瞬间化为实质,陆瑶觉得头皮有点凉,但依旧毫无畏惧地和他对视,沈榕策的眼底慢慢渗出一缕缕红丝,冰凉的手掌从她的肩移到她的颈部,像情人一样轻轻的抚摸。
刚一接触,陆瑶就觉得脖子有点僵硬,他的手仿佛一把冰冷的利剑般,激得他手下的皮肤冒出了一颗颗鸡皮疙瘩来。
他靠近她的耳垂,淡淡一笑,那股冰冷的杀意又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陆瑶抿着唇,继续瞪着他,耳边拂过温热的鼻息,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仿佛情人间的呢喃:“你知不知道我只要轻轻一捏,你的喉骨就会碎裂……下辈子也不是太遥远。”
耳朵很痒,她侧了下脸无所谓地望着他。
刚才的温柔仿佛镜花水月,沈榕策眉再次一沉,怒不可遏地朝她吼:“你以为我就是吓唬你?”
陆瑶想说是,但这时候还是别刺激他的好,如果是别人,或许她真会害怕吧。
但这个人却是沈榕策,她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不论他年幼时那个是爱作弄她的沈榕策,还是离家出走音讯全无的沈榕策,还是如今变成金融圈新星的沈榕策,她从来没惧怕过他,就算他掐着她的脖子说要她死,她也不会惧怕。
有的人,就算他再怎么可恶,但他就是她生命中无法忽视的那个存在。
她忽然觉得很没有意思,她真的很不想和他闹成这样,她叹了口气:“我们谈谈吧。”
他冷冰冰地拒绝:“我只想跟你谈离婚!”
陆瑶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地问:“为什么要我离婚?”
“我的东西被人抢走了,自然要夺回来。”他嘲讽地挑了下眉,“还能为什么,难道你以为我爱你?”
陆瑶抬头看了一眼他,然后又低下了头,大脑似乎在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出现了一大段,一大段的空白,然后是密密麻麻的痛,胸口仿佛灌进了大大的一碗酸辣汤,又酸又辣,那片白光慢慢的淡去,她回过神时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她庆幸地想,幸好她早已低下了头。
她拼命地眨着眼睛,眼眶里的泪水汇聚成一颗晶莹的泪珠,低落。她看着那滴泪水砸落在裙摆上,然后晕开。
“你很失望?”
下巴被猛地抬了起来,陆瑶垂着睫毛,发疯般的打开他的手,沈榕策一怔,被她挣开,陆瑶头也没回就往走廊里跑,才跑了两步,肩膀就被人从后抓住,用力拖了回来。
沈榕策抿着唇,漆黑的眼睛仿佛夜幕中的星辰。
“你哭了?”
“没有。”
“你哭了!”
陆瑶睁大了眼睛,大神叫起来:“我说没有!”
“陆瑶,我……”
“沈先生,请放开我的妻子!”
两句话几乎同时响起,陆瑶第一时间循着声音望去,沈榕策第一时间握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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