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大部分成员都是律师和法官。你可以想象多有势力。她曾经去她父亲在范德比尔特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过一段时间,大约十年前嫁给斯特拉顿。我听说她为他打通了进入上流圈子的门路,也为他好几笔大买卖成功融资。
“我们得和她谈谈,艾莉。”
“我试过了,”艾莉叹了口气,“我想在不引起我们局注意的情况下单独找她问话。不过我在他们家庭律师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只有在斯特拉顿在场的情况下,并且有预先提交的问题清单,才可以见面。”
“天啊,比安排修女到安全套厂里上班都还难搞定。”杰夫说着一口干了啤酒。
“不错,”艾莉挤挤鼻子,“她完全在斯特拉顿的控制之下。她甚至不能在没有保镖的情况下出去吃个午饭。我没办法把她带来询问。”
“上帝啊,艾莉,你可是联邦特工……”
“你想要我怎么做,叫我上司来办?我们需要一个她圈子里的人。一个能接近她的人,让她说话。可我在这里没什么人认识。”
就像我说的,我有一张特朗普俱乐部的会员卡,再捏在手里不甩出来就没用了。我在手心里转着啤酒瓶。“我也许有个法子。”
有人说他是你的朋友,可是你永远也不会真的搞清楚。生活告诉我,人生道路上总有些磕磕绊绊的东西挡在路当中。就像富人总和富人在一起,不管他们持什么立场。英国人是这么说的吧?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我想要是你不试试,你永远也无法知道这些利益是什么。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打了个电话。我好像一个十六岁的毛小伙第一次约女孩子出去。我这辈子拨电话号码还没有这么紧张过。
“是我,奈德。”我一听到对方拿起话筒,还没怎么说话就口干舌燥。
我等着。没有回答。我开始担心我犯了个错误。我可能会给我们大家都带来一大堆的麻烦。
“你肯定是把水管子扔到了水池深处——对于打扫水池的来说这可不好。”索尔。罗斯最后叹出了一口气。
我并没有笑。他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这就是索尔绝对严肃的风格。“我开车离开的时候,索尔,你说过什么。你说男子汉可不干在深更半夜溜走的事。还有,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也许我该听你的,我自己知道目前情况如何。我需要知道的是,索尔,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我不会把你交给警察,如果这就是你想知道的。我跟他们说你离开的时候我正在睡觉。”
“我知道,”我说,心里感到有点害臊,“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他很平静地说,“我会看人,孩子。我也知道你没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把头从听筒边扭开了片刻,咽了咽口水。“我没有做,索尔。
我对天发誓。不过我需要有人帮我证明这个事实。我能信任你吗,索尔?“
“你可以相信这点,奈德,”这位老人说,“我也曾有过你的痛苦,我得到的教训是,唯有品质上佳的朋友才能使你不会沉沦入狱。
你有那样的朋友吗,小奈德?“
“我不知道,”我回答,嘴唇有点干,“你是什么类型,索尔?”
我听到他咯咯地笑了。“在这种情况下,”索尔·罗斯说着停顿了一下,“最高级别的,孩子。最高级别。”
“那么我们要在这里见谁?”杰夫把摩托开进圣爱德华教堂街对面的停车场里,熄了火。
格林餐馆兼药房坐落在城北,是恍惚中能重现往日时光的地方。
肯尼迪任总统时,棕榈滩是冬宫,肯尼迪和华盛顿的职员会通宵聚会,然后在圣爱德华教堂做清晨弥撒,然后拥到格林的店里来杯咖啡提提神,穿着礼服和店里的女招待说粗话。
我们要见的那个人正坐在角落里的一个靠窗的包厢内,他穿着件浅灰蓝色的V 字领运动衫和高尔夫衬衣,一顶羊毛袋鼠帽放在一旁,他日渐稀疏的白发牢牢地贴在他的头皮上。他正摊开一份《华尔街日报》,鼻梁上架着副老花镜。与其说他是那个要救我性命的人,不如说他看上去更像是个在查看股票行情的退休老会计。
“那么,你有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的人,伙计?”钱普用手肘顶顶我,在屋里扫视了一番,想找到那个我们要见的人。“这就是为什么你要躲在我那里。有绝对内部人物啊。”
“我告诉过你,钱普,相信我。”
我走了过去。他呷了口咖啡,把报纸叠成方块。
“那么说来你没有报告警察。”我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呢?”他抬起头来,“我们的拉米牌,你还欠我两百块钱呢。”
我大笑起来。他也笑了。我伸出手来。
“很高兴见到你,孩子,”索尔说着跟我握手,同时有点惊讶地看着我改变了的外表,“好像你麻烦挺大,连头发都剪了。”
“是换个发型的时候了。”我说。
“你想坐会儿吗?”他移开桌上的帽子,看着杰夫,“这就是你说的那家伙?”他有点不舒服地斜眼看了下钱普刺眼的橘色头发。
“你们不介意我插进来吧?”钱普有点茫然地看着我们,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我笑了。“这坑有点挤,钱普。跟索尔·罗斯打个招呼吧。”
“索尔·罗斯!”杰夫恍然大悟,眼睛发呆,瞪得老圆。
“是棕榈滩的大佬索尔·罗斯?有狗专用跑道。还有泊在码头那边的长达百英尺的海湾游艇?”
“是一百四十英尺,”索尔说,“如果你要量清楚的话。还有马球俱乐部、城市广场购物中心、美国再保险公司,如果你想要我的完整履历的话。你是谁呀,孩子,我的新传记作者?”
“杰夫·亨特。”钱普伸出手来,在索尔对面坐了下来,“单人摩托,一千CC排量的世界最高速度纪录保持者。时速二百一十五英里。如果他们能记录得更准确些,应该是时速二百二十二英里。就像他们说的,脸贴机身,屁股朝天。”
“就像谁说的,孩子?”索尔随意地握了握杰夫的手。
一个穿着件印有“辛普森一家”T 恤的女招待走了过来。“想要点什么,小伙子们?罗斯先生?”
我尽量掩藏我的脸。另外两桌也在叫她。她朝索尔使了个眼色。
“您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喝酒了吧,罗斯先生。”
我点了份炒鸡蛋拌干酪。钱普点了煎蛋卷拌胡椒、墨西哥辣汁、杰克乳酪和玉米粉圆饼碎末、一小盘烤薄饼、一些炸薯条。索尔则要了一个全麦切片面包加半熟蒸蛋。
我们低声交谈了几分钟。谈了我是怎么想到给他打电话的。他问我是怎么撑到现在的,也为我弟弟的死感到难过。“你正在对付很坏很坏的人,奈德。我想你现在都知道了。”
我们的早餐来了。索尔看着钱普把叉子插入厚厚的煎蛋卷。“来这里三十年了,还从来没见有人点过这个。好吃吗?”
“来,〃 ——钱普把盘子推了过去——”很荣幸。来尝尝,罗斯先生。“
“不了,谢谢,”索尔说,“我还想活过中午呢。”
我放下叉子,靠近他,“那么,你有什么进展吗,索尔?”
“有一点。”他耸耸肩说。他把糊状的鸡蛋涂抹在面包上。“虽然有些你听到的会给你带来伤害,孩子。我知道你对那个女孩很钟情。我通过我私人线索小小调查了一番。我恐怕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小奈德。丹尼斯·斯特拉顿并没有利用苔丝。事情是另外一种局面。”
“另一种局面。”我说。莉丝给他设了圈套。“你指什么?”
索尔呷了口咖啡。“莉丝·斯特拉顿实际上躲在她丈夫和这个姑娘背后。不光光在背后,小奈德,她操控了一切。给她设了圈套。
这姑娘只是她豢养的工具。“
我有些困惑地眨眨眼。“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使他不忠。”索尔回答道,又往杯子里倒了一小匙炼乳。“每个人都知道斯特拉顿家的婚姻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莉丝已经想要出门很久了。可是他把她束缚在家里。大部分的钱都以他的名义存在银行。她想要将他一军,然后拿走他的一切。”
“你知道我听说过难搞定的……”杰夫叉了一片煎蛋卷一口吞了下去。
我挡了他的话。“哦,你说什么,索尔?苔丝是被人雇用的?就像某些演员……或者诈骗家?”
“还不止,孩子。”索尔从运动衫口袋里掏出张叠起来的纸。“我恐怕她还是个老手。”
这是一张警局传真过来的刑事犯前科记录表。传自澳大利亚悉尼。我看着苔丝的脸。她头发梳到后头,目光低垂。完全是个不同的女孩。犯罪记录上显示的名字叫玛蒂·米勒。她曾多次因为非法售卖处方药(毒品)和在国王火车站一带从事淫乱服务被捕。
“天啊。”我眨眨眼,失落地坐在座位上。
“她是个一流货色的应召女郎,奈德。她从澳大利亚来。难怪这附近没有关于她的信息。”
“新南威尔士。”我喃喃道,回想起我们在沙滩上的第一天。
“嗯……”杰夫从我手中接过犯罪记录清单,有点不屑一顾。
“一个澳大利亚人。没什么好吃惊的……”
一个应召女郎。付她钱叫她跟丹尼斯·斯特拉顿做爱。雇她来干一件活。我的血液开始沸腾。一直以来我都在想我配不上她——原来她是个冒牌货。
“那么,他发现了她的真面目,”我咬紧牙关说,“然后派人杀了她。”
“斯特拉顿有一群可以替他干任何事的走狗,奈德。”索尔说。
我点点头。我想起艾莉对于本地警察劳森的怀疑。他总是出现在斯特拉顿身边。“难怪警察都不肯合作。他们知道他们之间有联系。他拥有警局,对吗?”
“如果你想要抓他,奈德,”索尔认真地看着我说,“我也拥有一些东西。”
我感激地朝索尔笑笑。接着我又看了看犯罪记录。可怜的苔丝。
这么一张漂亮的脸蛋。她或许也在想那是她一生中的结算日。那缥缈而又充满希望的眼神重又回到我的面前,那个我不曾读懂的眼神。
她那天是如何为她改变命运的好运感到高兴的。
我要抓住他,苔丝,我看着脑海中她的脸发誓道。接着我把犯罪记录扔在桌上。“玛蒂·米勒,”我对索尔笑着说,“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下午五点稍过一会儿,丹尼斯·斯特拉顿从位于皇家棕榈道上的某幢金融写字楼里的公司办公室里出来。
他那辆天蓝色宾利从车库里开出来,我也马上启动我这辆邋遢的英帕拉。
我并不完全肯定我为什么有跟踪他的冲动,可是索尔告诉我的真把我气坏了。我在他家阳台看见过他对艾莉动粗。我想我只是想亲眼看看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无赖。
斯特拉顿在红绿灯的地方调转车头,越过桥来到西棕榈滩。我在离他有几个车身的后头跟着他。他忙着打电话。我想即使他注意到了,像我这样开着一辆这么破的旧车的人绝对不会被他的金属雷达监视到。
他的第一站是在45号公路上的瑞秋牛排馆,这里你可以一边大口吃下大块的上等腰肉牛排,一边欣赏台上的脱衣舞表演。一名高大的保镖跟他打了个招呼,似乎是老朋友了。他的豪宅名画都是社会地位的虚伪面具。为什么我不会吃惊呢?
我把车开进“饼干筒”连锁餐厅对面的一个停车场,等在那里。
过了五十分钟,我几乎都要结束这晚的等待了。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斯特拉顿和另一个男的一起走了出来:身材高大、面色红润、白发,穿着海军蓝运动衫和灰绿色的裤子。长着一张典型的“我的祖辈可以追溯到五月花号首登美国大陆”那时期的面孔。他们虚伪地哈哈笑着。
他俩一起上了宾利,把可折叠车顶放了下来,点上雪茄。我开出来跟在他们后边。贵族夜游!他们往观景楼开去,经过机场,然后弯进棕榈滩的“狗窝”赛犬俱乐部。贵宾专用停车场。
这一定是很难熬的一天,因为停车服务员转着眼珠好像嘲笑似的看着我的车轮,不过他似乎很乐意收下我的二十块钱小费,给我刷了一下俱乐部通行卡。斯特拉顿和他的朋友朝通往最佳座位的电梯走去。
我在这个玻璃包裹的俱乐部大厦的另一头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我点了一份三明治和一瓶啤酒。不时地还凑到窗前去看看,然后下几个两块钱的赌注。不过斯特拉顿似乎下的赌注很大。他声音很响,话也很多,夹着支雪茄吞云吐雾,每一场比赛,他都从一叠厚厚的钞票中抽出几张百元面额的投注。
第三个人来到桌前:一个开始秃顶的胖家伙,吊裤带把他的裤子提了起来。他们不停地疯狂压赌,点了一瓶又一瓶香槟。他们输得越多,就笑得越厉害,给收他们赌注的服务员慷慨的小费。
大约十点的时候,斯特拉顿用手机打了个电话,他们几个都站了起来。他在账单上签名——这一晚上下来准得要数千元了。于是他把胳膊搭在另两人肩上,朝楼下走去。
我匆匆结账尾随他们。他们鱼贯进入宾利,他们把车顶放下来,开始抽雪茄。宾利迂回地向前开去。
他们穿过中部大桥回到棕榈滩。斯特拉顿向右打方向环绕,然后驶到码头。
聚会时间,呃,小伙们?
一扇门升了起来,有个门卫招手示意他们进入。我没法跟进去了。不过我真的非常感兴趣。我把车停在一条边路上,然后走回到中部大桥的人行道上。我走上斜坡。在前方远处,有个黑人老头正在桥下钓鱼。这个地点提供了很好的鸟瞰码头的位置。
斯特拉顿和他的亲信们还在甲板上弯来弯去地前进。他们来到倒数第二个停靠点,然后登上了一艘名为“米拉贝尔”的巨型白色游艇,它闪动着光芒的那种美使你无比陶醉。斯特拉顿的样子就像是他拥有游艇一样,和船员打打招呼,带其他人逛上一圈。盘子端出来了:名酒、雪茄,坐在斯特拉顿的游艇上就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呜叽。”那个钓鱼人朝上吹了口哨。
三个长腿模特正踩着高跟鞋走上甲板。她们登上“米拉贝尔”
号。据我所知,她们有可能就是当晚在瑞秋店里表演的同一批姑娘。
斯特拉顿看上去和其中一个金发红短裙的相当熟。他胳膊搭在她身上,向其他姑娘介绍他的朋友。他们开始传递酒杯,一对对散开。那个胖子开始和一个瘦瘦的、穿着露脐T 恤和牛仔裙的红发女孩跳起舞来。
斯特拉顿把那个红裙子拖到一张长凳上,开始亲吻并抚摩她。
她则把长腿缠在他身上。接着他起身,一只手牵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拿着瓶香槟,和他的朋友们开了个玩笑就消失了。
“很精彩的一幕啊。”我对那个钓鱼人说。
“晚上时经常上演,”他说,“今年这个时候,当然把我钓的红尾鲶给比下去了。”
“你从哪里搞到的?”艾莉盯着苔丝的犯罪记录,从厨房餐桌旁站了起来。
“我不能告诉你,艾莉。”我知道这听上去有多么无情,“不过是从一个有影响力的人那里得到的。”
“影响力?”她摇摇头,“这不是影响力,奈德。连警方都没法得到这个情报。我不顾任何风险把我自己牵扯进来,而你却不能告诉我你还跟谁在谈话?”
“如果能让你好受点的话,”我有点怯懦地说,“我也没告诉他关于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