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他乡- 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怎么会?我当时就站在他身边,他明显的,心里眼里只有薰子了。”月玲说着,眼圈就红了。
  Liz“啊”一声,抱住月玲,拍一拍她的背,“薰子和吴,也算是两个受伤的灵魂互相安慰,薰子在日本,嗑药后,载日籍男友于小跑车中兜风,车撞上高速公路围栏,男友当场毙命,薰子看了整整两年的心理医生,”她停一停,接着说,“佛教和古琴给她至多安慰。”
  (作者青青草111)

  26 友情(2)

  月玲低头喝一口咖啡,说,“你既然这么关心妹妹,为何不回家看看?”
  “她是我继母前夫的孩子,和我继母都没有血缘。自从我父亲娶了美智子,他已经完全沉迷日本文化,幻想自己是samurai(武士),把家里弄成幕府。我和Pierre都受不了,反正我们自小就住寄宿学校,很少见到父亲。”
  “你母亲呢?”
  “她过世了。”Liz简短地说,停一会儿,脸上浮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至少,我讲了一半真话。”
  “我听到这些很难过。”月玲握住Liz的手,“不过,说一半真话也即是谎言,Liz。”
  Liz把月玲的手狠狠拧一下,“我有时候宁愿你是我见过的其他外籍学生,没有你这种伶牙俐齿,我有时候还说不过你。”
  月玲吁一口气,好险,差一点失去唯一的一个朋友。诚实固然重要,但是,在这寂寞的异地,一点点友情,像迷失雾海中,颠簸漂泊的小小航船,看到远处的灯塔,光芒耀眼。
  Liz说,“月玲,有时候,看着你的像小孩子一样的水灵灵大眼睛,我想把什么秘密都告诉你。这个我从来没有和人说起过:我母亲下葬那一天……你知道图腾卡片?”
  “对不起,没听说过。”
  “我小时候,和妈妈常玩这个游戏,她要我抽出一张卡片,告诉她卡片上的动物图像所表达的含义,就可以知道她当时的想法,我每次都能抽到那一张,准确地知道她心中所想,有时准确得使我们兴奋发抖。”
  Liz的眼睛看向窗外,目光停在遥远的过去,“那一天,在我母亲的葬礼上,我拿出那一套我们常常用的卡片,心中默默和母亲对话,‘妈妈,你在想些什么?’,我竟抽到一只鹰。我从来没有给她抽到过这一张卡片,鹰自由翱翔于天,飞离尘世之外,贴近天堂中伟大的灵魂。”
  月玲眼角湿润,只觉嘴笨,说不出妙语连珠来安慰她,只好更紧捏住她的手。
  Liz的蓝眼睛绽放出泪花……“她是得癌症死的,拖了很长时间。那样一个美人,最后不成人形。”
  “也许,她不再有痛苦,灵魂得以自由。”
  Liz神情凄然,但微笑一下,“也许你说得对。”
  月玲趁热打铁,“所以我们要宝贵健康,为父母为自己好好活着。”
  Liz说,“玲,你很特别,你知不知道?”
  月玲笑,“我最怕与众不同,成为众矢之的,还是不要特别的好。”
  Liz目光锐利扫月玲一眼,“你以为平庸或是特别还可以伪装?”
  月玲但笑不语。
  回到宿舍,月玲给董妈妈拨电话,打遍所有号码都无人接听,拨妈妈的贴身秘书,那个时时刻刻比汇报股市涨跌还频繁地,向董妈妈报告月玲动态的吴音软语小男人,竟然头一次在上班时间不接月玲的国际长途。
  月玲想,也许是在开什么重要会议。
  (作者青青草111)

  27 无常(1)

  星期五下午,月玲背着背包,走出图书馆,心里惦记着功课,急急忙忙往宿舍一路疾走。天阴霾霾,远处铅灰色的云团浮在建筑物一角。
  有什么飘飘,定睛一看,噢,下雪了。一忽儿,地上是薄薄一层白雪粒,踩上去已经咯叽作响。月玲早上忘记看天气预报,不知天气变化,仍旧穿着薄薄的外套,里面是一件丝衬衫,风夹着雪粒滚进颈窝,透心地凉。
  她看到克明坐在宿舍大堂的沙发上,好像已经等了一阵子,抬眼见到她,一下子站起来,干脆利落,心里竟有一点温暖。
  她微微笑,“科学工作者怎么今天有空放下可爱的细胞们来这里报道?”
  克明满脸严肃,“我打你手机,给你留言,你有没有听到看到?”
  月玲掏出手机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没有电了,吐吐舌头。
  “月玲,我有重要事情和你说,我们到我那边去。”
  月玲看一看他,心里一沉:出了什么事?
  一路上,克明把车开到限速,不似平时那样精神奕奕,甚至可以说,有一点哀伤。克明忧郁的侧面,很有一点普希金,“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
  月玲没有问任何问题,虽然她脑子有大约二三十个问题在打架,争先恐后地要脱口而出。
  但是,她想,她是信任克明的,虽然他有着一个这样大家看来很非科学家的个性和这样一个很非科学家的外表,她信任的是他科学家逻辑严密的头脑。他既然说了会告诉自己是什么事情,自然会告诉她,现在问,他也不会说的。
  月玲觉得问题还没有问,嗓子已经憋得冒烟,不自觉舔舔嘴唇,克明忽然说:“手套厢里有水。”
  她打开一瓶水,默默喝一口,接着把水抱在怀里。沉默是金。
  克明安顿月玲在沙发上坐好,到厨房开启咖啡机,满屋是咖啡弥漫的香,咖啡的香总让月玲回想家乡的糖炒栗子,可以转出十二生肖的焦糖小推车,那种童年时对一切微小事物的好奇和对一切微小事物的欣赏在咖啡的香里都被带了出来。
  月玲有一会儿担心:克明不会是突然掏出一个指环,单膝跪倒,像电影里一样,说,“Will you marry me?”那怎么办呢?
  她记起前不久和Liz参加北美印第安人最盛大节日,与Liz走散,在会场遇上一个Meis,他问了月玲好多问题,给她看他的皮夹克,骄傲地说多伦多所有的东西都是中国制造,就他的皮夹克不是中国制造;说加拿大北部很多野生动物,像他一样野性难驯; 然后他问月玲:
  “如果你现在没结婚,我就向你求婚。”。
  那Meis看着月玲惊愕的表情,哈哈大笑:说,“这是我使人震惊的一种方式。”
  月玲呆若木鸡两秒钟,想这应该算是一种赞美吧,于是说“谢谢你。”
  那晚上,月玲梦见自己变成印第安公主Pocahonas,在风中起舞。
  现在,如果克明也给出那样子的震惊,她是不是可以说,“请给一年时间让我考虑考虑?”
  克明一边把咖啡豆倒进碾磨机,一边想该怎样开口。
  他记得看到月玲的第一天,那种感觉,像是心中无时不在的一个空洞,忽然被填满;又好像自己失去多年的东西,在那一日忽然找回。那种感觉也许是人们常常讨论的爱。

  28 无常(2)

  他从开放式厨房探头,看一看乖乖坐在沙发上的月玲,手里还傻傻地握着那一瓶水,像一个小学生,等着老师宣布难题的答案。
  他问过自己多次,为什么是她呢?诚然她是漂亮的年轻的,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不是多如牛毛吗? 但是,哪一个会把英文法文都说得像母语中文一样流利呢?
  哪一个可以把生活中所有号码密码都不用输入手机电脑,记录于笔记本,而丝毫不差地直接记载在自己大脑里呢?
  哪一个家财万贯,但却是个全不讲究穿戴的名牌盲,人生最大乐趣只是在国内国外都拿全班或是全校第一呢?
  哪一个可以依旧保持五分钟之内逗笑自己两次的记录呢?
  哪一个可以让他一看到她的黑黑亮亮的眼睛,心里就像有了阳光呢?
  哪一个可以让他,在认识她后不久,那么快速地,就很没出息地很悲惨地很束手无策地觉得,他爱她,就像爱自己一样呢?
  感性的克明,想着自己从此要乐月玲乐而乐,忧月玲忧而忧,责任重大,不禁心情沉重,手中两杯Lae似有千斤。
  月玲接过Lae,说声谢谢。喝一口,心里叮咚一下,像电视节目里答对问题的铃声,克明记得那纷繁复杂的苛刻要求:去乳糖的牛奶,温度超热,微量泡沫,午后只要一半咖啡粉一半不含咖啡因的咖啡粉,等等等等。那一次,听着她对着咖啡店员唠里唠叨滔滔不绝地嘱咐,咖啡店员对克明使眼色:你这女伴够难缠。克明当时耸耸肩,多付小费,没想到他竟然都记住了。
  克明等月玲喝完一半,才停止问月玲关于她的学业。
  克明知道月玲脑子里有一个图标,上书“学业”,只要任何时候任何人提到这两个字,月玲就如触碰话匣子开关,可以不停歇地至少讲上半个小时,像打开一个一百页的Word文档,一页一页开始自动往下翻,没完没了,间或模仿各个教授说话,所有伦敦或是德国口音均模仿得惟妙惟肖。克明虽觉心情不佳,但也撑不住,笑了几回。
  “暖和了?”克明问。
  “嗯。”
  “喝热咖啡治寒冷最有效。”
  “同意之至。”
  “月玲,”克明停一停,看向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还有着刚才因为知道自己成绩优异而得意洋洋的宝石一样的闪光,他心里暗暗长叹一声,说,“你知道闵部长被‘双规’了。”
  “唔?”
  克明看到月玲满脸孩童般的天真纳闷,同时,隐隐以为自己看错,她像是心头一宽,如释重负,她以为刚才自己会和她说什么呢?
  “你不知道‘双规’什么意思?”克明大惊。
  月玲想说你不如问我十四行诗的构成和加拿大各省的省会,但看到克明双眉紧锁,知道事态严重,不能玩笑,连忙噤声。
  克明把搁在一边的手提电脑拿过来,用google打入汉字“双规”,一共得到2;270;000条结果。
  点开网上百科,上面说: “‘双规’即监察机关有权责令有违反行政纪律嫌疑的人员在规定的时间和规定的地点对调查事项涉及的问题做出解释和说明。”
  月玲往椅背上一靠,眼睛里全是问号,“我虽然趁他在歌厅走廊醉酒胡闹,绊过他一交,让他摔得狗□。但是,他自去交待他的问题,和我有什么关系?”
  克明忍俊不禁:“你趁他醉酒,绊他一交?月玲,你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现在人家说你在埃菲尔铁塔上跳蹦极,在金字塔里涂鸦,我也会信了。”但是克明有正事要说,心里极想维持轻松谈话气氛,但是事实搁在那里,不容他马虎。
  “你母亲和他是老同学,现在协助调查。”
  月玲脸上的因为回想那厮丑态的淘气笑容慢慢地收了,隐去了,眼睛里露出焦虑的神色来,“妈妈……我再去打电话。”
  克明扳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回沙发坐下,“月玲,她现在何处,大家都不知道,而且想必纪律严明,她也不可以和外界联系。据传闵部长有一亲戚多次致电查询,亦被带走。你母亲现在是协助调查他人问题,并没有判案,衣食住行、人身安全有人照应;再说,你母亲行事一贯低调,相信她自己不会被查,我们只有静观其变。”
  他看一看月玲,“你现在回国,我担心你会不明不白地卷入,你这样的书虫,只有白做牺牲品,于事无补。”
  月玲咬咬嘴唇,现在要否认自己是书虫也太迟了,路人皆知。她想一想,说,“我爸爸,他虽然被借调咨询建造国防,属保密工程,有没有可能联系上?”
  “我托我父母查问过,音讯渺茫。“克明说。
  月玲知道,董爸爸一动身前往偏远地区深山老林,少则三数月,多则一年半载,杳无音讯。幼年时的月玲,有时看董爸爸回来,躲在墙角不出来,已不知这陌生人是何许人也。
  克明说,“据传你母亲的合伙人,窜通你母亲的秘书,趁公司六神无主一片混乱,携卷公司巨量资金出逃欧洲国家,公司面临解散;而且,你母亲现有资产也全部被冻结,现在我最关心你的财政状况。”
  月玲再想一想,说,“所有学费住宿费和零用都是妈妈秘书一手操办,我只是按月到银行支取零用。”
  克明再一次搬过手提电脑,“你在网上查查你的户头,看看结余。”
  月玲一查,看后默不作声,浑身冰凉,原来以为钱是长在树上的果子,随时可以摘来吃,现在瞬间即无,被人搜刮得只剩最低限额存款一千元。
  克明沉吟一会儿,问,“如果你不介意,可否告诉我你每月的零用是多少?”
  “先是加币三千,我用不完,妈妈把它减成两千。”
  克明心里飞快算一算,“这个学期,你的学费和宿舍伙食都是预付了的,等到假期,你搬来和我做室友,省下房租,我负责你的学费和零用。”
  月玲怔怔看着他。
  “你不用担心我要你洗衣做饭清洁卫生,或是……”他忽然耳朵发红,他耳朵像奥巴马,又大又圆,红起来,有点可笑。
  他口吃一下,接着飞快地说“或是,嗯,总之做你不情意做的事情,来换取食宿,我有钟点家务助理,我们可以自己不开伙,出去吃饭。”
  “克明,我现在穷了。”月玲手支着头,觉得脑子是一个二八六,这许多信息一时半会竟处理不了了。
  克明坐在月玲旁边,“别担心,有我在。”
  月玲看着克明深切眼神,用一根手指滑过他的眉心,“看你的眉头皱得这样,你不要为我操心,我妈妈老早给我算过命,任凭么事发生,我一辈子都衣食无忧。”提到妈妈,月玲声音哽咽。
  克明的额头接触月玲的冰凉手指,感受心头一阵颤抖,握住她的手:“你金枝玉叶,自小含银匙长大,我不忍心你受苦。”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月玲脸上有着一点点倔强的样子。“我明天就去找工作。”
  “董月玲,我现在诚心诚意想包养你,你不要不知好歹,要知时不我待,要抓紧时机。”克明忽然声色俱厉。

  29 无常(3)

  月玲一愣,随即知道他看出自己心意,断不想依赖他来渡过难关,他于是忙开起玩笑。
  月玲记得有一名人写日记,对妻子说,我最是悲怆时,也最是嬉皮。
  她忽然感动,侧过头,轻轻亲他的脸颊一下,他浑身一震,扳过她的脸,就把唇印上去,狠狠吻住月玲。
  月玲只觉一阵晕眩,像潜水艇遭遇海底火山喷发。
  等她呼吸平定,二人分开一定距离,仍四臂交缠,月玲发现克明浑身抖得似风中之叶,蓦地说一句:“你应该不是第一次这样吧。”
  克明想一秒钟,目光炯炯,狡黠一笑,“和你是第一次。”
  月玲也低头一笑,有点娇羞的意思。
  克明看她脸颊艳若海棠,轻轻托起她的脸庞,说,“我至今有一事不明,愿姑娘告知,”
  “从实招来。”
  “啧,英文说多了,汉语都不会了。罢了,不和你计较这个。那日在蓝酒吧,你为什么让我吻到你呢?”他看住她的眼睛。
  是啊,为什么呢?她完全可以闪身躲过,给他一耳光,然后拂袖而去。
  月玲莞尔一笑,“因为我很想知道你的吻和很久以前我在栀子花下的吻有什么不同,是不是一样技术高超,令人销魂。”
  他并没有追问那栀子花下吻月玲的人是谁,露出他一贯对过去事情的大大咧咧和不以为然。
  他只是凝视着月玲,用手臂环住她,慢慢收紧,脸俯下去,装着咬牙切齿的样子说,“你这个姑娘,大大地坏。”
  时间似乎静止。
  过了一会儿,月玲抗议:“这样下去,嘴巴都会变成驴唇,所有/ω//θ//d3/等音都会发不出来,因为唇舌全都失去功能,英文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