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的落花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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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的落花时节-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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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不得不为此而量身定做适合于这些规则的自己。

华祺参加小学最后一次运动会便是为他心中人生无所谓失败画上了一个永久的句号。

那天,阳光晴好,蔚蓝的天空飘浮着朵朵白云。许多的大雁正在往南飞,风吹起来便会觉得有丝丝的凉意透入心间。各个班级按顺序在操场周围围成一个半圈,等待比赛的同学依次在场地上列队站好。上午的项目没有华祺要参加的长跑,我和华祺旁边的同学换了个位置坐到他身边来,和他一起看比赛。华祺的表情比以前看别人赛跑时平静,那双望着跑道上奋力前冲的同学的眼神微微地透着些伤感的忧郁。只有在听到班里的同学们鼓掌欢笑时,他才会在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愉快的笑容。

我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下午的比赛不能取得至少能让人接受的成绩。在体育课的长跑锻练里,华祺几乎从没能按要求完成老师布置下的距离,最后的结果总是老师的宽容或者是华祺自己的放弃。我对华祺说:“小祺,你可以不参加的,你去和老师说一声,老师还能答应的。”华祺摇着头说:“不好,我经常这样半途而废是不行的。”我说:“可是你会累得跑不下去,那不能算半途而废啊。”华祺转头朝我笑了一下,说:“怎么不能算半途而废呢,是我的毅力太差,总是不能坚持到最后,我想如果是比赛的话,那就不会了。”

原来华祺是想用比赛来加强自己的毅力和恒心。可是华祺缺的并不是毅力和恒心,当时的我怎么能懂呢?我听了华祺的话,便想华祺考虑什么事情都比我有头脑,他这次也应该是对的,于是就不再劝他退出比赛。上午的比赛临近结束大家准备回家吃饭了,王小川从人群堆里钻过来,笑呵呵地往华祺身旁一坐,说:“下午要比赛喽,你紧不紧张啊?”我见王小川又要来捣乱就想把他赶走,华祺却说:“这是我们在学校的最后一场比赛了,我想把它跑好。”王小川嬉皮笑脸地朝我挤挤眼,对华祺说:“那你就加油吧,但你要是输了可别哭鼻子。”王小川说着哈哈地走掉了,我捡起地上一颗大石子用力朝他背后扔过去,一个没中,却打到了他的后脑勺。王小川摸着脑袋回过脸来向我和华祺摆了个臭姿势拔腿跑出了学校。

下午两点半左右,老师预备比赛的喇叭里喊到了华祺的名字。华祺对我笑一笑从班里的座位中迈出去走入赛场,班里的好多同学都在鼓励地向他喊:“加油,华祺,你一定能赢的。”跑道已经站好,华祺在最里圈的那一道,隔开两个同学便是那个成天笑不停的王小川。老师口令喊出之前,王小川又回头向后边的华祺挤眉弄眼了一番,还未回过头来,老师一声“开始”,王小川落后了两秒。

我站起来挤到班级的最前排,在华祺一步步跨过我们班前时,我,还有身边的所有同学一齐大声地向他呼喊:“华祺,加油,华祺,加油,……”华祺没有转头来看我们,他的脸显得有些红。不知是因为心理紧张,还是体力疲弱,我看到他的吸气吐气有点混乱,连带身体跑出的每一个步伐都变得局促不协调。华祺的身影慢慢地离我们班远去,他的状态,应该说,比体育课时要好得多,接近一圈的时候,华祺依然能够支撑下来,调匀了自己的呼吸和步伐紧紧地跟在前面的同学身后。

长跑的距离一共是两圈半,一分多钟以后,华祺又回到我们面前。这一次,他带着笑容向我们看过来。我举起他的红领巾猛烈地向他挥起来,大声地叫道:“小祺,你能坚持下来,一定要坚持下来。”华祺笑了,对我点了点。

我原本以为,华祺在那天可以成就一个新的自己,可以在全班同学面前不再显得那么柔弱。我激动地站在那里,等着华祺迈过那最后一道白线后重新回来我身边,等着他回来和我说一句“我成功了”,等着看他脸上那一抹最灿烂的笑容。然而就在我这样满怀期待的时候,我听到身旁的同学们发出了一阵阵惊呼的声音,这声音掺杂着一些令我害怕的恐慌。我转过视线去寻找华祺,他的脚步明显越来越慢,几乎已接近停止的状态。而他的脸,远远望去,也遮掩不住那一阵痉挛似的苍白。

我吸下一口冷气,惊慌地跑出班级,等我赶到了他身边,华祺却已经倒了下去。

要开刀才能治好的病

老师散开围聚起来的同学,匆匆忙忙将华祺抱进休息室。我跟在老师的后面,正好一头撞上了跑来看究竟的王小川。王小川用一脸惊愣的表情问我:“华祺怎么了,我刚刚看到他好像摔倒了。”我气愤难当地狠打了他一下,说:“都是你,是你让小祺去参加什么长跑比赛,他现在累得昏倒了,你是不是很高兴啊?你真的太坏了,华祺这么好的人,你为什么老是要欺负他?”我骂着骂着便哭着掉下了眼泪,王小川手足无措,愣愣地看着我想分辩又分辩不出口。我推开他,跑着去追华祺了。

我来到体育办公室旁的休息室,听到几个老师正在里面议论华祺的情况。华祺躺在由垫子垫着的地上,一动不动仿佛不会醒的样子。我到他身边轻轻地摇了摇他,转头问老师:“老师,华祺怎么了,他什么时候会醒?”一个体育女老师笑着安慰我说:“别担心,他只是体力消耗过度睡一下就没事了,你先回班级去吧。”我摇摇头,说:“我在这里等华祺醒过来。”可是小祺真的只是因为太累了睡着了的缘故吗?

过了一会儿,进来一个男老师,是从前教过我们卫生课的。他与别的老师轻轻说了两句话,就走过来抱起华祺往外走了。我立刻赶到他身边,问他:“老师,你要带华祺去哪里?”老师低头对我笑一笑,说:“我们要把华祺送到医院里去让医生检查一下。”我问:“华祺是不是生了什么病?”老师说:“这要等医生检查过了才知道的,赵思佳,你别着急,回班级去吧。”

这天放学我一个人回家,路上感到特别地冷清。我想加快脚步立刻回进家门,可是我越是走得快,就越是发现前面的路好长好长。身边骑过一些车,我停下来看着天上,忽然发现天空离我这么远,那些白云看起来好大,可为什么一转眼,它们就都不见了?我抬着头缓缓地向前走,远处太阳落山的地方,一片火红的霞光映衬着四周蓝蓝的天空,颜色越来越浓,好像着了重彩的美术画,美得让我不禁入了迷。我笑着转头去望身旁华祺每晚走着的位置,笑容凝滞的同时,我想起来今天的华祺不在这里。今天的路上,只有我一个人!

我迈开腿飞速地往家里跑,路上撞了好多的路人,也挡了好多次车子要骑过的小道口,我却依然无知无觉地一直向前跑。跑进家里的那条巷弄,我被一辆拐出来的车子撞倒了。我跌坐在地上,忽然地就忍不住哭起来。骑车的人扶我起来,关切地问我说:“佳佳,你有没有摔伤啊?”我抬头一望看见是华叔,立刻扑在他怀里哭着说:“小祺今天在操场上晕倒了,他没有和我一起回来。”

华叔那个时候已经由来家里报信的老师口里知道了华祺被送去医院的事,他正要骑车赶往那个医院。在我的一番请求之下,华叔将我放坐在车子的后座把我一起带去了医院看华祺。那是个村里很小的医院,门诊部只是粗粗地分了几个大类,有许多的科室都是一个由医生来主治的。华叔一进医院大门就问门口的护士医生关于华祺的病情。因为医院小,护士记得下午那个被老师送来的男孩。

护士把我们带进了一楼走廊最里边的诊室,里面躺着华祺,已经醒了的华祺。我高兴地一下冲到他的床前,问他:“小祺醒了,是不是已经没事了?”华祺笑着点点头,转眼看向华叔,说:“爸爸,我本来已经可以回家了,可是医生……”学校的老师在华祺醒了以后就走了,是医生让老师来通知华叔到医院来接华祺的。医生是个上了一点年纪的中年大夫,带了副厚边框眼镜,坐在门前的桌子上记录病况。听到华祺叫了一声爸爸,医生便摘去眼镜站起来问华叔说:“你是华祺同学的爸爸吗?”华叔点点头。医生向他招招手把华叔领到了诊室门外。

我和华祺互递一个奇怪的眼神,知道华祺很想知道医生对爸爸说些什么,我便轻轻地笑着对他说:“我去听听他们说什么,回来告诉你。”华祺恢复了血色的红润脸蛋上露出好看的笑容,朝我点了点头。我偷偷走到门边,躲在后面探出脑袋去听医生讲话,但是因为华祺在我身后突然的一个笑声使我没能听见医生前面说了的话。我回头对华祺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继续听医生对华叔说:“这孩子的病你要加紧给他治,他现在年纪不大,治愈的成功率一般来讲还是比较大的。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要开刀的,那就得赶紧上城里去,我们这里的医院太小,动不了这个刀。”我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又听华叔问说:“那么这个刀大概开起来要多少钱?”医生想了想说:“这个费用我也不能瞒你,说实话是不低的,但也不是一定支付不起,大概是五六万左右吧。”

五六万对于我们来讲确实不是一个小数字,我看见华叔的脸霎时之间变得极为凝重,犹豫了一时,说:“这孩子十几年来都没有发病,不然我们早就到医院来检查了,医生你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治的呢?”医生摇了摇头,说:“要治愈,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他不开刀,很难保他将来会变得相当严重,像今天这样的剧烈运动是绝不可以再有的。”

我心情沉重地走回华祺床边,虽然医生说的话里有一些我不很明白,但是我知道华祺是真的生病了,而且还是要到城里去开刀才能治好的病。华祺他真的病得这么严重吗?华祺看到我低着头不说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退,问我说:“是不是医生说我得了什么重病?”我忽然想到刚才医生说的第一句话,华祺还小,病是可以治好的,顿时放亮了神色,笑着摇头说:“没有,医生说你是有点病了,嘱咐华叔回家给你买好吃的呢。”华祺狐疑地瞥了我一眼,说:“真的吗?我不信,你刚才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我拉着他的手说:“我当然难过啦,你看你在操场突然就昏倒了,老师还把你送到医院来,我要是这样,你会不难过吗?”华祺点着头说:“会的,我会很难过的,可是佳佳的身体这么好,将来也不会生病的。”

那天以后的一个礼拜,华祺请病假没有去上学。这一个星期,我也没再去歌唱班练习,每天一放学,我急急地赶回家吃完饭,便拎着书包来到华祺的房间,帮他一起学习老师上过的课。

是不是这一次运动会引起的他的病情外显使我对华祺开始真正产生了感情上的依恋,至今我也无法分辨得清。只那一刻,我看见华祺在我面前倒下,他安躺在我面前,那张苍白的脸庞,和那无声的气息,我的心仿似陡然落进无底的黑暗深渊。我多么害怕华祺再不会醒来,而这个念头却像一根丝线一样盘桓在我心头。直到在医院华祺一如往昔的可爱笑容呈现我眼里的刹那,我才终于发现,原来我已经那样地习惯了华祺在我生活里的那一个位置,怎么样也是割舍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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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一天晚上,天气有点冷。外面的西北风呼呼地敲打我房间的窗子,一轮寒月挂在天空,凝了霜的雾气像一层薄冰悬浮在周围。我已经上床睡觉,却被窗外射进来的月光照得一直睡不成。我睁眼望着天花板,凝想这几天我和华祺待在一起的情形,忽然听见屋外传进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那是华叔走路的声音。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侧耳倾听外面屋子里华叔和妈妈说话,可是房间隔得太远,他们的声音又轻,我几乎无法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于是我穿衣下床,踱到房门口打开一条细细的门缝朝外望去,见到华叔正背对着我和妈妈坐在大屋子的饭桌前。而妈妈的脸显得悲伤又凝重。

华叔穿了一件近乎褪成灰白色的米色夹克衫,一双手搭在桌上,头埋着快挨到了那双微微颤抖着的臂膀;他的背影在红红的灯光下浮动着一丝令人倍感忧伤的孤独和落寞。我看见妈妈伸出手在他手臂上拍了两下,自己却叹了一口深气。华叔缓缓地摇了几下头,说:“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妈,我那可怜的秀要是知道这孩子竟一出生就得了这样的毛病该有多伤心,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在医院最后一眼见秀的那个表情。她高兴啊,宁可自己死也要保住孩子的命,可现在……”妈妈说:“你也别太难过,医生不是说小祺这个先天性心脏病是可以治好的吗,大不了咱就卖房卖田地一起把小祺给治好。”

先天性心脏病!我终于知道了华祺的病原来是心脏病,在我的印象中,得心脏病的都是大人,而且病发起来是很容易致命的。我突感心里猛然一惊,难道小祺会死吗?华叔接着说:“林嫂,你人好,我们都很感激你。医生说孩子这病虽然有一定的死亡机率,但不属于严重的那一类,只要平时注意保养的话,基本是可以和常人一样生活,所以我想还是先等一等,再过两年看看他的病情再说。”妈妈说:“不是我说你,伟强,小祺今年才十三岁,以后的路还长着。医生的话当然不是说咱们不信,可咱们还是得为孩子着想,你能再等两年,可你知道孩子能够等多久,医生说的那手术费我看也不算太高,咱就一起凑起来立刻把小祺送到城里的医院。我说实话,小祺这孩子我喜欢得很,我可不愿意看到他将来有个三长两短的。”

华叔走的时候,脸上的神情轻松愉快了许多。我知道华叔是非常想让华祺去治病的,有了妈妈的这一番支持和鼓励,华叔感激之余不禁也大大加强了治愈华祺的信心。等华叔一跨出门口,我立刻冲开房门,跑出去抱住了妈妈。妈妈皱了皱眉敲了一下我的脑门,说我老是像个小偷一样要么偷看电视要么偷听别人说话,要把我关禁闭。我嘻嘻笑着讨好她说:“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我喜欢待在家里陪妈妈。”妈妈把我送回床上,掖好被子走出了房间。

几天以后的早上,华祺已经开始正式回学校上课了,他来找我一起去。天气已经变得很冷,每天早晨灰蒙蒙的天边都笼上了一层厚厚的浓雾,近乎把视野里的那些田地都统统淹没了。华祺穿着一件鼓鼓的棉袄羽绒服,把一个书包背在身后,看起来就像北极企鹅一样那么騃板有趣。我站在家门口看着他一步一步很费力地走过来,便朝他哈哈大笑起来。

华祺有些委屈地皱着眉头说:“我都跟爸爸说了不要让我穿这么多,走起来多不方便。”我跟妈妈说了一声“再见”便和华祺慢慢走上了小路。我说:“小祺身体不好嘛,当然要多穿了,千万不能感冒生病了。”我们的手都戴着厚厚的棉手套,华祺拉住我的手说:“佳佳说得很对,我不能再生病了,不然这么冷的天佳佳一个人走一定会觉得孤单的吧?”我朝华祺看了一眼。他也已经觉得我们开始变得有“一个人的孤单”了吗?

我说:“小祺什么时候去城里医院治病呢?”华祺的脸突然暗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去了。”我一惊,停下了脚步问他:“为什么,小祺?”华祺见我这么吃惊便笑说:“那要很多钱,我知道爸爸一个人付不起,再说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我以后小心不再跑步就是了。”我说:“那怎么可以?你应该听华叔的话去医院看病的,如果小祺是担心明年的毕业考试的话,我可以帮你的呀。”

华祺拉着我继续往前走,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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