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彩画,或是素描画,都会被美术老师放到讲台上做一次精巧的评述。
陈旭阳的骄傲不是没有理由的,他甚至可以藐视班里的所有同学。在我看来,以陈旭阳的条件,张晓月也是没有理由要讨厌他的。可是张晓月不喜欢他,这却是事实。一天课间休息,我坐到张晓月身旁,悄悄问她:“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张晓月翘了翘眉,说:“没为什么,反正就不喜欢他。”我说:“可是我们班很多女生都喜欢他呢。”张晓月笑说:“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耸耸肩,回了座位。
后来一次化学实验课,化学实验室的每张桌上都放了一枚酒精灯,一根铜丝,一瓶硫酸以及一套试管,我们做的是氢气还原氧化铜的实验。华祺坐在张晓月的后面,正要进行氧化铜还原的时候,突然前面一声“叭”的声音,华祺旁边的同学站起来连连退了几步。华祺放下手中试管站起来看见张晓月手中一支破碎了的试管,炸开来的玻璃碎片划开了她的手。
课后,陈旭阳匆匆忙忙到医务室去问老师要几张创可贴,回来拿给张晓月却看见她手上的伤口处已被棉纱包裹好了。陈旭阳奇怪地问她:“咦,你这是哪儿来的?”张晓月说:“是华祺帮我弄的,他说最好包起来,不然容易感染的。”陈旭阳朝后面的华祺看一眼,不声不响地走开了。
这天放学,张晓月已经被接走了,陈旭阳却还留在教室做作业,我和华祺离开教室的时候都十分惊讶地看了看他。华祺最后还是问了他一声:“陈旭阳,你还不走吗,五点多了?”陈旭阳头也不抬地说:“你们先走好了,我这题做完马上就走。”我们出了教室下楼,在拐角处忽然迎面上来几个高个男生,没有在学校看见过的。
我和华祺谦让地想让他们先过,于是挪到一边,可那个走在最前的男生却朝我们笑了起来,慢慢地靠近我和华祺,指着华祺说:“你是华祺?”华祺点了点头,问他:“你认识我吗?”那男生张了一脸不很友好的笑容说:“我们不认识你,可我们认识你的同学,他叫我来找你谈一谈。”我和华祺对视一眼,华祺将我拉到身后说:“什么事?”这时,楼梯上走下来了陈旭阳。
陈旭阳说:“这是我的哥们来接我放学来的。”华祺用一双迷惑的眼睛看着他,说:“陈旭阳,你在学校的表现这么出色,我不相信你竟是这样的人。”陈旭阳笑了笑说:“华祺,你真的什么都比不上我,张晓月为什么要跟你好而不跟我好?我老早开始就追着她了,好不容易跟她进了一所中学,你又冒出来碍手碍脚,你身边不是有一个了吗,还跟我争什么呢?这样好了,牛哥,他如果硬缠着张晓月不放,这妞就归你了,她还不赖吧,牛哥?”
这个牛哥拿他一双眯缝的细眼在我脸上扫了两圈,笑说:“是不错。”华祺生气了,他皱起了眉,对陈旭阳说:“陈旭阳,你喜欢干什么我管不着,我也没有缠着张晓月,她不喜欢你不能怪我,但是你不能叫别人来欺负赵思佳。”他们几个人呵呵笑了一阵,陈旭阳对我说:“赵思佳,我看你也不错,既然张晓月一定要和华祺好我也没办法,不如我们就换一下,你跟我好吧,好不好?”我对着这一帮混子惊惶地简直说不出话来,陈旭阳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我骂了一声陈旭阳:“你神经病!”他们又是一阵爆笑。
这一次,华祺和我只是受了一点惊吓,那个牛哥的一帮人把我们唬了一顿以后便让我们回家了。在停车库搬车的时候,我忍不住后怕地哭了起来。华祺将我拉到一旁别人看不到的角落,擦着我的眼泪安慰我说:“没事的,佳佳,他们不敢来学校闹事的,以后我们就和同学们一起走,人多就不要紧了。”我抽抽嗒嗒地说:“可是他们刚才的样子好吓人,我真的以为他们会动手欺负我们,我真没想到陈旭阳是这么坏的人,比我们以前的王小川坏多了。”
华祺拉起我的手,笑着把我拉回车旁,说:“别哭啦,小时候你可不爱哭鼻子的,陈旭阳不就是为了张晓月吗,我以后不跟她说话,他就不会来找我们麻烦了,好不好,别哭了?”我抹干了眼泪,看着他说:“可是张晓月要来找你的呀,我知道,她一定是喜欢你了,她要和你在一起。”华祺拍我一下脑袋,说:“你又胡说,我们是同学嘛,说说话关心一下很正常的。”
第二天,我们没有把陈旭阳找外面太保来为难我们的事告诉老师。张晓月一如继往地来与华祺聊天,只是我看得出华祺对她的态度变得淡了,笑容也不再那么诚恳。有很久,陈旭阳的那群哥们都没有再出现,我们也慢慢忘了那次令人心悸的经历。
一年以后,张晓月爸爸为张晓月十五岁生日在家里开了一个小型生日宴会,我和华祺都受到了邀请。我们去的时候,不会想到,这一场小小的生日会竟将我和华祺一起抛入了恶梦般的生活。
惹祸的蛋糕
那是一个还在刮着北风的残冬,未解的冰冻覆盖在路旁浅浅的小水洼里,周围却伸出了一些青绿的小芽帽。星期天上午九点,太阳已是高高地挂在天空,温暖的阳光俯照大地,我和华祺带着各自的礼物骑着车子边踩边笑。我和华祺的生日只有在十岁的那年大人们为我们共同买过一个大蛋糕,并聚在一起吃过一顿饭以外,其余的每年,我和华祺都只是一人一只鸡蛋和一碗面条。我记得还很小我们都没有上学的一次,华祺吸着吸着面条,忽然抬起头问我说;“佳佳,爸爸说今天的面条我们不能把它咬断了吃,为什么呢?”当时我眨了眨眼,想了很久,结果还是对他摇了摇头。华祺哈哈地笑起来,说:“我知道了,因为面条长,我们把它们一整根都吃了下去就能变得和它们一样那么长了。”
我把车子微微地向华祺身边靠了一些距离,腾出一只手去拍拍他的头顶,笑说:“再过两个多月就是我们的生日了,小祺想好送我什么了吗?”华祺笑着转过头来问我:“佳佳想要什么呢?”我说:“送礼物哪有先问人家要什么的,当然你自己想了。给你的我可都已经想好了呢,你真不好。”华祺用车把撞了我一下说:“骗你的,小气鬼,小叶都没你这么小气。”我噘起嘴哼了一声,大踩着往前赶去了。
张晓月的家是一座独立的小洋房,红色的斜坡尖顶上有一个开了窗的小阁楼,远远望去仿佛童话世界里的小木屋,只少了房顶冒烟的烟囱。到了她家门口,好几个已经来了的同学正在屋外种着些花的小庭院里嬉戏。我们把车停在外面的边道上,正要拿起礼物转身走向小院,身后一个人跑过来重重地撞了华祺。
华祺退了两步扶着车座站稳,瞥眼一看却是一脸绷着的陈旭阳。这天的陈旭阳穿得很帅气,一件浅灰的休闲外套下配了一条白色的宽腿运动裤,脚上是一双黑色的运动鞋。他两手插在裤袋里看着华祺,质问他说:“你来干什么,谁让你来的?”华祺平心静气地说:“是张晓月请我们来的,你可以去问她。”陈旭阳笑一下,说:“她请你来你就一定要来吗?你还是快走吧,张晓月不会记得你来不来的。”我气得抢上一步,大声说:“谁稀罕来了,早知道你在这里,我们死也不会来的,小祺,我们走。”
这个时候,陈旭阳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向我们这边喊:“陈旭阳。”张晓月快步奔上来,一把推开陈旭阳,生气地说:“你干什么要把他们赶走,是我让他们来的,这是我家,你不高兴就走开。”张晓月厉厉地瞪了他一眼,走到我们身边来,换了一副笑脸说:“你们快进来吧,别管他,他有毛病的。”张晓月看也不看他一眼,领着我们从他身边走过。陈旭阳气愤的眼神在我们两个人的脸上扫过。
走进房子的大门,是铺着地板的光滑地面,门口一侧的墙壁靠放着黄色带花纹的沙发,墙角的另一侧便通向二楼卧室的窄梯。张晓月带着我们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帮我们倒了两杯水后便大声地朝着里面厨房里的张妈妈喊道:“妈妈,爸爸呢?”张妈妈说:“不知道,你到楼上去看看好了。”张晓月没有上楼,却在华祺身旁坐着了,她一看华祺和我手里都拿着礼物,就问:“这些是给我的吗,我能看看吗?”我们把礼物给了张晓月。
张晓月在打开了礼物的这会儿,陈旭阳进来了。他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拿了一颗糖放在嘴里,不屑地翘着嘴角说:“我还以为什么好东西,原来只是一本笔记本,张晓月的笔记本都多得用不完了,哪里还用得着你给她。”张晓月朝他白了一眼,说:“你真是烦死了,我就喜欢这本,关你什么事,你不要在这里打扰我们说话。”陈旭阳一屁股就在我旁边坐下了,说:“我就要在这里,你也管不着。”张晓月忽然又大声喊:“妈妈,这个陈旭阳……”张妈妈听到他们两个的争吵便从厨房里出来了,一脸和蔼的笑容对张晓月说:“小月,今天你生日就不要和小阳闹了,等会儿陈伯伯来了,又该说小阳了,你们都是同学要友爱相处,老师不是经常这么讲的吗?”说这话的时候,张妈妈的眼睛是瞧着华祺的,仿佛认识了很久似地对他笑得极为亲切。
陈伯伯是谁,和张晓月一家是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也从来没有打听过。我知道的只有我眼前所看见的,陈旭阳和张晓月一家的关系比较深,他跟张晓月可能是和我跟华祺一样的青梅竹马,也可能是由上一代延续下来的某种关系。张晓月再没有理睬坐在我身边的陈旭阳,却和华祺津津有味地聊着近日来校内校外的一些趣事。
中午,张妈妈把生日蛋糕放在桌子中央,点了蜡烛。我们一起唱完一首生日快乐便由张晓月吹熄了烛火。分蛋糕的时候,张晓月积极地把最先切下来的一块递给了华祺,我看见在他斜对面坐着陈旭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唇边还露着一丝恶意的笑容。等到大家都分到了蛋糕准备开始吃了,我忽觉眼前飞闪过一样白色的东西。再抬起来,我便看见华祺的脸被一块蛋糕整个地蒙住了。
大家都吃了一惊,有的已经开始笑出声来。我转眼一看,发现笑得最大声的陈旭阳手里的蛋糕没有了,他伸着手直指着华祺的脸笑得前俯后仰。此刻坐在旁边沙发上正说着话的张爸爸和那个陈伯伯闻声赶过来,都忍不住先一笑,然后陈伯伯就摆正了脸责问陈旭阳说:“小阳,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看看把人家衣服都弄脏了。”陈旭阳一点不收敛地大笑说:“爸爸,今天小月生日,我们要开心一下才对,你没看见他们外国人过生日都是这样的吗?”
话没说完,一块大蛋糕就正中了陈旭阳的脸,上面的奶油啪嗒啪嗒地往下落,把他的漂亮灰外衣又再添了一点色彩。张晓月哈哈笑说:“真的是很开心呀,小阳,你开不开心呢?”张妈妈帮华祺抹干了脸,又去帮陈旭阳抹脸。陈旭阳一露脸就是两颊红红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地俊俏。我和华祺都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起来。
陈旭阳说:“笑,笑个屁啊,再笑我就……”来不及往下说完,他的话就被陈伯伯厉声喝住了。陈旭阳一气,就把手里的毛巾往桌子上一扔,走开去了。
无法忘却的恐慌
我们吃过午饭,张晓月又提出要我们到她的房间去参观一下。她的房间究竟有什么特殊的,我那时候想不出来。在我的脑海里,所谓的房间无非就是一张能睡觉的床和一张能做作业的书桌,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是我们需要的呢?走上二楼,她的房间在靠里的一端,门前的把手上就挂着一只有趣的长臂猴,怀里抱着一块小长硬纸板,写着:进来请先敲门。
爸爸妈妈进孩子的房间为什么还要先敲门?我不明白。我和华祺跟着她走进了房间,一进房间,我便觉一大片鲜艳的颜色刺得我睁不开眼。我眨了两下,就看见临窗的墙面上挂着内外两层帘子,里面是绸丝的,外面的隔纱的,里面外面都是嫩嫩的粉红色,上面还有一些凹凸不平的刺绣条纹在光的照射下更是层层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张晓月拉开了窗帘,阳光很是浓烈,洒在木地板上一块块金黄的格外温暖。
在阳光的抚照下,我转头去看这足有我两倍大的房间,有一个高高大大的壁橱,一连排的贴墙矮柜;矮柜旁是一个透明玻璃橱,分层了三隔,每一隔都摆着不同类型的玩具和饰品,有很多我们都没有看见过。张晓月兴致勃勃地向我们介绍它们分别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因为什么事件而买回来的,听得我和华祺只能一个劲地点头,心里却还是茫茫然的。最后,张晓月从橱窗里拿出一个像小本一样大小的音乐盒来,打开盒盖,一段优美的轻音乐飘忽出来,里面还是一个小人在转着拉琴呢。
我和华祺看着有趣,张晓月便对华祺说:“华祺,我知道你的生日快到了,这个我送给你,就当我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收下吧。”华祺摆手说:“不行,我不能拿,这个很贵重,又是你爸爸送给你的|ūмDтхт霸气书库сοм网|,我怎么能拿?”张晓月跌着脚笑说:“哎呀,这些都是爸爸买给我的,少一样又没关系的,你就拿着吧。”两个人就这样你推过来我又推回去的,我站在旁边尴尬地看着他们俩,不知道帮谁好。
华祺收下了张晓月的音乐盒,张晓月高兴地奔到床边拿出其中一个陪她睡觉的小熊娃娃,又塞给我说:“你和华祺一天生日,这个给你,晚上抱着睡觉很舒服的。”我看了一眼华祺和他手里捧着的音乐盒,就收下了那只小熊。可是那只小熊在我的床上没有睡过一个春秋,便被我送给了华祺的妹妹华小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们回到楼下客厅的时候,有好些个同学已经回家了。墙上的挂钟已经快指到三点,我和华祺决定也要走了。我们刚刚向张妈妈告别完要出门口,张晓月的爸爸忽然不知从哪里出来把华祺给叫住了。我和华祺重新转回客厅,张爸爸笑眯眯地对我们说:“到这边来坐着,我跟你们说说话。”张爸爸为什么要跟我们说话呢?我们觉得奇怪,就乖乖地坐到了沙发上。华祺说:“张叔叔有什么事要跟我们说的吗?”
张爸爸笑着说:“华祺,你别生小阳的气,他被大人惯坏了,老是要想着恶作剧,如果学校里他常常欺负你们,你们就告诉小月,她回来会跟我说的。”我们点点头,却不知道张爸爸是什么意思。张爸爸又说:“华祺,我听小月说你的身体不好是吗?”华祺说:“是的,张叔叔,不过只要平时注意就不要紧。”张爸爸说:“小月还跟我说,你从来不参加学校的体育活动,连一些比较劳累的重活都不能做,是吗?”华祺点着头说:“张叔叔想跟我说什么呢?”张爸爸笑了笑说:“张叔叔在城里有一些认识的比较好的医生,你回去跟爸爸说,让爸爸带你到城里去检查一下,什么时候想去了就让小月回来告诉我,我和医生再约一个合适的时间,你看好不好?”华祺想了一会儿,说:“张叔叔知道我生的什么病吗?”张爸爸说:“无论什么病到医院检查总是好的,你和爸爸想好了,就来告诉我。”
我们再次向张爸爸张妈妈告别,走出客厅大门,却见正在院子里和别的同学一起玩弹珠的陈旭阳向我们瞥来一道厌恶而忿恨的眼神。华祺没有看见,我却为这道犀利的目光深深地打了一个冷颤,拉着华祺快步走向我们停车的边道,拿了车飞快地骑出了张晓月家门前的石子路。
骑过了一半路,华祺见我依然没有放慢踩车的速度,便追赶上来问我:“佳佳,你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