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站在无极阁门口,面朝着海,白衣黑发翩翩而动。
云荷走向沧海,小心翼翼地道:“是我一时贪嘴想要吃酒……”
沧海回头,“不必拘谨,想吃又有何不可?”
云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沧海道:“你以为我叫你出来是要责备你吗?”
云荷笑得更加不好意思。沧海笑笑,“是这样。虽说这儿地方空大,但终究你们二位姑娘家,住这里有所不便。风波过去后,莲花池池未必不能住。如果你想要回去,也行。目前我物色了个处所,就在九曲径中,若你们不介意,可以到当中去修行。那儿山杰地灵,是个绝佳的修佳之所。”
云荷道,“你考虑的很是。让你费心了。我们即日就搬走。”
“那也不必这么急,”沧海目光温柔地望着她,“但你如果坚持要今日就搬走,我也不拦你。”
云荷愣了愣。他补上的最后一句话听起来竟像是人逐客令?说不生她的气,终究还是介意的吧?气她贪杯,不像他那般无欲无求?她轻轻地道:“我知道了。我与蜜梅收拾下……”
沧海点点头:“云荷,你的机遇与人不同,有我助你,霄焰又私自拿了许多丹药给你,甚至……”他停了停。
云荷蹙眉。甚至什么?
他扬眉说道:“不管如何,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条件这般得天独厚的女子。多用些心,假以时日必有成就。”
云荷说:“知道了。”
她对于成不成仙,似乎仍然并不那么热衷。成了仙如何?还不是过着和现在一样的日子么?只是能活得更久?
可是活那么久又有什么意义?
沧海临海而立,云荷与他打声招呼,便退回了屋中。蜜梅转个身,继续酣睡。云荷忽然有些羡慕蜜梅。自己从前与她是一样无心的,很少有不开心,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开始被别人的想法左右了?
除了担忧霄焰是不是恨她,是不是难过,她还在意沧海是不是不喜欢她行为散漫,是不是不喜欢她饮酒。
这些改变,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撑着脸,有些困惑。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时刻要在意着别人的感受,她岂不是要累坏了?她希望像从前那样无忧无虑,不识愁滋味,哪怕只喝空气,她都觉得甘甜。
蜜梅忽然坐起来,用手背抹了抹嘴巴。云荷笑道,“你竟还知道你流了口水?”
“我哪有,”蜜梅说,“只是梦见吃灌汤包子,咬一口,油水飞溅了出来。”
“……”一如既往贪吃的蜜梅。她把沧海刚刚说的话与蜜梅说一遍,蜜梅思索片刻,“嗯,不如还是住回莲花池?总比去九曲径好?那儿人生地不熟,倘若叫别人欺负了怎么办。青凤她那样待你,有怒气也该消了吧,哪能成天到莲花池找咱们麻烦?那它岂不是吃太饱了么?要是她再来,我们就化成树叶躲到树上,就不信她能看得出来。”
“你也还是想住莲花池吗,”云荷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是看你喜欢这里胜过莲花池。”
“我是喜欢这儿嘛,环境好啊,谁知道我和你一样是个贱骨头,不是住莲蓬就是要住树洞,在这里竟然住不惯。”
云荷莞尔,露出洁白细致的牙齿。她道,“那,咱们走吧。”
“现在就走吗?”蜜梅望望门外,似乎在看天色,“就这样走,沧海会不会不高兴哪?”
“已经与他说过了。”
“噢。”蜜梅揉揉眼睛,“那就走吧。”
他们没有行礼,孑然一身。再去找沧海想与他说一声,结果发现不在,连两位仙徒也不在。蜜梅道:“你们都师徒了,还谢什么呀,以后有的是机会道谢。走吧。”
她们没有先回莲花池,而是去了花园。花园里枯败的花比前几日更没生气,眼见着就要死了一般。蜜梅摸摸鼻子,“必定是谁惹怒了花神,所以她也不管这些花儿了。可怜哪。”
云荷道,“花有凋谢,有它们的造化,你愁它做什么?”
“我才不愁。只是有些儿郁闷,”蜜梅道,“快走吧,这边什么人影儿也没有,肯定都聚到一齐了。”
“她们倒也好,成日在一块。”
“好什么?不曾听说过距离产生美么?天天在一起,就容易磕磕拌拌。”
云荷似是思索似的望着她,“那咱们俩怎么没有?”
蜜梅道:“那自然是因为我是好人,凡事以德服人呗。”
“你真好意思说。”云荷笑着摇摇头。
到得葡萄住处,只有她在藤窝里看书。蜜梅咻得一声收走了她的书,“看得这么入迷,我们来了都不知道。”
葡萄爬起身抢书,“快给我,看的正精彩呢。”
蜜梅随手举起书看了看,念道:“他迫不及待地剥了她的衣裳,嘴唇急切地贴在她的唇上……哇,葡萄,你看**哇!”
葡萄脸也不红气也不喘,“还给我。看完了借你。”
“好哇好哇。”蜜梅说,“怎么他们都不在你这儿?”
“这可奇怪了,这是我的住所,他们为何非得在我这儿才正常?”葡萄愤愤地说。
云荷与蜜梅交了个眼神,问道:“怎么啦?”
“也没什么,就是蝴蝶兰呗,”葡萄说着停了下来,“算了,不说,免得背着她说这些话好像我有多小人。你们俩来干嘛?”
蜜梅啧啧道:“你现在了不得了,我们来找你,还需要理由呢。”
葡萄一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俩不是全心修练着么?咦,云荷,我看你确实多了几分仙气啊。”
“没有啊,”云荷扯了扯唇角。
葡萄把书放一边,直起身子道:“你们听说没有,今天晚上大伙儿都不许在外游荡,需得回自个儿的归处待着。不知道有什么大事。”
“是么?”蜜梅歪头看云荷,“你可曾听说?”
云荷摇头:“没有呀。不过……就算是什么大事,与咱们又有什么相干?横竖就是天帝天后他们皇亲贵族的事。”
“说的也是。”葡萄说,“但是这么重大的事,我好奇么。你们说会不会是太子殿下要娶亲啊?”
蜜梅敲她的头一下笑道:“你可傻了。明明婚都退了,怎么可能娶亲?”
“可是听说他最近与青凤郡主走很近啊,就算真的突然要成亲,那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云荷的心莫名的一抖。蜜梅看看她,又看葡萄,“听谁说的呀。”
“西瓜。”葡萄说,“你还记得她吗?她如今跟着一个仙姑在储云阁当差。”
“有这样的事,”蜜梅喃喃自语,“多半是讹传。如果他真会娶青凤,就不可能当时会闹退婚啦。”
葡萄耸耸肩,“反正他的酒宴咱也进不去,那些个仙酒啊仙菜啊仙桃啊,也不与咱们相干。他爱成亲就成亲,不爱成亲拉倒。”
第一卷 今生今世 第十一章 隐情(5) 字数:2143
云荷呆呆地出神。霄焰会和青凤成亲么?
他好不容易退了婚,应当不可能的吧?
她的脑子里充斥了许多古怪的想法,直到葡萄凑到她耳朵边喊了一声“喂”!这声音太突兀太刺耳,把她吓得不轻,拉开距离看葡萄道:“做什么呢,把我吓了一跳。”
“谁叫你魂游四方。”葡萄使坏地笑道,“我们在说找柚子去,一起吧?”
云荷望蜜梅,“你不回去吗?”
“回去也闷闷的,不如一起去柚子那里嘛。”
云荷道,“我想回去歇歇。”
“那好吧,你先回好了。记住啊,万一有风吹草动就变……”她朝云荷使了个眼色。
葡萄哼了哼:“在我面前这么神秘干嘛呀。”
“才没有。走啦走啦。”蜜梅勾着葡萄迅速离去。
云荷目送他们离开,才慢慢地回莲花池。莲花池已经恢复宁静,除了结界里的她的真身,仿佛一切都没变。她爬到蜜梅的树洞里,想要歇一歇。昨晚虽喝了酒休息了一番,但其实并没有睡很沉酣。她得再睡一会儿。
合上眼睛,没有多余的想法,瞬间便陷入了睡眠。
梦里,她正在一条漆黑无比的路上摸索。隐约有水滴声,很远很远的前方,有陷约火焰。
水滴声忽响忽弱,尽情地在耳边回荡。
忽然,有人悠悠叹了口气。“唉……”
她惊悚,喝问:“是谁?”
回应她的是一滴水滴声。“嘀嗒”,仿佛落在水中,荡起一圈涟漪。云荷害怕,加快了步伐,朝前方大步奔跑。那一团火焰,仿佛越来越亮。
她终于破出黑暗,却分明看出那抹光,是来自一面墙。她望了望四周,黑暗的甬道不见了,她置身在,置身在饶霞废墟!
远处的那片火光仿佛已着了起来,云荷正在纳闷,她怎么会到饶霞废墟来?
那面墙里,隐约有什么在晃动。云荷的眉头皱在一起。是什么在晃动?是她眼花了吗?
那片火光晃动的越来越明显。当她看到仿若人影的,全身冒着火光的“人”慢慢迈步向她,她吓得一个机灵,转身就跑。然而一不小心拌到石块,她摔倒在地上。
这一摔,也将她摔醒了。
她蓦然坐起来,心很跳,梦里的恐惧仿佛还未退散。看看天色,天还很亮,大约自己也睡得不久。可是,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
梦见了饶霞废墟,还梦见有人从中走出来……那里面怎会有人?她真是胡思乱想地太过了。
抚一抚额,上面薄薄一层汗水,她拿袖子拭了,起身准备到池边小坐。正欲下去,却听到急切的脚步声。她吃了一惊:难道又是青凤来找麻烦了吗?
躲在树洞后面往下看,却是个男子,正在草丛里翻找着什么,那身影,有些儿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翻来翻去似乎没找到东西,往天上咆哮了一声,气呼呼地转个身。她吓得连忙缩回树洞不敢再看。
外面渐渐没了动静,云荷心想,应该已经走了吧?偷偷凑到树眼儿望外看,果然没人了,空空荡荡的,什么影儿也没有。
云荷松了口气。打从青凤事件后,任何人来莲花池,她们都太草木皆兵。没有睡意,她想去池边静坐修行,便背着身子顺着树须溜下去。
转过身,眼前一个人影,她“啊”得一声尖叫,往后退了两步靠在粗硕的树干上,警觉地望着洛仲。
洛仲指指树洞:“你原来住这里。不是住沧海那儿么?”
云荷心魂未定,“你跑到我的住所来做什么?”
“你的住所啊,”洛仲打量着这里,“这么多年,一直住这儿?”
“那当然。”云荷挺胸道,“那么可否请你离开?”
洛仲摸摸鼻子:“当然可以,”他点点头,似笑非笑的眸子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带着探究。“不过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沧海的?”
云荷迟疑了下,“这与你有相关么?”
“嗯,有相关,相关的可厉害了。”
云荷一点儿看不出来这到底与他有什么相干。她慢悠悠地说:“和沧海怎么认识,我已经忘记了。我们已经认识很久。”
“是么。”洛仲若有所思,随即微微一笑,目光温和地停在她脸上。
他笑得令云荷有些儿担忧。难道她不知不觉得罪了他不成?他想要找碴儿?
可是看他的神色,似乎又不像……
“也罢,我走了,但愿以后别人也都不来这里,否则会有麻烦的。”洛仲说完,就准备离去。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你最好哪儿也别去,或者别让不认识的界入莲花池。记住这些话。”洛仲不再多发一言,腾云而去。
荒谬,荒谬,还以为她只是和静莲长得像,原来其中还有隐情!
第一卷 今生今世 第十二章 你从何处来(1) 字数:2525
他收敛了神情,直驾饶霞废墟。一踏入热腾腾的饶霞废墟,便看到沧海站在不远处,感觉到身后动静,他回过身来。
“这么早就来?”沧海平静地问,“离戊时还有些时间。”
“但是有些疑问,却一刻也等不及就要问你。”洛仲英俊的脸上一片阴霾,压低了嗓音说:“你胆子可真大!”
沧海浓眉一耸,不明白他所指为何。洛仲低声说:“竟敢不顾上头的命令,偷偷救了她!你简直是发疯!倘若天后知道,你的神藉还要不要?!犯得着为了她付出这么多么!”
沧海的神色有了一丝动容。“你以为云荷是静莲?”
“难道不是!”洛仲道,“之前在无极阁遇上一次,还以为你只是偏好她这一类型,从别处弄来一个长得一样的望梅止渴,却没想到……”
沧海冷然打断他:“望梅止渴?沧某人没有你这等卑劣想法。”
“哦,那你倒是有好生之得,那你忘了自己是谁了?”洛仲道,“这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能包得住火焰的纸!”
沧海抿抿唇,说:“她不是静莲。”
“怎么可能?”洛仲道,“根本长得一模一样,你封印了她的能力和记忆,是不是?”
沧海冷笑,“你糊涂了么,她被推下诛仙台,以我们的的能力跳下诛仙台也是死,何况她?”
洛仲一愣。他显然忘了这件事了。半晌才又启唇:“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沧海只得委实相告。尔后才说:“我不忍心看着她几万年的修行就这样灰飞湮灭,幸而还能存得她的一缕魂魄,注入莲花之中,让它重新修练。”
洛仲望着他,长叹两声,“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你做这样的滥好人又是何必?她心里分明只有那个——”他似乎忽然意识到这番话太伤感情,硬生生拐了回来,“别的都不说,单说总有一天会被天帝天后发现,届时你准备怎么办?”
“果然如此,我就将她送得远远,不会为人所知。”沧海道。
洛仲望着他半晌,“你怎么就这么情圣,都过去多久的事了,你竟然还是放不下……”
沧海道:“我早已经放下了,否则,我能如现在这般淡定么?”
“淡定?你在她面前有淡定过吗?”洛仲斜着眼睛,“我看只要是她一个眼神,便能立刻让你投降。”
沧海板起了面孔:“如果你只是在这儿唠叨的,就先回去,戊时再来。”
“你……”他瞪眼道,“你可别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不会。”沧海淡淡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九千年前既然我没有后悔,现在亦不会。你最好管住嘴巴,否则有一天天后从你的嘴里套出消息,就别怪你我兄弟之情。”
“啧,啧啧,”洛仲忽然轻松了起来,又恢复以往的爽朗,“我们多少年的感情,竟抵不住一个女人。”
“不要拿这个来说事。”沧海道,“倘若你曾用过情,你也会为她做任何你能做的事。”
洛仲的眼神中涌进了一丝温柔:“你说到底还是忘不掉她。”
沧海没有言语。
“不明白她有什么好,竟这么广得人心。都说法理不外乎人情,换了别人,她未必一定要下诛仙台;可惜天后恨她极深。”洛仲叹了口气,“罢了,这件事我会保密,倘若有一天天后知道这件事,你可以放心,绝对不会是我说出去。”
沧海点了下头。二人的目光一齐望向火焰般的墙,它时不时放出一线红光,透析着神秘。
洛仲摸着下巴:“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打从九千年前那一战后,就变成这样了么?”
“为何问我。”
“你应当会常来吧?”
“不常。”沧海道,“天帝天后命我们不许接近,我又何必无视他们的指示?”
“你无视的事情多了,也不差这一件。”洛仲戏笑道。
沧海的唇边浮起似有若无的笑。二人的视线再度回到那面墙,此时它又开始像水纹一样轻轻波动,洛仲蹙眉:“怎么这墙这般多变,是结界?”
“不可能。”身后突然多了突兀的声音,年青而且磁性。
沧海洛仲同时回头,霄焰站在他们不远处,身长而立,一身紫袍出尘不凡。头上戴一顶与衣服同色的紫玉冠,长发皆束,精神而俊美。
他迈开步伐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