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逸,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过了好一会儿,我轻声说道。
“我们在庆国还要待很长的一段时间,慢慢来不要操之过急。什么也不用忧心,一切水到自然渠成。”
玉蝶的声音轻柔的就像在云端一般,我的思绪变得恍惚起来,随即翻了个身,头枕在了玉蝶的腿上。
“还有五年的时间,等请过庆国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们一起去桃源庄看母妃。桃源庄是个山水如画、风轻云淡的世外桃源,没有算计图谋,没有背叛利用,我想你会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那里的。”
玉蝶握着我的手,“会的,和朝华在一起,无论什么地方我都会陪着你。”
☆、拉拢
我让南宫飞燕传话给傅有雅说要见他一面,本以为他身为外臣,就算权倾朝野,但出入后宫也要有所顾忌。可没想到第二天傅有雅带了赤霄毫不遮掩的公然出现在了宸泱宫,丝毫没有避讳他人的意思。
“臣傅有雅拜见宁妃娘娘。”傅有雅身上穿着湛蓝色的一品官服,似乎刚刚下早朝。他见我进了雅阁,连忙起身相迎。站在他身旁的赤霄单膝跪地向我问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依旧是那副默然的的样子。
“傅卿家不必多礼,在庆宫之中,本宫有许多事还要多倚仗傅卿家。”我请傅有雅上座,随后有宫女奉上香茶。
等雅阁里的宫女内侍全部退出门后,傅有雅又道:“娘娘进宫以来的这些时日可还习惯?臣是言而有信之人,若是娘娘有什么吩咐,臣定当竭尽全力,以全当初之约。”
“本宫自小就长在宫廷,日常起居倒也没什么不习惯的。只是太后前些日子病了,在那之后宫里就传出了一些流言蜚语来。”见傅有雅言直言不讳,我也不打算和他绕弯子。“傅丞相应该知道,本宫来庆国是情势所迫,是权益之举,所以无意于这里的权势之争。”
“娘娘想要微臣做何事请尽管直言。”傅有雅没有细问缘由是非,想必对宫中的事情早已知之甚详。
“听说前些日子淑嫔的哥哥魏缙之与陆家的三公子陆星峰因为一名青楼歌姬起了争执,两人为这名青楼歌姬不惜大打出手,结果魏缙之不慎伤了陆星峰。这件事闹的满城风雨人尽皆知,陆星峰吃了亏,陆家自然是不能善罢甘休。虽然淑嫔的父亲魏源也是位高权重,官拜一品大司马,但魏缙之还是因伤人的罪名被收押进了五城兵马司的牢狱中。其实本宫所托也不是什么难事,于傅丞相而言可算是举手之劳,那就是为魏缙之脱罪,免去其牢狱之苦。”
我说得云淡风轻,傅有雅静静地听着,待我说完后他略微笑了一下,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意思。
“宁妃娘娘身居后宫,整日深居简出,不想这消息还挺灵通,竟连些琐碎小事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傅丞相说笑了,本宫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我望着窗外不时飘落的树叶,微叹了一声道:“顺天之时,随地之性,因人之心,万事清静,无而不为。傅丞相,我本无心纷扰,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
“娘娘的吩咐,臣明白了。不过臣想提醒娘娘一句,与陆家为难,便是与太后和皇后为难。如今您庇护了魏家,娘娘今后在宫中的日子怕是要有些坎坷了。”
听了傅有雅的告诫我转而一笑,“傅卿家,这庆宫的主人姓庆不姓陆,皇上是明主,自然不会错待了本宫。再说,不是还有傅丞相这样的肱骨之臣、国之栋梁嘛。”
“娘娘谬赞了,臣不敢当。”傅有雅神情淡然,低头饮了一口茶。然而就在他低头的一刹那,我看见了他眼中瞬间沉下的情绪。
正在这时一直侯在外间抱琴进来轻声回道:“主子,玉公子在绮雨轩等您用午膳。”
“说我马上就到,让他稍等一会儿。”我让抱琴先去向玉蝶回话。
傅有雅此时放下茶杯,起身告辞。我送他出了雅阁,最后嘱咐道:“一切就有劳傅卿家了。”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亦是陆太后寿辰之日。庆宫里处处张灯结彩,比平时多了几分热闹。虽然陆太后的病情未见什么起色,但是仍然赐宴安和宫。不过考虑到陆太后的身体不宜喧闹,所以没有召外臣,只是皇族家宴。
沐浴过后,我换上了海棠红的云锦宫装坐在了梳妆台前。散开的头发还湿着,抱琴边梳理便用绢巾细细的擦着。
这时玉蝶出现在了门口,我偏过头看着他。夕阳的余晖映照在他的白衣之上,带了一层橘红色的光韵。领口和衣摆上是朵朵梅花点绛,素雅中平添了一丝飘逸风华。
“在看什么?”玉蝶走到我身后,接过抱琴手里的绢巾,低着头问道。
刚刚看着玉蝶竟恍惚的走神了,也不知有没有被他看出来。我有些难为情的转了目光,轻声道:“没看什么。”
玉蝶隐隐的笑了起来,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弯□子挨近我。
“没看什么?那朝华脸红什么?”
被他说心里一惊,手不知觉的扶上脸颊,我抬头向镜子打磨的极其光滑的云石镜中看去。
“你骗我,我哪有脸红?”
只见镜中的玉蝶眉眼弯弯,笑得一脸揶揄。
“那朝华心惊什么?”
“你……”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生气的一扭身子,“你是故意的。”
玉蝶笑意不减,贴近我的耳边说道,“朝华生气了?”
我‘哼’了一声不理他,这才发现抱琴不知何时退出了屋子。
“抱琴哪去了?我的头发还没梳呢。”
“她去准备车辇了。”玉蝶从梳妆台上拿起玉梳,轻柔的梳理着我长发。“今天我来替你绾发、画眉,就当是赔礼了,如何?”
玉蝶的手指一圈一圈缠绕在发丝里,我带着一些好奇问道:“你会做这些吗?”
“朝华忘记玉楼春是什么地方了吗?见得多了,自然而然就会了。”
玉楼春的背景有些复杂,虽是烟花之地但与夜影还有些渊源,它之所以能立足京城生意兴隆是因为托了煜亲王府的福气。不过说起玉楼春,我倒想起了前几日魏、陆两家的公子因为一名青楼歌姬闹得满城风雨的事来。
“魏缙之昨天已经回了魏府,为了避免再生事端,让黛眉先离开襄阳一段时间。”
“嗯,这样也好。可她空出来的位置怎么办?夜影在襄阳人本就不多,上次幻笙内部肃清的时候又撤走了一部分。若真是有什么意外发生,人手调配上会有些不足。”
黛眉是夜影的暗影,早些年就奉命来了襄阳,表面的身份是青楼中的清伶歌姬。可是没想到事有凑巧,这魏缙之和陆星峰两个纨绔子弟那一日同时看中了黛眉,所以平日里就互看不顺眼便起来争执。虽说因为那两个人召回黛眉有些不值,但不经意间也为我提供了一个入局的契机。
“人手的问题不用担心,不是还有寒素吗?那么一个高手让他闲着太浪费了。”
“寒素这个人我倒是也考虑过,但毕竟他不是夜影的人,而且行事常常出人意料,就怕到时候误事。”提起寒素,玉蝶不免有些顾虑,因为广寒宫被江湖视为魔教有很大程度上是源于寒素异于常人的行事作风。
我挑了一支五彩水晶发簪递给玉蝶,“放心吧,寒素这个人精明至极,他还有求于我呢。”一想起来用庆国的优先漕运权把寒素拉到一条船上的事,我就觉得好笑。
玉蝶为我戴好了发簪,让我对着镜子,“怎么样?”
“不错。”我笑着点点头,拉过玉蝶扶在我肩头上的手。
冰冷的感觉比之前更加清晰,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我双眉微蹙低头不语。
“主子,车辇已经备好了。现在就可以……”抱琴话未说完,她见我握着玉蝶的手与他两相无语,面露疑惑的停在了门口。
我调整了一下刚刚有些压抑的情绪,站起身来说道:“时辰差不多了,那就走吧。”
出了宸泱宫的院门,玉蝶先扶着我上了车辇,回身接过抱琴递上的披风,然后进了车辇后面一乘小轿。
一切准备妥当后,我正要吩咐出发,这时就见不远处有一辆车辇正向朝这边来。待离得近了,车帘一掀,淑嫔从车辇上走了下来。
“臣妾参见宁妃娘娘。”
我手撩着车帘看着在车前行礼的人,“是淑嫔啊,无需多礼,快起来吧。”
旁边有宫女把她扶了起来,淑嫔婷婷一笑,“臣妾之前受人挑拨,误会了娘娘,一直愧疚不已。可娘娘大人大量,非但不与我计较,在家兄的事情上帮助良多,我魏家上下定会铭记娘娘的恩典。”
“本宫也只是略尽微薄之力,何足挂心。只是本宫独在异乡,不免有些孤单,淑嫔若是有空闲,可以多来宸泱宫走走。今日是太后寿辰,不好耽搁了,这就一道走吧。”
我向抱琴一点头,抱琴走到淑嫔面前一俯身道:“淑嫔娘娘,我家主子请您共乘一辇。”
等淑嫔上了我的车辇,我放下车帘,吩咐道:“走吧。”
☆、寿宴
后宫的嫔妃陆陆续续来到了安和宫门前,我和淑嫔下了车辇,玉蝶也出了轿子。
淑嫔见了玉蝶走过来为我披上披风,掩饰不住惊讶的问道,“娘娘,这位是?”
“他是本宫从炎国带来的琴师,技艺了得。宫中无趣,有他陪伴,平时赏歌品乐,也是一桩雅事。今天是太后寿辰,我便想让他为太后献曲祝寿,以表心意。”我轻描淡写的说道。
淑嫔拉住我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这边,才低声说道:“娘娘心地良善,出身高贵,臣妾相信您绝不会有失仪之举。可这里是后宫,大家表面和气,实则人心叵测,您将一名男子留在身边不免遭人口舌。臣妾就怕娘娘的心意成了他人诋毁您的借口,献礼不成反倒惹祸上身。”
“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我笑着拉开淑嫔的手,不以为意的说道:“恩准玉琴师进宫的是皇上。皇上是一国之主,万万人之上,金口玉言,哪容得他人置喙。淑嫔,你太过担心了。”
“皇上恩准了。”淑嫔听了我的话很是意外,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安和宫的首领太监安顺来到了门外,他先给众人请了安,然后高声喊道:“太后懿旨,宣各位娘娘觐见。”
淑嫔退到我的身后,大家按着品级依次走进了安和宫。
安和宫的祥睦殿内,陆太后坐在中间上首位,皇后居于西侧,见过礼后,陆太后让众人入座。
我刚坐下,皇后正巧侧头看过来,我对她微笑着点了一下头,目光却一直留意着陆太后。
不是说一直染病未愈吗?怎么丝毫看不出来有何不妥之处呢?心里正思索着,这时殿外有内侍通报,皇上驾到。
庆幕桦穿着玄色金边的帝王常服走入祥睦殿,笑容温和,好似清风,一扫平时的冷峻深沉。
“孩儿恭祝母后圣体安康,福寿延绵。”
庆幕桦说完后挨着陆太后落了座,陆太后对着身旁的安顺点了点头,安顺向前一步,宣布宴席开始。
精致的菜式,曼妙的歌舞,觥筹交错之间,映衬着安详和乐。不时有宫妃上前去献上各色的奇珍异宝,说着溢美之辞,我把玩着手中的琉璃酒杯,神情淡然的安静看着。
“宁妃一个晚上都未曾说话,可是身体不舒服?”坐在我上首的皇后微微倾过身子问道。
“谢皇后娘娘关心,和宁很好。只是因为第一次为太后祝寿,所以一直担心着所准备的寿礼是否合太后的意。”我转着头低声回道。
“太后想来待人宽厚,不会计较这些的。不知宁妃准备的适合寿礼?”皇后对我的寿礼似乎很有兴趣,我招过身后的一名宫女,对她交待了几句,然后又对皇后说道:“想必奇珍异宝之类的东西太后平时见得多了,锦上添花也没什么新意。我想着前些日子太后身体抱恙,如今一直没有康复,所以便写了一幅百寿图为太后祈福,我又听说太后偏好丝竹雅乐,今天还特意带来了一位琴艺出众的乐师。此人擅奏清雅之音,希望能为太后分忧。”
说话之间,祥睦殿中央翩翩起舞的舞姬已经退到了一旁,大殿两侧的乐工也停下了演奏。我起身向陆太后和庆幕桦俯身一礼,“皇上,太后,臣妾刚入庆宫不久,尚有诸多不足之处,但皇上和太后一直宽待臣妾,令臣妾感激不已。今日是太后您的寿辰,借此良辰,臣妾准备了些余兴的节目,以贺太后福体安康、福如东海。”
“和宁有心了,不知道准备了什么有趣的节目?”陆太后的笑容和蔼看着我问道,像极了慈爱的长辈。
“太后,和大家的珍奇宝物比起来,臣妾的寿礼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不过臣妾为此可是费尽了心思,保证太后看了长久难以忘怀。”
我面对门口‘啪啪’击了两下掌,所有的人的目光都朝着门口看出,随着我击掌声落,玉蝶抱着一张琴缓缓的走进殿中。这时殿内的众人不约而同的‘咦’了一声,然后窃窃低语起来,因为一袭云锦白衣站的玉蝶此时脸上带了一个花纹妖冶的面具。
站在祥睦殿的中央,玉蝶环顾了一下四周,之后便定定的望向陆太后,既不倒身下拜也不问安。大殿里逐渐安静了下来,众人表情各异,各怀心思,等着看接下来事情会如何发展。
玉蝶仿佛没有看见周围的一切,一手撩起外衣的下摆席地而坐,把怀里的瑶琴置于腿上。他的手指划过琴弦,翻飞如蝶,霎时见清泉流淌般的空灵之声倾泻而出。
晚晴初,淡烟笼月,风透蟾光如洗。觉翠帐、凉生秋思,渐入微寒天气。不是华丽空洞的靡靡之音,也不是大气磅礴的高远之曲,婉转起合的优雅小调如同在低诉般回绕在祥睦殿中。
陆太后在琴声响起的那一瞬间便睁大了眼睛,端着酒杯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的神情从疑惑到惊诧。
庆幕桦也注意到了陆太后突然之间的变化,立即向我这里看过来,慵懒的眼神中藏着锐利。我摇着扇子挡住意味深长的笑容,毫不示弱的对上庆幕桦的目光。
琴声渐歇,玉蝶一手压住琴弦,一手轻敲了一下琴尾。‘啪’的一声,琴尾之处弹出一个暗格,玉蝶从里面抽出一个卷抽。之后他抬手一抖,卷轴展开,正是我花了几天的时间所写的那幅百寿图。
安顺走过来将那幅百寿图呈到了陆太后面前,可陆太后的眼睛一直看着起身退到我身边的玉蝶。
“和宁,你的琴师果然琴艺出众,所弹奏的曲子也精妙之极。只是他为何遮遮掩掩,不以真面目示人?他在皇帝和哀家的面前带着如此怪异的面具,是藐视皇家的大罪。”
陆太后一番话说出口,祥睦殿中立刻变得鸦雀无声,一干嫔妃和宫人全部噤若寒蝉,原本安详和乐的气氛顿时变得压抑紧张了起来。庆幕桦没有说话,垂着眼睛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椅子的扶手。
我脸上露出一丝惶恐,“太后请息怒,他只是个普通的琴师,绝没有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心思。”
陆太后没有理会我的解释,对着身后的一个嬷嬷吩咐道:“秦嬷嬷,去把那人的面具给哀家摘下来。”这个被称作秦嬷嬷的人就是当初皇后去驿馆见我时跟在她身边的那个人。
“奴婢遵命。”秦嬷嬷答应了一声,转身向我这边走过来。
玉蝶见此情形上前一步,放下怀中的琴对着陆太后说道:“太后何必难为公主,不过想看我的样子而已。”说着玉蝶抬手揭到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原本的样貌。
‘咣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