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文良这才站起来,似笑非笑的用手指头滑动着酒杯的口面。
唐开瀚盯着那支不安分的手指头,细长而干净,指甲剪得很整齐,肉色的甲面泛着润泽的光,身体好了之后,路文良全身的每一处都因为健康而光彩照人着。
一时间他竟然分不清到底是酒液更加清透还是手指更为细腻,唐开瀚觉得喉咙有些干,狠狠的咳了一场才找回声音:“我当初和你见面的时候,因为太巧合,一直怀疑你是别的酒店派来的商业间谍,而且还专门找人去调查过你的身世。”
路文良挑了下眉头,没料到唐开瀚会说的那么直接。
唐开瀚垂着眼,表情很温顺,“而且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恰好是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在电视台门口看到你在找人,但是却没有出手帮忙。”
路文良见他说到了这个份上,只好叹息一声,利索的拿起酒杯来一饮而尽,而后痛快的叹了口气。
“第二件事怪不到你头上,我跟你非亲非故的,你要是出来救我,我反而觉得你居心不良了。”他叹了口气,“都是命。”
唐开瀚却并不轻松,路文良虽然答应了他的道歉,可他心中一点解脱的意思都没有,在听到路文良叹息的时候,悔意更是一潮一潮接连不断的涌动了上来。
“不管怎么说,我得向你道歉!”他又给自己满上一杯,皱着眉头严肃的说,“一开始怀疑你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也不该在没有征求你同意的时候查出你过往的隐私。”
路文良看他这个模样,倒是没法上火了,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烂人一个有什么隐私可言,故而揭开了心头的一层隔在唐开瀚和自己之间的嫌隙,毕竟人家都这样诚恳了,也不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情,实在不必很生气的。
为了表达自己的谅解,路文良仰头又是一杯。
唐开瀚接着说:“其实前段时间我又去调查你了,因为你和我说过姚崇明的那件事情之后姚崇明就升职了,我还以为你背后有什么不可思议势力,还去你们老家翻找过一遍你的出生证明,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路文良这倒是惊讶了一些,他举着杯子看了唐开瀚一会儿,却着实没在男人眼中看到任何气短心虚。
“你因为这个怀疑我?”路文良表情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要是真有势力我肯定就不告诉你了啊,你当我智商很低吗?那些东西都是我随口胡诌的啊,为了安慰你的时候找点话题出来说,然后随口讲了几句,谁知道你会当真的?”
唐开瀚很惊讶:“胡诌的!?”
路文良挥挥手,满不在乎的说,“有时候也会梦到一些乱七八糟的,比如说股票跌了大家跳楼什么的,会把我吓的从梦里醒过来,但这些都是假的啊,你不会全都相信了吧?”
唐开瀚无奈的在心里说,他还真的全都相信了,而且路文良也全都猜对了……
虽然很质疑路文良的回答到底有多少可信,但就目前为止除了天马行空的间谍论之外,这种玄乎奇玄的答案反倒更让人容易接受了,酒后的唐开瀚很大度的将这事情抛开不谈,爽快的又干了一杯。
“唐瑞安那个小王八蛋……”酒过三巡,唐开瀚喝完了二锅头又去酒柜里找了一支人头马和一瓶茅台,白洋混着喝,没两下就让人昏昏欲醉,就连冷静自持的唐开瀚都开口抱怨起自家那个老是拖后腿惹麻烦丢人的小弟,话里的咬牙切齿清晰无比。
路文良喝的比他少,然而贯来是个忠诚安静的倾听者,他剥着蚕豆听着唐开瀚慢悠悠的醉话,看去倒是挺惬意的。
唐开瀚历数小弟的恶习,唐瑞安外表纯良可欺,实际上小的时候还是蛮讨厌的,经常干了坏事之后嫁祸给大哥,然后唐开瀚就会因为不善言辞而背黑锅被教训,也因此从小唐开瀚就对这个弟弟不太温柔,喜欢用武力来解决一切能解决的问题,如今时过境迁,那么多年之后,没料到会因为路文良的关系,重新拉近一家人的关系。
在路文良住进唐家不久后的第一次圣诞节,兄弟俩亲密无间的回到老宅时,唐妈妈看他俩相亲相爱的模样眼睛都差点吓掉出来。
“也就你能制得住他……”唐开瀚握住路文良的手腕,摇了摇,叹息道,“你别和他玩的太近了,真是,表面上老老实实的,你不知道他以前……哎哟……”
路文良从他未尽的话语里听出了唐小弟大概还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然而路文良也不是太好奇,不过唐开瀚都羡慕嫉妒恨到这个份上了,他还是需要安慰安慰的。于是握住了唐开瀚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路文良轻声劝慰:“我也管不住他,只有班主任才能管住他。下回他不听话,你就让他做历史卷和语文卷,他肯定听话。”
唐开瀚喝高了,握着路文良的手就不肯撒开,听他这样说,吭哧吭哧的低笑着,没一会儿又板起脸来,脸色煞白,一点也不像是喝了酒之后的样子,在饭桌上很能唬人的冷静模样。
我……我会的……”他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拽着路文良往自己怀里带,“走……几点了都,睡觉去吧,都休息去吧……”
“休息个屁啊你洗澡了吗?”路文良甩开他,眉毛都拧在一起,平时唐开瀚喝醉了回家通常都不太开朗,现在真是奇了怪了跟吃了药似地精力充沛。
见他要去收拾桌面,唐开瀚居然上前一步双手拽住了路文良的肩膀,然后倒退着把他拉了回来。
“收拾什么啊!洗碗是瑞安的事。”他理所当然的讲出这一句之后,理智淡定的开始扯自己的皮带,“我去洗澡,要不要一起?”
路文良倒退三步摇摇头:“谢谢了,我不需要。”
唐开瀚无不严肃的点点头,然后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路文良在自己房间里趁着酒劲冲了澡又收拾好书本,看了看闹钟已经过去半小时,终究还是有点不放心,轻手轻脚的走到唐开瀚房门跟前敲了敲。
里头一点声音也没有,拉一下把手,门倒是没锁。
醉鬼是否能保障自身安全,路文良也很是担心唐开瀚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来,比如把自己淹死在浴缸里之类的意外,于是想了想,还是不告而入,看看他是否把自己拾掇好了。
他房间的大灯开着,西装外套就这样随便的丢在大床上,房间里没有人,浴室的大门是敞开的。
路文良心知他一定在里面,却又没有听到水声,于是只好凑过去小心的张望,立刻一头黑线。
唐开瀚和衣倒在浴缸里,脚上的袜子都齐全的,浴缸里一滴水没有,他歪着头迷噔噔的盯着天花板看的起劲儿。
见路文良进来,他先是醉眼惺忪的扭过头来盯着人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问:“你怎么进来了?”
“我来照顾你,我欠你的!”路文良气得够呛,上前来扛着唐开瀚给拽了起来,这人不会以前每次喝醉了都是这样睡的吧?
唐开瀚并没有挣扎,乖乖的任他摆弄,脱掉了衬衫和裤子之后,路文良懒得帮他洗澡,直接带他回房间然后往床上一摔。
“行了,今晚先睡吧,明天早上起来了再洗澡好了。”
唐开瀚坐在床上,伸开两条胳膊把路文良懒腰抱起。
路文良也没劲儿,挣扎了一下,对醉鬼无话可说道:“你干什么!?”
唐开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抱着路文良在床上打了个滚,把人运到里层,然后抱了个满怀:“空调开得好低,冷死了……”
“那你撒手我去关空调啊!”路文良伸手推他,“喂!你信不信我揍你?!”
“哎呀别闹!!!”唐开瀚闷头忽然大喝一声,将路文良震在当场,然后理所当然的嘟囔,“都几点了还闹,睡觉了,明天我还要上班啊!”
“我明天也要上学啊!给你抱着像什么话?”路文良不满的蹬了他一脚,渐渐也被睡意给侵蚀了精力。
算了算了,大男人的扭捏起来太不像话了……
路文良心中吐槽般划过这一念头,但也并不在意,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起来,明天还有很多课要上呢,已经好晚了。
……
……
方雨心翻着家里的账册,表面上无甚表情,心中却嗟叹不已。
她也不想看到家里的开支每个月都赤字,但事实上赵家的开支早已入不敷出了。赵志安的生意越来越坏,可以前拉好的关系网却必须继续维持,每个月每个节庆每个人的生日都需要精心送礼,礼物必须维持之前的档次再不济也不能掉价多少,这都代表了作为一家之主的赵志安的脸面,绝不能含糊。
可这些脸面都是用金钱一层一层的覆盖上去的,没有钱,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只会成为一家人的负担。
而作为一贯以来的“贤内助”,方雨心则是全家最为忧虑的人。
毕竟她管理着家中的私用存折,收支一天比一天不平衡,存折上面的金额迅速的萎缩下去,对一个家庭主妇而言,等同于用刀子生生割走她背在身后的安全感。
赵志安洗完衣服出去晾好,见方雨心在客厅里垂着眸一脸忧郁的模样,顿时心疼,走上前抱住她劝慰,“你别急,会好起来的……”
方雨心靠进他的怀里,揉了揉太阳穴:“周末商会副会长儿子要结婚,又要送礼包红包,我还在头疼金额呢。”
为了生意好做,赵志安不久前加入了一个海川本地的商会,大家都是做食品行业的,路子通了也能谋求更大的商机,但这个商会也不是让人白拿好处的,里面各种纷乱的人际关系错综复杂,光是副会长就有好几个,会长是一个本地民营企业的老总,资产千万,也因此很有威信,他看好的会员们基本上都是上百万的身家,赵志安托了层层关系才得以进入,却也是最底层那种等着捞好处的小鱼小虾,每逢会员们各种庆祝活动,就是赵志安绞尽脑汁讨好人的时候。
也亏得方雨心心思玲珑,做事有章法,否则早就被拖累的不剩一口气了。
赵志安拿过桌子上写了一半的账本皱眉看了一会儿,也很无奈,只好说:“随便包个六百七百吧,然后把你之前去香格里拉时买给我的那个翡翠路路通拿去包一下一起给送出去,没办法只能这样了。”他顺着清晰的账面一桩桩看了下来,忽然一顿,“婷婷跟你拿了一千块?”
“是啊,”方雨心抬起头来:“不是你让她和我拿的吗?”
“我什么时候……”赵志安愕然的反驳,然后忽然想起件事儿来,“早上她也和我要了三百块啊!”
方雨心顿时皱眉:“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都学会骗人了!全是她那个男朋友,尽教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赵志安倒足了胃口,松开方雨心,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我绝对不会救那个王八蛋的。”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方雨心心中嘲讽,攀着赵志安的肩膀,温柔的说:“算了,也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教导好婷婷,让她给你丢人了。”
“雨心!!!”
“志安……”方雨心重新依偎回赵志安的怀里,又忽然回忆起早上赵婷婷和她要钱时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的偏过头:“她还和我要了身份照……你说这孩子是打算干什么?”
赵志安刚想回答说不知道,门口一阵哗啦啦的开锁声,赵婷婷竟然碰巧就回来了,还带着两个人很不愿意见到的刘长风。
方雨心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的招呼着:“小风来了啊……好久没见了,最近怎么样啊?”
刘长风站在赵婷婷身后,怔怔的看了他们一会儿,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大门口,重重的磕了个头!
这可把夫妻俩都吓得够呛,再不喜欢一个人,也没有理由这样糟践对方,方雨心惊慌道:“你这是干什么!”
“叔叔阿姨!我对不起你们!但我是真心喜欢婷婷的!求你们答应我和婷婷的婚事吧!!”刘长风在门口紧张的嗓门儿都开了岔,形同尖叫,“婷婷已经怀孕……唔!”
赵志安见他在大门口居然也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气的捂住他的嘴一把拖了进来:“你还不给我闭嘴!!”
刘长风眼中闪过一道失望,但迅速的被掩盖起来。
赵志安关门的时候把头探出去看了一眼,恰见到不远处的电梯间几个溜完狗回来的住客正进退两难尴尬的站在通道里看着他。
面面相觑一阵,赵志安羞恼的将大门摔上了。
这情况很严重,赵婷婷未婚在读书的背景无人不知,作为小区里数一数二漂亮的单身女孩子,赵家也因此要受到比起普通人家更多的瞩目,刘长风这个鳖犊子,一句话就把赵婷婷的青白给毁了个干净。
他甩上门回头朝着刘长风破口大骂:“你是猪脑子吗!!?”
刘长风一个瑟缩,战战兢兢的跪坐了起来。
“爸!爸……”赵婷婷以为男友要挨打,吓得扑过去抱住赵志安的腰,拼命摇头,“他没骗你,真的,我怀孕了,爸……我怀孕了……”
赵志安反手给了她一个巴掌。
“不知廉耻的东西!”在原地气的脸红脖子粗,他也只能憋着声音狠狠的骂出这一句。
方雨心一反常态,从刘长风吼出那句话之后,就沉默着坐在沙发上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幕闹剧。
刘长风担心赵婷婷还在怀胎,连忙护着人藏到了一边,维持跪坐的姿态,垂头和赵志安沉声道:“叔叔,你别怪她,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情不自禁,没有管住自己。但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给她很好的生活的,我们的孩子也很健康,一开始的时候我们曾经想要打掉他,但是叔叔,我想要把婷婷娶回家做老婆,她肚子里怀着的是我的骨肉,我必须要保护他,给她们母子一个好的生活环境。我今天来求您,给您跪在这里,您要杀要剐只要能出气,我一定不说二话,只求您能把婷婷嫁给我,我一定不会辜负我对您的承诺的。”
“放你娘的狗屁!”赵志安半句都没听进去,气的热血上头,一脚踹翻开跪在眼前碍眼的人,然后大步走到赵婷婷面前扯住女儿的衣领,拎了起来——
“什么时候发现的。”
赵婷婷吓得脸色发白,“上……上个星期……爸……你松开我……”
“叔叔!叔叔!”刘长风也膝行过去扯住赵志安的手,胆战心惊的求饶,“真的不是她的错,叔叔您有火就朝我来吧……”
“我说了让你滚开!!!”赵志安怒不可遏的又踹了他一脚,然后不管不顾的拉着赵婷婷的手拖着她朝大门口走,“走!跟爸去医院!这孩子不能留!!”
赵婷婷被吓得双腿发软,哆嗦着嘴唇大哭了起来。
方雨心面无表情的看到这里,终于站起身来:“志安,你松开她。”
赵志安最听老婆的话,方雨心表了态,他气得要死,却也不得不撒开手,任由赵婷婷跌倒在地。
方雨心盯着女儿被泪水沾湿的脸,一声不吭,只是夜行般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惯常柔美的脸蛋被一种冷凝的气度所笼罩,使得她看起来像是背负了一汪黑暗的深渊。
比起暴脾气的父亲,赵婷婷更加惧怕这样的母亲,她吓得立刻停了眼泪,朝后退缩起来。
方雨心蹲下抬手盖在女儿的脑袋上,满眼苍凉。
“你真让我失望。”
“你真让我失望,我没想到,我精心教导出来的孩子会蠢成这样,妈妈什么时候教过你未婚先孕了?你就那么着急自己嫁不出去吗?”
她这话说的有点重,赵婷婷抿着嘴唇,眼中浓浓的受伤。
方雨心失望之极,她不赞同女儿和这个小混混交往,但赵婷婷叛逆的要命,偏偏要和她来唱反调,作为母亲,她也不是时时刻刻唯利是图的,赵婷婷意志坚决,在方雨心看来,假如刘长风真的是支潜力股,那么赌一赌未尝不是好决定。
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退让了,方雨心从一开始的坚决拆散两人到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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