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笑容也开始变得言不由衷了。
不止是陈小姐,众人都是明白人,哪里还猜不出出了事,待陈夫人一走,大伙儿便像炸了锅似的议论起来,甚至还有人问幼桐,让她猜猜到底出了什么事。幼桐只是摇头,吃吃笑道:“既然陈夫人说是去厨房,那自然是厨房出了点事,我可不敢乱猜。”
那人见她如此精明,心知她不好对付,也抿嘴笑了笑,没再继续说话。
绣楼里,三公主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抢过沈三腰间的佩剑非要杀了他。沈三只不作声,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旁的宫人丫鬟们生怕闹出人命来,拼了命地拉着三公主,口中不住地劝说。陈夫人面色一片死灰,狠狠地瞪着沈三想说句什么,偏偏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半天,才扶着脑袋吃力地吩咐道:“去把大公子请过来,切记,不要惊动旁人。”
那丫鬟低声应了一声,赶紧又疾步奔去前院。
73 事成
丫鬟过来请大公子的时候,徐渭就已经晓得事情正如幼桐所预计的那样天衣无缝地发展了,想着那沈三机关算尽只为了出人头地,没想到到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可笑的是,他居然是毁在了自己的最后一丝愧疚感上。
幼桐此计并不算多精妙,唯一绝妙之处是在于她对沈三的了解。此人一面不折手段,一面又优柔寡断,白灵因他而亡故,沈三心中难免愧疚不安,于是,当有人扮成白灵的模样从他面前闪过时,沈三便失去了理智,居然一路追到了绣楼,也掉入了幼桐早已设下的圈套中。
徐渭饮尽杯中的茶,不再关心大公子如何处理此事,朝一旁一直心不在焉的小丫鬟问道:“不知可否请姑娘将我家夫人请过来。天色已晚,是时候该告辞了。”
不一会儿,那小丫鬟就领着幼桐过来了。二人客客气气地跟陈太傅告了辞,上了回家的马车。
“可痛快了?”徐渭问道,语气有些怪怪的。
幼桐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忽然朝徐渭怀里靠过来,皱着眉头闷闷地道:“你说,我处心积虑地想要报仇想了这么久,而今总算大功告成,怎么心里头一点欢喜都没有?”
“大概是因为——”徐渭皱起眉头想了很久,才缓缓回道:“大概是因为你对他已经没有那么恨了吧。”或者是,因为利用的已经去世的白灵,所以心中才有些不安,那种不安甚至超过了她大仇得报的兴奋感,让她无法欢颜。
且不说沈家到底如何了解的此事,第二日,京中便开始传出各种各样的谣言来,猜的都是那日绣楼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虽说陈家三缄其口,但沈陈两家婚事告吹,明眼人还是猜出了各中的缘由。大家所不知道的,只是此事的幕后原来还有幼桐罢了。
这事儿能瞒得过旁人,却是瞒不过大长公主和小皇帝,大长公主也就罢了,最多埋怨了她两句,说她胆大妄为,小皇帝那里可就不好唬弄了。幼桐特意避着他,可终究躲不过,这一日早上,他居然找上了门来。
他借口是来找徐渭切磋武艺,一进门后却大刺刺地找上了幼桐,挥退了下人,笑眯眯地看着她道:“沈夫人昨儿进了宫,跟密太妃道了歉,又许了承诺,说是等三公主孝期一满就迎娶过门。”
幼桐只装傻,笑道:“沈家三公子相貌堂堂,风度翩翩,三公主有福了。”
小皇帝见她装傻,不急也不恼,又道:“你说朕若是派人跟沈家说明真相,沈三公子会不会气得找上门来。”
幼桐道:“陛下您可真会开玩笑,此事与我又有何干,再说了,这大喜之事,三公子欢喜还来不及,只怕这会儿正忙着讨好公主呢,来我们徐府做什么?”
小皇帝见幼桐始终不松口,软硬不吃,终于有些泄气,眼睛一红,咬牙道:“罢了,你不帮我,朕就自个儿去杀她。左右她一个老嬷嬷,难不成力气比我大还不成?”说罢,竟起身就要走。
幼桐见他脸上真带着冲动,心中不由得一紧,略一犹豫,终于还是追了上去,一把将他拽住往屋里拖。小皇帝嘴角顿时泛出一丝得逞的笑意,尔后又赶紧皱起眉头苦着脸,摆出一副哀伤的脸来。
“陛下——”幼桐想了一阵,斟酌着要怎么措辞才能让他明白,“那周嬷嬷是太后的心腹,若她果真不明不白地没了,您觉得太后可会善罢甘休。便是您再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总难免留些蛛丝马迹,到时候若真查出来,您要怎么办?”
小皇帝气恼道:“难不成朕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继续作威作福不可。不过是个下贱的奴才,难道朕连个奴才也处置不了么?既然如此,我还做这么皇帝做什么?”
“陛下!”幼桐声音里顿时带了些怒气,正色道:“陛下请慎言。”
小皇帝也马上意识到方才的话太过荒唐,脸上顿时有些讪讪的,小声道:“我也就是说一说罢了。”
幼桐无奈地看了他两眼,摇头道:“陛下金口玉言,不可乱说。此事——”她犹豫着想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继续道:“我幼时爱看兵书,书中曾记有这么一个故事,桓公欲攻郐,使人设祭坛,将郐国良臣名录于坛下,言之大赏。郐国君大怒,遍杀良臣,未几,郐国亡。”
小皇帝瞪大眼睛看着她,面上忽明忽暗,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顿时明白了幼桐的意思,不由得高兴地咧开嘴笑,喜道:“那…那太后就等于是郐国国君,周嬷嬷——哈哈,我明白了。可是——要如何让太后相信周嬷嬷有异心呢?”
幼桐想着左右主意都已经出了,也不差这一两句,咬咬牙,又道:“陛下您说太后在宫里最大的敌人是谁?”
小皇帝想也不想地回道:“那还用说,自然是——我明白了!”他眼睛一亮,(炫)恍(书)然(网)大悟地使劲点头,“只要让太后误以为周嬷嬷投向了姑母,不劳我动手,她自然容不下周嬷嬷的性命。”这些年来,周嬷嬷私底下不知帮太后做了多少龌龊事,若是晓得她投向大长公主,太后只怕马上就要坐卧不安了。
小皇帝忽然朝幼桐郑重地作了个揖,吓得幼桐赶紧上前来扶他,口中道:“陛下您这是做什么,岂不是要折煞了妾身。”
小皇帝面上一片严肃,郑重道:“此事若成,你于我便有大恩,日后你若有所求,我定允之。”
幼桐却不肯受,摇头道:“陛下您在说什么,妾身怎么听不懂。今儿妾身只跟您讲了个故事罢了,怎敢胡乱居功。”
小皇帝也不坚持,只朝她笑笑,罢了挥挥手,心满意足地回了宫。
等小皇帝一走,幼桐又开始头疼起来,先前徐渭还特意叮嘱过她,让她不要插手宫里的事,而今她却食了言,晚上要如何跟他解释才好。她不是没想过装傻,只是一旦小皇帝成事,周嬷嬷的事儿早晚得传出宫来,以徐渭的脑子和对她的了解,保准马上就能猜到是她暗地里使的手脚。与其等到那时候支支吾吾地不好解释,还不如现在就老实坦白。
痛苦了一下午,幼桐最后还是决定老实交代,等徐渭一回来,她就低着脑袋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说给了他听。徐渭只是苦笑,揉了揉她的脑袋,无奈道:“我早就晓得你要被陛下给骗了的,他若是果真那么冲动,怎会一直拖到现在,不过是看你心肠软罢了。”
幼桐顿时郁闷得不行,一向只有她算计别人的份儿,而今居然轮到她被人算计了,不得不说能做皇帝的都非比寻常,大长公主能从先帝一众子嗣中挑中小皇帝继位,他又岂是个单纯如白纸的娃儿。
见幼桐郁闷得抓得头发都掉了,徐渭原本还打算再责备她两句的,这会儿瞧着,又说不出口了,心疼地将她的手拽进手心,安慰道:“你莫要恼了,被陛下算计也不是什么坏事,好歹他承了你的情,自然要投桃报李,日后你便是横着在宫里头走也没人敢拦了。”
幼桐被他逗得一下子又笑起来,轻轻锤了下他的胸口,哭笑不得道:“偏你就会说笑。”
—炫—虽说徐渭未曾责怪她,可幼桐却还是下定主意不再多管闲事,接连好些天都不曾再进宫。但宫里的消息却传了出来,周嬷嬷醉酒后在御花园的湖里溺死了。到底只是个下人,便是太后的亲信,众人也都只提了一句,并未深究,但幼桐听到此处,还是暗暗感叹小皇帝的手脚真是迅速。
—书—腊月十二这一日,天气总算晴过来,徐夫人便拉着幼桐要去庙里烧香,说是年前在庙里许过愿,这会儿得去还,又说那庙里的斋面极美味,徐渭每回去都要吃两大碗云云。幼桐一来不想扫她的兴,二来左右在府里也闲着,婆媳二人一拍即合,大早上便出门去庙里烧香。
—网—幼桐不在家,徐渭也觉得无聊得发慌,抓了本书翻了几页,没看几眼就开始瞌睡,迷迷糊糊间,听到下人在门外道:“大少爷,外头有人求见。”
“谁啊?”徐渭眼睛也懒得睁,躺在靠椅上懒洋洋地问道:“不会又是来找我喝酒的吧,就说我不在府里。”
“不是,”下人小声道:“是位带着面纱的妇人,说是您的旧识,什么流芳馆的。小的没听过名字,原本想将她打发了,她非不肯走,一直在门口守着,都等了老半天了。”
徐渭脑子里还晕晕乎乎的,依稀觉得流芳馆的名字有些耳熟,想了好一会儿,才猛地从椅子上跳起身,急急忙忙地道:“啊,赶紧请她进来,唔,把人先请到花厅,我马上就到。”说罢,又想到一事,紧张地问道:“可还有其他人看到?”
那下人见徐渭反应有些异常,心中也是疑惑,但不敢出声问,只赶紧应道:“那妇人带着面纱低着头,虽一直守在府门口,但并无旁人注意。”
徐渭这才松了一口气,挥挥手让他退下,自个儿则赶紧换了身衣服出来见客。
74 误会
徐渭换了衣服赶到花厅,崔九小姐早已在厅里坐下,见他进来,她赶紧起身朝他行了一礼,还未开口,眼泪就哗哗地往下淌。
“你——”徐渭正要开口问,忽然想到一旁还有伺候的下人,赶紧让她们退下。两个丫鬟相互对视了一眼,又认真地看了看徐渭,眸中毫不掩饰其怀疑的意思。徐渭见状,心中真是哭笑不得,又不好跟她们解释,只使劲挥了挥手,让她们通通退下。
等花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徐渭才正色问道:“九小姐特意来找我,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崔文凤眼睛红红的,偷偷用袖子拭了拭泪道:“昨儿晚上店里来了几个地痞,吃了东西不肯给钱,相公一时气恼就跟他们打了起来,差点把店都给砸了。不想那些地痞却是有来头的,今儿一大早,就纠集了官差将相公给抓进了衙门。我实在是求救无门,这才想到来找将军您。”
徐渭见她哭得满脸泪痕,心中也颇觉不好受。到底她才是正儿八经的崔家小姐,而今竟落到被地痞流氓任意欺辱的境地,让他如何不愧疚,遂赶紧安慰道:“你放心,我马上就去衙门,让他们放人。”
崔文凤见他发了话,悬了一上午的心总算放回了原处,赶紧朝徐渭道了谢。尔后徐渭让下人去套了马车,两人一起去了京兆衙门。
到底是男女授受不亲,徐渭让崔文凤坐马车,他自个儿则骑马,到了衙门大门口,正要掀帘子请崔文凤下马车,忽听到身后有人呢大叫一声,“徐大哥!”
徐渭一听出那人的声音,顿时头大。
“大老远就瞧见了你,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文颜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笑眯眯地朝徐渭道:“九姐姐呢?在车里?”说话时手已朝车帘子掀过去。徐渭心中一紧,生怕被她看出什么破绽来,下意识地上前一挡,道:“你九姐姐不在?”
“九姐姐不在?”文颜狐疑地看着他,又扭头看一眼马车,眼中有怀疑的神色,“那马车里是谁?”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没少听说权贵子弟置外室的事,而今见徐渭满脸惊慌,又拦着她不让看马车里的人,顿时犯了疑心,面上也有了些不悦。
徐渭哪里敢跟她多说,笑嘻嘻地将她拉开,哄道:“只是一个朋友,我们还赶着去衙门有事,你先回去吧,啊。”说着,又朝文颜身后的两个丫鬟吩咐道:“还不快送十小姐回府去,这外头冷,可别冻着了。”
他越是这样赶她走,文颜心里头就越是怀疑,不过她也聪明,晓得自己若是非赖着要探个究竟,徐渭定会不管不顾地将她赶走,于是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姿态往后退了几步,小声埋怨道:“小气死了,不看就不看,我走就是。小心我回头跟九姐姐告一状,看你还对我这么不客气——”说罢,头一扭就要往回走。
徐渭方才松了一口气,却不料文颜脚才抬起来,身子忽然往前一倒,他惊诧间一时躲闪不及,文颜已经掀开了帘子。
“咦——”文颜发出一声惊呼,指着马车里的人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虽说文凤面上戴了面纱,可文颜到底与幼桐朝夕相对达一年之久,一看那眉眼顿时猜到了什么,心中一紧,赶紧将车帘放下,一转头,朝徐渭怒目而视,骂道:“好你个徐渭,真真地痴情啊。你这么做,对得起九姐姐吗?”
徐渭被她骂得不明所以,略一思考,只当是文颜错认为文凤与自己有私情,赶紧解释道:“你莫要误会了,车上这位真是——”
“你当我这么好骗?”文颜气道:“她那眉眼,我一眼就能认出来。跟九姐姐长得这般神似,不就是你传说中那个姓余的未婚妻么?你再怎么喜欢她又如何,而今都已经娶了九姐姐了,怎能再与她纠缠不清。九姐姐若是晓得了,怕不知道要多伤心。”
徐渭听到此处才晓得文颜张冠李戴把文凤认成了幼桐,一面好笑,一面又替幼桐欢喜,有文颜这么个掏心掏肺的妹子,她实在是幸运的。只是这会儿他又有些头大,总不能让文颜在大街上闹起来,虽说幼桐的身份在崔家早已不是秘密,可这事儿到底不好提到台面上说,更何况,文颜一直把幼桐当亲姐姐一般,若是晓得幼桐骗了她,不晓得要如何伤心。
想了想,徐渭半真半假地回道:“如你所想,车里的确是余小姐,只不过我和她绝非你所猜测的那般。余小姐早已是他人妇,今儿特意来寻我,不过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求我帮忙救她的夫婿。”说罢,又将刘小哥儿被地痞敲诈又被冤入狱的事告知于她。
文颜听罢了,半信半疑,盯着马车看了两眼,想了想,才咬唇道:“罢了,我就先信你。不过,我得亲眼见你把那个什么刘相公救出来,要不,你就是在骗人。”//炫书//网整//理
若是刘小哥儿一出来,张口唤文凤的名字,那岂不是要糟。徐渭赶紧摇头不肯,也不管文颜怎么反对,顺手在路边拦了辆马车,非押着她让下人送了她回崔府去。文颜见他如此蛮横,气得直跳,偏生胳膊拧不过大腿,被徐渭强塞进了马车,临走前还不忘了高声威胁道:“你且等着,明儿我就让五哥接九姐姐回来,我——我要让她跟你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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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四周路人纷纷朝自己看过来,徐渭赶紧举起袖子掩住脸,三步并作两步地朝衙门里走。京兆尹周大人与他相熟,听得他居然特意为了个平头百姓出头不免有些好奇,徐渭自然不好跟他解释这其中的缘由,只支支吾吾地解释说是自己的旧识,请周大人日后多关照之类。
周大人见他有推脱之语,便知趣地没有再继续问,两人打了一阵哈哈后,差役就将刘小哥儿带了回来。徐渭见刘小哥儿面上有几道伤口,心知他在牢里受了些罪,虽说有些不快,但也晓得此事就连周大人也管不上,赶紧上前搀扶住他,关切地问道:“可还撑得住。”
刘小哥儿被差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