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邱处机轻轻地挥了挥手,“不要忘记你师父曾经嘱咐你的话,总要记得珍惜自己,不可太过鲁莽任性。”
“是,师叔!”杜大成想起今天早上才送走师父,现在自己却也要去了,虽说不是生离死别,不过想想今后的日子身边再没有师叔和几位师兄,想想都觉得十分难过。
“走吧。”吕道安说道。
杜大成突然转过身来,俯下身对着邱处机拜了几拜:“师叔多保重!”他说道,而后便猛地转过身去,任凭眼泪无声地流下来,自己也不去擦,径直就向外走去。
此时天色将近薄暮,太阳早就斜斜地挂在了远处的山尖,一副待落不落的样子,光线已经失去了中午时分的凌厉气势,倒有些柔和下来。山峰树木在地上投射出长长的、沉重的阴影,好像这静谧的时光能够无限地延长下去一样。
“天要黑了,我们要在天黑前及时赶出山去。”吕道安抬头看看天色,对杜大成说道:“我们总要走得快一些才行。”
“嗯,我听师兄的。”杜大成答应道,抬头四顾,阳光稀微之中山色水光一片苍茫,却正是自己这几年在龙门山中看惯了的景致,只是此时看上去更加觉得亲切,也就更加觉得心中难舍。他回头看向邱处机和宜迟,宜迟眼圈微红,此时看他回头,就抬起手来对他挥了挥。邱处机背转了手,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却并没有说话。
“这一去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杜大成想道,“那欧阳朔将军和我也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现在我就这样孤身前去投奔,也不知道他是收还是不收?”这样想着,觉得自己的前途恰恰就如这傍晚时分山气弥漫的山路一般,只是却更加的朦胧莫测,让自己心中实在是忐忑不安。
邱处机看着吕道安和杜大成渐渐走远,自己却并不急着回庵堂去,只是缓缓地走到路边的一块大石之旁,看那块大石足够平整宽大,就盘腿坐了下来,眼睛看向出山的路口,神色看起来阴晴不定。
“师叔心里一定是舍不得杜师弟走。”宜迟心想,走过去说道:“师叔不要太过牵挂杜师弟,他虽然年幼,但是为人灵活机敏,想来到了哪里也不至于被人欺负。”
“嗯。”邱处机点头说道,目光仍然看向路口:“已经走了的我就算再如何牵挂却也是无用,只是这留在重阳会中的我总要多加引导才是。”
“哦,师父让师叔掌管重阳会,师叔当然要多费心了。”宜迟说道。
两个人正说着,却见冯于二人脚步匆匆地向山路上走来,邱处机微微一笑:“宜迟,我想在你的斋堂之中再添加些人手,你可愿意?”
(本章完)
第189章 86、狭路相逢()
“师叔如今掌管重阳会,当然是师叔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宜迟说道,他看到远处冯于二人正匆匆赶来,两个人看上去都是又急又气,此时却顾不得多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前赶路。
邱处机静静地看了看冯于二人,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只是悠然地向山谷之外远望,样子显得十分悠闲。冯于二人走到了这里,看到师叔正在此歇息打坐,尽管两个人一心急于要赶出山去,此时却也不能装作看不见师叔的道理,于是只得硬着头皮纷纷上前躬身施礼说道:“师叔。”
邱处机回过头来,看看二人,微微一笑:“你们二人行色匆匆,这是要去哪儿啊?”
“师叔,你可看到了杜大成?”那被吕道安唤作“于师弟”的名叫于士焕,此时他眼睛看了看毫无人迹的山路,没有回答邱处机的问话,却只是直着眼睛看向邱处机,毫无隐瞒地打问道。
“杜大成吗,我叫他和吕道安一起去山外送药去了。”邱处机神态安然地说道,“杜大成以身试药,这变龙甲的解毒药方才显出了奇效,所以我叫吕道安带了杜大成给乡镇之上的郎中送去,也好救治当地不慎中毒的百姓。怎么,你们找杜大成有事?”
“师叔难道不知道,那杜大成原本是土匪出身?我和他有深仇大恨,此次见着他,就是要和他了结这段冤仇!”冯玉恒看邱处机神态安然,只当他并不知道斋堂中的事,此时就忍不住忿忿不平地说道,“师叔刚来重阳会不久,想必还不知道此事。咱们重阳会原本是修道、行善之所,想当初师父收留杜大成,定然是被人蒙蔽,并不知道他的出身!如今杜大成行藏已露,大家都知道他原本出身土匪,这山中百姓有多少人家都曾经受过土匪的祸害,唉,我家却也未曾幸免!现在知道了这事,我又怎能轻易放过他去?我现在自然是要找他去了结原来的冤仇,就算我不去找他,这山里的土匪原本罪孽深重,我想师叔也定然是容他不得!”这冯玉恒此时说话倒显得极有道理,他觉得这一番道理说出来一定能够让邱处机信服,即便不能令其信服一时却也无法反驳。
“杜大成出身土匪?”邱处机此时轻轻一抖衣襟站了起来,“你可知道他几岁来的重阳会?”
“这个我却不知道。”冯玉恒说道,“我来这重阳会之时他就已经在这里了,听吕师兄说他是自有重阳会就在这里了。”
“那他到这重阳会之时也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他却又能做下什么坏事?”邱处机背转了手缓缓说道。
“师叔,话可不是这样说,”这时于士焕说道,“人常说‘龙生龙,凤生凤’,杜大成的爹是土匪,他又能成为什么样的好人?”
“哦?”邱处机看着于士焕说道,“士焕,你倒还有这一番说辞。我来问你,你的父亲想必也是出家修道之人?”
“师叔,这怎么可能?我父亲若是出家,却又怎么能够娶妻生子?”于士焕脸上一红说道,“我们家就在这山外,原本是祖祖辈辈以农为生,我是在镇上听到师父说道,心中仰慕,所以才来到这重阳会拜师修道。”
“你可以慕道而修,却为什么相信杜大成只会子承父业,定然不能成为什么好人?”邱处机问道。
“这个……”于士焕原本以为这个师叔看上去面色和善,此时只消和他说上几句,他定然也不会多加干涉,说不定就放自己和冯玉恒去追赶杜大成了,不过此时一看,邱处机却只是和他们侃侃而谈,一点儿都没有就此放行的意思,不由脸色微微一变,说道:“看师叔的意思,是不想让我们出山去了?”
“我让你们出山如何,不让却又怎样?”邱处机仍然不急不慢地说道。
“师叔,我家和这山中的土匪原本有血海深仇,这么多年我原不知道杜大成家是土匪,这时既然知道了又怎么能轻易就放过了他?”这时冯玉恒悲愤交加,眼睛里几乎就要急得流下泪来:“还请师叔放我们过去,等我们报了仇再来感谢师叔!”
“师叔,请放行!”那于士焕此时虽然双手一拱向邱处机施礼,眼中却流露出几分狠意来,直直地盯着邱处机,好像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意思。
邱处机听冯玉恒说得悲切,言语上却仍然恭敬,不由多看了他两眼,又看于士焕拉开了架势,颇有马上就要大动干戈的意思,当时也并不多说话,只是目光四顾,最后却转向宜迟,将下巴朝不远处点了一点,问道:“宜迟,你看那块石头可眼熟吗?”
宜迟不解其意,目光只得随着邱处机看向旁边的一块石头,不由陪着笑说道:“师叔,这山里的石头可不是都长得一样?我却看不出眼熟还是眼生。”
“我看它却眼熟得很,”邱处机笑道,“记得刚来这龙门山时,我晚上出门看不大清路,一不留神却被一块石头绊倒了,那时我对这山中的地形原不熟悉,当时一跤跌下去忍不住连着翻了好几个跟头,却差点翻到河中去,你说却是不是这石头险些害了我的性命?如今我看这石头十分眼熟,想必那晚就是它害得我摔跤,我此时如果不报了当时之仇,你说却会不会被人嘲笑软弱可欺?”一言未了,右手轻轻一挥,只见他肥大的袖子向前直直地甩出,伴随着一股劲风,那袖管笔直竟如刀锋一般凌厉劈出,三个人还没有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见那块石头已经发出清脆的破裂之声,再一细看,硕大的石头竟然已经齐齐地断成了两截!
“师叔,好功夫!”宜迟这才明白师叔原来是有震慑之意,他们平时大多是读经讲道,却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好功夫,此时不由轻轻地喝了一声彩!
“平时我们也听说过师叔身手如何了得。怎么,难道师叔这就要以大欺小,真要和我们讲打吗?”那于士焕看到邱处机露了这一手,心中也是一惊,不过听到宜迟喝彩却不由被逗得心头火起,不由厉声说道。
“师叔说的意思我倒有些明白,”这时冯玉恒呆呆地看着那一分为二的石头,轻轻地说道:“邱师叔若说一定是这块石头绊倒了自己,说不定就是冤枉了它。只是这一掌下去,这石头再冤枉却又能再有什么回天之力?唉,师叔,我明白您的意思,不错,我虽然当年并没有亲眼看到是杜家人害了我们,只是一提起这山中的土匪,心中却总是气息难平!”
“气息难平自然就要让它慢慢地平下去。”邱处机看着冯玉恒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今天你为了这莫名的仇恨杀了杜大成,难道不知道有一天别人兴许就会为了别的事把莫名的仇恨安到你的身上,也为了报仇再来杀你?冤冤相报,却又何时是了?”
“师叔想必心中定然并没有过什么刻骨的仇恨,所以才能说出这样轻松的话来!”冯玉恒眼中含悲,声音虽然不急不缓,却有着深切的悲痛:“多年前当日冯家的惨景,如今我是一直心念难忘,每当想起那副情景我这心里都如刀割一般,真要让我忘记,却只有让我死了才行!”
“冯师弟,不要只管和他讲道理,我们这就冲出山去,看他又能把我们怎么样?”于士焕这时把双手一错,对着邱处机就要冲打过去。
(本章完)
第190章 87、内患()
“于师兄住手!”冯玉恒看于士焕此时不知轻重地就要向邱处机打去,情急之下一边喊着一边连忙将手一挥向于士焕的双手挡去,他没想到邱处机看于士焕要近身前来,却只是轻轻地向后一跃,身体已经平稳地飘出去了好几步的距离,于士焕却连个衣服边儿都没有沾到,偏偏冯玉恒此时又抢上一步来阻拦于士焕,两个人的双手相交,于士焕没有防备冯玉恒此时竟然对自己出手,一惊之下向后退去,不提防脚下却正有一个石块轻轻一绊,他的身体竟然直直地向后摔去!
“于师兄!”冯玉恒看于士焕向后倒去自己连忙伸手去拉,没想到却拉了个空,于士焕登时摔倒在地,他本来身形魁梧高大,此时摔倒在地,“扑通”有声被摔了个结结实实。
“好你个玉恒,你,你到底要帮谁?”于士焕摔了这一跤,未免气急败坏,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此时也顾不得去拍打身上的泥土,只是用手一指冯玉恒,气鼓鼓地质问道。
“于师兄,”冯玉恒又愧又急,连忙说道:“我们怎能对师叔动手?”
“我却不管是谁,只要挡住我的路,我自然就不能轻易退让!”于士焕说道,一边说一边恨恨地瞪了一眼邱处机。
“于师兄,师叔他说的也有道理!这找杜大成报仇的事,我看,我看我们总还是要三思而后行!”冯玉恒听了刚才邱处机的一番话后,觉得自己现在就找杜大成报仇实在是未免鲁莽,此时不由劝说道。
“呸,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却是这样一个脓包?!”于士焕对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说道,“哼,我原也和你说过,我家却和土匪并没有多大的仇恨,只不过被抢走了几头牛而已,只不过害得我爹一时没有牲口来耕地!我家原本并没有像你那样的血海深仇!我若是有那样的血海深仇啊,恐怕此时都已经把那小土匪打倒在地,不知道已经打了他多少拳来解气!”
“于师兄,我想师叔说得却也不错。”那冯玉恒嗫嚅地说道,“现在我们把所有的帐都算到杜大成身上,他却也是冤枉得很!唉,冤冤相报,却又何时是了?”
“我,呸!”于士焕此时又是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看看自己的衣服上尽是灰尘,他此时却不愿伸手去拍打,只是猛一转身,向自己的庵堂大踏步地走了回去。
“师叔恕罪!”冯玉恒扭身对邱处机躬身施了一礼,转身就要离去。
“玉恒。”邱处机叫道,看冯玉恒又回过身来,却只是低头不语,想必他此时心中定然是十分难过,不由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心中的冤屈,只是此去你们就算是把杜大成杀了,恐怕也并不是报了你家的仇,倒说不定是惹下新的仇恨来。你且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师叔原本比我有学问,又多年修道,道理自然比我懂得多。”冯玉恒声音哽咽着说道。
“我也不和你再多说什么,我也知道要消解你心中的仇恨却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倒也不是把杜大成杀掉就可以消解的,你且想一想,照你的性子,如果真杀了大成,我看后半生倒恐怕心中更不安生。你说是不是这样?”邱处机缓缓问道。
“我原说师叔最会讲道理。”冯玉恒此时只是低声说道。
“道理讲得再多,也总要能够听到心里去才有益处。”邱处机看冯玉恒此时情绪低落的样子,不由继续说道:“世事本无常,我知你遭了那样的祸事自然心中最为苦楚。殊不知恨由心生,怨也由心生,有恨有怨的人却最是痛苦不堪。只想去报仇,倒不如慢慢地修心去,看自己可有心性上的转变,心性若变了,这痛苦却也可以消弭一些。如今不如你就且和宜迟一起在斋堂做事,闲暇之时两个人倒可以多切磋修道心得。读经本为悟道,悟道也需身行,只在身体力行中去慢慢地悟吧。”
“是,师叔。”冯玉恒低头答应,他此时的神情,却恰如被秋风狠狠吹落在地的青色树叶,枝叶虽然仍旧强劲青翠,此时看上去却是如同枯枝败叶一般无比的凄清落寞。冯玉恒等了片刻,看师叔再没有别的话可说,他就扭身慢慢地向庵堂走去,单薄的身形和地上的影子一般飘忽。
“宜迟,以后你总要多开导于他。”邱处机看着冯玉恒的背影,对宜迟缓缓说道,“我看他也并非蛮横不通情理之人,于修道之上也颇有进益。只是大仇郁结于心,我怕于他身心不利,你平时总要多劝导于他。”
“是,师叔。”宜迟答应道,看看眼前的一场争斗立时被师叔消弭于无形,不由心中对邱处机更加钦佩:“我自然应该尽力!说起来冯师弟家的事情我却略有耳闻,那时当真是轰动乡里的一件惨事,冯家姐姐被抢之时不过十八九岁,冯师弟也不过十五六岁,唉,原本也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人家!听说抢她的土匪也就二十来岁,要仔细算起来倒真不应该是杜大成的父亲!”
“他们一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哪里还去明辨是非?此时我拦下了他们,却只能拦得了一时,最重要的总还是要消解他们心中的仇恨!”邱处机抬头向远山望去,目光看上去有些高深莫测:“如今距离官府剿灭这山中的土匪已经过了七八年了,如果不是有太深的仇恨,恐怕人们都已经忘记了这山里曾经有土匪的事!便是记着却又有何益,土匪已经被剿灭,或许有像杜大成那样的孩子得以活命,不过此时若对他们赶尽杀绝,却不是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