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冠威坚决地宣告。
“我不属于你。”
“你曾经是!”
“对,曾经!”
他定定瞅视着她,双手按住她肩膀。“我最近必须返美一趟,小俐,回去之前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回应,给我承诺。”“我已经——告诉你答案了。”
“回到我身边!”他不肯死心。
杨俐摇摇头,还是摇摇头。
“我从来不知道,你可以这么狠心。”他松手,被伤了的表情。“我不放弃,我会再来的。”
“冠威——”
“你别想甩开我!”
他如风一般抽身刮去,脸上青白交错,却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尹芳能差点就给乱流扫到。
“他干嘛啊?又不是欠他的,凭什么他说变心就变心,说回头你就得接受,哪有这么不平等的爱情。”
杨俐叹气。“爱情会变质。有的可以深情到永远,有的却只有短短的保存期限,冠威对我是后者,而我对他——也已经如此。”她不是给他教训,是真的爱已远,情已逝了。
“喂,你不会心如止水了吧?千万不可,看看我跟我老公,我们会甜甜蜜蜜直到永远,还是要相信爱情。”没有爱的人生太无趣了。
“爱情是狗屁!”
尹芳能和杨俐忽然被吓一跳,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妇人,冷冷不屑地爆出这一句。
“这位太太……”
妇人年约四十开外,容貌相当美艳,不难想象年轻时的动人丰采,她身上是最新一季的CHANEL,髻型、首饰都是名家手笔,一派贵夫人的架势。而她显然也习惯用这架势压人,高傲地问:“图腾艺廊,卖画吗?”
她们两人相觑一眼,尹芳能开口。“当然,请尽量参观,我为你介绍好吗?”
贵妇人的眼睛却扫向杨俐,盯着她,审视许久。“你来。”
还有指定的,又一个怪人。
她虽然要杨俐作介绍,但又不像比较喜欢她的样子,一边随着她浏览,一边却像审核什么似地不断打量,神情睥睨,十分地不满意。
大费周章请征信社调查加上亲自前来鉴定的结果只有失望二字。
就是她,根本不怎么样!
虽然有张娃娃脸也掩盖不了比小理年长五岁的事实,而且只是在画廊工作身边又带了只拖油瓶,到底有哪一点值得他为她如痴如狂,放弃大好前程坚持不随她赴日发展?
她把杨俐上上下下瞧个精透,答案是没有,她儿子的眼光太差了。
“请问您有特别喜欢的风格吗?静物、风景或者抽像画。”杨俐亲切地问。
她冷淡地一一瞟过,口吻轻蔑。“没有梵谷、莫内、安格尔?”
这位太太走错地方了。“我们只收放本土画家的作品。”
“你们这画廊真小。”
再大的画廊也找不到梵谷、莫内、安格尔,那只有美术馆和苏富比拍卖会场才能得见,这话分明是故意寻酸。“您姑且看看。”杨俐只好这么说。
她继续浏览,刻薄地嫌弃:“没一幅有格局的作品,《安平夕日》、《春歌》、《鹭鸶堤》……这么平凡的题材怎么上得了台面,莫怪都是些名气微微的小画家,我看老板的经营手法很有问题。”
幸好不是当着尹芳能的面说,不然她脸色不变才怪。
“艺术主要是思想及感官的呈现,上不上得了台面没关系,这些作品都是画家的心情,等的是有人欣赏,有人共鸣。”
共鸣?真是浮滥又恶心。“好像很有骨气嘛,那还卖什么钱?让他们饿个几顿,看还会不会说什么心情,什么共鸣。”電孖書網WWW·UMDTXT·COM她最恨的就是用这种任性的借口不思上进,做人本就应该汲汲营营才有光明前程,这些艺术家只知道等,等死好了。
她……怎么好像来踢馆的?
“画商也是商,在商就要言商,请你们老板换些更漂亮的画吧,这些是卖不出去的。”
“这些都是好画。”
“客人不喜欢就不是。”
杨俐也不跟她辩,温和地说:“我想还是有别人喜欢的。”
这女人的脾气不错嘛,挑三拣四嫌东嫌西也不见一丝不耐烦或愠色,也好,她就吃她这颗软柿子,要她别再纠缠小理了。“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再看看好了,也许真会有我欣赏的画作。”她要杨俐继续介绍。
“就算没有,当作观赏一次画展也很好。”
“是呀。”她漫不经心地应着,端详杨俐姣好的面容,闲谈地开口:“小姐,你挺漂亮的,结婚了没有?”
“我……结过。”
“你先生呢?做什么的?”她明知故问。
欧巴桑对别人的家庭生活一向非常好奇,这情况杨俐早就遇过,只是没想到这位贵气高雅的女士也有同样的兴趣。
“我已经离婚了。”她诚实回答。
“离婚?噢,那真遗憾。你还这么年轻,有没有新的对象?”
“我——”
“奉劝你,再婚的对象一定要找成熟稳重又可靠的才行,当然年纪要比你大,事业要有成,最好呢还是跟你一样离过婚,因为背景相符是婚姻长久的基本保证。”
“是吗?”
“我是过来人,你听我的不会错。”她语气加重。“可别跟什么年轻俊俏的未婚青年搅和在一起,绝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话让她想起季圣理,杨俐脸色黯然。“我有个儿子,这样就够了。”
那你还黏着我儿子不放!优雅的美眸闪着鄙光。然而,一种熟悉的感觉却油然而生,她——不正是当年自己的翻版?
婚姻的经营失败了,共有的结晶却不会因此消失,孩子!他是一条生命,是相连的血脉、灵魂的延续。她们同样是失婚的女人,只是杨俐有子万事足,而她,她呢?
她视为累赘。
“你儿子一定很可爱,所以你这么爱他。”
这样问好奇怪。“因为他是我的儿子呀!”哪个母亲会不爱自己亲生骨血?再丑的孩子都有妈妈疼的。
她倏然不语。
她们正巧走到一幅画前,鲜明的色彩吸引住她,那是一片花园景色,迎光盛绽的向日葵开了满园,怒放的花状像在日光浴下呈开满足的笑容,活络络的,勾动观者的视觉。
但她受动的并非花朵,是实于其中的人物,他们脸颊抵着脸颊,双手勾抱着彼此,眼角垂弯柔和亲密地微笑着——这是一对母子。
他们的笑容,看起来如此幸福。
“这幅画……怎么卖?”
难得有吸引她的佳作了,可惜杨俐不能做这生意。“非常抱歉,这是非卖品。”
“非卖品?”
“您看标题就会明白了。”
““至爱”,难怪。”她一瞥,这是画家的妻儿呀。
“您很有眼光,这幅画作不少收藏家都出过高价了;也很幸运,今天是借展的最后一天。”
“这是幅好画。”她坦白承认。
“是呀。”杨俐相当欣赏这位画家,而这也是她认为的代表杰作。“已为人父母的,都会这么说。”他画出了亲子天性,那种相依喜悦的悸动。
她默默侧望杨俐,恬慈的润光在她眉眼流动,那是一种母性的美,一种包容的、成熟的、醉人的魅力,那是上帝赐给女人最棒的礼物。忽然,她似乎了解小理为何为她痴迷了。
“我……也有一个儿子。”
“那很好呀。”
“不好!”冷艳的贵气忽地崩解了,化为无助悔恨的泪眼,这样的美,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我不是个好母亲,我对不起他……他不理我……也不要我这个妈了!”
姐姐的话,她都懂了。她居然到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失败!失婚令她负气,她恨前夫,连带疏离了儿子,当时她是真的视小理为累赘,是她青春的绊脚石,她以为找到新的婚姻就能拥有一切。是的,她现在的婚姻是很完满,可是内心深处那缺了一角的空虚却怎么也无法填平。
这是她的报应!因为小理当年的空虚恐惧她不曾关心。别说不及格,她根本就是零分的母亲。
突发的状况吓到了杨俐,她完全不解,但很快镇定下来。“太太,别难过了。”
“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原谅我了!”她好后悔。对不起,对不起……“会的。”
“你不懂,我真的很失败,他没有理由——”
“我不用懂。”她递上丝帕,温柔地安慰。“母子是天性,原谅何需要理由?”
她怔怔地听着她的话。“真……的?!”
“我想是。”
杨俐不敢给保证,神情却有十足的说服力,让人觉得相信。说来好笑,本来是来这给人下马威的,竟莫名其妙被她安慰。
也许小理不必跟她到日本,因为他的幸福在这里,徐郁妍豁然想通了。
“谢谢你。”她开始觉得杨俐顺眼,对她展笑。
“不客气。”杨俐回应。
“刚刚那男人,是不是你的前夫?”她进来时听到了部分对话。
“……是的。”
“你们离婚是因为他外遇?”她问的直接。
这种问题实不宜对外人道,杨俐也不知为何碰上了她却乖乖回答:“是。”
“我就知道。”徐郁妍叹了口气。“他回头了?”
“嗯。”
“那种男人,一脚踹开就是了。”
第九章
杨俐刚打开门,立刻又合上,一只力臂撑住了缝隙,怒目熠熠。
“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不去找你,你也不要来找我了。”
季圣理火大,使劲推开了门,她敌不过他的力气,闷然退到客厅。
“你没有话要对我解释吗?”
“没有。”
失落掠过他的眼中。“你——要和温冠威重修旧好?”
“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你开什么玩笑!”
“不要吵,恩恩已经睡了。”
他逼近她,压低了声音。“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他还敢问?杨俐凄着脸。“我要……跟你分手。”
“我不要!”
“我已经决定了。”
“你决定什么?决定厌倦我,不爱我了?你说过你的心里只有我!”没良心的女人,这么轻易就忘记许过的诺言,他已经掏出的心要怎么办?“我不管你跟他有过多美丽的爱情,多浩壮的山盟海誓,剩存的情分还有多少,我统统不在乎,但不可以这么不公平,连竞争的机会也不给我,我不服气!”
杨俐的怨气、伤痛突然都一古脑忍不住宣泄而出。“你还敢说,你这个骗子!”
“骗子?我?”
“已经有那么漂亮的爱人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她觉得自己变成了笑话。
“你在胡说什么,什么爱人?”季圣理一个字也听不懂,她不就是他惟一的爱人,哪还有谁。
“马志□。”
“志□?你知道她?”
“她就住在你家里,不是吗?”
季圣理更糊涂了,他何时多出个室友,还是女的?“我家里就我一个人!”
“骗人!”
“我干嘛骗你?”
杨俐别开脸,当日的难堪又重回。“我有去找你,我想见你,但是你不在,开门的……是马志□,她正在为你清扫房子,你家中的一切都是由她布置。電孖書網WWW·UMDTXT·COM你们明明就是……你还不承认。”
事情明朗了。难怪,他就觉得家里莫名其妙变得比较干净,还怀疑自己眼花,原来是志□,她又自动进出了。该死,她居然都没跟他提过!
“我当然不承认,因为明明就不是。”
“撒谎。”
“我说的是实话。你误会了,我跟志□只是普通朋友而已,算是哥儿们吧,她有时候会往我那儿跑,也只有这样,我和她真的没什么。”
这些话,洗刷不了季圣理的清白。
“普通朋友怎会为你清扫房子,为你布置摆设,又怎会有你家的钥匙?”她没有办法相信他。
季圣理终于知道什么叫作无妄之灾、不白之冤了,他回去一定要把志□堆在家里的垃圾统统清出去!“她是室内设计师,所以喜欢拿我家当实验场所。我们是老朋友,所以她才知道我的钥匙——”
“她是你的同居人,你的未婚妻。”杨俐好痛苦。“她求我不要再缠你了!”
他征然,抿薄了嘴,脸上是风雨欲来的表情,冷冷地开口:“这些话都是志□告诉你的?”
她不应,被心中的无奈与伤心揪住。“为什么要这样?对爱情忠实很困难吗?我深深尝过受背叛的滋味,真的太苦了,所以我发过誓绝不介入别人的感情,我不造这样的孽……”
“我保证你绝对不是第三者!”
他扳正她的脸,杨俐迎上严肃的面庞。季圣理专注、确切,一字一句清晰明白地讲清楚:“她只是我老板的女儿。”她默然凝望着他。
“我不知道志□玩了什么恶作剧,反正都不是真的,她不是我的同居人,不是我的未婚妻,什么都不是!我招惹过的女人只有你。”
眼前的季圣理与马志□口中的季圣理根本是天差地远的两个人,她要相信谁呢?
杨俐合上眼帘,又睁开,受创的伤口在他毫不心虚的凛然神色下一点点、一点点地愈合了,她的心想要相信季圣理。
因为她爱他,爱眼前这个他。
志□搞什么鬼?她这回太过分了。“你可以打电话给你的父亲,或者自己去问马先生,甚至要我找志□来对质也行,不论用何方法查证,我包管答案都只有一个。”
她面对他冀求信任的眼神。
“我不是那种招蜂引蝶的男人。”
杨俐没有说话,心情复杂。
她沉默的反应令季圣理失望,他说了这么多难道一点用都没有。“你不信我?”
“你要我相信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呢?”
他愣住,用力抱住杨俐。“你来找过我,你说你想见我?”
她犹豫一下,微微点头。“那一天其实——”
“不要解释了。”
“可是……”
“我相信你。我太冲动了,看到你陪在温冠威身旁……但我相信你,这几天我一直等着你,我以为你一定会来找我的,那就没事了。可是你却没有来,我的心情好乱、好难过。”
“圣理。”
“你不来找我,我只好来找你了。如果真的不要我,也要亲口听你说。”
原来这些天他这么不好受。杨俐将手绕过他的腰,回搂住他。“你曾说过我们的心都不够踏实,我想真的是。”
他捧起她脸蛋,自此确定彼此的情意。“你的心里,只有我一个。”
她仰着脸,牢牢瞅他。“我要你只爱我。”
“我只爱你。”
他说,低头印上她嘴唇,浅浅绵密的吻融化了杨俐的心,她感觉到他的温柔,他的珍惜,她真的好爱季圣理!发自内心的幸福叹息,让他钻进了甜蜜的缝隙,唇齿交缠、缝蜷相依。
温度不知不觉烧热了。
他一一亲吻她脸上每一个部位,额、眼、眉、鼻,最后又回到嘴唇,展现前所未见的热情陶醉,完全是对杨俐迷恋的热烈,她被他强悍地拥抱着,渐渐发现不对劲,有一种暧昧的变化酝酿而出。
“……圣理。”她困难地低唤。
“嗯?”
“我……那个……圣理……”她不晓得怎么说。
“嘘。”他直住她的唇,又吮又咬,杨俐被亲得节节败退,不觉竟被逼入房内,脚跟一颠,踉跄跌上了床。
“圣理!”
他仰起头,神态这才几分清醒,支手撑在她上方。
“我……”她咬唇,十分赧然,目光更不知该飘向何方。“我已经很久没……”
“我也没有。”
“呃?”
“从来没有。”季圣理说。
“你是说——”
“我就是那个意思。”他坦白,脸上的红光分不清是情欲或者尴尬。
“怎么可能!”她真被他吓到,他都二十四岁了,她在他这年纪已经有了恩恩,男人不是都比较冲动吗?
“没有遇到“冲动”的对象。”季圣理回答她脱口而出的疑问。
“那我、我不是占你便宜了?”
他莞尔。“这句话通常是由男人说的。”
杨俐捂住脸,她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罪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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