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钰性格原本温和,平时极少发火,此时被邱处机一味的退让激怒了,言语不免就激烈起来。他这一厉声说话,别说邱处机觉得惶恐,就算是本来跟在他们不远处的杜大成原本想和师叔再去看看秘方,此时一看这个情形,赶紧停住了脚步,看师父和师叔走远之后才悄悄地向自己的庵堂溜去。
邱处机低头听师兄训教,一时也不敢为自己辩护,只是低着头随着师兄回到庵堂。马钰看着他把行囊放在桌子上,本来还想再和他说几句话,不过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就向里屋走去。
邱处机被师兄训斥了两句,一时难免有些消沉,他把行囊放下之后,盘腿在桌前打坐。“平时师兄不是这样的,今天这是怎么了?”虽然心中郁郁,不过这十余天的旅途实在太多劳心劳力,此时回到自己庵堂之中,心情安定下来,一打坐即刻入静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邱处机从方才的静寂之中回过神来,朦朦胧胧之间,却听到里间师兄悠悠的一声长叹:“师父,当日你去之时我只说要全力弘扬我全真教,只是如今我教刚刚在此略有发展,可是官府却屡来查禁,我真不知道这重阳会能够支撑到何时!”
“原来师兄正有烦心之事!”邱处机想道,刚要下地去安慰师兄几句,突然又觉得这并不是师兄对自己的诉说,不由就又停住。
却听里屋师兄又说道:“如今我想趁官府还没有大力禁止之时,及早去终南山中兴建祖庭,也好践行当日我对师父的允诺,只是可叹后继无力!虽然小师弟正是年富力强之时,此时和他说起这事他的言辞之中却仍有推诿!我原本是想绝不强求于他,只希望他既能接受重任,又能保持自己天性的愉悦,而不为会中事务所束缚!孰料今天看他却仍然是一脸难色,我就忍不住喝斥了他。唉,师父啊,我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了,古人云:五十而知天命,更何况我本来只有四十八岁的寿命,如今活到这把年纪,我自然已经是十分知足,余生之愿只是能够弘扬我教,能够使天下人皆从教义之中得以安乐,才不负当初师父东行传教的苦心!唉,如今却是这般情形,实在是我心愧疚!我心愧疚!”
听马钰此时的声音已经说到十分低沉、悲切之时,邱处机心中也不由更加羞惭,同时却也被激起了一股豪气来,不由放声说道:“师兄,你就只管去终南祖庵,这重阳会中的事只管交给我就是了!”
“师弟早就应该这样说!”里间的马钰打开门开,说道,“你早就应该对我这样答应!”说完这两句话微一思考却不由又问道:“只是你却怎么突然想通了?”
“这,”邱处机愣了一下,“难道师兄刚才不是在对师父说话?师兄想必是说得忘了隔墙有耳,我自然是听到了,这才明白师兄的苦衷。我这做师弟的又怎么能不为师兄分忧?”
“那明明只是我心中所想,却并没有说出口来。”马钰缓慢地说道,眼睛中却露出欣喜的光彩来:“师弟,你如今于修进之上又进了一层,既然已经炼到了这一层,恐怕修道大成之日已经不远了!”
听马钰这么一说,邱处机细细地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形,刚才“听到”师兄的话确实与平时不大相同,声音的确并非从耳中感受得到的,倒好像有一支笔轻轻地在眼前书写下了一般,清晰而了然。想到这一节他不由眼中微微有些热泪:“师兄于我教诲颇多,我能有所修进也多亏了师兄!”
“还要多想着当年师父的教诲才是!”马钰轻轻捋着颌下须髯,“师父当年大力兴教,我们若不能使之传承、发扬,只怕今后无颜见师父!”
“是!”邱处机点头称是,“师兄若去终南祖庵,只管去就是了!这重阳会中的事务我定然鼎力承担!”
“嗯,不错!”马钰微微一笑,“如此,我过两天就准备启程!你先好生熟悉会中的事务,我已经细细嘱咐了吕道安,你只管专心讲经就好,日常杂事就只管交付给他!”
两个人正说着,听到庵外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口身影一闪,杜大成出现在门口,“师父!”他先是向马钰行了一礼,然后就看向师叔:“师叔,咱们带回来的解毒秘方可有效验?”
(本章完)
第179章 76、试药(二)()
“哪有那么快!”看杜大成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邱处机不由说道。他回到庵堂之后心思一直在师兄去终南祖庵一事上,还没来得及整理行囊,此时听杜大成这样一问,就从怀中取出那张秘方来,然后又打开行囊,行囊之中此时已经多了好几个鼓鼓的纸包,原来都是邱处机和杜大成在回来的路上根据药方采购的药材。
刚一打开纸包,马上就有浓烈的药味在室内弥漫开来,其中还夹杂着一股难闻的腥臭。杜大成和邱处机背了一路这行囊,有些闻得惯了,倒不显得怎样,可是马钰闻到那奇怪的味道,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药味未免有些怪异。”马钰嗅着药味说道。
“咳咳,师父,您可不知道,这些药材都是我和师叔根据那个秘方,在路上一家一家药店寻来的,真是十分难得!”杜大成一连咳嗽了好一阵,捂着鼻子说道:“我也说是极其难闻。可是师叔却说这药味十分正常,如今师父也说怪异。咳咳,那乔老太太会不会给错了咱们药方啊?”
邱处机细细闻着空气中飘散的药味,微微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她虽然心智已失,不过自来是把这药方看得十分珍重,当然是贴身携带,她又认定你是她的孩子,待你直如亲生的一般,又怎么会给错你药方?”
“这……”听师叔这么说,杜大成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却人小心细,想了想又轻声说道:“或许她记糊涂了也未可知。”
“师弟,我想这事总需要多加慎重才好。”马钰说道,“这原本是救命的东西,万一稍有差错,恐怕救不了命,却不是有害人的嫌疑?这秘方如何使用,你总要慎之又慎!”
“是,师兄。我一定要多加试验几次。”邱处机答道,说到这儿心中却想:“只是试验也需要用人来试,我又怎么能让人去冒这生命的危险?”想到这个不由就有些发愁。
“可是,这药方只有在人中了变龙甲的毒后才能见效,总不成要让人吃了变龙甲再来试这药有效没效?”杜大成也想到了这一层,此时就心直口快地说了出来。
“那变龙甲岂是轻易能吃得的?”马钰说道,“你宜迟师兄当时中了变龙甲的毒,如果不是你师叔抢救及时,恐怕连命都没有了!如今若是只为试验这药方,如果吃了变龙甲再吃这药,若有效还好,如果没有效果,万一再两毒相加,施针都无效的话,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
“可是,如今若不试验,万一需要这药方救命之时,却不是拿别人的命来试验?”杜大成皱眉说道,又看了看邱处机,邱处机此时也正为此事为难,他想:“若是我亲身去试,却没法察看这药的效用;若让别人去试,虽然我能察看,又可以施针救人,可是毕竟也有风险,难道却不是害了别人的性命?”这样一想,心中也觉得为难,一时就没有说话。
杜大成这时却又极为认真地问道:“师叔,难道到时候我们就忍心看着别人用命来验证这药方的效验?”
“唉!”邱处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大成,我们且先一步步来。”说完专心地查看着纸包中的中药,和药方上的药一一比对着,轻声说道:“这红花原本有活血之效,用在此处倒也合适;黄芪养气固本,也还可用,只是为什么这里却又用上了鳖甲?变龙甲性本偏寒,鳖甲可清热,我却有些搞不懂了……”
“师叔,这药理嘛我虽然不懂,不过您听听这两个名字,名字中都有一个‘甲’字,这壳硬的碰上壳硬的,可不正好是棋逢对手?”杜大成看师叔用心思考,自己本不想打扰,不过看师叔为难,不由就开玩笑般地说道。
听杜大成这么说,邱处机不由微微苦笑了一下,摇头说道:“这可是性命关天的事,不能当作玩笑的。”
“是,师叔,这个道理我也知道。只是,这药方既然咱们已经拿到了,如果不试上一试,又怎么能知道效用到底怎样?”杜大成说道。
“性命关天,怎可轻试?”邱处机慢慢说道,“你先不要急,我看这十几味药都是药店中难寻之物,如果到急用之时再临时跑去药店买药,恐怕凑齐这十几味药来,也要耗费上半天的时间。我看倒不如我们现在就把它制成丸剂,这样一来既可以方便服用,另外也可免了到时跑去寻找药材的时间。”
“师叔想的果然都是高招。”杜大成点头说道,“只是制成丸剂恐怕还要用到许多家伙什,师叔又到哪里找去?”
“你难道忘了厨房就是药房?”邱处机说着又仔细地把桌上的纸包一个个包好,用包袱轻轻一裹,径直向斋堂走去,“我看宜迟平时收藏了不少好用的家伙什,我这次就借来用用!”
“师叔,您要借宜迟师兄那套做饭的家伙?那可真是有点难!”杜大成听了,不由咧着嘴说道,“平时他把那套东西看得跟宝贝一样,谁用跟谁急!您现在要用吗,我可很怕他会折了您的面子!”可是说归说,他连忙紧跟在邱处机身后向斋堂走去,好像生怕错过了随之而来的好戏。
马钰看着邱处机此时全心投注于制作药剂之上,杜大成又亦步亦趋的样子,不由轻轻摇了摇头:“但愿师弟能够早日制成这个药剂,也好能够早日接下重阳会中的事务!解毒事大,传道又何尝不是?”说到这儿,他不由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中了变龙甲之毒尚可有解药,只是中了这年岁的毒,却又有什么可以解来?衰老、死亡,世间却又到何处寻找解药去?”一边说着一边向里屋走去,缓缓摇着头,原本高大的身躯此时已经微显佝偻,竟然渐显出老态来。
邱处机此时虽然已经走出了庵堂,不过师兄此时的心情他又怎能不知?“师兄一心系于全真教的发扬光大,却不知世间病自有世间万般解药。变龙甲之急毒,自然要制出紧急制毒的解药来。像那世间的无常,师兄,那解毒之药方又何曾不在我们手中?”这样一想,心中突然豁然开朗,“有形之药,解世人之百病百毒;道之修行,便似那无形无象的解药!”一时心中洞明,之前好多心头悬而未解的问题突然就有了答案。
来到斋堂,宜迟仍然在斋堂之中忙碌,杜大成不等邱处机开口,自己就把师叔要用宜迟厨具的事先说了个痛快,他本来还想着宜迟会为难推托上一会儿,没想到宜迟一听说是制作解药,极其爽快地答应了:“师叔您尽管用,您可是救过我命的,如果我连厨具都不让您用,那我,我还算个人吗?再说了,您制好了药剂,受益的可是方圆百里的百姓,想我宜迟也是修道之人,难道还会那么小气不成?”
“嘿,宜迟师兄,平时没见过你这么慷慨啊!”杜大成本来还想看上一出邱处机教训宜迟的好戏,没想到却落了个空,此时不由随手拿起宜迟放在桌上的一个木勺挥舞着说道。
宜迟看杜大成漫不经心地挥舞着手中的勺子,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轻轻阻拦道:“师弟,轻拿轻放,用归用,轻拿轻放,这可是最要紧的!”
“知道了!”杜大成拉长了声音答应道,手里却又抄起了一个洗菜用的木盆,对着邱处机晃了晃:“师叔,用这个泡药合适吗?”他只顾着问邱处机,却没看到宜迟在旁边看着他大大咧咧的动作一个劲儿的皱眉不已。
(本章完)
第180章 77、试药(三)()
邱处机看宜迟在一旁十分心疼地看着杜大成动自己的厨具,杜大成却仍然是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不由笑道:“宜迟,你如果不嫌烦累,不妨就在这里帮帮我们如何?”
“师叔,我当然不怕累了!”宜迟连忙回答道,又不好意思地憨憨一笑:“我只是觉得师叔你们做的这件事实在是事关重大,怕自己在这里会碍手碍脚的,所以也不敢提帮忙的事。”他和杜大成对邱处机的态度又是不同,杜大成对邱处机亲近热情,偶尔还敢开开玩笑,宜迟却不同,这位师叔救了他的命,他性格又颇为温顺敦厚,一向不敢和尊长玩笑,所以在心里对这位师叔是又敬又怕的。
“师兄,快去再找几个木盆来,总要先把药盛放起来才好。”杜大成看宜迟还是那副慢悠悠的样子,不由催促道。
“嗯。”宜迟答应着,却并不忙着去,而是先从杜大成手里把那个木盆接过来,轻轻地放在一旁的桌案之上:“师弟,轻拿轻放,轻拿轻放!”
杜大成看着宜迟那样子,不由笑道:“我说宜迟师兄,怎么你一到了这厨房里面,就是这样絮叨,一点儿都没有了男子汉的气概?要我说啊,这下厨做饭还真不是你我这样的年轻汉子做的事,早晚啊我都要和吕师兄说一说,请几个厨娘来做这些事情最好,免得把你弄成这副婆婆妈妈的样子!”
“我这样怎么了?我这样子不是挺好的?这厨房里面事无大小,我哪一样不都得放在心上?一旦忘记了哪样,这大家一顿饭就都吃不好了!你能说我做的这些事就不重要吗!”宜迟听杜大成把自己的差事说得轻描淡写的,不由反驳道:“再说了,师父不是说过嘛,修行并不只在念经诵读,更在于日常之事务磨练!祖师不是更曾经有那句名言,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治大国,如烹小鲜。”你看看,治国这样的大事,也只不过有若烹饪小鲜一般,你能说这治国是大事,烹小鲜却只是小事?”
宜迟平时虽然敦厚,但是并不代表他笨,此时他被杜大成惹起了性子,一时说起来,倒也是滔滔不绝。看着他的样子,杜大成不由有些愣住了:“这,这还是我们的宜迟师兄吗?”他眨巴着眼睛想要看清楚,那宜迟却又继续说道:“对了,我记得祖师还说过‘虚其心,实其腹’,你倒说说,那是不是指先吃饱了肚子才有心思做别的事?那既然吃饱肚子是头等大事,我这做烹饪又怎么能说是婆婆妈妈的小事?”宜迟平时话本来极少,只是埋头于烹饪菜肴之中,不过今天听杜大成把做饭这事说得有些不堪,他却多少总要反驳一下,这一反驳倒真显出他的好口才来。
邱处机听宜迟把《道德经》里很重要的两句话说得轻松自然,又实实地和自己的日常结合起来,不由轻轻地点了点头:“宜迟,你学得不错。平时看你寡言少语,没想到还有如此辩才!”
“师叔,您先别夸他!我这才说了一句,就惹出他这么多话来!”杜大成颇不服气地说道:“宜迟师兄,我倒要请教一下:治国那就是治国,做饭就是做饭,治国靠的是军事强大,文治武功,和做饭这样的小事又有什么关系?”杜大成反应过来后,不由就要反击一下,他学了宜迟慢悠悠的口气说道,“哦,我明白了,你这么说无非就是想说明自己这掌厨的位置有多么重要,对不对?要我说么,这做饭的事再重要,也终究比不过治国治天下去!”
“你,你究竟读没读过经书?”宜迟听杜大成如此说,不由憋红了脸问道。
“经书我自然是读过了,不过这烹小鲜嘛,却没有做过,没有师兄体会得这般深刻!”杜大成悠悠地说道,“所以终究是不明白治国与烹小鲜的异同!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