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草庵墙薄屋低,又没有东西取暖,怎么会不冷?”孙富春诧异道,就叫人把在庵堂伺候的安儿叫来问个究竟。“安儿,你在这府里也呆得时间长了,我知道你一向老实本分,你且告诉我,那道长真不用这些厚衣棉被吗?”
安儿在院子里走这一趟,脸已经被风吹得红红的,他不停地对着自己的双手哈着热气,听夫人问他,就恭谨地回答道:“夫人,我们把这些衣物抱进去的时候,王道长只是看了一眼,就说,拿走吧,我用不着。我就奇怪了,问:道长,天气这么冷,我们这整天忙碌的小伙子都穿上棉衣棉裤了,您这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每天枯坐,应该更要多穿衣服保暖才是。没想到王道长笑了,他伸出手来摸了我的手一下说,你倒看看我冷还是不冷。好家伙,他的手可真热啊,我这手冰凉的摸上去倒好像摸着火炭一般。夫人,我想我们要是跟他学会了这功夫,这一冬天可不知道要省下多少取暖的煤炭和棉衣被褥!”
听了安儿的话,孙富春不由一笑,“安儿,怎么如今就变得这么贫嘴起来?”
“夫人,我不是贫嘴,只是守候王道长的这段时间,每天看他只是安逸地打坐清修,倒真是少有的清静,他那神态就总是那么温柔、和蔼,让我心里感觉特别踏实,就好像看到我爷爷一般亲切。所以我的心里也总是特别乐呵,忍不住就想多笑笑,多和人亲近亲近。”安儿说这话时脸上的确始终是乐呵呵的,把旁边的燕儿和莺儿逗得一个劲儿想乐。
“好了,快去吧,这才让你们伺候王道长多长时间,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时间再长了,怕你们连媳妇都不想娶了,一个个都出家了不成!”孙富春被安儿说得哭笑不得,最后只好这样说着让安儿又回到了南园。
“难道他还真是道行不浅?”孙富春想着,这时一股风从挂了棉帘的门缝里吹进来,她不由冻得打了个寒噤,“这天气已经这般冷了,也不知道夫君他们到哪儿了,庭珍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这一路颠簸劳顿之苦?”
正这样想着,有个家人来禀报说:“夫人,范明叔范公子来了。”
“你让庭瑞去接待他就是了,”孙富春说道,“庭瑞一向和他关系交好,两个人还能说说话。”
“是,不过范公子说他是来看王道长的,他就是问候您一声,看您是见还是不见,不见他就直接去庵堂了。”家人说道。
“让二公子陪他去庵堂吧。”孙富春说道,家人答应着去了。
过了半晌,马庭瑞乐呵呵地来到孙富春房中,“娘,你说这范大哥可笑不可笑,他今天来找王道长,非要缠着学什么道术不可,说是学了这个可以降妖除魔,为民除害!你说他可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听庭瑞这么说,孙富春不由笑着问道:“那王道长可教了他什么道术?”
“没有,”庭瑞笑道,“王道长只是给了他一本自己抄写的《孝经》,说是让他先把这个熟读、背诵,领会了再来。”
“这道长倒是不故弄玄虚,”孙富春说道,“《孝经》自然是人人都应该读的,你十几岁时不是已经读过了吗?怎么,难道你范大哥反倒没读过?”
“我看他那样子应该是没有,以前我就听他说过小时候最不喜欢的就是读书,今天他看那《孝经》还有好几个字不认识,问了我才知道的。”
“你读得熟了也不要卖弄,《孝经》原不只是读熟就可以的,重要的还是行孝。”孙富春说道。
“娘,我知道,孝乃是为人处世之根本,先生教过我,我都记着呢。”庭瑞说道。
“那就好,”孙富春颇感欣慰,“那你就没让道长教你学些什么?”
“道长今天谈的最多的就是《孝经》,还有一些其他的佛道经典,我听着都是我熟悉的,平时你和爹修习的呼吸之法我也练过,倒没有什么特别想学的,所以就没让道长教。”庭瑞说道,“况且,我看道长严谨得很,不是你想学什么他就教你什么的,我看他收入门弟子也定然严格得很,没准儿他看得中的还要人出家也说不定。我可不想出家,我还有重要使命没完成呢!”
“你有什么使命?”听庭瑞说得严肃,夫人不由奇怪地问道。
“光宗耀祖,传宗接代啊!”许庭瑞说得异常严肃:“我肯定不能让爹和娘失望不是?”
(本章完)
第100章 33、将计就计()
听儿子这么说,孙富春不由舒心一笑,心想,毕竟还是有一个省心的孩子啊,真要像他爹那样被人度化着出家修道,让我可怎生是好?这样想着,就说道:“明年开春就把你的婚事办了可好,你也好早点独立支撑门户。”
“我听爹和娘的。”庭瑞说道,“可不知道我爹和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我算着时间快了。”孙富春说,“他们肯定要赶回家过年的吧?”
孙富春说得没错,在除夕的前一天,马从义带着马庭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那天天气寒冷,空中还飘着雪花。当家人听到马铃声响去开门时,看到一辆几乎是全白色的马车冒着雪花就向大门走来。
“老爷,你们可算回来了!”家人连忙帮着马从义他们搬东西、打扫身上的落雪,一面又派人进房中给夫人送信。
孙富春听说丈夫和儿子冒雪赶了回来,顾不上外面风猛雪大,连忙快步赶出去迎接,燕儿和莺儿也连忙跟着她跑上去扶持。刚走到花园处就看到马从义父子二人已经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娘!”马庭珍看到母亲,上前两步搀住,“这么大雪您就别出来了!”
孙富春看看儿子,又看看马从义,两个人都是一身雪花,脸上、眉毛上还沾着白色的雪屑,“夫君,庭珍,这一路上不好走吧?”
“还好,多亏咱们管家熟悉路程,也幸好这场雪不是太大,不然哪,真不知道今天在哪儿过夜呢!”马从义声音宏亮,倒不显得有多么疲惫。
“娘,我跟着爹可算是长了见识!”马庭珍说道,“原来不知道咱们家的生意还有那么多讲究!”
“你呀,跟我多学学吧!”马从义说,“不能整天只知道花钱,你得知道那白花花的银子是从哪儿来的!”
“爹,我从来也没乱花钱哪!”马庭珍说,“这一路上还不是您说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住什么客店就住什么客店,我都是听您的。”
“嗯,这点你做得还不错。”马从义说,“不过这一路上也没少听你说话,我这两只耳朵啊可真没得清静。”
“爹,我那也是为了给您解乏嘛!”马庭珍说。此时一行人已经走进了厅里,丫头、家人们都赶过来给父子俩拍打落雪,又赶紧拿了衣服换上,马庭珍的妻子马大娘子闻声也赶了过来,张罗着丫头去厨房熬姜汤给二人驱寒。一时客厅之内很是忙碌了一番。
吃罢晚饭,众人闹哄哄地才散去,马从义洗漱完毕刚要躺下歇息,想起庵堂的王重阳来,就问道:“我这一去,王道长那儿你可照顾得周全?”
孙富春一愣,连忙说道:“我派了安儿和丁顺在那儿照应,我看王道长倒真是个有道行的人。”忍不住就把马从义走后自己做的事情说了一遍。
“唉,你真是胡闹,你怎么能把道长锁在庵内呢!”马从义说着就要穿上衣服去南园拜望王重阳,看看天色已晚就又停住,叫了一个家人来让他先去南园把庵堂的锁开了,看看道长有什么需要的就只管为他办来。从十月至今,孙富春锁庵约有百天之久,原本只是一时激愤,却更验证了王重阳的道行高深。
“我这么做原本也是好意,”夫人说道,“该避嫌的地方总是要避嫌,不然成何体统!”
“哪里又有那么多的体统?”马从义说道,“他是得道之人,你又岂能以世俗的眼光去看他!他说的‘阴阳和谐’原本是成丹的根本,你又想到哪里去了?你正因为存了这男女之别,知道了呼吸之法之后就再也不去道长跟前听讲,倒错过了多少修真的道理?”
“照你这么说,你已经都习得了先生说的道理,想必也一定要随他出家的了?”夫人问道,想到这一节,自己不由的心灰意冷起来。
“唉,出家一事,我总还没有下定决心。这次去河南一趟,虽然正值严冬淡季,各个店铺的生意居然比往年都要好,我看珍儿接手还差些火候,总是不放心就此丢下不管。”马从义说罢,把刚刚穿好的衣服又脱下来,躺在床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虽然跑这一趟很辛苦,但是一想到能够给两个孩子留下我亲手创下的家业,心里总会觉得很是畅快。”躺下只说了几句话,过了片刻居然就已经沉沉睡去。
夫人吹熄了灯,也躺了下来。外面已经开始稀疏地响起过年的爆竹声,想来是哪个不甘寂寞的孩子心急地盼望着过年,这声音在冬夜的空中非常清晰,带着特殊的年关的味道,这是世俗的、令人亲切的、充满喜悦的味道。
“好好的在家过日子,为什么一定要出家呢,青灯古庙,不知道有多么凄清寂寞。”夫人心里想着,也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马从义一直觉得自己生活很幸福,他也非常珍爱这幸福。如果说有的人的生活像一杯白开水,极其平淡,那么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就是一杯略带着热度的香茶,或者说是一碗刚出锅的新鲜、清香的米饭,那是上等的粳米,加了些平日罕见的番邦贡米,那是他朋友特地从外地带来的。此刻,他端详着碗里那闪着晶亮白光的米饭,香气袭人,桌上还有几碟夫人为他回来特意下厨做的菜肴,色泽鲜艳,香味扑鼻。
“好好吃饭,好好的过日子。”马从义心里鼓动着很多难以言说的对生活的热情,此刻那热情就充分地贯注到这一碗米饭上,他拿起筷子,准备尽情地享受这平常的,却又十分幸福的一碗米饭。
可是,手突然轻轻一抖,手中的碗轻轻地翻转着,划出一道无比光洁的弧线,然后决绝地落在了地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破碎的瓷片四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啊!”马从义惊慌地睁开眼睛,四周十分静寂,原来是一个梦。
无比清晰的梦境。
十分熟悉的日常场景,结果却是那样的让他惊心动魄。
那四处迸溅的破碎的瓷片,好像割疼了他的心。
(本章完)
第101章 34、假戏真做()
马从义坐在那痴呆呆发愣,孙富春醒来看到丈夫的样子,连忙问出了什么事,马从义原本不大想说,毕竟做梦实在是虚妄之事,但是想到今天是大年三十,日子本来就不同寻常,做了这梦又岂是寻常的?再加上孙富春满脸关切,他就只好把梦境讲了一遍。
听丈夫讲完自己的梦,孙富春也不由发起呆来,心想:“饭碗打碎了,这实在不是吉兆。”但是又不想让丈夫过多分神,就只是劝慰了两句,让丈夫只管放宽心来,一个梦实在不应该多加挂怀。但是自己这一整天却都是闷闷不乐,家人过来请示过年亲戚来往事宜,她总是听得心不在焉,最后索性让儿媳马大娘子代劳,自己带了燕儿和莺儿去院子中散心。
马从义用过早饭就来到南园庵堂拜见王重阳,刚一进门安儿就迎上来请安:“老爷。”
马从义微一点头,“道长可好?”
“道长正候着您呢。”安儿说道,引着马从义进了里间。
马从义见王重阳正在桌前写字,笔锋甚健,字体虽小却颇见气势浑雄,不由赞道:“好字!”
王重阳见他进来,就放了笔,马从义向王重阳施礼问候,王重阳却看着他的脸,问道:“从义,今早一梦可有所悟?”
“这……”马从义一愣,知道什么都瞒不过王重阳,不由面露忧色:“这梦实非吉兆,平日里我只觉得我这日子如同锦绣繁花一般,只是这梦中一幕,实实的让人惊心!”
“瓷碗碎于当地,于现世当然并非吉兆,不过无破无立,有破方可立新,人道不离,终难登仙道。从义,你可想通这一节?”
“道长见教得是。想我以此身痴恋红尘,或许竟如一梦。”马从义说道,“只是,这许多事却如繁花入眼一般,我一时又怎么舍得?”
王重阳听他如此说,也便不再多言,只是又拿起笔来,在纸上继续写起来,原来他正抄写《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马从义细细看着,王重阳凝神静气,渐渐就写至佳境,心笔合一,竟让马从义觉得自己被排斥在了那氛围之外,只如一个看客一般,自己不觉颇感无趣,就兀自转身回房中去了。
次日大年初一,一大早上开始马家就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亲友,大家互相拜年问候,马从义和孙富春也都打点起精神,全力应酬来往,忙碌到午饭时分方才闲下来。
用罢午饭,马从义正要小憩片刻,却见安儿捧了一个瓷盒进来:“老爷,夫人,道长让我给你们送新年礼过来。”
“哦,送的什么?”马从义听说连忙坐起身来,看着安儿手中的瓷盒问道,安儿就把手中瓷盒的盖打开,里面却是黄晶晶、水灵灵的一个梨子。
“这隆冬时节,道长从哪儿得的梨来?”孙富春好奇,拿起来仔细看着,看那梨子金黄清香,就递给马从义,马从义仔细看着,看这梨和金秋时节收下的梨子并无二样,忍不住张嘴咬了一口,见里面梨肉雪白,口内梨汁四溢,清甜无比,自己吃了几口,把剩下的一半梨递给孙富春,“味道不错,你尝尝。”
孙富春慢慢吃了,点头称赞,看安儿仍然侍立在旁,就问,“安儿,道长这梨是从哪儿得来的?”
“我并未注意,只是道长唤我进去,让我给老爷夫人送礼物过来,我就送过来了。”安儿说道。
“你可知他是何意?”孙富春问道。
“我想道长或许知道大年节下的,老爷夫人应酬较多,难免会吃油腻食物多些,道长就特地送个梨来解腻消烦的。”安儿说道。
“哼,他会有这般好心?”孙富春冷笑道,看看手中的梨已经吃完,眼睛一转,就拿了桌上的一张油纸,把梨核包好,放在瓷盒之中,对安儿说道:“你且把这个给道长送回,他若问起我和老爷如何吃的这个梨子,你尽可以如实告诉他。”
“这怎么使得?”马从义想要拦阻,孙富春把脸一板,对安儿说道:“去吧!”安儿听了赶紧去了。
“正月初一送个梨来,老爷难道还不明白道长的意思?”孙富春仍然冷笑不止,“我也只是告诉他我们的心意!”马从义心中不安,却又犹疑,也就不再多说。
第二天又是午后时分,安儿又捧着那个小瓷盒过来,“老爷,夫人,道长又让我送礼物过来。”
“他又送什么?”孙富春一步跨上前去,打开瓷盒一看,却是一个切成两半的梨,她不由气道:“安儿,你可知道道长这次送梨是什么意思?”
“知,知道。”安儿看夫人动怒,连忙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小的知道,分梨,有分离的意思。”
“知道你还敢送来?”孙富春怒道,“只是让你服侍道长几个月,你就向着他不成?你还把老爷和我放在眼里吗?”
“夫人,小的不敢,小的一直记着老爷夫人的恩典。”安儿继续跪在地上说道,“小的自幼孤贫,全仗着老爷夫人慈悲,收留了小的,给小的一口饭吃,还让小的陪二公子读书。小的一向愚笨,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