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人,也配和我九姐姐说话。”
文颜从店里跟出来,原本气跑了沈三二人,心中十分畅快,没想到这个不要脸的丫头居然胆敢去找幼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沈三怒道:“沈公子,既然你府上的‘亲戚’,就请好好看着,别没脸没皮地往人家跟前凑。我们崔家的小姐,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可不同。”
她心里头认定了白灵是沈三的外室,说话自然十分地不客气,不说沈三,就连跟在后头的徐渭也忍不住摇头苦笑。
白灵还欲再说什么,被沈三一个责怪的眼神给吓了回去,委屈地红了眼圈,不敢再说话,只得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迅速离开。
见他们走远了,文颜还忿忿地啐了一口,朝徐渭道:“徐大哥,京里不是还传言说沈家三公子如何儒雅多才,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我看此人十分不着调。仗着自己生得好看些就拈花惹草,居然还胆敢带着外室四处招摇,真是不要脸。”
徐渭虽觉沈三并非如此不知轻重之人,但在文颜和幼桐面前,他自然不会开口为他辩护。更何况,这沈三还与幼桐有婚约,他还巴不得幼桐厌恶他,虽说不至于暗地里使手段败坏他的名声,但如此这般还是乐见其成的。
听得外头只剩下文颜和徐渭的声音,幼桐方才掀开帘子探出头来,确定那二人早已走得无影无踪,这才松了一口气,从马车上下来,朝徐渭行了一礼,道:“徐大哥,好{炫&书&网}久不见。”
徐渭生怕她误会,赶紧解释道:“我去府上拜访过两次,五公子说两位随二夫人出了门,故未曾见到。”自从回京以来,他就寻了不少借口去崔府拜访,却不知怎地,总见不着幼桐的面。他一个大男人,又不好随意去求见崔府未出阁的小姐,这一连十来天没见到幼桐的面,直把他急得不行。
文颜笑道:“也是,这些天总跟着母亲四处应酬,却是腻烦得很。今儿好不容易才寻了借口溜出来转一转,居然就遇到了徐大哥。唔,九姐姐和你还真是有缘。”
因徐渭与崔家交好,她们也是自小就识得的,文颜心里头把他当做亲哥哥一般。
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似徐渭这样重情重义的好男儿,文颜自然巴不得让他做崔家女婿才好。可几个姐姐全都已经出嫁了,唯一没嫁的文清又是那样的性子,不说徐渭,便是她也看不来。好容易才忽然出来个九姐姐,无论容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好,更重要的是还能投她的脾胃,她自然恨不得他们两个能在一起。以前还有沈家的婚约约束着,而今既然沈家要退婚,且这沈三这般“无耻”,她当然要尽力撮合这两位,省得徐渭被旁人惦记上,误了崔家的好事。
这番话说得徐渭喜形于色,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朝幼桐道:“听文颜说,九小姐也喜欢画画。”
“可不是,九姐姐最喜欢那个叫什么藏锋的画作,只可惜李家那副寒山夜游图被李家二公子偷偷卖掉了,还弄了副赝品,让我们扑了个空。店里掌柜怎么都不肯告诉我们是谁买走了画,徐大哥,你帮帮忙,帮我们去查查看,到底是谁买走了那副画,可好?”文颜总算想起了还在店里缠着掌柜不放的李玉棋,忍不住开口想求徐渭帮忙。
还没等徐渭回应,幼桐已正色道:“既然掌柜不肯说,自然有他不说的道理,如何能强人所难。便是徐大哥去查了,一来不一定能查出来,二来,若是果真查出来,事情传了出去,岂不是让人家掌柜难做。我看那副临摹的画也是一副难得的佳作,形神兼备,便是与藏锋相比,也不遑多让。李大夫府中藏品众多,想来也不会仔细查看,若想要瞒过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文凤姐姐却是不晓得,”李玉棋垂头丧气地从店里出来,无奈道:“这一副赝品的画风和技巧的确无懈可击,单看画卷就连我也辨不出真伪。可是,此画非常人所作,而是鼎鼎大名的‘九鼎’所临摹,此人性格怪异,虽有一身出众的画技,却独爱临摹古人画作,又生怕旁人辨不出,便在画卷右下角用一种特殊颜料印上自己的大名,只要对着阳光便可分辨。”
难怪当时幼桐一提出疑问,李玉棋就马上将画拿到阳光下查看,这其中还有这样缘由。她以前到底困于钱塘一地,竟从未听说过九鼎的大名,果真是孤陋寡闻了。
“罢了,”李玉棋摇头道:“我方才问过了掌柜,那副画他转手就卖了四千两银子。我便是果真寻到了买主,即便那人同意把画卖给我,我也凑不到这么多银两。”
文颜也顿时噎住,她虽是大户出身,从小锦衣玉食,但每个月的月例也不过五两,便是有心想帮忙也帮不上。
李玉棋叹了口气,无奈地准备回府。才走了两步,就听到幼桐在她身后问道:“李小姐,若是令尊发现这幅是赝品,届时,能不能将它转手卖给我?”
李玉棋一愣,讶道:“你还要买它作什么?”
幼桐道:“虽说是赝品,但到底是副佳作,若是李大人不喜欢,难免要束之高阁。与其让它蒙尘,倒不如卖给我这个爱画之人。我记得李二公子是两百两银子买回来的,我再添五十两纹银,可好?”
李玉棋想了想,回道:“若果真如此,到时候定将画送到府上。”
待李玉棋走远,文颜方才不解地问道:“九姐姐何必花这么多银子买副假画。”
幼桐笑道:“没什么假不假的,喜欢就买了。”
一旁的徐渭一直脸色古怪地看着她没说话,听得幼桐说喜欢那副赝品,好几次想开口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住了,只小声道:“难得你喜欢,若是那人晓得了,也定会欢喜的。”
幼桐讶异地看了他一眼,眉头微皱。
最在意的事
二十四
最后还是由徐渭亲自护送幼桐和文颜两位回府。到了地儿,不免又要去拜见二老爷,正巧崔维远也从宫里当值回来,瞧见徐渭和幼桐她们一行,脸色顿时有些不太好看,站在原地盯着她们看了半天,直到徐渭客气地过来招呼,他才猛地醒转一般,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来。
“徐大哥——哦,不对,应该叫徐大将军了。”崔维远上前拍拍徐渭的肩膀招呼道。徐渭进京后没几日就授了缺,而今任左监门卫大将军,掌管京城门禁。一步就升到了正三品,放眼整个朝廷,还从未有过这般神速。朝中诸人,谁不侧目。
徐渭谦虚道:“打住,我们兄弟两个,何须这般称呼,你这不是打我的脸么。”
崔维远笑笑,没有再坚持,只若无其事地问道:“方才怎么瞧见见你跟十妹妹她们一道儿回来?可是路上遇见了?”
徐渭点头道:“可不是,今儿原本去了诚德堂打算淘换一副好画给老爷子祝寿来着,结果遇到了九小姐和十小姐,说了一会儿话,顺便送她们回府。”
“那可真是巧了。”崔维远笑道:“这两个丫头就是淘气,早跟她们说过了不要随意出门,可偏偏都不听。出门也就罢了,却连个护卫都不带,幸好遇到了徐大哥,要不,这路上保不准要出什么事儿。这京里头的纨绔子弟可比陇西多了去了。”顿了顿,他又问道:“不知大哥可淘换到什么好宝贝没?”
徐渭摇头,无奈道:“你也晓得我们家老爷子眼界高,寻常物事哪里瞧得上眼,看了一阵,却没有中意的。”
“大哥若是非要寻古画,我书房里倒是有几幅言子美的画作,不过都是从陇西那边淘换来的,也不知是不是赝品,大哥若是有兴趣,不如去我书房里看看。”说罢,瞥见文颜还藏在门后不住地朝这边探看,眉一皱,轻声斥道:“还不快回后院去,女儿家怎么这般没规矩。”
文颜虽说最爱在崔维远跟前撒娇,但她最怕的也是这个五哥,见他面上似乎有薄怒,吓得赶紧缩回了身子,拉着幼桐蹦蹦跳跳地往后院跑。却不是回绛雪斋,而是径直奔去了二夫人那里去告状。
听罢文颜添油加醋的描述,二夫人好半天没出声,许久后,才喃喃道:“这沈家到底是公卿世家,沈家三公子又是出了名的文雅知礼,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不会!”文颜怒冲冲道:“不止是我和九姐姐瞧见了,连徐大哥也在,那个叫做什么白灵的,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家女,一股子穷酸气,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寸步不离地跟在沈家三公子身后。若不是外室,他能这么大刺刺地领着她上街。九姐姐这还没过门呢,就这么不把我们崔家放在眼里,若是果真嫁了过去,那九姐姐还不被他们欺负死啊。”说罢,又转身拉住幼桐的袖子,坚决地说道:“反正,我是不会让九姐姐嫁去沈家的。”
二夫人脸色有些古怪,不自然地看了幼桐一眼,只见她面沉如水,眼中无波无澜,却是看不出她心里头再想些什么。可这件事是二老爷安排的,又岂是她能做得了主,二夫人心里有些烦躁,好不容易才压制住了,低声朝幼桐问道:“九小姐怎么看?”
幼桐低着头,两只雪白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手背上隐隐透出青色的血管。她仿佛没有听到二夫人的问话,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直到文颜发觉不对劲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她才猛地抬起头来,正色道:“还请二婶为文凤做主。若是他沈家有意退婚,二婶就…应了吧。”说罢,又低下头,双唇紧咬,面上一片惨白。
二夫人微微一愣,她一直以为,幼桐答应代嫁不过是为了能借助文凤的身份嫁进沈家,毕竟沈家那样的家世着实吸引人,沈家三公子又是京里出了名的美男子,这京城里适龄的女儿家们,谁不想进沈家大门。万万没想到,幼桐居然会答应退婚。
就连沈家的儿媳妇她都不愿意做,到底有何企图呢。二夫人一时琢磨不透,半天不说话,文颜却是气不过,扑到二夫人身前撒娇道:“娘,你就应了吧。那个沈三——”
“你住嘴!”二夫人难得地发了火,朝文颜怒道:“你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怎好插手管这些事。平日里真是太惯着你了,明儿开始,还是跟着夏嬷嬷学规矩才是。”
文颜顿时色变,急道:“娘,你别吓唬我。我以后乖乖的就是,你千万莫将夏嬷嬷再请回来。”
二夫人见她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也有些心疼,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你乖乖地守在家里头不乱跑,我自然不会为难你。至于你九姐姐的婚事,这是当初你五叔和五婶定下来的,我一个做婶娘的,如何做得了主。若是沈家三公子果真如你所说的那般不堪,而他又真要退婚的话,想来你父亲也不会非逼着你九姐姐嫁过去。”
文颜可怜兮兮地点点头,小声保证道:“我原本也没乱跑,就是不耐烦跟那些木头人玩,才拉着九姐姐一起去看看李姐姐。”
二夫人点头道:“你要去见李家姑娘我又不会拦着你,可既然出门,为什么不带几个护卫。这么大的姑娘了,一点事儿都不懂,幸好是遇到了你徐大哥,若是遇到什么地痞流氓,你们几个姑娘家可要如何是好?”
文颜也晓得自己错了,连连低头认错,一旁的幼桐却是哭笑不得,她却是根本没考虑到这一茬,一来她自个儿有武功,寻常几个大男人也不是她对手,二来以前在钱塘时,她常年住在庙里,偶尔出门也是男装,就不必带什么护卫了。
二夫人又好生训导了她二人一番,好不容易才要放她们走了,忽然又想到一事,道:“明儿好生在家里头待着,锦云阁的裁缝要过来给你们量尺寸。”
文颜闻言喜道:“又要做衣服了,不是前几日才做了两身春装了,莫非又要做夏装了?”
二夫人皱眉道:“宫里头传来消息,过些日子可能要带你们两个去拜见太后。”
………………
第二日果然有锦云阁的裁缝过来量尺寸,又抱了好几匹新花色的锦缎让幼桐挑选。幼桐不欲太招摇,只挑了一匹浅绿云纹的软缎和一匹银色细葛布。
又过了几日,李玉棋托人将那副赝品的寒山夜游图送了过来,想来是李大人已识破了此画的真伪,却不知李家二公子最后如何了事的。当然这些幼桐都已经管不了,只托人送了两张银票过去,算是银货两讫了。
沈家那边却是暂时尚无消息,想来这退婚一事不是儿戏,沈崔两家都是世家大族,多少双眼睛盯着,之前道听途说也就罢了,若成了真,这怕这京里的百姓茶余饭后又有了新话题。
外头折腾得欢,幼桐在府里头倒是安安分分的,接连好几日忙着临摹九鼎那副寒山夜游图,完了又让慧英叫人装裱好,挂在绛雪斋的花厅里。崔维远过来的时候,还忍不住瞧了好几眼。
自从那日见过沈三和白灵后,对于报仇的事,幼桐反而不急不躁了。万事谋定而后动,一切算计于心方能成事,否则,一着不慎,不仅报不成仇,只怕还要惹祸上身。
沈三出身世家,攻于心计又文武双全,若是直面以对,幼桐绝没有全胜的把握。而今之计,唯有徐徐图之。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而今她除了晓得沈家三公子的名字叫沈文朗之外,其余一无所知。所幸沈三并不知晓她的存在,敌明我暗,好歹还略占优势。
只是沈三那样的世家子弟,最看重最在意的是什么呢?幼桐端坐窗前,看着院中满园□,皱眉苦思。崔维远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沉思的模样,眉头微蹙,双眼有神,手指轻叩案几,发出低促的声响。崔维远一时就走了神。
“什么时候进来的?”幼桐猛地回头,瞧见崔维远,惊讶地问道。
崔维远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自寻了她对面的椅子坐下,一脸不自然地道:“刚进门。”又问道:“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幼桐摇头,“没什么。”又朝四周看了看,小声埋怨道:“慧英慧巧怎么不在?”
崔维远清咳了一声,道:“我让她们两个去厨房烧水去了。”
幼桐“哦”了一声,明白了什么,眼睛微微眯起,“你找我有事?”
崔维远摇头,将手里的小匣子递给她,面色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今儿在宫门口遇到了徐大哥,他说你正在找什么画,就托我送了这个过来。”
“是什么?”幼桐狐疑地接过,正要打开,意外发现崔维远也死死盯着她手里的匣子,好像恨不得要看穿一般,不由得生出一丝恶作剧的心思来,刚放到匣子上的手又挪开,双手捧着将匣子放到一旁的案几上,回头朝他笑着道:“上回也就是无意说了一句,没想到徐大哥还记得。”
崔维远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道:“徐大哥素来心细,以前文颜喜欢吃五珍斋的粽子,他也是特意托人大老远从湖州买了送过来。”
幼桐闻言连连点头,又和崔维远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一阵话。崔维远无缘由地心里头又躁又乱,坐了一阵便要起身告辞。
直到他走到了门口,幼桐才忽然想起什么,随口问道:“崔维远,你——最在意的是什么?”
崔维远眉头猛地一跳,喉咙里一阵发干,舔了舔嘴唇,想说什么,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我骗人不更啊,俺从九点刷到十一点也没能进后台,只得大清早地补上了。
晚上还有一章,俺得继续码字去了
赏花大会
二十五
到最后崔维远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怎么回的幼桐的话,只依稀记得当时她不以为然的神情,秀眉微挑,嘴角微勾,脸上是淡淡的嘲讽的笑,看得崔维远甚是窝心。
待崔维远告辞后,幼桐方才想起桌上他留下的匣子。徐渭还特意托了崔维远送过来,却不知到底是什么好东西。随手打开来,只见匣子里装着两卷画轴,幼桐疑惑地打开其中一副,顿时愣住,这…居然是前朝画圣言子美的飞天图。
呆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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