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我闭上双眼,希望命运之神能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办。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了命运的指引。
艾莉·舍特莱夫正从酒店前门出来。
要做这件事,有好几种方法,艾莉心中决定。
将她发现的线索交给莫雷蒂去处理。毕竟苔丝。麦考利夫被害案甚至都不是属于他们办的案子。或者,把案子踢给棕榈滩警局。
可是艾莉已经察觉出斯特拉顿从当地警局所享受到的贵宾待遇。
或者,她可以做她发自内心深处想做的事。
再前进一步。只一两步……那又伤得了什么皮肉呢?
她叫办公室的一个助手从互联网上搜索并打印了一张斯特拉顿的照片,塞进了皮包。她给莫雷蒂留了口信,说是要外出几个小时。
接着艾莉就钻进了办公用的那辆福特皇冠,开上高速直奔棕榈滩而去。
她知道莫雷蒂要是知道,准得犯心脏病了,她的嘴角掠过一丝微笑:名画见鬼去吧!
驶过奥奇丘比大桥,她往巴西庭院酒店开去。这里比前几天可安静多了。
艾莉走进酒店大堂。接待台后站着一个金发帅小伙。艾莉朝他亮了亮挂在脖子上的联邦调查局徽章,然后又给他看了丹尼斯。斯特拉顿的照片。“有没有在这儿见过这个人?”
这名工作人员仔细看了一眼,耸耸肩说没见过。他又把照片拿给同事看,那名女同事也摇摇头。“也许你该给西蒙看看。他晚上当班。”
艾莉又把照片给门童和餐厅经理看了。还出示给几个服务员看。
每个人都摇头说不。这件事得慢慢来,艾莉提醒自己。也许她晚上再过来找找西蒙看。
“嘿,我认识这个家伙。”一个正在厨房帮忙的客房服务员说。
他一看到照片中的面孔,眼睛就一亮。“这人是麦考利夫女士的朋友。”
艾莉眨眨眼。“你确定?”
“是的,我确定,”这个名叫乔治的服务员惊呼起来,“他不时过来。给小费很大方。我帮他打开一瓶香槟就给了我二十块小费。”
“你刚才说他们是朋友?”艾莉问道,仿佛感到自己又恢复了脉搏。
“你可以把他们的关系叫做朋友。”乔治撇嘴一笑,“我也想知道怎么才能和那样的人交上朋友。很难想象,一个长得不高的秃头和一个这么美的。我猜他有几个子儿,对不?”
“是啊。”艾莉点点头,“很多子儿,乔治。”
我把雪佛兰开进奥奇丘比南面军用道边的一个停了一半车的停车场,紧临弗恩的T&T 修车店和西米诺尔典当行,离棕榈滩的豪宅区还有很长一段路。
这地方看上去更像是个破败的运输公司,或者那种灰泥刷白的小屋,满屋的专办交通事故赔偿的律师。只有在人行道上停的几辆意大利黄蜂小摩托和窗口那块已经破裂的雅马哈招牌说明这是个什么地方。
杰夫摩托车行。1998全国模型赛车会冠军。
我把车停下,走了进去。柜台没有人。我听到屋后有发动引擎的声音。我挤过一大架子装头盔的箱子,来到车库。我在地上看到一瓶喝了一半的皮特淡啤,一双穿着破烂的阿迪达斯的脚从一辆炫黄色杜卡迪999 型摩托底下伸出。引擎又发动了一下。
我踢了踢那两只脚。“这机器转起来像个咳嗽发作的老太婆,听上去像吧?”
一张满是油渍的脸从摩托下面探了出来。橘黄色平头短发,笑容模糊。“不晓得,伙计。这取决于那个老太婆能跑多快。”
紧接着他的眼珠子就瞪得都快爆出来了,好像我刚从电影《活死人的黎明》里的地下室里爬出来一样。“娘的,奈德!”
杰夫。亨特扔下手中的扳手,跳了起来。“真的是你,奈德。不是安德鲁。库纳南的替身。”
“是我,”我说着走上前一步,“不管变了多少。”
“伙计,我可真想你啊,”杰夫说着摇了摇头,“不过,说实话,我可希望你能离这个该死的地方越远越好。”他伸开油腻的双臂抱住我。
钱普是个新西兰人,参加过好多年的世界模型车巡回赛。他还曾经一度保持一项赛会速度纪录。在经过和杰克——丹尼尔车队的——一两个回合的较量和拖了很久的离婚之后,他结束了在摩托车演出中表演跃过汽车和穿过火圈的特技的生涯。我在布拉德利的一间酒吧见他在那里打工。你要是把任何足够疯狂的东西摆在他面前,然后赌喝啤酒,钱普肯定参加!
他走过去打开小冰箱,拿了瓶皮特啤酒给我。接着他坐到冰箱上。“我想你不是来喝酒的吧,伙计?”
我摇摇头。“我麻烦大了,杰夫。”
他轻蔑地哼了一声。“你以为我脑袋一半不灵光,一半酒后糊涂,我就不会读报看新闻了,奈德?呃,就算我不会看报,我还可以看电视呢。”
“你知道我什么也没干,钱普。”我看着他的眼睛。
“你在教鱼学游泳,没必要,我的伙计。你以为那些真正了解你的人会相信你跑遍全国上下,见谁杀谁吗?我担忧的是其余的世界。
我很为你的朋友们感到遗憾,奈德,还有你弟弟。到底是什么样的麻烦呀?“
“是需要帮助的麻烦,杰夫。需要很多很多帮助。”
他耸耸肩。“要是你是来找我的,别对我期望太高。”
“我想我是来”——我咽了下口水——“来我唯一可去的地方。”
杰夫眨眨眼,朝我晃晃啤酒瓶。“我到过那地方,”他点点头说。
“从1 号路笔直往前冲,特别是在清晨,前方什么也看不清的情沥下,更别说要驾驶好摩托,在大转弯的地方来个时速一百八十英里的飘移。我没多少钱,伙计,对不起。不过我知道怎么把你从这里带出去,如果这就是你所需要的。我认识那些从海岸巡逻队鼻子底下悄悄潜到海岸的船只,鬼知道他们在偷运什么。我想他们肯定要返回。我猜这会儿哥斯达黎加听上去不错吧?”
我摇摇头。“我不是想要离开,杰夫。我想要证明我没干那些事。我想要找出真凶。”
“我明白了……你可是和大军对垒,伙计。”
“我想是这样,要么就杀了我。”我说。
“我也有过生死经历。”杰夫用油腻腻的手摸摸橘色头发。“娘的,好像我还真适合助你一臂之力。我是个事业失败的菜鸟。可你都知道,不是吗,我的小奈德?这就是你来找我的原因。”
“是啊,”我说,“我也别无去处了。”
“真是受宠若惊啊。”钱普又痛快地往肚子里灌了一瓶啤酒,“你当然知道,因为我就在这个出事的地方,所以你来找我,我可以赴汤蹈火。我的生意,我比赛复出的机会都可以不要。”
他站起身来,一瘸一跛地走到洗手盆前,样子好像从一场两个小时的橄榄球赛的争球人堆当中爬了出来。他把油污从手上和脸上洗去。“哦,复出就见鬼去吧,伙计……不过在我跟你一起行动之前,我们得把一件事情搞明白。”
“钱普,如果你的意思是危险,那么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有任何危险。”
“危险?”他看着我的样子就好像我疯了一样,“你一定在开玩笑吧,伙计。我飞过一次汽油火圈才赚三百块钱。我只是在想……你是清白的吧,奈德?”
“我当然是清白的,杰夫。”
他在啤酒瓶口又咂吧了几口。“好吧,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是个砍价高手,奈德?“钱普的眼睛眯成了微笑。
我走过去伸出只手来,一把拖过他拥抱在一起。“我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了,杰夫。”
“别跟我哭哭啼啼的,奈德。你在我店里肯定要比其他地方安全得多。不过我们行动前,你总得有个计划。还有什么人跟我们拴在一条绳子上?”
“有个女的,”我说,“我希望。”
“有个女的?”杰夫斜眼看了我一下。
“好消息是,我想她也相信我。”
“不错,伙计。我们从人数上就能唬唬他们。那么坏消息是?”
我皱了皱眉头,“坏消息是,她是联邦调查局的。”
“让我把话跟你说白了。”特工主管莫雷蒂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盯着艾莉。他下巴还未合拢,半是吃惊,半是怀疑。“你想要我把丹尼斯·斯特拉顿带来质询关于谋杀的事情?”
“听着,”艾莉说着取出一个装有从苔丝。麦考利夫房间发现的黑色高尔夫球座的证物袋。“你看看这个,弗兰克。当我在斯特拉顿家里问他问题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了相同的黑色高尔夫球座。都是来自特朗普国际高尔夫俱乐部的。斯特拉顿是该俱乐部的会员。这把他扯进来了。”
“这也把其他好几百人扯进来了,”莫雷蒂说,无视艾莉,“我听说鲁迪·朱利亚尼也是会员。你也要把他带来吗?”
艾莉点点头。“弗兰克,要是他和苔丝·麦考利夫有情人关系,那么也要。”
艾莉打开文件夹,将丹尼斯·斯特拉顿的照片放在他桌上。“我又去了趟巴西庭院酒店,把这个给酒店的人看了。他认识她,弗兰克。他还不仅仅是认识她,他们有风流韵事。”
莫雷蒂像要盯穿了艾莉。“你跑到一个甚至都不属于我们权限范围的案子现场,拿着棕榈滩最最显赫的人物的照片去调查?我本以为我们之间没有误解,艾莉。你用不着管死人的事。你应该追踪失窃的画。”
“这些都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弗兰克。画,斯特拉顿,还有苔丝·麦考利夫也是。一个服务员认出了他,说他俩有不正当关系。”
“那么你想要我追究他什么罪名呢,特工?对妻子不忠?”
莫雷蒂走过去关上门,然后靠在桌边,俯身逼视着她,就像严厉的校长要追究学生的过错一样。
“艾莉,你要是没真凭实据,丹尼斯·斯特拉顿可不是随便任凭你处置的傻瓜。你又去了巴西庭院酒店,无视我的命令,去管一桩不属于我们管辖范围的案子?你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引诱他上钩。现在你想要带他来审问。因为谋杀?”
“他和被害者有情人关系。难道不该调查一番吗?”
“我不是很理解你,艾莉。有名嫌犯在波士顿曾经拿枪对着你的脑袋,他的指纹在两起谋杀案现场到处都是。他的弟弟死了,苔丝·麦考利夫死的那天,他还和她在一起。然后现在你竟然叫我把丹尼斯·斯特拉顿带来审问?”
“为什么凯利要杀了这女的?他正爱着她,弗兰克·斯特拉顿一直在撒谎,弗兰克。认识这个被害者,他就脱不了干系。棕榈滩警察在那里的时候,他对他们的关系只字不提。”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告诉棕榈滩警局?”莫雷蒂问道,“你查过他们的案件审理记录了?”莫雷蒂叹口气说,“我会叫棕榈滩警方处理。
我向你保证。怎么样,可以吗?你得信任案件所归属的警方都会尽职的。就像你也得做你的本职工作一样,对不?”
“是的。”艾莉点点头,她做的其实已经够多了。
“还有一件事……”莫雷蒂把胳膊搭在艾莉肩膀上,和她一起走向办公室门时又补充说,“你要是再提这种事情,你的下一个任务就将是调查柯林斯大道商店中的超经营范围的欺诈行为。”
“那样的话,就真可惜了你那个特别的学位了,舍特莱夫特工?”
艾莉把证物袋往胳膊底下一夹。“是,长官,”她点点头说道,“是会可惜了的。”
艾莉踩着冲浪板穿过达到最高峰的海浪,然后在下一个浪头快要形成前调整好板子。
真是个漂亮的浪头。她用力踩了一脚滑板,往上滑去,在浪头涨高的同时等待合适时机。
她接着重重地撞在浪花中,有那么一秒钟她静止在上面,然后又像被火箭射出去一样穿过浪尖,凉爽的飞沫泼溅到她脸上。
她在海水中间了,仿佛在水做的管道中穿梭。这是一个满分十分。停在其中等待波浪击碎的时候,她感到百分百的生命力。
海浪终于在她身上倾倒下来。她冲出水面,冲浪板突然跃到空中。她骑着它又膛过几个小浪头,冲向海岸。另一个浪头从她身后撞来,艾莉顺势滑到沙滩上。她甩了甩头,把咸咸的海水从脸上抹去。
一个十分!
她还想再滑一次,然后便从浪中拽出这副玻璃纤维制的冲浪板,她把板子夹在胳膊下,朝一条街外的德尔瑞走去。她在那里租了一所有两个卧室的粉红色平房。
傍晚时分的冲浪,既是下班后,也是浪头最高的时候,是艾莉唯一感到没有干扰、轻松自由的时刻。这个时候她可以思考问题。
真正地思考。这是她搬到这里后的一个好处:当有烦心事的时候。
这儿有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小世界。而目前从她的处境来看,似乎到处都是烦心事。
她知道莫雷蒂不会在办案的时候把斯特拉顿跟苔丝联系起来。
他们早有奈德当顺理成章的替罪羊了。指纹、和遇害者的关系、劫持联邦特工。
当个出色的小特工,艾莉对自己说。正如莫雷蒂说的,苔丝。麦考利夫这件事情甚至都不是属于他们的案子。
她脑海中浮现出什么东西来,是她祖父以前经常说的。他是30年代自力更生斗败匪徒的一个典型。他把那些坏人称做“面包屑”。
他还将一问做衬衣的小厂扩建成一家生产体育服装用品的大公司。
当生活把你击退到角落里时,他总是会说,回击!
艾莉肯定斯特拉顿这个畜生多少和案件有关,和他自己的画失窃有关,也许和苔丝之死也有关。他那样地取笑她,就好像是对她的挑衅。来,从我身上找出点什么来啊。我想你不敢吧。
那么,去找找看,艾莉。她拖着冲浪板来到门廊前。
回击!
就那么简单,不是吗?艾莉仍穿着合成橡胶的紧身泳衣,冲洗掉冲浪板上的海盐。
她在联邦调查局工作,不是衬衣厂。有一连串的命令要执行。
她的工作就需要这样的严谨。要向上级汇报工作。并不是跟着直觉走,而要经过很多人的头脑。
这是她的职业。
艾莉把冲浪板搁在墙边,脱下那双橡胶鞋,甩甩湿漉漉的头发。
那就真可惜了你那个特别的学位了,不是吗?莫雷蒂有点看不起她。
她一天天在他面前败下阵来。还有奈德?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你想要做什么,”她喃喃道,有点愤怒地摇摇头,“难道让这家伙毁了你的事业?”
她听到身后有个声音传来,差点把她魂都吓掉了。艾莉迅速转身。
“许愿的时候要小心,艾莉……你永远也不知道浪里会卷进什么。”
“天哪,奈德!”艾莉的眼睛瞪得老大。
或者说至少看上去像奈德,只不过他的头发变短了,颜色变深了,下巴上的胡须有四天没刮了。
“别害怕。”奈德举起手来,“这次不会有劫持,艾莉。我发誓。”
艾莉并没有害怕。此时只是有点愤怒,但头脑很清醒。她重现训练有素的一面,目光盯着厨房里衣帽架上挂着的枪套。这一次,她想,她得控制住局面。
她闪电般地冲向厨房。奈德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艾莉,求你……”
她猛甩着身子,想挣脱他的束缚。“真是见鬼,奈德,你到底在干吗?”
“我在想,从公众曝光这个角度看,”——他退了退身子——“在你的办公室里可不适合见面。”
艾莉又一次试着想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