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爸爸?
不知经过了多长时间,可他的头发好似地里经霜的白菜叶,严冬里飘零的初雪压在枝头,一夜之间,以前一切的黑亮都化作三千离愁,斑白的让我,不忍细看。
平日里打理得整整齐齐干干静静的胡茬,现今爬满脸庞,黑白参杂,犹如时光的记忆里远久的黑白相片。方正刚毅的脸现今爬满疲倦,他合着眼,困倦的皱着眉,睡得很不安。
怎会这样?
似乎,在很早前,“苍老”这个词对于我而言还很遥远很遥远。
我常常会盯着自己的眼睛看。它在以我始料不及的速度衰老着。我总是会很矫情很轻易的说出自己老了。而听到这句话的人常常会说出我期待中的类似“小孩子家,不要随便这样说自己。”之类的话。然后满足的暗自微笑。我贪婪的享受着“孩子”这个称号。我清楚的知晓我已经在这样的贪婪中离它越来越远。我们不能永葆青春,但可以永葆童真。谈何容易。岁月席卷过后,会有人幸免吗?毕淑敏说,如果没有当过心理师,你不知道什么叫沧桑;如果你当过了心理师,你就最深刻地体验了苍老。
有一本书里。孩子对父母这么说:我只想要做你们的百万富翁。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真的是感动了好久。我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我自私得从来没想过改为他们牺牲过什么。只会想到,由于他们的束缚我没有得到什么。爸爸说,父母是在为孩子活着。不知道,我有多少次在惹他们生气。我知道父母眼中的自己是最真实的。纵使他们看到的我是怎样不孝,怎样的令他们失望。妈妈还是会对我说,我是他们的骄傲。爸爸说,最疼爱你的永远是父母,如果你以后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记得跟我们说,我们会帮助你。
当时还真是,贪婪的享受着,汲取着,名为“亲情”的永不会枯竭的甘泉,总以为,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化作涓涓细流,重新融入到这一眼永远清澈的甘泉中。
可惜,岁月的时光像无情的风雪染白了父母那丝丝黑发,像锋利的刀片在父母的额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时。
日子总是像从指尖滑过的细纱,在不经意间悄然逝去。那些往日的忧愁,在似水流年的荡涤下随波轻轻地逝去,而留下的欢乐和笑容就在记忆深处历久弥新。
早已淡忘了从前对他的不满,早已淡忘了从前对他的埋怨。回忆里装满了他从前对我的点点滴滴,能够在时光的流逝里贮存着的,只有爱。
双手抱头,我在靠近爸爸手弯的地方蜷缩起身子,泪流满面。
妈妈,爸爸,我想回家,好想好想……
网球王子的世界,并不是我的世界。他有他们的热血,青春,活力,有着能在球场上飞跃的心与灵魂。可我呢?我只是个踟蹰不前的旁观者,艳羡着他人的活力与朝气,歆羡着他人的拼搏与奋斗,可于自己,却又守着自己的那个古老的小天地,默默地回想着从前泛黄的旧挂历,用鲜活的时光埋没着自己的曾经,循环往复,不会拥有。
我是个懒惰的旁观者,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全身心地投入后,总会有热情消退厌倦的一天。
网球也会是这样的吧。
多少次摔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多少次筋疲力尽好想就这样一觉睡过去永远不醒。可每每想到你微笑的侧影,想到我坚持不下去时你不甚明显蹙起的额头,我都咬咬牙,挺了起来。
妈妈,妈妈,算我求你,你一定要挺过来!没有你的支持,接下来的路,你让我怎么走?
时间就像果酱罐里的餐刀,挑起粘稠的忧郁,涂抹在面包上。
在这稠密的几乎能将我窒息的等待中,我恍惚的靠着墙壁,盯着手术室的门,一动不动。
忽然,“吱呀”一声,仿佛天地的大门由此时突然打开,手术室的门动了。
我惊得打了一个激灵,猛然从地上跳了起来,直直的望着推门而出的几个大夫和护士,却始终不敢向门内看去。
爸爸也忽然惊醒,睁开困顿朦胧的睡眼,见到眼前站着的医生,他一下子睁开双眼,急急从椅子上立了起来,匆匆迎上前去,焦急又忐忑的问道:“李医生,李大夫,我……我妻子她的情况还好吗?”
那位医生摘下口罩,书生气的脸庞有着疲惫,但更多的是放松和安心。他对爸爸微微一笑,柔和平静的说:“真是不幸中的万幸!病人送来的非常及时,基本没有耽误什么时间,所以抢救进行得很顺利。而且,幸运的是,病人并没有伤到头颅以及运动神经,只是一些基本伤,真是太幸运了!”
“病人的病情一是下颌软组织撕裂伤,幸好没有导致下颌骨骨折。二是头面、小腿部等多处软组织挫伤,下颌部、面额部、左眼眶上均施行了缝合手术。虽然拆线时会难免有些痛苦,不过没有伤到骨头,面容并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动,不会毁容和走形。再有就是右桡骨小头,肱骨外髁分离性骨折,内上髁旁可见一小碎骨片,疑似桡骨小头脱位,我们已经用关节镜将它取了出来。而且病人的身体非常健康,锻炼得很到位,只要手术后好好调养,恢复到受伤前的健康状况是没问题的。”
李医生此时微笑的脸庞在我看来犹如天使。
我双手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着,全身力气仿佛顿时被吸干了一样,虚弱的只能靠在墙上。
好像被突如其来的喜讯击中,巨大的喜悦与放松蜂拥而至,我捂住脸,喜极而泣:
太好了,太好了,妈妈……妈妈没有事!
眼前的景物有些模糊,耳旁好似隐隐听得爸爸在不住的向医生道谢,我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别的事了,趴跪在地板上,我支撑着的手臂不住的颤抖:
我从没有如此感激过老天爷!
珍贵的东西,失去一次就足以让人刻骨铭心,我承认我懦弱,经受不起第二次的考验!
待我再次睁开双眼,早已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
愣愣的坐在医院走廊的墙壁上,我呆呆的望着一缕轻柔的月光透过窗子;撒在了地面上。地面宛若镀了银。
循着这一缕纯洁无瑕的月光,我不由得向窗外看去。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夜空似藏青色的帷幕,点缀着闪闪繁星,让人不由深深地沉醉。
一切都像是化开在夜色中似的,窗外的一切被月光渲染得分外明亮,连窗户也是亮晶晶的,犹如水晶做成的一个易碎的梦。
就这样抱着膝坐在地上,感觉不到地面的冰冷,我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到现在也未曾清醒过来。
“怎么还坐在地上。”身旁突然有人低声问了一句。
我轻轻一颤,不过立刻镇静下来。毕竟,现在以我的灵体状态,除了那个空间界面管理者,能看见我的确是没有别人了。
而这,正是我所伤心的。
深深敬爱思念的亲人就在眼前,却始终无法相认——听起来真像是烂俗的煽情肥皂剧,可这却真真实实的发生在我身上。而且,别说相认,就连相见、相识也无法完成——我来这里的,只是一个灵魂!连个躯壳也没有!他们根本看不见我!
再说,就算具型了,又待如何?他们的记忆里,根本不存在我,范忆文的影子啊……
整整十六年的养育,在生命里烙下的不可磨灭的印记,轻而易举就消失了。
我不知道那些其余所谓穿越的主角们,思想是否有我这样的扭曲怪异,可是,对我而言,这的确不是我所盼望的,不是。
尽管每天可能都要被作业压得喘不过气,尽管每天可能被我爸爸的魔音贯耳,尽管可能每天都还在为学习成绩担心,可是,这才是真真正正属于我的生活,平凡,普通。但是却温暖幸福而快乐。
“喂,你见过像我这样奇怪的穿越者么?”还是那副抱膝的样子,我头也不抬的问。
“确实没见过,”他倒是一副摆明聊天的口气,“因为我就见过你一个穿越者。”
……算我没问。
我满头黑线。
“我讨厌现在这个情况,讨厌,非常讨厌,讨厌极了。”纯粹是为了表达情感,一系列无意义的词从我嘴里喃喃的吐出。
“你见你爸爸,还好?”他倒是若无其事的旧事重提。
“……他这一段辛苦了。”想起他现今苍老的惊人的速度,我不又得心中又一痛。
“……难道你就没有什么别的发现吗!”奇怪,这一回,他的声音突然提高,好像我触到了他的痛脚似地。
“额,发现……什么?”我被他过激的反应惊吓了一下,不由得挠了挠脸。
“……”这家伙沉默了一段时间,我突然感觉周围空间有些扭曲,好像出现了很多细小的十字扭曲的形状,“难道你不觉得你看见的他的样子好像比你走的时候年轻的多吗!”
“诶?”我一愣,“可能吧……因为我爸长得一直比较老相,年轻时是这型,老了还是这样,我看不出来啊!”
“……”
现在,我可是真真实实看到扭曲到十字叉的空间了。
“唉,”那家伙自认倒霉的叹口气,“现在的时间,比你走时提前了大约十年。所以,你的爸爸可能还维持在你大约六岁的时候。”
“啊?”我大大的吃了一惊,“不-是-吧?我我我……我爸他怎么在三十多岁还是这长相啊?”
“哦,我翻看你以前的时间记忆的时候,觉得他好像从你出生就这长相一直没变吧。”那家伙有模有样的回忆着。
“……你偷窥我隐私?”我眯起眼睛危险的说。
“欸?叫偷窥吗?”他装作不解的说,“我可是光明正大的看啊!怎么能叫偷窥呢?”
……
跟这家伙完全没法讲道理吧。我翻了个白眼。
奇怪,被他这么一搅,我的心情莫名轻松了很多。
“要去看看你妈妈吗?”他善意的提醒道。
“……看又有什么用,她又看不见我。”我埋下头闷闷的说。
“不一样吧,因为这样你会安心一些。”
“……谢谢你。”
“你看看,这样裹上纱布的你看起来漂亮多了,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吗,神秘的女人更具魅力哦~”病房里,笨手笨脚削着苹果的爸爸对躺在病床上微笑的看着他削苹果的妈妈大笑着说。
飘在病房的上空,我凝视着妈妈还是很年轻漂亮的脸,这些包裹着的纱布确实遮不住她的美丽与温柔。
“噗——啊!都怪你!都说了不要逗我笑啦,伤口又疼啦——”刚刚笑出来的妈妈立刻牵动了伤口,笑到一半就转成了惨叫。
“啊哈哈哈……”爸爸也幸灾乐祸的笑了出来,结果祸不单行,他也“嗷——”的一声叫了出来:“啊啊啊啊刀削到手了啊啊啊!”
“活——该——”我和妈妈异口同声的说。
……怎么大家还是这么活宝啊。
看着爸爸手忙脚乱的找纱布包扎,结果东撞西碰,流了一地的血不说,还滴到妈妈的病床床单上,我不由得抑郁的捂住头叹口气。
妈妈还是老样子,捂着疼的半边脸笑得乐不可支,还瞎指挥他到处翻看,害得他撞了好几次床板,后来才良心发现摸出一块儿创可贴给他贴上。
这家伙腹黑的样子怎么还没变啊。我不由得又抑郁的捂住头叹口气。
“啊,遭啦,削到一半的苹果我给扔哪了?”爸爸突然想了起来。
“耶?就是啊,可能被你扔到床下边了吧?要不……你爬到床底下看看?”妈妈一脸平静的建议到。
喂喂兄弟你又要起坏心眼坑人了对吧我被你都搞到吐槽了啊喂!
我冷汗的看着静静躺在墙根一眼就可以看到的苹果。
结果爸爸还真信了,老老实实的爬到床底下搜索着:“不对吧,好像没有啊……”
“嗨,在那!”妈妈突然以发现新大陆的口气叫了起来,手直直的指向那个可怜的苹果,眼睛里闪烁着戏谑的光芒。
“哪?”爸爸一惊,立刻抬起头来,结果——
“咣!”
“嗷——”
“咣!”
……这家伙居然笨到撞了两次!我彻底无语了。
妈妈的床以地震的强度晃了两下,结果她却丝毫不介意,还偷偷笑得花枝招展浑身乱颤,就差锤床板笑到飙眼泪了。
……妈妈,你的腹黑功力又精进了啊。
看到一头雾水爬出来的爸爸身上被灰尘弄得一团糟,还傻傻的听着妈妈若无其事一本正经的指挥他拿苹果去洗洗,我什么都不想说了。
过了一会儿——
“嗷嗷嗷嗷——伤口又进水裂开了啊!”洗手间里传出了惨叫声。
唉,这家伙,难道他就不知道伤口不能沾水吗?
无语的看着妈妈爆笑结果又牵动伤口疼的脸都扭曲了,我感觉真是浮云啊浮云你为什么这么浮云啊!
坐在医院的窗台上,静静地看着妈妈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削好的苹果,我脑中不由自主的往事飞掠而过——
好容易爸爸出差不在家,晚上我兴高采烈的凑过来要和妈妈睡,结果谁知道她晚上睡觉极不老实,不仅翻来覆去把被子都给卷跑了,还把胳膊和腿都翘在我身上!我又不敢动,怕吵醒她,结果熬到三点多才睡着,第二天起来上学带着俩大大的黑眼圈,上午整整睡了三节课才缓过劲儿来。英语老师都站在我前面讲课,我还把头趴在桌子上睡得天昏地暗,居然还仰着头冲着她!捂着脸otz无限……
第二次我爸又出差不在家,我依旧不长记性的乐呵呵的跑了过去,这一次熬到了两点多,还算有进步。
有一次出去旅游,火车上妈妈头晕得很,我便让她枕在我的肩膀上睡一会儿。聊着天,我说了一句:“很高兴我现在终于有你可以依靠的肩膀了。”
她轻轻笑了两声后,我也笑,只是笑得时候眼角不知怎的有点湿。
后来她睡着了,下车的时候说睡得很好很安稳。我坐了整整两个小时没敢换姿势,肩膀有点疼。
还有……
“该走了。”突然,旁边有人叫了我一声。
我吓了一跳,缓过神来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空间界面管理者。
“这么早啊……”
“不早了,你已经昏迷六个多小时了。”他平静的说。
“啊?什么?”我被他这么的说得一愣,“昏迷?”
“你不会把你现在的身体忘了吧?你的那些个同学和朋友,可都在那边等着呢。”这家伙老神在在,倒是一点也不急的样子。
我惊讶的睁大眼睛。
糟了!怎么会这样子?天啊,哥哥,还有弦一郎他们……肯定会急死了!
其实……我一直都不是独自一个人呢,可为什么我总是这么自私的……只顾自己呢?
摇摇头,我再次看了一眼和爸爸言笑晏晏的妈妈,咬咬下嘴唇,转身离开。
妈妈,妈妈,你平安就好。女儿已经有了自己的世界了呢,你要是知道,也一定会高兴的,对吧?
我说过,珍贵的东西,我不愿再失去第二次。我,也想尝试着守护一次呢。
☆、家庭
本文叙述者:真田弦一郎。
云散青天挂玉钩;石城艇子近新秋。风鬟雾鬓归来晚,忘却荷花记得愁。
雅她……曾经失忆过?
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的一抖;我紧紧攥住拳头,却有一种不可抑制的恐慌弥漫上心头。
为什么,我从未听到过……
真是太松懈了!为什么会如此失利!最重要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令她受伤,这样的事;本不应该发生,一次也不行!
“六年前,飞机失事,雅她脑部受过重创。”对面那个琥珀色瞳孔的男孩子轻轻阖了眼睛;仍旧是一手插兜身板直挺得傲气姿势,此时却微微晕染上了一点落寞。
“切,真是……还差得远呢。”
白色的帽檐下,和雅有着三分相似的精致面孔上,蹙起的眉和抿紧的唇流露出主人的不安。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贴上了我的手背,唤回了我走远的神思。
一回头,精市那双紫色的双眸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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