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海风云- 第695部分

　　　　当然，在这晚春时节，长时间浸泡在泥沼之中，对于任何一支军队来说，都是一场考验，然则在这方面，蒋正国与余义反倒是有着极强的信心。

　　　　“对，就这么办！”

　　　　趁着明军战士还没有冲到己方临时阵地前的空挡，突然自蒋正国所在地发出的撤退号角声，虽然让在场的洪堂将士们诧异，可是他们却是一点都不迟疑地，执行起他们所获知的指令。

　　　　“混蛋！”

　　　　只差一点点，明朝军队便能接近并与这一支被他们有意放上岸来的洪堂军队纠缠一起，并给予对方沉重打击，带队冲锋的明军副总兵艾镇雄发出一声羞恼的怒喝声，却是有些犹豫是否继续追击下去。

　　　　纠结了半刻不到，眼看着到嘴的肥肉即将消失在黑夜当中，艾镇雄还是忍不住发出了继续追击的命令。

　　　　明朝山东驻守军队，在洪堂水师舰队出现在黄河河口之时，便已经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这些年洪门人一直在明朝地盘中安插间谍，人家明朝官府夜没有闲着，同样在加紧布局人手。

　　　　相比之下，在民心方面洪门人却是一点都没有人家明朝官府的人有优势，好歹人家大明统治华夏两百余年时光，民间虽然暴乱不断，可仍旧有不少的百姓和读书人心向大明，视其为正统。

　　　　锦衣卫作为老牌的间谍组织，此时终于发挥出他们的优势来，洪堂第三军军部自以为隐蔽的调兵遣将，其实一直都在人家明朝军队的注视之下。

　　　　甚至于今夜，洪堂第三军选择的登陆地点，也都被锦衣卫间谍探知，并以极快的速度传送到黄河南岸的山东巡抚耳边。

　　　　最后，由山东巡抚宫继兰，以及其麾下的几大总兵共同制定出来的这一作战计划，终归还是让洪堂军队陷入到了进退两难之地。

　　　　现在看来，他们大明军队的计划，至少前期执行还是成功的，洪堂军队一下子折损兵力超过三千数目，而他们明朝军队却是死伤不过两千之数。

342　变更计划（）　
艾镇雄带着一万多明朝将士，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沼地，追赶着前方洪堂士兵们身影。

　　　　对方很显然已经没有了太多退路了，再往后退便是冰寒的黄河，而他们的水师舰队此时恐怕依旧还在装运更多洪堂士兵，想要他顾南岸的同伴，时间上估计至少还有半个小时。

　　　　“冲上去，凡能砍了对面将领头目者，老子赏银十两，官升一级！”

　　　　一边冲锋，艾镇雄一边还不忘用金钱地位来蛊惑手下这群糙汉子们，他们其他都不服，心中也就想着这些东西。

　　　　即便不鼓动己方士兵，其实艾镇雄也有着极大的把握，能够吃下这一支洪堂军队的残余分子。

　　　　有黄河阻隔住对方退路，而几方兵力数倍于对方，艾镇雄实在想不到自己还会有失败的可能性。

　　　　之前己方一直有所保留，并没有想要一次性将洪堂军队登陆部队直接打退，撤回南岸，而是希望能借此消耗洪堂军队实力，为以后打下基础。

　　　　曾经明朝军队是闻女真人色变，甚至让他们自己都认为，在战斗方面汉人天生就低了草原民族一筹。

　　　　然而现在，当洪堂军队一崛起之后，完全不同风格的战斗方式，但却是如出一辙的碾压局面，洪堂军队如今在明朝军队眼中，同样是洪水猛兽一般的存在。

　　　　故而，若是能有机会，所消耗一点洪堂军队的实力，明朝官方甚至觉得付出等同或者更多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轰轰轰！”

　　　　“砰砰砰！砰砰砰！”

　　　　洪堂军队终于开始还击了，停歇了一两刻时间的火枪、火炮重新开始怒吼，不少正在追赶洪堂军队的明军士兵，往往应声而倒，再也无法起身。

　　　　此时几乎看不到脸上面容，全身沾满了污泥的蒋正国和余义忽然发现，自己当时发出的命令，给予己方带来的，同样还有很尴尬的一面，那就是变相削弱了他们火枪、火炮的威力。

　　　　橡胶制品在洪堂军队当中逐渐普及，使得这个时代还没有内燃子弹的火枪，在面对雨天等潮湿气候时，仍旧还有操作空间，可这样的环境，也同样給火枪手、炮手们带来了极大麻烦。

　　　　一如现在站在泥沼中射击的洪堂将士，火炮基本是没有任何准头了，只能给出一个大致方向，一次射击甚至火炮大半炮身就已经陷入到泥泞之中，需要炮手们花费大力气才能将其挖出来。

　　　　而火枪手虽然好上一些，然而在填装弹药时，时不时因为手上沾染淤泥、火药浸泡河水，使得火枪的击火率陡降，甚至不足一半几率。

　　　　当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虽然考虑欠佳，可从实际战局角度来看，他们的这一个决定，却是正确的，至少此时他们对面明朝军队，给予他们的压力，再也没有之前那般沉重了。

　　　　很快，双方将士便在这片有着差不多齐小腿深的浅沼中，艰难地厮杀着，在平地间大家只需要轻松抬腿挪腾的动作，此时却是需要花费数倍的力气，才能达成。

　　　　仿佛被加上了一层沉重的枷锁一般，双方将士之间的厮杀，若是放在白天来看的话，或许有人会忍不住发出笑声来，可是就是这些完全变形的厮杀动作背后，却又蕴含着更加凶猛对杀机。

　　　　洪堂军队平日里坚持的负重训练在此时有了回报，本来就比明朝军队高出一筹的身体、军事素养，现在加上恶劣的地形环境，终于将洪堂军队与明朝阻击军队之间的差距拉平，至少在短时间里，蒋正国他们不用担心会被对方直接吃掉吞下了。

　　　　厮杀声震彻天际，传到了黄河北岸正在抓紧时间运送兵力上船，然后送到南岸去的洪堂第三军军长孔有德，以及副军长普力奇他们耳边。

　　　　“让弟兄们脚底下快一点！再快一点！”

　　　　耳边连绵不绝的炮火声、厮杀声，敲打着孔有德内心中那一根警绳，他们自以为算计到了明朝军队的种种应对方式，可是到头来对方却是出乎自己的预料之外，让孔有德他们这下制定计划者，内心格外的不爽。

　　　　“已经是最快了，黑夜之中安全与速度同样重要！”

　　　　普力奇是洪堂军队当中，少有的大元岛土著人将领，如今他能坐到如今的位置，其中固然有洪门照顾归化土著人的心思，但是同样也有他自身能力出众的因素。

　　　　当然，这也少不了他父亲，是曾经笨港联盟军队指挥拉厚克的原因。

　　　　但也正因为普力奇的父亲是拉厚克，虽然他如今已经在家颐养天年，可是拉厚克曾经的过往经历，依旧是普力奇这位长子将其视为偶像目标，努力追逐的动力。

　　　　“军长，你且相信咱们的士兵们，就算此番咱们遭到对方的伏击，这也正好给予咱们正面击败、重创这伙敌人的机会。”

　　　　“嗯……”

　　　　孔有德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随即转头便另外找人发泄心中不满去了。

　　　　“参机处的家伙呢？他们的应急计划制定出来没有！”

　　　　战局变化出乎洪堂将士们的预料，但也没有让他们就此放弃今夜的渡江行动，既然被对方发现了，那么就此继续强攻，这点自信洪堂上下却是有的。

　　　　“……我参机处按照现有情报，认为现在撤军是下下之策，既然已经暴露了计划，咱们现在除了继续运送将士们登陆之外，更应该分出几艘战舰出来，在南岸进行炮击，给予南岸坚守的战士们火力支援……”

　　　　洪堂军队最引以为傲的，便是他们临阵制定计划，调兵遣将的能力，曾经战场上的临阵变计，需要的是主帅个人的才干，可是如今到了洪堂军队当中，专业的计划制定者往往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依据现有情报制定出更加妥当的计划出来。

　　　　而作为洪堂主将，除了自己贡献一份才智之外，其实更多的，则是从参机成员们制定出的几个计划中，选择出一个他自我判断更加有利的计划出来。

　　　　“……很好，就这么办！”

　　　　孔有德和普力奇两人对视一眼，达成了一致之后，马上开始吩咐人照计划进行。

343　各自收兵（）　
滩涂地带，洪堂军队坚毅地支撑着，每一刻都有士兵倒下，就此无有动作，而更多的士兵们，则在压榨身体内的每一分能量，或格挡对手的武器，或挥舞武器砍向对方。

　　　　“轰隆！轰隆！”

　　　　从天而降的炮弹，砸在距离河岸仅有一两里地开外，甚至震动浑浊泥泞的滩涂淤泥，发出一阵阵颤抖。

　　　　“援军来了，弟兄们给我坚持住！”

　　　　余义身上是乌黑的淤泥与血水混合在一起，所沾染出来的狼狈模样，而在依稀露出来的双眸与脸颊地带，他更是充满了悲伤与愤怒，以及更多冷静的神色。

　　　　团长蒋正国在之前对战斗中，不幸被一支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冷箭击中，最后虽然被他身边同伴与警卫兵们奋力从前线救了回来，却也因为此时所处环境，而耽误了救治时间，到现在余义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这位伙伴生死情况。

　　　　这已经是他们自退到滩涂之后，打退明军的第三次冲杀了，终于迎来了河对岸洪堂水师舰队同僚们的支援。

　　　　河面上如同一只只巨兽的水师战船、大船，有条不紊地停靠在河外十余丈外，无数洪堂将士自船上跳下，稳稳的停在大船之下的渔舟、小船上，然后滑翔在河面上，逼近黄河南岸。

　　　　水师舰队的炮弹在洪堂登岸队伍上空呼啸而过，而在飞舞的炮弹下方，洪堂士兵们的厮杀丝毫没有因此而变得紧张惶恐，哪怕炮火落点距离己方所在，仅有不到一两里地的距离。

　　　　步炮协同作战，早已经成为洪堂军队平时操练地重点，为此洪堂军队每年消耗的弹药无以计数，但是却也是值得的。

　　　　对面的明军战士也被突然而至的洪堂炮火給打懵了，洪堂水师舰载火炮远超明军想象的强大威力，在这片泥沼之中，一砸下来方圆一两丈内再无站着的存在，而那一枚枚本身就重达至少二三十斤、四五十斤的铁弹，甚至还在泥地中冲击出一道道深达数尺的沟壑。

　　　　“撤！撤！”

　　　　这一次的冲杀又无疾而终，即便实际上明军士兵损失还不到崩溃地步，可是洪堂炮火所造成的巨大威力，給明军将士们带来极大的震撼。

　　　　这一次被击退之后的明军，一直等到一个多小时之后，才重新展开了他们的反击攻势，而这一次的反击，很显然明朝军方再也不准备执行之前对战术，而是真正准备将洪堂军队給打回黄河北岸去。

　　　　大军真正齐动的明军，将整个黄河南岸数里范围全部笼罩，到处都是人影攒动的景象，彷如一条长蛇般向洪堂南岸阵地压了上来。

　　　　来自河面上洪堂战舰上的火炮开始发力，如同雷霆般的轰鸣声震彻整个济南府外原野对上空；地面上，洪堂军队的枪火声、明军士兵们发射弓箭划破空气的嘶鸣声、还有无数战士厮杀时的呼喊厉喝与刀兵碰撞，将黎明时最黑暗的时刻勾画得玲离尽致。

　　　　洪堂南岸的士兵，加上第三批支援部队一起，终于有了五千出头的兵力，但是面对明朝军队超过两万数量大军的攻击时，他们所面临的压力和负担，可想而知。

　　　　所幸，之前蒋正国他们做出的决定，让己方能够利用有限的地理缺陷，帮助他们减轻不少压力，加上洪堂舰队的火炮，以及底层作战将士们的浴血奋战，终归还是将阵型稳住，一直坚持到后面的洪堂支援部队到来。

　　　　一夜奋战，不只是洪堂军队感到艰难，其实对于明朝军队的将士们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啊！

　　　　天色渐亮，直到此时，双方交手对将士们，才真正亲眼见证己方所处战场变成了何等模样。

　　　　到处都是尸体浸泡在污泥当中，原本暗黄色的污泥因为太多血水的渗入，最变成了一滩滩乌红、漆黑的烂泥溏，尸体大小便失禁之后更是让真个战场笼罩在一片恶臭当中，甚至每每一名战士倒下去，他们头顶、身上就挂着尸体中流出来的粪便、尿液。

　　　　“……給老子冲上去……”

　　　　“……杀敌一人，赏银一两……”

　　　　“……坚持住！坚持住……”

　　　　“第三连！第三连，給老子把他们打下去……”

　　　　各种嘶吼声与指挥战斗对声音混杂，引领着战斗继续僵持下去，不过对于他们彼此来说，时间坚持得越长，战局局势的发展便会逐渐朝着洪堂军队的方向倾斜。

　　　　又一批洪堂战士，在数十艘大船、数百小舟的帮助下，远渡过来，随着他们的到来，洪堂南岸将士们的压力也越发的小了很多。

　　　　“是时候走了！”

　　　　明军济南府总兵杜文焕拿着从洪堂军队里缴获的望远镜，看着黄河南岸正在源源不断，如同下饺子一般登岸的洪堂士兵，颇为惋惜地做出了自己的判断：“鸣金收兵！”

　　　　“喏！”

　　　　鸣金之声很快响了起来，奋战一夜的明军将士们在听到收兵命令之后，终于长出一口大气，纷纷转身迈步就往后撤去，倒是给了身后洪堂守军一些机会，趁此又是举枪击杀了数十上百的明军士兵。

　　　　但是战果也就此打住了，甚至洪堂军队的将领们，都没有想过要追击，眼看着明朝军队撤退兵马，缓缓靠近济南府，并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消失，他们这才把手中武器往烂泥地中一插，颓然地或坐或卧地倒了下去。

　　　　“起来，都给我起来，全部都有，向前突进三百丈，构筑防线！”

　　　　余义强撑着身子，沙哑地声音继续嘶吼着，又是踢打又是拖拽地提醒着身边倒下的士兵们，最后花了很长时间，次奥在后续增援将士们的帮助下，将着一群奋战了一夜，又在冰水中冻了一夜的残兵給拉上了岸去。

　　　　好在此时距离夏天已是不太遥远，天色随着太阳升起，也逐渐暖和起来，一个个夜战时一边奋战流汗，一边又被脚下淤泥冻得直打冷颤的士兵们，脸上也渐渐多了几分红润，至少让正迅速抢救伤员们的随军医士们松了口气。

344　谁亏谁赢（）　
“……昨夜之战，我军损失不小，阵亡将士超过五千人，另有两千余人失踪，同时还有三千余将士受伤需要疗养！”

　　　　“……渡江任务基本完成，黄河北岸已无一名我渡江战士存在，将士们正在等待下一步指示。”

　　　　“……明军损失同样不小，仅是留在我军阵地之上明军尸体，便超过了八千以上，同时还有一千三百余人被我俊俘获。”

　　　　“……据我军斥候，以及济南府外卫给出的情报显示，昨夜明军共计出动了五万军队，提前一夜布置在我军登陆地点。”

　　　　“……据我门外卫最后获知的上层消息，当时明朝山东巡抚与其几大总兵制定的计划，是以登岸我军将士为诱饵，一步步吞噬我支援部队。”

　　　　“…………”

　　　　登陆作战虽然结束了，可是洪堂第三军在已经抵达黄河南岸，距离济南府不过数十里地界之时，却是一点都没有着急，反而在登陆地点驻扎下来，检讨昨夜作战的失利。

　　　　“昨夜率先登陆的军队，是哪一支？”

　　　　副军长一边消化着昨夜交战的损失，以及天明之后姗姗来迟的各种情报，最后提问。

　　　　“是我第一师第二团的将士，该团将士前后分两次渡江，抵挡了明军先期的攻势，为我军后续部队增援争取到了重要时间。”

　　　　参机处成员起身回答。

　　　　“那是谁下达撤退到黄河滩涂命令的？”

　　　　普力奇点点头，继续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