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喝点什么,还是铁观音么?”
铁观音这一套太麻烦,他拿了罐茶几上的啤酒,道:“就喝这个吧。“
晴陌低头笑笑:“难得看到你有喝酒的兴致。”
之前跟他交往,唯有那次他们四人去酒吧他才喝了点酒,那时候他们玩骰子,是姚玉玲想出的伎俩,因为交往几月萧凌晖太过彬彬有礼,所以想借着酒劲测一测他是否另有难言之瘾?
想起那时候与他谈恋爱,感觉又远又近。
“你别喝了。”他看她拿过一罐啤酒,又欲打开,受伤包扎完毕的手指高高翘着,身上已换了干净的衣服,忙拦住。
“我的酒量没这么差。”
“晴陌……”
“喝完这一罐,就各归各位吧。”她知道她是在他面前伪装平静,但不可否认,从他细心替她清洗伤口开始,她的心真的慢慢平静下来。
她知道她现在的身份,也知道宋子瑜若是知道她又与萧凌晖单独在一起,会有什么样的误会产生,可是既然鬼使神差两个人又单独相处,就让她自私一回吧。
只要这短短的一罐啤酒的时间。
“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晴陌没回答,她不会对他泄露她的心事,她只要这一刻静静坐着,一起喝啤酒就好。
“有房有车,工作好,人也长得好,有多少人在羡慕你,为什么要把自己逼这么紧,让自己这么累?”
“还是你为了让更多的人羡慕你,宁愿牺牲了自己?”
晴陌笑,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她仰起头,抬眼看天花板,他们说这样就可以不流泪。
两年多的努力,就因为爆了恋情,灰飞烟灭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她做好了为这份工作这次高升牺牲个人幸福的准备,可是不被认可。
甚至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她是个男人,那么这一些根本不是问题,恋爱或不恋爱,结婚或不结婚,谁会关心这个?可惜她是个女人,是个女人就会遭遇这样的不平等,好比她现在想跳槽,人家一看她的简历看到她的年龄,第一个问题肯定是你结婚了么、有孩子了么、孩子多大,婚假产假哺乳假,统统都是使她扣分的因素。
“晴陌……”
“我没事。”她只是太过不甘心,所以想发泄一下。但她也明白,生活还是照常继续的,她只有这一个放松的晚上。
“让他过来陪你吧。”仅用言语,他没办法给她安慰,他又没这个身份可以让她靠在怀里发泄,这样的时候,宋子瑜为何不在她身边?
他?宋子瑜?晴陌苦笑:“手机坏了,我记不住他号码。然后我发现,除了知道他手机号,知道他公寓在哪,其余任何联系方式我都不知。”
知道他的工作单位,是因为她公司和他所在的事务所有业务往来。这样的恋爱关系听起来真是有些莫明,有些不可靠。他从没主动带她认识他的朋友,她认识的与他生命有交集的亲朋还是因为那时她是萧凌晖的女朋友,多么讽刺!
“总还知道一些别的方式可以联络到他,比如网络上的,比如还有我。”他是他们共同的朋友,宋子瑜是夏芒的表弟,想玩失踪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晴陌摇头:“他不网聊。”
也不爱玩游戏,这应该算是一个大优点了。
“这几年不知,我还在美国时经常和他保持Q上联系。”他和夏芒一样,都习惯用QQ。
夏芒一奇,她以为宋子瑜是不上Q的。姚玉玲窝在她小公寓的那段日子,他们打电话不方便,她就问过他能不能网上聊天,他当时建议同一个小区,她若是加班回来晚了,就一起在小区附近走走坐坐,并没回答她的问题。
她以为他这样,是表示他不网聊。很多男人都如此,宋子瑜的性格看起来也不像是愿意浪费时间在网络这种虚幻的人际关系与飘缈的网络感情上。
“他有Q?”
“是啊,Q名很有意思,叫‘君子是匪’,从他申请QQ开始一直没改过。”
晴陌什么也没说,猛地起身,几乎冲到房间打开电脑,吓了萧凌晖好大一跳。
“怎么了?”他只能站在她房间门前问她。
“进来。”
“晴陌……”
晴陌没有说话,等到电脑打开登陆QQ,在好友里找到“君子是匪”,背对着问他:“你来看看,是他么?”
萧凌晖略一犹豫,依言入内。
头像、Q号、Q名,确实是同一个人。
晴陌得到肯定的答案一下子笑出声,又吓了萧凌晖一跳。
“你以前不知是他?”
她只笑不答。
萧凌晖渐渐地发现晴陌不是在笑,因为单是网络上的这一份巧合,怎么可能让她笑出眼泪来?
“晴陌?”
晴陌边擦眼泪边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以前,你知不知道,刚开始的时候我很担心你是个GAY。”
只是眼泪存心跟她过不去似的,越擦流得越汹涌。
“……”话题跳跃得太快。
“好笑吧?因为我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这么不一样的人。在你面前,我觉得我像是一个欲望者,外表伪装得再好,谎言揭穿之后,一切幸福幻像都会破灭。那时候跟你在一起,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较劲似的,不知是害怕还是期待。”
他被她的自我剖析惊到,来不及细究,只是忽然间明白,“君子是匪”这一个巧合似乎打击到了晴陌。
但他不能理解,也猜不透其中的玄机。
“男人最看不起哪种女人你知道么?就是我这样的,明明对性事熟黏得不行,却还得装得像个处女,明明……”
她话未完,就被他打断:“晴陌!”
他不允许她这样说,哪怕是自嘲也不行!
他难得的严肃又生气,脸上不再是惯常的温润,有些恼怒又忍着不发的样子,站在一边看着她,身体微僵。
她以为他不信她说的话,笑得愈发开心,眼睛也落得愈发凶。
“你之前就有猜到吧,我和宋子瑜不是这么简单,早在认识你之前,我们已经保持两年暧昧关系了。不愿放下任何感情,保持这么久的暧昧关系……”她终于忍不住,肩一垮,头一低,坐在床头地板上就哭了起来。
终于说出真相说出一切了,从此在他心里的所以美好都成为泡影。他心里的那一点念想也会烟消云散,只怕连朋友都不会是。
她本来就不应该和他这样的人交往,她这样的人除了自惭形秽,又哪配得到他的爱,哪配得到幸福!
她坐在那里,肩膀一抽一抽,忍着不肯放声痛哭,只能咬字不清的闷声重复:“出去……出去……”
她不愿面对他鄙夷的眼神,宋子瑜是“君子是匪”,她又向萧凌晖坦白了一切,她知道,从此这两个男人都与她无缘了。
三十二岁的四月天,她又回到真真正正的单身身份。
萧凌晖没有离开。
他看着晴陌渐渐恢复平静,才说道:“在我心里,你一直不是那种不自爱的女人。”
她刚停的泪又在眼里打转,好像痛下决心非得在这一个晚上让他从此讨厌她一样,转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将里面的一盒东西扔至他身上。
落地,他捡起,是盒安全套。三只一盒,现在只剩两只。
“好像快过期了吧,认识你之前就在这里了。”眨眼也快两年了。后来他们分开,她也没整理过。再后来又与宋子瑜在一起,好像他也没在她这里过夜过。
“晴陌……”她为什么要讲得这么直白与不堪,好像非得看他难受似的。
“认识之初隐瞒了最不堪的这一面,我很抱歉。萧凌晖,你是个好男人,不适合我这样的女人。不要觉得对我有亏欠感,那次落水哪怕你救的是我,以后我们之间的这些问题还是要暴露的,是我自私借了那样一个借口分手,祝你以后都幸福。”
他的神色有些尴尬,将那盒安全套放回床头柜上,好像还不习惯这样直白的与异性讨论这种问题,勉强维持平静坦然,“之前的事我不想知道,但我相信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不会做这么出格的事。”
将近一年的时间,她除了那次在船上主动亲他之外,并无任何逾矩的行为。若她真如她说的那么不自爱不检点,只怕他一早就已经讨厌她了。
“之前的也是我,知道我这不堪的一面,是男人都会反感轻视,你也不用安慰我,即便不觉得我下贱,你也会觉得我随便,我既然说出来,就做好了这一些的准备。我的伪装是一种习惯,但我也不是活在别人口舌之下的人。不早了,你回去吧。”
6…7
“知道这一些,不改变我对你的看法。”
晴陌虽然看起来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他知道今天晚上的她太过异常。从他进门看到让他震惊的一幕,到知道“君子是匪”就是宋子瑜之后对他全无保留的坦白,她似乎在心里谋算着什么,决定着什么。
他不知道她到底在打算些什么,但她这样一副破釜沉舟的样子,让他心里隐隐有不祥的感觉。这绝对不是因为酒精的刺激。
她嗤笑,宋子瑜在明知她过去的这一段感情下依然如此介意,萧凌晖这样说自然只是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这一刻忽然非常讨厌他这样子为他人考虑,不给人难堪的好脾气,她已经做好了彻底断绝的准备,他应该愤怒或鄙夷的甩门而去才是最圆满的结果,这样她才不会后悔不会不甘心。
“是么?萧凌晖,你以前对我有过冲动么?”
“……”
“应该有一点的吧。不过现在,你还会对我有丝毫的冲动么?”哪怕她脱光了衣服,他也只会觉得她肮脏与不知廉耻而已。
她神情中的自嘲深深的刺痛了他。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贬低自己,他只知这一刻他心里又涩又痛,直觉否认:“不是这样的。”
分手之后,他对她的思念如此清晰,明知她已是宋子瑜的女朋友,他还常常有亲密的念头,这是他此前想都不敢想的。
再说到以前,他也有好几次情不自禁的吻她拥她入怀,完全是自然而然,这是以前和夏芒都不曾有过的。
如果你不想娶她,就别停下解她衣服的手。现在的小年轻好很崇尚这句话,但他不这样认为。不想娶的人他不会碰,想娶的人他不急在一时。
“当时我克制,是怕伤害你。”
很可笑,她居然相信他。只是一切都太晚了,若是当时他没那么克制,若是他们那时有进一步的发展,现在又会如何?
或许她不会这么轻易说分手,或许他一早已经嫌弃她的熟练。
一时沉默。
约摸过了几分钟,晴陌弯身拿了床头柜上的安全套,几步向客厅,将它重重扔进垃圾筒,又翻找出那个鼻烟壶,递给随后而至的萧凌晖。
“这是?”
“来不及送你的生日礼物,留在我这也没用,你请我吃了这么多次饭,算是一点利息吧。”
他沉默接过,打开盒子。
是一个内画鼻烟壶,远远近近的山水,一笔一画巧夺天工。他不知她是怎么猜到的,他好像并没在她面前提及过,他一向是喜欢这一类精巧作工的艺术品,他喜欢收藏这些,这是他唯一的爱好。
“破费不少吧?”一看东西就知不便宜。
“你想还我钱?”
他没回答,但他的神情告诉她,他是这样想的。
晴陌忽然觉得她真是多此一举:“也是,你的钱比我的干净。”
所以他宁愿自己出钱买,也不屑她出钱买了送给他。
她说完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鼻烟壶,重重扔向垃圾筒。
他没料到她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努力去挽救,却阻止不及,反将她撞倒在沙发上,鼻烟壶还是进了垃圾筒。
他抬眼就看到她皱眉,自然顾不及鼻烟壶了,更不觉此时两人倒在沙发上,姿势暧昧。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他边问边起身想检查她有没有哪磕伤撞伤,她却拼命挣扎,他本就有所顾忌,又有些慌乱,晴陌的挣扎很用力,不顾一切似的,他刚半爬起身就又跌回到她身上。
女性身体特有的柔软与暖香,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胸前的□。
她当然也感觉到了他神色的尴尬,身体的微僵,以及看她的眼神那微妙的变化。
她忽然有点想捉弄他,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想揭穿他刚才说对她并没改观的谎言。
如是一想,她看着他停了挣扎。
晴陌看着他的眼神很复杂。像是自嘲,又像是在嘲讽他。
“萧凌晖,你以前对我有过冲动么?”
“应该有一点的吧。不过现在,你还会对我有丝毫的冲动么?”
她刚才的话浮现在耳畔,他知道她有恃无恐,看准了他不会对她怎么样,以为他刚才对她肯定的话只是一种客套的虚伪,一句善意的谎言。
一个男人知道他喜欢的女人与别的男人有染,心里当然不会是喜悦,但如果从始至终只是宋子瑜,他虽然觉得难堪,还是觉得好过一二三四五。
知道她与宋子瑜谈恋爱,会发生点什么他心里自然明白。是之前还是之后,已经没这么大关系了,他知道在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不会做这些事。
同样单身未婚,一段固定的暧昧关系,与一场又一场恋爱,又与一个又一个男朋友发生最亲密的关系,究竟哪个更高明,哪个更高尚?
他知道她素知她的本份,也知道她心里若有了喜欢的人,必是不会再放纵自己。因为若她懂得将就,不至于现在还未婚。
骨子里她或许有些小叛逆,又太爱自己,但她是个安分的人,不会三心两意。他与她在一起时,从来没感觉到她的游移。
落水事件之后,他心里反而更明。不过想着与宋子瑜的关系,只能在一旁等待机会。可是这一个晚上他分明感觉到她不顾一切破釜沉舟的决心,好像已经下定决心从此不再会有任何牵扯一样。
“晴陌……”
她撇开头,不看他,笑,被他的这一声轻唤触动,眼角有晶莹的水珠滑下。
从此以后,不管是他,还是宋子瑜,都与她无关了。从此陌路。
他们或许不完美,但他们无疑非常优秀。可惜,她注定与优秀的男人无缘。
那一滴泪灼痛了萧凌晖的眼,更灼伤了他的心。他几乎下意识的伸手去拭那滴泪。
眼角一暖,晴陌回过头,便撞上他眼眸。
深情而怜惜,还有一种疼痛。那种疼痛瞬间击碎她所有的伪装和理智。
这一次是萧凌晖主动,久违的清甜感觉。晴陌的唇舌有特属于她的味道,让他流连,让他不能忘怀。
欲望一旦不被克制约束,就如洪水猛兽,势不可挡。他对女性的身体有种异常的熟悉,但这种熟悉是在他脑海里,在他心里,在他的手术刀下,表现在他手上却是生涩。
他对她的敏感点一无所知。
唇舌相触的刹那,晴陌清晰听到理智的崩塌声,她知道自己无可救药了,他唇舌的的温暖与温柔,让她失力一般,没办法推开他。
她的心背叛了她的理智,在这一刻,在这个人面前,让她无处藏身。
她贪着他的温柔他的怀抱,理智又告诉她不该沉沦。她的思想还在激战,手却有了自我意识,几乎带着引导性质,此前设想过的场景,设想过的假装生涩与纯洁,因为刚才的坦言早被抛到九霄云外。但她的主动她的引导点到即止,并不给人亵渎与沦丧的感觉。
安全问题在最后一刻将两人拉回理智。
晴陌跳脚一般将手中不知何时从垃圾筒翻找出来的安全套用力一扯,又狠狠往垃圾筒扔。萧凌晖这时候注意力却被垃圾筒里的另一样事物吸引。
那个内画鼻烟壶静静躺在垃圾筒里,下面垫着晴陌之前哭过用过扔掉的纸巾,竟是完好无损。
“晴陌……”他心里汹涌起伏,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
但至少有喜悦。他不仅从她刚才的沉醉中看到她心里分明还有他,而且这个鼻烟壶的完好好像预示着他们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一样。
“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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