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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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4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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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在平时,张瀚早就立刻知情识趣地退缩又或者岔开话题了,但这一次,这位一贯在人眼里很没原则,完全仰张居正鼻息的吏部尚书,却是不闪不避地继续说道:“而且,汪孚林之前在选官时就曾经有过各式各样的流言,他曾经在风口浪尖上承诺过不进都察院。如今他一任广东巡按,还能说是因为岭西战事需要,可回来之后还在都察院,那就很不妥了。这两日来,外间多有如此传言和质疑。毕竟,人无信不立,陈总宪想必也有这个意思。”

    他就不信,张居正会去找绝私交的陈瓒对质!

    听到张瀚竟然提到陈瓒,张居正面色不变,心中却是陡然一凛。陈瓒虽说是他的同年,但那位老爷子的绝私交绝不是说说而已,是来真的,但陈瓒也并非一味铁面,做事对人却还有相当通融,所以他才在廷推左都御史的结果上尊重了众意。据他所知,在对汪孚林的态度上,陈瓒的态度就是批驳其错处,嘉赏其功劳,这让他很满意。

    难道自己听到的只是陈瓒放出来的烟雾?

    “那你以为汪孚林应该如何安置?”

    尽管不能确定张居正是究竟听进去了自己的劝谏,还是心怀芥蒂由此反问,但张瀚还是决定赌一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说道:“他游历过辽东,还曾经从女真夺回了数百汉奴,又在广东平盗,分明是在用兵上颇有见解,我以为可外放兵备道。”

    要知道,哪怕是品级最低的兵备道,也就是按察佥事,那也是正五品官!

    张居正身为首辅日理万机,别说汪孚林一个小小上科进士的安置问题,就连一个兵部尚书的员阙,原本在他的日程中也并不占据最靠前的序列。但是,这五年说一不二的首辅生涯,让他养成了刚愎不容人置疑的性格,哪怕他并不是真正十分在意汪孚林的官职问题,可也不容外人对自己的决定说三道四。如果张瀚提出的只是把汪孚林降格到万历二年那批进士同等官职的建议,他当然会立时痛批一顿,可张瀚的提议简直比汪孚林眼下任监察御史还要离谱!

    “你这是认真的?”

    “自然。”张瀚看出了张居正的迷惑,心头不禁暗自冷笑了一声。

    王崇古和张四维。想要我为了立威立信,就一封信把我拖下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兵备道理论上是属于按察司统辖。但素来日后都是协理军务又或者提督军务的巡抚备选,也就是说,和兵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这样安置,看似是为了弥补,卖了身为兵部侍郎的汪道昆一个面子,可万一张居正起疑,你们也跑不了!

    见张居正眉头微蹙。显然也正在往自己刻意引导的某个方向思量,张瀚便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即说道:“如若不能放兵备道。至少也可以外放一直隶州知州。”

    知州从五品,有属州,有直隶州。属州也就是比县大一点儿,而直隶州却是视同为府。两者品级相同。但分量却绝不相同。前者可以作为候选已久的二甲进士初任官。而后者却至少要是二三甲进士的第二甚至第三任官了。但相较于巡按御史,反而没有那么离谱。但于张瀚来说,抛出前一个提议的意义,却远大于这个中规中矩的。

    知道张居正不会这么轻易接受自己的意见,他很快就告退了出来。等到出了这间首辅直房时,他就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偷偷窥伺自己,顿时为之哂然。内阁这地方是各种闲言碎语流传最厉害的。哪怕以张居正驭下之严,也不可能禁绝有人窥探机密。散布流言。可以想见,今天自己的这一番建言,会以最大的速度流传出去!

    当这一日黄昏,张瀚离开吏部衙门回家之后,一进书房,便有心腹随从上前禀告道:“老爷,下头有几个随从发现,张府的游七之前打听过老爷的行踪,尤其是早上去衙门,晚上离开衙门都是走哪条路。”

    “游七?他打听我行踪干什么?”

    “听说,他之前跟着首辅去谭家吊唁的时候,似乎和汪孚林有什么龃龉。”

    张瀚之前千思万想,只以为那封断箭上的书信是王崇古又或者张四维的手笔,不过是借刀杀人,因此秉着立威立信的同时,却又把这两人拉下水的原则,他才炮制了那番说辞,可如今听说很可能是游七的手笔,他不由得遽然色变。

    游七不过是张家家奴,这些年却随着张居正的当权而越发趾高气昂,据说连户部尚书殷正茂等人也给其送过礼,更有不少低品官员奔走门下与其称兄道弟,甚至其纳个外室,还有人千方百计送了一堆贺礼,更是纳了那外室的妹妹侄女,试图与其攀交情!可这些和他没关系,张居正不管,他自然也只当不知道,可现在却算计到自己头上来了!

    “老爷……”

    “查。”张瀚冷冷迸出了一个字,随即咬牙切齿地说道,“给我悄悄去查游七的一举一动,看看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别看他眼下嚣张得意,只要主家一句话,便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刚到兵部上任才两天,王崇古丝毫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打算,一应都是参照当年谭纶的那一套,即便是对汪道昆这位从前视作为眼中钉的僚属,他也显得客客气气——汪道昆在廷推的时候选了他,为此还和侄儿汪孚林闹翻,这已经都快是满城皆知的事情了,他就算要给人穿小鞋,也不能急在这一时。

    尽管年纪比已故的谭纶还大六岁,但王崇古对养身非常有心得,自忖还能至少活个十年八年,现在要紧的是坐稳位子。所以,这天听到张瀚竟然去张居正那边力陈要把汪孚林外放的消息,他回到家后便吩咐去张四维那边,如果人回家就请其过来。好在去的人很快就带着好消息回来,张四维今日不当值,一会儿就过来。

    见到外甥的第一时间,王崇古就沉声问道:“张瀚今天在张太岳面前的说辞,你听说了?”

    全都在内阁的一亩三分地上,消息传得最快,张四维又素来是出手阔绰的人,哪会不知道?他也正好想找王崇古商量,就将自己从几个中书舍人处听到的说辞综合一下复述了一遍,末了才有些烦躁地说道:“刚刚传出汪道昆叔侄反目的消息,转眼间张瀚就来了这么一招,张太岳今天固然什么都没说,可我觉得他看我目光有异。”

    “是觉得也许我们暗中授意了张瀚。”王崇古点了点头,见张四维登时骂了一声,他便呵呵笑道,“张瀚名义上是六部之首,年纪也不小,但威信却不过尔尔,否则之前也不至于在吏部尚书的廷推的结果上居于末位。他这是想通过拿下汪孚林,建立他这个吏部尚书的威信。而如果张太岳怀疑,他则已经暗示,此事背后有我们的推手,他只是迫于无奈。还真是如意算盘!”

    张四维也隐隐想到了这一点,可王崇古这么干脆地提出来,他还是感到心头火气蹭蹭蹭往上窜去。他对于张瀚自然是根本就不怎么瞧得上——张瀚当过两广总督,有俞大猷这样的大将在,却还让倭寇海盗肆虐,论本事远远及不上殷正茂以及现在的凌云翼。至于在陕甘总督任上,那更是功不掩过。一想到被这么个人算计了,他哪里咽的下这口气?

    “舅舅,难不成我们还要力保汪孚林,让人看看气度不成?”

    “这时候力保,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王崇古摇了摇头,见张四维显然也醒悟了过来,他就敲了敲扶手说,“之前游七不是还领了你一个人情吗?找他打探打探张太岳的动向,让他去对付汪孚林。另外,吕调阳此人看似是个老好人,也不大和张太岳争权,但已经是当到次辅的人了,哪里会真的那么温和无害?不见当年徐阶忍了严嵩多久?张太岳肯定防着他。我记得,张家老太爷,今年已经七十四了吧?”

    这话就已经说得非常露骨了。张四维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可要说天命,有人盛年夭亡,有人能活到六七十,却也有人耋耄之年却依旧精神奕奕,徽州歙县许村不就曾有一对获赐双寿承恩坊的百岁人瑞夫妇,就在四年前方才去世?但如果真的张居正有可能丁忧,首辅之位落到吕调阳之手,他还要仰人鼻息多少年?

    “舅舅放心,我知道了。”

    “我得兵部尚书之位就已经到顶了,只希望能看到你内阁登顶的那一天。”王崇古毫不掩饰地道出了心头期冀。

    然而,张四维回去之后不多久,王崇古就从亲信口中得到了一个消息。游七之前盯过吏部尚书的行踪,而有人偷偷摸摸给游七的外室胡氏送过钱。尽管这全都是相当含糊的消息,可他听在耳中,却只觉得之前那些松散的一环一环,如今全都一股脑儿串了起来。

    “把这消息也给张阁老送去。”对那亲信嘱咐了一句,等人悄然退下之后,王崇古便摩挲着虎口,心里思忖要对游七改变一下态度了。

    这样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张四维还以为能够借着此人把住张居正的脉,可若是真的有一丁点闪失,张居正疑心他们在其身边安设探子,那就真的是莫大的反噬了!可如此张居正腹心似的人物,如果不能掐死其七寸,一定会反受其害!

    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游七却在外室胡氏的私宅中暴跳如雷。被扒光衣服的胡氏身上满是一条条鞭痕,却不敢有任何躲闪,心里却绝望得无以复加。

    难道要被活生生打死?

    “该死,该死!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我派去的人正在打探张瀚的行踪,他就突然跑到老爷面前来了这么一出,这不是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吗!你说,之前到底是谁给你送的银子!”

    ps:第一更。顺便提一句,万历中后期,廷推改成记名投票,且推荐人得负相应责任,于是党争愈烈(。)

第七六七章 仇人太多的汪孚林() 
自从被游七赎身纳了回来作为外室,胡氏不但脱离苦海,而且只要把游七伺候舒服了,别的和那些豪富之家的贵妇千金没什么两样,不管是什么绫罗绸缎,还是奇珍异宝,又或者珍馐美味,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得不到的。但她心中很清楚,那是因为游七仔仔细细盘查过她的底,确信她和京城任何一家达官显贵都没有任何关系的缘故。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身家并没有那么清白,可如果她敢吐露出自己背后的那位主儿,那才是真正天大的祸事。

    可如今游七那一顿劈头盖脸的鞭笞,逼问的却是她根本不知道的事情,她几次忍不住想要拿出自己背后的人当成法宝,逃脱这顿毒打,好容易方才硬生生咬牙忍住。直到游七打累了,把鞭子一扔,终于瞅到一丝空子的她方才奋起最后一点力气,一下子扑上去,死死抱住了游七的大腿,哀声求告了起来。

    “七爷,七爷,您是知道我的,我平时是有收人银子引荐到您面前,可哪一次不是您先点了头的?我这次是吃了猪油蒙了心,只想着先收一百两,事成之后别人还会再给我五百两,只想我日后人老色衰的时候,还能有点私房,这才在您面前提了这件事,可我也不是成心的,哪里知道那人送钱竟是包藏祸心,更没想到他送了第一次钱之后就再没了音信……唔!”

    因为下颌一下子被人捏住,胡氏疼得呻吟一声,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可她被强迫仰着脑袋,眼睛直接对上了游七那寒光四射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只听得耳畔传来了一个阴冷的声音:“你能确定,那个给你送钱的。是西北的口音?”

    “是,能确定!”胡氏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赌咒发誓地说道,“我当年在妈妈那儿见过好几个西北的客人,肯定不会有错。”

    “西北的地方可大着呢,陕西、甘肃、山西。到底是哪一边的?”

    “这……”胡氏见游七眼睛一眯,余光瞥了一眼地上的鞭子,她登时打了个哆嗦,慌忙说道,“是山西的,应该是山西的!”

    “说清楚,是陕西,还是山西!”

    最会察言观色的胡氏看到游七脸色狰狞,但在说到后一个词的时候。口吻尤其杀气腾腾,她登时心中一动,随即便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大声说道:“是山西,山西,对,就是那些晋商的口音!”可发现游七眉头一皱,她意识到自己为了逃过这一劫实在是太心急了,又连忙补充道。“那人是用了官话作为遮掩的,可西北那地方出来的人。说话总有些改不掉的习惯,我从前听见过很多次,不会错的。”

    为了证实自己并非胡言乱语,胡氏还特意仿照自己见过的那几个附庸风雅的晋商吟诗时口气说了几句话,见游七面色稍霁,似乎相信了自己的话。她方才故意扮成柔弱,呜呜哭泣了起来。当看到游七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她只觉得自己在鬼门关上打了个转,整个人一下子瘫软在地,按着胸口的手甚至还在微微颤抖。至于遍体鳞伤带来的钻心疼痛,她反而都暂时抛在了脑后。若是过不了这一关,别说这样的好打,就连性命也会一并断送了!

    果然,胡氏隐约听到外间传来了说话的声音,等好半晌挣扎着爬起身之后,艰难膝行爬到门口,透过门缝得知游七已经离开了,长长舒了一口气的她立刻瘫坐在地,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出声叫了一个丫头进来。

    进屋之后,尽管看到胡氏身上这般惨状,那丫头吓得魂不附体,可平日里女主人素来出手大方,她还是硬着头皮帮忙上了药,又为其换了一身衣裳,最后把人扶上了床去。只可怜胡氏前胸后背伤痕累累,怎么躺着都会碰到伤口,却也只能咬牙苦苦忍着,又吩咐这丫头去门口打探。

    “奶奶,七爷走了。”

    “真的走了?”

    “门上说,七爷气冲冲出去,应该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得到这样一个答复,胡氏如蒙大赦。她一把拽住那丫头的手腕,低声吩咐道:“你换一身衣裳,然后去对门上说是去找大夫,然后悄悄去医馆买几瓶上好的金疮药回来。但你去过医馆后,记得再雇车去一趟李皇亲清华园,把这个给门上一个叫做乔五爷的人看。”

    她随手捋下手中一个玉镯塞到了那丫头手中,见那丫头满脸的惶恐不知所措,她就加重了语气道,“如果有人见你,你就对他说,游七爷想把汪孚林赶出都察院,结果事情出了岔子,他因此勃然大怒。这事情非同小可,我得见人一面说清楚。”

    那丫头虽说不懂那些大事,可听到这里已经腿都软了,竟是带着哭腔道:“奶奶,我不敢……”

    “你要是不去,那就只有死!”胡氏卯足劲恐吓了那丫头几句,等看到人犹如小鸡啄米连连点头,她这才放软了口气温和抚慰了几句,不外乎是事成之后赏赐田地。等到那丫头擦干眼泪,把手镯戴到了手上,行了个礼后快步离去,胡氏方才重重倒在床上,随即痛苦地抽着凉气,那一条条伤口全都钻心似的疼痛。

    虽说那位未必会答应见面,但要是再这样下去,说不定游七就为了把自己给摘干净,把她丢出去当替罪羊,又或者干脆杀了她灭口,她总得试一试有没有活路!

    胡氏丝毫没料想到,当那丫头顺利出了门之后没多久,就被人给截住了。有人用破布堵了她的嘴后,就犹如老鹰捉小鸡似的将他拎到了一条暗巷里。看清楚面前站着对的赫然是游七,那丫头都快吓傻了。相比先前胡氏的硬挺,她只挨了两巴掌,就痛哭流涕什么都招了出来,包括胡氏给的那手镯也双手交了出去。眼见游七那张脸上阴云密布,她慌忙连连磕头道:“七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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