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乐音笑着接过托盘:“还是我来吧。”
“你别去。”江澈在一旁阴沉着脸,虽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满桌书本写字,嘴里却说:“让他饿着吧!”
江妈妈和乐音对视一眼,都摇摇头。江妈妈回房间休息,乐音端着托盘进了江淅的屋里。
江澈和江淅的房间是上下铺的铁床,江澈睡上铺,江淅睡下铺。此时,江淅正一脸悲情地趴在床上,身边是睡得肚皮朝上的发财。
“江淅。”乐音把托盘放在床头的写字台上,在他身边坐下来。
看见他,江淅顿时满脸通红,把头转过去看墙。
“呵呵。”被他的可爱举动逗笑了,乐音把头探过去看他的脸色:“江淅,你这样的帅哥是不能被失恋打垮的啊!快起来吃饭吧,饿着肚子是不能战胜情敌的。”
“谁失恋了?”江淅哑着嗓子说。
乐音笑着说:“喜欢我的江淅失恋了。”
“我不喜欢你!”江淅生气地说。
“不是吧?”乐音故作愕然:“难道你喜欢你哥哥?”
“胡说!”江淅气得一下子坐起来。
“那为什么不吃饭?”
江淅瞪着她,那表情和江澈非常相像,只是更加孩子气,更加热切。突然,乐音就被他抱住了。江淅浑身发抖似的抱着她,好像哭了。
乐音笑着轻抚他颤抖的后背,什么也没有说。
“你喜欢他什么呀?”江淅小声问。
乐音没有回答,继续拍他的背。
“你喜欢他什么啊?”江淅追问:“他哪里好?”
乐音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柔声说:“江淅啊,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
“那我告诉你,永远不要问别人这句话。不管是有人喜欢你,或是你喜欢别人,都不要问这句话。”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要问就对了。”
江淅迟疑地说:“可是我想知道……”
“我还没那么伟大,能告诉你爱情的原理,非要探究的话,可能跟DNA有关吧。”乐音看着墙壁,淡然地说:“或许你会比我先知道答案。”
“连喜欢他什么都不知道就亲嘴?”江淅推开她,有点厌恶地说。
乐音把他的扭过来对着自己:“那你来告诉我,你喜欢我什么?”
“你漂亮,非常聪明,你知道好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博学……”江淅精神振奋地把她的好处一一细数:“你会说四国语言,你不论做什么都特别棒!”
“你是因为这些喜欢我的?”
“对,还有好多理由!你让我再想想……”
“不用想了,这些理由够多了。”乐音点头,说:“那么,如果有一天,我遭遇了事故。我不漂亮,变傻了,成了不会说话的人,什么都做不了,你还会像现在一样喜欢我吗?”
“当然!”江淅坚定地说。
“那时你喜欢我什么呢?”
江淅愣住,满脸愕然地组织语言:“你都那样了,我怎么能抛下你呢?”
“我只是问你,那时你喜欢我的理由是什么?”乐音笑着问。
江淅茫然地看着她,这种逼迫到墙角的问话方式让他有点委屈。
乐音安抚地笑了一下:“你去问你的哥哥,他一定告诉你,我是个很差劲的人,他并不知道自己爱我什么。但是,如果有一天,我不漂亮了,傻了,我相信他也会爱我。我想,他不是因为我好才爱我,大概也不会因为我不好而抛弃我。”
江淅的表情迷惘起来,完全是摸不着头脑的。
乐音还是笑:“所以,千万不要问爱情是为什么,爱情要是有了理由,那么它就离消失不远了。”
江淅看着她,嗫嚅道:“我觉得你特别高深莫测,你比我们班上那些女的都聪明。”
“我并不聪明,用你哥哥的话说,我是自作聪明。”
“他根本不了解你!”
乐音笑着揉揉他的头发:“你的头发好硬。”
江淅也伸手摸她的头发:“你头发也挺硬的。”
“是吗?我祖母说,头发柔软的人,心肠都会很柔软。”
“那反过来就是说,咱俩的心都特硬?”
乐音歪头想了想,笑道:“她没有反过来说,所以也不能这样讲。”
“嘁!”江淅不屑地一笑。
乐音也笑了,两个都笑得很开心。
“我还是不明白,那人要是不好,怎么还会喜欢呢?”江淅问。
“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乐音把托盘放在江淅腿上:“吃饭吧,失恋王。”
“我还没失恋呢!”江淅端起碗,不服地说:“人生漫长,你怎么就知道,你以后不会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乐音笑道:“你这句话说的我已经有点心动了。加油!多吃点。”
江淅露出孩子气的笑容,为了向乐音展示自己的饭量似的,吃了两碗米饭,菜也一点不剩。放下碗就一边打着嗝,一边像发财一样肚皮朝上地倒在床上了。
乐音推开门出来的时候,江澈还在桌子前奋战,聚精会神得脸都红了,不知在和什么题目搏斗。乐音把碗盘放到厨房,洗好了手,跟江妈妈聊了两句,准备走人。
“江澈,送送乐音。”江妈妈把江澈哄起来。
江澈不情愿地站起来,眼睛却死盯着书本:“也没多远,送什么啊?一天来几百次!”
“这孩子!”江妈妈嗔道。
“您回去歇着吧,我送她。”江澈把江妈妈推回去,没耐烦地跟着乐音走到门口:“回去早点睡,别又弄到半夜。”
乐音按了电梯,低头笑而不语。闻言,点点头。
江澈十分不自在地左顾右盼:“这电梯怎么这么慢……”
电梯灯亮了,乐音看了一眼楼层显示,在江澈耳边笑着说:“偷听可不是好的行为。”说罢,电梯门正好打开,她笑着上了电梯:“明天见。”
“滚吧你。”江澈瞪着眼睛看电梯关上,红着脸回家去了。
餐厅被包场了几天,再开业生意竟然红火了许多。陆家在K城虽然没人知道,但是K城的上流社会都不是瞎子聋子,听说陆少爷包了餐厅好几天,有几家阔太太、大小姐都追踪过来看看。
接下来,更多的有钱人都被带动着过来看新鲜,门口的一排排名车搞得路过的人不明所以,有吃饭找地方的就会好奇地进来尝鲜。
什么事都是三分手艺,七分追捧,大师傅的手艺原本就很有特色,加上人们的口碑,餐馆的生意不红火都难。
老板娘当然知道这都是乐音的功劳,给乐音升职做领班。现在客人多了,以前的两班人手已经不够,于是招了新人,把人员重新分为三班。
乐音如今已经是和江澈、张天扬平起平坐的领班了,带着自己的一班人马,俨然已经有取代江澈成为老板娘心腹的架势了。
老员工们私下议论着:二当家的要换人!
江澈和乐音如今也不在同一个时段工作,工作和学习的时间也各自做着调整和适应。一个星期在餐馆见不了几面,顶多是交接的时候匆匆一面,或者是开会时公事公办。
因为升职,新工作中有许多要学习的,乐音在工作上花费时间,学习就那头就更需要花心思才能平衡。
乐音就像网络游戏里练级的玩家,埋头打怪,眼看着各项指数嗖嗖地上升。
餐厅里的老员工们聊起来,说着乐音刚来的时候,如何被耍笨手笨脚去送外卖;一个人洗餐厅全部的碗碟;打扫所有的包厢;掏堵塞的下水道等等……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现在的乐音只要背着手,笑容可掬地站在操作间里,所有人都会瞬间启动,谁也不敢偷懒——
乐领班是真裁人啊!干不好就滚蛋,谁说也没用。
乐音心满意足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餐厅蒸蒸日上,学习上也没落下,跟工作的状态相叠加来看,她能把学业稳定,就算是在进步中了。
她不会在这里待很久,眼看假期就要来了,她要回英国去。这次回去,她打算和祖父祖母谈谈,如果上半学期考试的成绩令他们满意,她希望说服他们取消下半年的考试,给她特别待遇。
这种特别待遇以前常常有,她被特别允许旁听董事局的会议,可以出外担任家族产品的代言人,为杂志做专访、为其他品牌的设计师做模特……
这一次,她希望用半年来的努力向家人表明:她可以战胜任何困难,她能让一切都好起来。
这正是大人们希望看到的。
他们喜欢,她就给他们。
这很重要。
向大人们展示你的成长,这是乐家其他的孩子不太情愿的,也是绝大多数孩子们不喜欢的。他们害怕大人提到以前的糗事,甚至对自己的错误闭口不谈,讨厌大人们训斥。
乐音则不然,她乐于倾听大人们的训导,对有的人自吹自擂讲“想当年”也不介意。她愿意听大人们说她小时候是怎么样,因为那意味着他们会说你现在长大了。只要他们认为你长大了,并且长到他们认可的高度,你就可以自主了。
那时候,你就是大人了。
每到这种时候,乐音都会出神地想,会不会有人来打断她的好梦?
所幸,每次都安然过关。
风起云涌(上)
这天,乐音照例起得很早,在房间里练了一套拳,觉得神清气爽了之后就背着书包出门了。
但这一天乐音却觉得不太一样,她小时候在山上和陈醉摸爬滚打练就的直觉告诉她,有人跟踪她,就像上次陈醉和肖雾跟踪她一样。
这一整天,无论走到什么地方,她都能察觉到有视线追随着自己,这种视线不同一般,那是窥视的时候才能会的视线。好像猛兽盯着猎物,气场很糟糕,小时候她常常被这视线搞得头昏脑胀,渐渐就产生了某种奇怪的嗅觉。
窥视在乐音的嗅觉里维持了整整一天,到了晚上她走进居民楼才消失。但乐音不敢肯定窥视消失了,只能说它消失在乐音的嗅觉范围里了。
这让乐音不太轻松,既然一整天都没有出现,那么来人应该不是陈醉,她没从美国逃回来。
那会是谁呢?
晚饭匆匆,乐音有点百无聊赖,江澈上晚班没回来,帮江妈妈收拾的餐桌,又辅导了江淅做英文作业,就回自己的地下室去画画了。
就在心神渐渐投入画作要安下心来的时候,忽然有人敲门。
该死的江澈……
乐音笑骂着扔下画笔,擦了手去开门。
门外的人不是江澈,乐音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表,这个时间江澈还没下班,是她过得慢了。
‘炫‘
‘书‘
‘网‘
“您好。”门口那个面目端正,年纪三十岁上下的眼镜男谦恭地笑了笑。
“您好。”乐音也笑了:“您找哪位?”
“Isabella Len?”眼镜男叫了她的全名,英文的。
“Yes,It’s me。”乐音点点头。
眼镜男微微躬身,客气地说:“在下姓盛,盛国海,Isabella小姐可能听过我的名字,Adams Schindler……”
“啊,您好。”乐音让开门,与他握手:“您是美华的律师。”
美华是在中东发展的华人商行,也有六十多年了,它的老板是潮州人,很早很早就去了巴林,和乐家算是合作伙伴也是世交。
这位盛律师是美华的法务顾问,精通法律不说,他的阿拉伯语相当纯熟,乐音在一次酒会上和他见过一面,聊了几句,记得当时还说要找他学阿拉伯语。后来,乐音真的学了一阵子阿拉伯语,只是和这位律师再也没见过面。
乐音没有他乡遇故知的感性,只是觉得隐隐不安:“您请进。”
两人在屋里坐下,盛律师多少有点局促,不光是为了这狭窄的地方,而且味道也不好闻。
乐音给他倒了水,两人简单地寒暄了几句。
盛律师开始了他的开场白:“你得到消息了吗?Bill Blass宣布倒闭了。”
乐音有些意外,她最近没怎么上网,也没听乐海或是谁提起。
在乐音看来,Bill Blass或许是美国最知名的设计师,到九十年代它有40多个授权品类,销售额达到5亿美元。1999年77岁的Bill Blass饱受喉癌困扰,在9月展示完告别系列后退休并将公司出售。
此后的Bill Blass算是处于时髦高档前沿的服装品牌,包括Michael Bastain在内,许多优秀设计师都依旧供职于它。乐音从英国出来前,听说了它有点问题。赶上金融海啸,哪个品牌没问题?隐隐听到也有紧急援助的传言,不过现在听到Bill Blass是真的完了,说不惊讶是假的。
乐音知道,美国设计师的品牌在离开品牌创立者后,都很难成功经营,这几乎成了业内的一个规律。
但是她没想到,Bill Blass也消失了,而且这么快。
盛律师看着她有点愕然的表情,接着说:“6267关闭了,Sergio Rossi也关闭了它在美国的全部店铺……”
“6267是Roberto Rimondi 和Tomasso Aquilano的年轻副线。只在小圈子里被认可,算不了什么大鱼。而且,它是因为品牌支持者的意见分歧,被迫关闭的,跟大环境没关系。更何况他们保证说在未来的几年内会带来一个不同的新品牌。”乐音笑着说:“至于Sergio Rossi是鞋业,他们关闭了在美国的所有零售商铺。但仍然有大量的客户群在比较好的商店,只是像很多品牌一样,丧失了在美国的实体部分。谁能保证危机过后他们不会卷土重来?”
盛律师被她说得有点词穷,只好笑一笑认输:“对于时尚圈我的确不如你了解,对于经济的前景你显然比我乐观。”
“不是的。”乐音抱歉地欠身:“请您不要介意……这只是我的一点小意见。”
“年轻人乐观一点是好的……”盛律师声音忽然就黯淡下来:“整个时尚圈都在垮掉,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乐施也许会这么一天呢?”
乐音皱起了眉头,嘴角却还是笑的:“我们家是主做面料的,谈不上时尚圈。其他的品牌虽然多,但都是副线,如果有问题,砍掉它们对LEN来说不会伤筋动骨。”
“面料就很保险吗?”
“我祖父说过,做成衣的就好像是做馒头的,零售就是卖馒头的,我家就是种麦子的。卖馒头和做馒头的都在,种麦子的怕什么?”
盛律师抬头看着她,眼神有点忧虑:“听你说这些,我有点担心我下面说的话你能否接受。”
乐音终于没了笑容,严肃地看着他。
“你们家,乐施纺织,或者说LEN集团面临倒闭。”
他说的一字一顿,非常清楚,字字都像敲在乐音心坎上了,打得她心脏都快停了:“这是哪来的消息?”
盛律师掏出手机,递过来:“现在这个时间,打给你家里。”
乐音不客气地接过电话,拨通了老宅里祖父书房的电话,这个时段家里应该是下午。往常这个时侯,祖父和祖母应该在喝下午茶,其间还会和通过视频和公司里的人聊点什么。
电话接通了,却没有人接,乐音在听见留言提示的时候挂上了电话。
如果电话没人接,应该转到电脑里记录下来,助理会接起来,可响了那么久居然响到电话本身的留言提示声都响了还没人接。
“要不要直播公司的电话?”盛律师说:“直播你祖父的办公室。”
乐音的嘴角抿成一条线,关上电话还给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是从容的笑容:“你不会是特意到这里来告诉我这个坏消息吧?”
“当然不是。”盛律师摇头:“这么做就是欺负一位年轻小姐了。我今天过来是受人之托,算是……咱们中国人说的媒人,但是又不太合时宜。”
乐音不明白什么是“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