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吗?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承光殿中,宁湛紧紧拥着年华,低低地倾诉相思。
年华心情复杂,在宁湛将她嫁给皇甫钦的那一刻起,她爱他的心已经冰冷成灰。可是,现在他拥抱她,她竟无法推开他。莫非,是少年时养成的亲昵习惯,难以突然之间改掉?
“嗯,我回来了。终于,还是回来了。”年华道。
“你还在恨我么?恨我将你嫁给皇甫钦?年华,原谅我,在当时的情况下,我没有别的选择……”宁湛悲伤地道。
“不要再提皇甫钦了!”年华打断宁湛,神色黯淡,“我不想,再提起他了……”
从嫁给皇甫钦,到杀死他,她最恨的人,最不能原谅的人,是她自己。她不能再想起他,这会让她难以忍受自己的残忍和罪孽。
“年华,”宁湛望着年华,道:“忘了沧海阁的事情,忘了皇甫钦,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以后,你一直陪着我,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宁湛的声音很温柔,让年华想起了天极门中曾经对她许下地老天荒的少年。她张开口,“不”字却哽在了喉咙中。她明明已经心死如灰了,明明已经决定不辜负云风白的痴情了,可是为什么说不出那个“不”字?
年华望着宁湛,终于还是开口:“不,我们……”
宁湛没有听见年华的话,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拉着年华走出承光殿,“走,年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年华疑惑。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宁湛笑道。
正是夕阳西下,天空下着细雨。宁湛不让许忠跟随,也不打伞,牵着年华奔跑在皇宫中,任由细雨淋在身上。
宁湛带年华来到离承光殿不远的一座宫殿中。两人在宫殿的屋檐下停住,雨虽然不大,但也淋湿了两人的衣服。宁湛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年华心中一痛,他的身体还是这么孱弱。仔细一看,他似乎又清瘦了许多。
“年华,跟我进去。”宁湛拉着年华,走入宫殿中。
琼楼玉宇,白璧丹槛。年华不记得这里曾有一座这么华美的宫殿,心中不禁疑惑。宫人们看见宁湛,纷纷跪地伏拜:“参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宁湛没有理会宫人,带年华来到了内殿。年华踏入内殿时,微微吃惊。昏黄的光线从花窗中透入,整个宫室中有数百个年华,或着戎装,或穿素衣,以各种不同的姿态,各种不同的神情站在内殿中。当然,这不是真正的她,只是画像而已。
整个宫室中密密麻麻,挂满了年华的画像。风一吹,卷轴起伏飞舞,看上去如同年华在笑,在动。
“这是……”年华吃惊地望着宁湛。
宁湛望着年华:“你去北冥之后,我每时每刻不在想念你。我想你的时候,就忍不住画出你的模样。这些,都是我记忆中你的样子。”
年华走在画像中,有几张是她少女时的模样。画中的豆蔻少女穿着窄袖轻装,在合虚山中挽弓射雕,明丽张扬,笑容无邪。年华心情复杂,那是多遥远以前的事情了。她都已经忘记了,他却还记得她的样子。
“年华,这座宫殿是为了你而建,花园中种满了你最喜欢的荼蘼花。现在虽然看不到,但是明年春天,它们一定会开得很美。我们可以一起在这里赏花。”宁湛开心地对年华道。他已经开始在想象和年华一起赏花的情景了。那情景如此温馨,如此快乐,那是他帝王生命中唯一的一点温暖和快乐了。他的年华,和他双星同命的年华,他不能再失去她了。
年华觉得有些无力,不知道该说什么。
宁湛伸出手,拥抱年华:“做我的妻子,我们永远在一起。”
年华一怔,退后,摇头:“不,不,这已经不可能了。”
宁湛笑了:“北冥已亡,你已经不再是晋王妃了,为什么不可能?”
年华推开宁湛,道,“有些过往,是一场虚无的梦。在你让我去北冥时,我已经从梦中醒过来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爱我了?你想离开我吗?!!”
“宁湛,我不会离开你。我会一直守护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这是我以武将之名对你许下的承诺,我会以我的生命来实践它。”
“你不爱我了?”宁湛摇头,流泪,“不,别开玩笑了,你不会不爱我,你是我的年华,我是你的宁湛啊!”
“时间无法倒流,我们回不到从前了。”年华侧过头,也流下了泪。一梦醒来,不记梦里当年。
“我们可以重来。我会像从前一样,不,我会比从前更爱你,我再也不会为了利益,将你嫁给别人,再也不会让你悲伤,让你难过了。”宁湛抓着年华的手,流着泪,近乎哀求。他不能没有她。
年华挣开宁湛的手,“世事最{炫}残{书}酷{网} 的地方,就是无法重来。宁湛,你该醒了……”
宁湛木然。
年华望了一眼满室的画像,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缘聚,缘散,不过是一场错梦。
从此放手,一别两宽。
年华行了一礼,“时候不早了,末将告退。圣上保重。”
宁湛仍木然地站着。
年华转身离开。
年华即将走出内殿时,身后响起了宁湛冰冷的声音,“你不爱我了,是因为云风白吗?”
年华一愣,回过头来,望向宁湛:“他是世上唯一知我,懂我,爱我的人。我爱他,不会再辜负他的深情了。你如果想算计他,伤害他,我会恨你。”
年华转身离开。
宁湛站在空旷的宫殿中,他背对着窗户,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你会恨我,你居然说会恨我……那个异邪道的妖人,他又蛊惑了你的心么?不,你是爱我的,你只是被他的妖术迷惑了……只要他不在了,你一定会回到我身边……咳咳,咳咳咳……”
宁湛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伸手捂住嘴,鲜血从指缝中流出。他低头望了一眼咳出的血,吃了一惊。——他手中的血滴下,不小心染上了一幅画,画上年华的脸被血染污。
宁湛急忙用衣袖去擦,“对不起,对不起,年华,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咳咳,咳咳咳……”
宁湛咳出了更多的血,彻底染污了画像,他流着泪用手去擦画像,“年华,你不要离开我,我们永远在一起……”
★ 155 凤仪
从那一天起,宁湛的痼疾又犯了,缠绵病榻。他派人传年华去承光殿,年华去了。他就握着年华的手,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年华觉得很不自在,也很害怕去承光殿。她现在害怕见到宁湛,他的执着,让她无路可退。她想早日处理完手中的事情,和云风白避去封地。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宁湛就会想通了,不再执着于前尘旧梦。
云风白苦笑,“年华,你还是爱着他吧?”
如果,她真的不爱宁湛了,为什么这么急于离开玉京?她是害怕自己会回心转意,有负于他的情意。不管他如何情深似海,终究敌不过最初的青梅。
年华握住云风白的手,用吻回应了他的疑问。她已经从少年时的梦中醒来,不再爱宁湛了,后半生的时光,她要和眼前这个与她患难相拥的男人一起度过。
云风白微微吃惊。这是重逢以来,年华第一次和他这么亲昵,他心中的阴影和疑惑,被巨大的幸福感驱散。她的柔情,让他意乱情迷。他拥住年华,回应她的吻。可是,他刚伸手,衣袖却带翻了桌上的灯盏,灯油流在了图纸和年华写好的训兵策略上。火焰倏地窜起,吞没了纸张。
“啊!!”年华和云风白同时惊起,手忙脚乱地去拍灭桌上的火。火被拍灭时,图纸倒还好,年华花了大量心血,熬了数个通宵写出来的兵策,全部付之一炬。
“风白,你过来。”年华笑着向云风白招手,也许是烛火明灭不定的关系,她的笑容看起来有点阴森。
“不,年华,我不是故意的……”云风白下意识地觉得危险,往房门外退去,“啊,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歇息了,你也早点休息。”
云风白脚底抹油。
“你害我的心血付之一炬,就想这么跑了么?给我回来!!”年华怒吼,纵身追向云风白。
“年华,那是个意外啊!”云风白觉得他如果回去,肯定会被年华打死,掐死,烧死,脚步越发空灵,快捷。
年华的轻功不如云风白,但她的韧性极强,一直紧追不放,“你还我的心血来!”
“年华,你放过我吧……”云风白逃得很快。
“你还我的心血来!”年华紧追不放。
“年华,你放过我吧……”云风白逃得很快。
“你还我的心血来!”年华紧追不放。
“年华,你放过我吧……”
“你还我的心血来!”
将军府中,一夜鸡飞狗跳,哀嚎与怒吼不绝。
承光殿,东暖阁。
宁湛躺在御榻上,脸色苍白。年华奉召而来,坐在御榻前。她已经在御榻前坐了一个时辰了,宁湛握着她的手,静静地望着她。
年华觉得非常不自在,心情也非常复杂。当她尚在梦中的时候,他醒了,无情地算计她的爱,利用她的爱,一次次地伤害她。当她从梦中清醒了,他却又回到了梦中,还想拉她回去。错置的爱,错置的缘,渐渐变成一段纠葛的孽缘,剪不断,理还乱。
“圣上如果感觉好些了,末将就告退了。”年华垂头道,并想缩回手。
宁湛没有放开她,“年华,再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我想多看看你,咳咳咳……”
年华觉得煎熬,可是看见宁湛苍白的脸色,却又不忍心拒绝。
“好、好吧。”
宁湛吃药的时间到了。许忠端来了药盏。年华扶宁湛坐起来,从许忠手中接过药盏,喂宁湛喝药。许忠退了下去。
“从小,你的身体就不好,常常生病。如今,你更要保重身体。有些事情,不必思虑太深,伤耗心力。”年华望着宁湛虚弱的病容,忍不住道。亏他以这般孱弱的病躯肩负了整个山河社稷。她总是觉得自己身不由己,他又何尝不是?
宁湛虚弱地笑了:“如果有你替我分忧,我自然可以少思虑很多事情。”
“战事末将会替圣上分忧。”
年华一口一口地喂宁湛吃完药,又扶他躺下。宁湛仍是痴痴地望着年华,开口,“年华,我们……”
“圣上您歇息吧,末将告退了。”年华知道他又想说挽回的话语,不想再听下去。
宁湛拉住年华的手,冷冷道:“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在一起?你就这么想回去和云风白在一起?”
年华抽回了手,没有回答宁湛,垂头道:“末将告退了。”
年华不顾宁湛的挽留,离开了承光殿。宁湛已经让她彻底心死,她不恨他,不怨他,但也不会再陪他坠入梦里了。云风白更值得她珍惜。
宁湛望着年华离去的背影,对云风白的嫉妒,愤怒难以抑制,他喃喃道:“年华是我一个人的,谁都不可以抢走。云风白,你必须死……”
宁湛思忖了一会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坐起来,吩咐:“来人,传红娘子。”
不多时,红娘子来到承光殿,伏地跪拜:“草民参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宁湛道。
红娘子垂首侍立在一边。
宁湛望着红娘子,“上一次,皇甫钦的事情,你做得很好。”
“能为圣上效命,草民荣幸之至。”红娘子垂首道。
“这一次,朕命你再次除掉年华身边的一个人。”
“谁?”
“云风白。”
红娘子一怔,随即笑了:“遵命。”
“朕要让他死在年华手中。”宁湛冷冷地道。当年观星楼顶那一剑,云风白没有死在年华的剑下,始终是他的遗憾。想到从那时起,年华和云风白就纠缠不清,他心中的嫉妒之火便熊熊燃烧,恨不能将云风白碎尸万段。年华,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他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此时的宁湛,与其说是一个深爱年华的男人,倒不如说他只是一个恨别人抢走他心爱玩具的孩子。
“一定要让年华亲手杀了他。她杀了皇甫钦后,人回到了我身边,那么她杀了云风白后,心也一定会回到我身边……”宁湛笑了,笑容狰狞而疯狂。
红娘子笑得深沉,“一切,如您所愿。”
年华离开承光殿,匆匆走向宫门。昨天,云风白毁了她的心血,躲了她一夜,今天她还想回去继续掐死他。好吧,如果他肯诚心道歉,并出城去桃源渡的酒肆买竹叶青来向她赔罪,她就原谅他。兵策虽然烧了,但器械图纸倒是已经/炫/书/网/整理出来了,明日就可以拿去与众将军讨论,讨论后就可以交给兵部冶铸了。
年华一边想事情,一边匆匆走路,不提防路边有人叫她,声音清脆如铃:“华姐姐……”
年华侧头望去,路边的枫树下站着一名身形纤柔的女子。女子身上的华服红黄相间,与丹枫几乎融为一体,所以她刚才没有看见她。女子容颜很美,纯澈的明眸,微翘的鼻子,粉红的嘴唇,笑起来,脸颊上还有两个甜甜的梨涡。
“小鸟儿……”年华认出了女子,她正是宁湛的皇后皇甫鸾。皇甫鸾曾是北冥三公主,也是和宁湛、年华青梅竹马,一起在天极门长大的玩伴。
年华走向皇甫鸾:“你怎么站在这里?”
“我在等你。”皇甫鸾笑了笑,牵了年华的手,“华姐姐,你一直都不来看我。进宫了,也只呆在承光殿,都不肯多走两步,去凤仪宫看我。”
“我……”年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次回玉京后,她一直愧见皇甫鸾,因为她杀死了皇甫钦,平定了北冥,又俘虏了皇甫鸾的父亲——燕灵王皇甫康。她害怕皇甫鸾会怪她,恨她。
“走,华姐姐,跟我去凤仪宫坐一坐。好久不见你了,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也藏了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想和你一起吃,一起玩。”皇甫鸾笑得像个孩子,仍旧像以往一样粘着年华,似乎年华踏平北冥的事情与她无关,她并不是那个亡了国的公主。
“好。”年华没办法拒绝,只能跟着皇甫鸾走向凤仪宫。
“小鸟儿,北冥……对不起……”年华抱歉地对皇甫鸾道。
皇甫鸾笑了笑,道:“没关系,华姐姐,那不是你的错,而是形势所趋,我明白的……父亲现在在玉京中,他虽然被剥夺了王权,成了阶下之囚,但是湛哥哥并没有薄待他,他仍然活得很好。而且,湛哥哥准我去看望父亲,他现在终于能像一个父亲一样,亲切地和我说话,不会再不理会我了……”
皇甫康的妃嫔很多,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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