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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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5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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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三谟听到这里,如果还不明白张四维那是在力挺自己,他就白在官场厮混了这么多年。他是嘉靖四十四年的三甲进士,排名恰是中不溜,不像汪孚林命那么好,能够占据三甲头名,但他那一届却是选庶吉士的,只可惜他的经史文章功底到底没那么扎实,所以没能留在翰林院,但他非常幸运地观政兵部,最终留为兵部主事,而后又在科道遴选中成为刑科给事中。

    从正六品的主事到从七品的给事中,看似一下子掉了三级,但不知道有多少六部主事愿意和他换。

    七年的给事中生涯里,他从刑科给事中升为吏科给事中,吏科右给事中,左给事中,还去过朝鲜颁登极诏,最终擢升为吏科都给事中,赫然六科廊之首。但是,他在进士及第后的第十三年,竟然还只是区区正七品。而他的那些同年们,如许国早已在翰林院官至正五品,在外任上的更是不少都已经成了从四品的知府,三四品的分巡道分守道,如凃渊更已经官至按察使。可即便如此,他这个吏科都给事中仍然可以睨视这些品级上超过他一大截的同年。

    如果他愿意腾出这个吏科都给事中的位子,立时便可以蹿升到太常少卿、光禄少卿这种正四品正五品的高官!这便是在六科廊的资历,这便是积累!

    此时此刻,陈三谟便立刻欠身道:“多谢阁老明允。”

    如果没有张四维,他这次哑巴亏就吃定了,可如果张居正知道了这件事,那么等到这位首辅回来,他倒要看看汪孚林是否还能神气!

    既然不知不觉拉近了关系,张四维自然对陈三谟更加着力抚慰,等到事情议定之后,陈三谟告辞出了直房时,已经不见了之前的疏远表情,下一次会揖的不少公务甚至都已经敲定了七八成。对此深觉满意的张四维起身去了净房如厕,等到再次回到直房案桌上时,他却发现桌案上多了一样东西。皱起眉头的他随眼一扫,登时被那熟悉的笔迹骇得脸色大变,一把抓起看了又看之后,他登时跌坐了下来,再也没了刚才的大好心情。

    这赫然是高拱的笔迹,是高拱文稿中的其中一张,而且不是他家里压箱底的那些,他可以肯定之前从来没看到过!

    截了他东西的人在沉寂了这么久之后,终于开始准备拿这东西要挟他了吗?

    张四维死死捏着这张薄薄的纸,只觉得手上重若千钧。如果张居正人还在京城,他可能会在权衡利弊之后,选择牺牲掉自己和高拱多年来的联系,把文稿全部拿出来,但即便如此,可能引起的后果也会是非常严重的,因为之前王崇古的事,张居正对他的信赖其实已经不如从前了。可如今张居正已经回乡葬父,可以说他连这个拼死一搏的选择都已经丧失了,唯一能做的,便是等着这个能够在内阁中之指使人进他直房放东西的家伙来找他。

    而且是在他已经分明被人监视的情况下来找他!

    到底是谁?会不会根本就是冯保借机钓大鱼?

    心乱如麻的张四维有心将这张文稿毁弃,可思前想后,在摸不准对方目的的情况下,他还是最终将这张纸对折之后揣进了怀里,继续没事人似的处理政务。这一天恰是他在宫里轮值夜班,随着太阳渐渐落山,马自强和申时行都回了家,中书舍人们也渐次回去,白天人来人往颇为忙碌的内阁也逐渐安静了下来。张四维草草用过晚饭,随手整理了白天送来的公文,却有些心不在焉。

    在他看来,别人知道他晚上当值,又送了那样一张文稿过来,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接下来只怕应该就是当面接触了。

    “阁老,文书房掌房田公公来了。”

    司礼监之下,最重要的便是掌管收发奏疏的文书房,所以大多数司礼监太监都是从文书房掌房任上升迁上来的。有这么一层因缘,张四维对于文书房掌房自然颇为了解。如今那十个掌房之中,姓田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当初任过六科廊掌司,万历初年又升任文书房掌房的田义。可是,五十出头早就不算年轻的田义既不是冯保的人,也不是张宏的人,据说这个掌房还是万历皇帝钦点的,一贯谨小慎微,从不曾作威作福,怎会是此人算计他?

    张四维来不及细想,便立刻吩咐请进来。等到田义进了直房,他也没有什么阁臣的矜持,非常客气地问候了一声,待正要试探对方来意时,却只听田义开口说道:“张阁老,司礼监冯公公和张公公差遣我来问一声,之前廷议都察院那些试御史留用与否,吏部和都察院可有了最后决断?还有,之前廷议的记录可还在,皇上问起,冯公公和张公公正要进呈。”

    此话一出,张四维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他才告诉陈三谟,自己把东西放在驿站快马传给张居正的那些紧要奏疏当中送过去了,这会儿冯保和张宏就要进呈给皇帝?知道此事不容搪塞,他便故作镇定地说道:“吏部那边已经拟定了大考评等为中上,暂拟留用的试御史名单,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炌那边也已经认可,正要进呈皇上。之前廷议的记录应该还在,我这就派人找来。”

    田义连忙欠身道谢,见张四维起身召了一个轮值的中书舍人进来,他突然又开口说道:“对了,冯公公和张公公说,听说那次廷议记录的是六科廊户科给事中程乃轩,要他的原稿。”

    张四维本来还有些庆幸,自己早就让人留了抄本,可听到那两位要的是原本,他再看田义满脸认真的表情,立刻就明白这不过是个受命于人的角色,这下子再也没了任何侥幸。他索性打手势让那中书舍人暂且留下,这才淡淡地说道:“廷议记录的原本,我已经令人快马加鞭送了元辅,毕竟科道争端兹事体大,需得元辅决断。为了备查,我还令人原样抄录了一份,不知道这抄本是否可用?如若可以,就请田公公带回去,如若不能,那我也爱莫能助了。”

    田义确实是受命行事,并不知道此中名堂,可这会儿看到张四维先是态度客气,此时却多了几分**的意味,他就敏锐地察觉到这件事背后还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情。他素来秉持着与人为善的宗旨,如无意外,并不想和张四维这样的内阁阁老起冲突,因此并没有愠怒,而是和颜悦色地说道:“既如此,便请阁老让人取来,我回去向冯公公和张公公复命就是。”

    “既如此,那好,窦宣,你去取来。”等到那中书舍人去后,张四维知道从田义口中也撬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再加上心绪大坏,也没有心情和这位显然颇有圣眷的文书房掌房东拉西扯,随口言语了一两句之后,就借口事务繁忙去埋头做事了。不多时,那中书舍人取来记录,田义也没有多停留,而是拿了东西便告辞离去。他这一走,那中书舍人非常善于察言观色,立刻溜之大吉,张四维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冯保和张宏这是什么意思?一贯面和心不合的两人莫非合流了?而且还全都怀疑上了他?

    心烦意乱到毫无睡意的张四维一直捱到三更的更鼓敲响,这才铺床就寝。可是,辗转反侧了也不知道多久,他却依旧难以合眼,眼前和心里全都被各式各样的猜测臆想填得满满当当。算算入阁之后这几年,他只发现自己不但毫无所成,反而还将舅父王崇古给赔了进去,如今分明是暗地里做的那件事更是可能被人揭破,他可谓被人逼到了绝境。可以说,他这么多年仕途,如今竟是到了节骨眼上!

    当此之时,是继续隐忍,赌一赌张居正是信自己,还是信别人的谗言……还是干脆就破釜沉舟,殊死一搏?

    就在他半梦半醒,委实决断不下之际,他只听得外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本来就睡得不深的他一骨碌爬起身来,侧耳倾听了好一会儿,最终试探性地低声问道:“谁?”

    这一声问话后,外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可片刻功夫之后,他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如同蟋蟀似的鸣响。借着屋子里那昏暗的灯光,他分明看到门缝中仿佛被人塞进了什么东西,这一惊之下顿时再无犹疑,慌忙翻身下床,趿拉了鞋子上前去,却发下地上赫然是一张揭帖。

    打开一看,那上头的蝇头小楷却怎么都看不清楚,他只能拿到床头油灯旁边,一扫之后便发现,上头的大意赫然是邀请自己拿出高拱的那些文稿,揭破冯保和张居正当初蒙蔽圣母和皇帝的阴谋,将这内外二相拉下马来。事成之后,首辅归他,内相则归己。

    居然明目张胆地和自己谈事后分内外之权,而且还自信能够取冯保而代之……除却小皇帝身边最亲信的二张,还能有谁?

    就在他拿着揭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时候,却只听外间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喧哗,紧跟着,外间便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阁老,阁老,司礼监冯公公说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话音刚落,就只听门被人一下子撞开,就连门闩也吃不住那股大力掉落在地。看到冯保大步走了进来,捏着手中揭帖的张四维只觉得一股寒气直上心头,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恶意。

    不论手中这东西是真是假,他都被人算计了,而且竟然是这等四处破绽的**裸陷害!

    ps:第一更……(。)

第八四一章 冯保的逆鳞,小汪的应对() 
什么叫张阁老出了什么事?他才接触到张宏,才刚把何心隐给送出京城去,还什么都没做呢,张四维就坑进去了,这怎么可能!

    都察院广东道掌道御史直房,汪孚林孙公公不是寻常的中官,小的也只是远远侍立在台阶下头,之所以能听见,那还是因为小的耳力特别好……”

    “够了,不用说了!”

    知道问不出什么,汪孚林便立时打断了胡全,心想从前那些胡全伺候过的左都御史,也不知道有多少隐秘给这么个家伙听去了。他当下再不迟疑,收拾了一下书桌,确定哪怕万一有人再次偷进自己的直房,也不会现什么,这才随同胡全出了直房。

    当他踏入都察院正堂,就只见陈炌正在来来回回踱着脚步,走神到甚至都没注意到他进屋。不得已之下,他只能轻轻咳嗽了一声。

    直到这时候,陈炌才仿佛回过魂来,立时郑重其事地说道:“世卿,午后皇上在文华殿召开朝议,你随我同去。”

    汪孚林没有问都察院是否还有别的掌道御史同去这种愚蠢的问题,答应下来的同时,他便试探道:“可还有别的老大人要去?”

    陈炌迟疑了片刻,想想汪孚林是张居正临走前特意点明,都察院中绝对可信赖的人之一,又是掌道御史,他便叹了口气道:“还有吏部尚书王疏庵,户部尚书殷石汀,礼部尚书潘水濂,工部尚书李义河,大概还有几个侍郎。六科廊应该也有人到场。”

    还有哪几位侍郎,汪孚林不用想都知道,如吏部左侍郎王篆,兵部左侍郎张学颜,右侍郎曾省吾,这是绝对不会少的。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也少不了。

    也就是说,参加此次朝议的竟然都是张党中坚,这又怎么可能是巧合?难不成冯保真的打算只手遮天,打算用莫须有的理由把张四维撸下去?

    陈炌见汪孚林那张脸变得异常古怪,他还以为汪孚林只是纯粹在思量这些人选背后的奥妙,便招手把汪孚林直接叫到身边,这才用极低的声音提醒道:“你心里有个预备,司礼监掌印冯双林说高拱妖言惑众,勾连大臣,说动皇上,打算追究其罪,此事好像把张凤磐给气病了。”

    因为陈炌和司礼监太监孙得胜的关系不错,又看在汪孚林和张居正的那层关系,他一直是把人当成心腹看的,更何况今天内廷指名了让他在今天朝议上带汪孚林,他只踌躇了片刻,就把孙得胜告诉他的昨夜内阁那点事又转述了一遍。

    汪孚林这次不用装都是满脸讶色,他简直觉得,这一出犹如最最蹩脚的滑稽戏。他怎么都无法相信,一直都滑不留手没留下什么破绽的张四维,竟然会被人用这种拙劣而四处漏风的戏码给算计了,而冯保还真的这么配合——而且这算是破绽吗?一个和前辅有私交的阁老手上有前辅的文稿,这算名正言顺的罪名?冯保还大张旗鼓要小皇帝召开朝议,这算什么乱七八糟的,这种不顾后果的做法简直是想要朝中翻天啊!

    难道是因为高拱?对了,当初王大臣案何尝不是漏洞百出,可冯保甚至威逼利诱了王大臣想要栽赃给高拱,要不是那时候朝中大臣们如杨博等人死命顶住了冯保的压力,把真相给审了出来,又说动了张居正去说服冯保,冯保不一样是差点用滑天下之大稽的借口弄死了一个堂堂辅?

    高拱这位性格和张居正一样突出的前辅,汪孚林至今无缘一见。然而,哪怕只因为高拱在任的时候,胡宗宪得以赐葬祭追复旧官,他就得替妻子领这么一份情。之前明明拿到了高拱的正版文稿,却自己炮制了一份胡说八道的盗版去诳张居正,除却想要引得张居正重视张四维和高拱之间的联系,但隐下了那份真本,也是想劝张居正做出高姿态,补偿一下那位倒霉的前辅。

    可这一次张居正回乡葬父,京师之中竟是群魔乱舞,连何心隐都被人弄进了京,他这才在无可奈何之下,选择了将高拱的文稿选了一页夹在密报中送给了张宏。而后又为了帮助何心隐脱身,让小北把最最言辞激烈的几张抽了出来,余下的给了何心隐去交差。

    所以,此时意识到冯保竟然要穷究到底,他便知道一个掌握不好,这次真的要出大麻烦。

    汪孚林没见过高拱,但对其人却了解不少。高拱和张居正一样,是非常实干型的辅,但也同样是一个刚愎自用不择手段的人。面对穆宗隆庆皇帝这么一个纵情声色的皇帝,高拱选择的不是劝谏,而是把手伸进了内廷,舍弃冯保这么一个自身厌恶且很难控制的司礼监秉笔兼提督东厂太监,先扶起了陈洪,而后又扶起了孟冲,前者和后者全都是引着皇帝游乐无度的宦官,外朝官员一贯对他们极其不齿。

    可就是借着这种关系,高拱讨好了皇帝,交好了内官,成功掌握了内外大权。

    而且这种掌握比张居正还要彻底,因为张居正尚要仰仗冯保批红,两人的关系是同等,甚至有时候冯保还要高过张居正。可高拱和陈洪孟冲这先后两位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关系,却是完完全全压倒性的。须知陈洪也就罢了,孟冲这个曾经的尚膳监太监根本就没有看懂那些奏疏票拟的本事,完全是高拱怎么票拟就怎么批,连问都不敢多问一句。而穆宗隆庆皇帝信任高拱这个老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更胜过身边的太监。

    这也造成了高拱胆子越来越大,最终在隆庆皇帝驾崩之后,竟然在内阁中口无遮拦评论新君太小,如何执掌国家,而且还因为冯保矫诏成了司礼监掌印,而打算动百僚准备把冯保给驱逐出去,这才使得冯保铤而走险用谗言说动宫中两位太后,最终输给了张居正。

    在汪孚林看来,要是眼下还是高拱当辅,一样会我行我素不把小皇帝放在眼里,异日万历皇帝一样会大肆清算,不过高拱除却老妻之外,只有一个嗣子,那场面不如历史上的张家那般凄惨而已。不论怎么说,同是权臣,从本质上,高胡子和张居正是一模一样的人。

    意识到午后的那场朝议,很可能会展到非常棘手的局面,他不由得迅思量了起来。可这时候去见王篆也好,去见殷正茂也好,别说他拿不出太好的理由,没把握说服他们把冯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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