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以什么心情留在书画部。多么可笑啊,一向眼睛里进不了一点沙子的她居然委心做起了他手中的线偶,极力地配合着表演“好哥们”的角色。
大三那年他终于达到了他的目标,他拿到学校里极少数公费留美之一的名额,和甘婷婷一起。晏初晓从他们开始交往就已经明白了他的计划,甘婷婷是甘校长的女儿,他俩在节骨眼上交往,她不傻,这些怎么会不知道呢?她只是惋惜,他还是走上另一条出卖自己的道路。
在颜行书出国留学的前一晚,书画部里的人替他送行,相邀去了学校旁边的酒楼。晏初晓礼貌地向他敬酒,说了些祝福的话,坐了一会儿就先行离开了。
她垂着头沿着他俩第一次牵手的林荫道慢慢走回寝室。就在她抬头那一刻,那个熟悉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黑暗中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温和的声音:“初晓,你能最后帮我一次吗?我想和你最后走一遍这条林荫道。”
“行。不过这真的是最后一次。”说着,晏初晓就径自往回走,他赶忙跟上。
他们并排走了一段路,晏初晓平静地问道:“你真的那么喜欢美国吗?美国真的那么好吗?”
颜行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喜欢一切能让我的前途更光明的东西。我在10岁就已经深刻地体会到前途对我的至关重要性,我什么都没有,只有靠自己。所以我拼命地读书,拼命地让自己更优秀,所以我…。”
“所以你更自卑。”晏初晓冷冷地打断他,用不带任何感□彩的语气陈述道:“你自卑,你耀眼的光芒和华丽的外表下是你极度的自卑。你不敢面对你的身世,不敢面对你的母亲,你很少回家,从来不提及你的家庭,都是因为你的自卑。”她苦笑道:“你怎么就不相信自己的实力?你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拿到那极少数公费留美的名额,可惜你却连试都不试一下,就选择了另一条出卖自己的道路。”
“够了!”颜行书愤怒地打断,道:“晏初晓,你不要以为听到了我的身世,就自以为是认为已经完全了解我!”
晏初晓淡淡地笑道:“没错,我不了解你。从一开始,全部都不该了解。颜学长,如果让你生气,对不起了。祝你一路顺风!”说完,她就沿着林荫道大步地离开了。
她又来到综合楼的天台,久久地坐在那个男孩曾经躺过的长石凳。快要天明的时候,她陡然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那份未寄出的情书。
晏初晓小心翼翼地把它折成飞机状,最后,站在栏杆边,她奋力将这架承载着自己沉重暗恋的飞机飞出去。微茫的曙光中,飞机朝林荫道缓缓地飞去了。她黯然地说道:“bye bye !”
晏初晓决绝地转身离开天台,她知道天亮之前,扫地的清洁工阿姨会把她的情书和落叶一并扫走,最后会彻底地倒进垃圾箱。谁也不会知道有一个女孩的暗恋曾经存在过……
万般争斗,那识柔情已暗牵
一下子回忆起太多过去的事情,再加上已经喝了很多酒,晏初晓不禁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轮胎轧了一下,再被狠狠地倒车,像裂开般疼痛。
她忙跑到卫生间用凉水冲洗脸,这才让自己清醒了点。回到客厅时,晏初晓又瞟见那张写着联系方式的纸,它正随着从窗台吹来的风缓缓地飘起来,随即又歇落在地板上。
她鬼使神差地捡起这张纸,又折成飞机状,走到阳台上奋力飞出去。她相信这一次彻底没有人会再捡到!
去上班时,一夜没睡的晏初晓居然精神状态极好,连着看了好几个病人。在准备下班时,她的办公室门被敲响了。
晏初晓低着头收拾桌子,漫不经心地说道:“进来,门没锁。”
她突然感觉到不对劲,面前的人气息是那么的熟悉,淡淡的清新气息,像是悬铃木的香味。
晏初晓猛抬头,就看见一张淡漠疏离的脸。又见面了,看来他是故意找茬到医院。晏初晓脱口而出:“你来干什么?”
江湛远径自拉开椅子坐下,若无其事地反问:“这儿不是医院吗?我来看病。”
他的确有病,昨天被雨薇骂得那么惨,现在居然还像没事人一般,精神亢奋地跑到医院里对她穷追猛打。
“你不会以为我是特意来看你吧,前妻?”江湛远似笑非笑道。
一上来就出其不意地给了她弹指神通,“前妻”二字宛如暗器伤她于无形中。晏初晓压住内心的火,和这号冰冻三尺的人物处久了,你越来气他越强势。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动气,把他晾在一边,雪藏。他这么喜欢寒气逼人,就索性领他去北极,冻他个冰天雪地。
想到这,晏初晓微微一笑,凌波微步伺候之:“江先生,不好意思。我已经下班了。你可以找别的值班医生,我不奉陪了。”说着,就边拿起大衣朝门口走去。
“晏初晓,这就是你的职业道德?”江湛远蓦地掷出这样一句话,急如闪电有如一灯大师手下的“一阳指”。
不等她缓口气,这小子继而快速地使出“六脉神剑”,道:“晏医生,没想到你从医这么年,医德还是这么不长进!居然将病人拒之门外,甩包袱给别的医生。我可是听项院长夸你仁心仁德,自愿去新疆当医生的。估计他现在看到你这种举动一定会大失所望吧!”
好哇,既然你这么想看病,就成全你,到时可别怪我在你的身上大做文章,没病也给你治出毛病来。晏初晓恶狠狠地想着,给他来了一招以子之道还治彼身,款款笑道:“是吗?没想到你已经病入膏肓了。那好吧,我就帮你看看。”
她说着就递给江湛远一支温度计,平淡地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喉咙痛,鼻子不舒服,而且头昏昏沉沉。”江湛远把温度计推回去,简明扼要地说道:“不用量了,这些早就在家里做过了。你做点有用的事吧。”
晏初晓心里不悦,但还是忍住,耐心地走过去。虽然她心里连江湛远的一根手指都百般不愿意触碰,但还是用手覆在他的额头试了他的体温。
她的手猛地抽离,皱着眉头,道:“这么烫,你发高烧了?怎么这会才来?快点量体温!”说着,就不依不饶地把体温计递给他。
江湛远边接过体温计,边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不是不欢迎我来吗?刚才还想赶我走。”他表面上冷冷淡淡的,心里却泛起一阵温情。即使她用略带微凉科学的手指触碰他的额头,但还是关心他的,在意他的。想到这,江湛远的嘴角流露出不经意的微笑。
晏初晓不理会他,继续检查他的舌苔。一切都检查完毕,看到他的体温显示39度,她就忙领着江湛远去挂点滴。
他们刚刚开门,就有一大堆护士堵在门口。各个都是满面笑容,捧着本子,对江湛远一脸仰慕的样子。
晏初晓将愠恼的目光抛向江湛远,腹诽道:“都是你惹的好事!你这个招蜂引蝶的家伙!”
胆大的纪文惠率先走出来,笑着把本子递到江湛远面前,甜甜地说道:“江先生,能不能帮我签个名?我很早以前就听过你在L市比赛的钢琴曲,很早就是你的粉丝了。”
“好的,谢谢你。”江湛远淡淡一笑,接过她的本子,迅速地签了自己的名字。
别的护士见状,也蜂拥上前要求签名。晏初晓莫名地被人群的骚动挤出去,她没好气地冲着江湛远喊道:“你待会自己去打点滴吧,我先走了。”
被护士围住的江湛远边焦急地用眼睛寻找她,边手忙脚乱地迅速签名。最后,他用商量的口吻跟护士们大声说道:“护士小姐们,不好意思。我今天是来看病的,现在有点不舒服。你们能把本子交给晏医生吗?我保证我一定全部签好的!”还没走远的晏初晓蓦地停住了脚步,这小子又想祸水东引!
听到偶像生病了,护士们霎时停止了拥挤,已经得手的纪文惠笑着劝解道:“姐妹们,我们就让江先生去看病吧。他不是说把本子交给晏医生待会签字吗?你们还不快去排队交本子?!”
护士们一怔,随即就涌上去围住晏初晓。她们左一句“初晓姐”右一句“晏姐”的,用好听的话圈住了晏初晓。晏初晓受宠若惊,忙不迭地一一收下。最后她居然捧着一摞高的本子,跟在江湛远的后面,俨然像一个小书童。
给他挂了瓶点滴,开了一些退烧药,晏初晓寻思着没自己什么事,就想开口跟他说要离开。
江湛远似乎看穿她的心思,先发制人道:“晏医生,待会要是我晕倒了怎么办?签不完这些本子,估计明天那群护士小姐会找你的麻烦。不好意思啊,连累你了。”
你现在说话这么有条理,还会晕倒?存心留下自己伺候你才是真的。晏初晓恨恨地想着,表面却温和地说道:“放心,我不会走的。我是个有医德的医生,不会对病人置之不顾的,对待病人会像春天般的温暖。”最后那一句话,她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
江湛远左手挂着点滴,右手一直在那些本子上耐心地签着名字。看着他费力认真的样子,晏初晓心里不禁好笑,这个从来不把谁放进眼里的家伙,居然对他的粉丝挺上心的。如果让他的那帮粉丝看到带病签名的这一幕,岂不是会感激流涕,感动地一塌糊涂?
江湛远边在纸上熟稔地龙飞凤舞,边不经意地拿眼睛瞟了离他远远的正傻笑的晏初晓,冷不丁地说道:“看着我傻笑个什么劲?是不是又对我意淫了?”
听到他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正喝着水的晏初晓猛地喷出水来,脸红结巴道:“江湛远…。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意淫啦?…就你那谁欠你二百吊的样,还指望我意淫你这样的?”
江湛远淡淡一笑,漫不经心道:“没意淫,你紧张什么?反正你以前没少做过这样的事,我也习惯了。”
听他说话无辜受害的样子,好像以前一直生活在她这个混世□的魔掌中。晏初晓心里顿时郁结,真想什么都不顾,武力解决这厮。她不傻,如果他的那帮粉丝知道偶像被收拾了,没准会找她拼命。她晏初晓就不用在G市人民医院混了。
晏初晓只得再次发扬阿Q精神,将江湛远反复地在心中当皮球踢。
“要不要我给你签一张?”江湛远头抬都没抬,飘出这么一句话。
她没好气道:“不用。反正也红不了多久,到时还不是废纸一张。”说完这句话,她心里暗夸自己有才。这下子可算气着你了吧,灭灭你嚣张的气焰,总算扳回一局。
她偷偷瞟了一眼江湛远,居然没有发作,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生气的表情,仍是在勤勤恳恳地签着名。晏初晓顿时有了一种挫败感,和他生活了这么久,一直只有自己受气的份,他从来都是那种波澜不惊的样子。
情何以堪,始知相忆深
江湛远的右手似乎已经写酸痛了,不时举起来甩甩胳膊。用力过大,他插入左手的点滴管子脱落了。
看着他费力地用右手去弄点滴管,晏初晓心里泛起一阵不忍,就走了过去,边重新插好点滴管,边说道:“我来吧,你别乱动。”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看到病人这副样子,居然不过来帮忙。”江湛远抱怨道。
真不该同情这冷血的家伙。晏初晓愤愤地帮他插好,就预备坐回原来的位置。没想到江湛远右手一把拉住了她,蛮不讲理道:“就坐在这里,待会又出现什么乱子,你又想装睡着啊?”
晏初晓忿忿地抽离出自己的胳臂,在同一张长椅下坐下,不过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她顿时心里怪怪的,为什么要好脾气地听他的话?自己不是已经和他桥归桥,路归路了?她偷偷瞥了一眼江湛远,只见这小子露出得意的神色,于是她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总觉得江湛远已经精确地掌握住她的软肋。
她索性别过头,心里反复提醒着自己不能被这个家伙迷惑。即使这个小子有本事让天下所有的女人为之疯狂,但在她晏初晓眼里只是白骨一堆。
晏初晓老僧入定地坐了一会儿,渐渐地感觉眼皮很重,慢慢地耷拉下来。毕竟昨晚一夜没睡,睡意一来,她就支撑不住,靠在椅背的一边睡着了。
听到身边一片寂静,江湛远觉得有点奇怪。猛抬头,他发现她已经酣然入睡了。她的睡姿还是老样子,随性而妄为。不管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时候,只要睡意一来,老虎也挡不住她。有几次,下班回来的她开冰箱拿饮料时,居然蹲在地上扶着冰箱门睡着了。他心疼,没有叫醒她,只是小动作般地把她抱到床上。后来这丫头醒了,居然兴高采烈地炫耀着在梦中到南极一日游。
想到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江湛远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他慢慢地靠近睡梦中的爱丽丝,温柔地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好让她睡得舒服一点,安稳一点。他缓缓地抬起手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像是抚摸一篇心爱的乐章。最后他的手停留在她的刘海,小心拨开她的头发时,她的手突然举起来,冷不丁地打掉他的手。
江湛远蓦地惊讶一番,随即忍俊不禁。这丫头在梦里还是不老实,自我保护意识强着呢!
晏初晓醒来时,看见自己抱住江湛远的身体,靠在他肩上的亲密姿态,不由大惊失色。她一慌神,就把他狠狠一推,结结巴巴道:“你…。你到底…在干什么?
江湛远被她突如其来的排山倒海推到了地上,风度尽失,便愠恼道:“你这什么女人?力气这么大,好像我把你怎么的似的!”
“没怎么样?那我们刚才…。刚才那种样子,你怎么解释?”晏初晓脸颊潮红,急着要一个解释。
“大姐,麻烦你看清楚,你醒来时明明是你抱住我的,我什么都没做。”江湛远挣扎地坐起来,振振有词道:“我还没有质问你呢,我坐得好好的,你怎么回事,像藤蔓一般缠绕上我,完完全全把我当成一棵树!”
晏初晓心里清楚自己的睡姿不好,自知理亏,支支吾吾道:“怎么会?…。明明刚才…。明明刚才我是坐在这个地方的,我们俩井水不犯河水的。”说着,她还特意指出刚才坐的位置。
趁她不注意,江湛远偷偷抿着嘴忍住笑意,随即故意做出严肃样道:“事实上井水已经犯上河水了。现在怎么样,你看着办吧。”他撂下话语的口气俨然要晏初晓负责到底的样子。
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别人也是前夫前妻的,可以相安无事,和和美美地举杯微笑。而她和前夫前一分钟势不两立,后几分钟居然缠绵缱绻,让别人听到非笑掉大牙不可。晏初晓一阵心烦意乱,不禁又急又气地跺脚。
江湛远有意逗她:“我就说你刚才对我意淫了吧,还死不承认。现在出事了吧?”
“你别老意淫长意淫短的,一个大钢琴家,俗不可耐!你再多说一句,我对你不客气!”晏初晓横眉冷对道。
“怎么,晏医生还要打病人不成?”江湛远毫不示弱,似笑非笑。显然对他的威胁是不管用的。
晏初晓瘫坐在椅子上,无力道:“想怎么样,你说吧。”
晏初晓开着车,将他送到他的公寓楼下。她将车钥匙递给江湛远,闷闷不乐道:“钥匙还你,我已经完成任务了。”
江湛远不接,像二大爷般地说道:“这就完了?你还没把我送到楼上呢。你不会…”还未等他说完,晏初晓已经下车,猛地打开他的车门,没好气道:“下车吧,不会还要我背你吧?”
“你又背不起。扶着我就行了。”说着他就径直下车,朝晏初晓自然地摊出手。
她只好硬着头皮,扶着他朝楼上走去。
上楼梯期间,江湛远故意打破沉默,寻找话题道:“待会给你介绍一个人,很幽默,保准你会很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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