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明朝谋生手册- 第46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本来就是我的错,要跪也是我跪,你跑进来干什么?”

    “可是……”

    “没什么可是!”

    秀珠拿出一向压倒陈炳昌的气势,一眼瞪得他做声不得,随即就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却是倔强地昂起了脑袋:“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用别人背黑锅!”

    陈炳昌见汪孚林那张脸仿佛已经黑成了锅底,自从认识汪孚林后,哪怕是去濠镜那一次,他好像还从来就没见对方如此生气,顿时心急火燎,却是再也不敢随随便便下跪求人了。因为他很清楚,汪孚林刚刚那使劲捶扶手的举动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男儿膝下有黄金。汪孚林曾经对他说过,跪下行礼可以是为了表示对长辈和尊者的敬意,可以是感激恩人,可以是忏悔罪过,但唯独不可以是为了求情!要求情,那就得拿出有说服力的理由来!

    然而,站在秀珠身边,心乱如麻的他尚未想到什么理由,他就听到汪孚林开口了:“我这些天要去一趟潮州府,小北也还有她的事情,没时间照看一个一天到晚就想跑的丫头!你既然想要坐牢,陈炳昌,你送她去广州府衙,你的事我就既往不咎了!“

    府衙大牢是什么地方,陈炳昌当然不知道,可不知道也会想象,那种藏污纳垢的地方,怎么能让秀珠去?而他敏锐地注意到了汪孚林提到要去潮州府的事,顾不上惊讶和意外,只觉得灵机一动。他顾不得秀珠什么反应,立刻上前一步说道:“秀珠她去过潮州府,这次偷跑出去,其实也是想要去潮州府打探林道乾的下落,还请汪爷能够带她一块去!她不但能照顾自己,还能照顾随行起居,而且她还会武艺,绝不会成为累赘,反而是助力!”

    秀珠已经被陈炳昌说得呆了,等意识到汪孚林刚刚透露的消息代表着什么,陈炳昌的建言又代表着什么,原本已经破罐子破摔的她登时犹如抓住了一根从天而降的救命稻草:“汪爷,带我去潮州府吧,我什么都愿意做!”

    汪孚林哪会就这样轻轻巧巧地答应。态度异乎寻常的强硬:“笑话。你在广州就这样我行我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万一到了潮州府,真有林道乾的消息,你突然就无影无踪了,岂不是坏了我全盘计划?陈炳昌,你若再多说,别怪我不念情分!”

    屏风后头的小北以手支额,心想汪孚林这一回扮黑脸还真是扮得绝对彻底。照这样子,自己如果想要出去扮白脸,恐怕只要轻飘飘几句话就能让别人对自己感恩戴德了,只可惜这次不需要白脸这种角色。所以,她还是按捺住了自己,没有现身,而是决定继续看热闹。

    毕竟,从认识汪孚林到嫁给他,除了那次在歙县衙门遭遇太湖巨盗挟持事件,汪孚林装傻充愣。在格老大等两人面前扮过文弱小秀才,她倒是从来没见过汪孚林在自己人面前这样演戏。

    而无论是陈炳昌也好。秀珠也罢,面对汪孚林的强硬表态,那自然是没法镇定下来,但两人的应对却截然不同。前者虽说面色发白,但还是千方百计竭力劝说汪孚林,似乎已经把汪孚林的警告置之于度外了。而后者则是在陈炳昌满头大汗劝说无果,只换来了汪孚林的冷淡沉默之后,突然开口说道:“只要能让我跟去潮州府,我什么都听汪爷你的!要是我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我就以死谢罪!”

    “秀珠!”陈炳昌悚然色变,见汪孚林眯了眯眼睛,似乎仍是不愿意相信,他只觉得心底生出了一股冲动,竟是开口说道,“若是秀珠真的再做错了事情,那就我来承担后果。我相信她一定会听汪爷的话,一定不会坏事的!”

    嘴唇已经咬出了好几条血印子的秀珠恍惚间抬起头来,见陈炳昌脸色坚毅,她只觉得又难过,又愧疚,偏偏没法开口拒绝他这担保的好意。算上第一次的救命之恩却不告而别,再加上今天这一次,算起来她已经整整欠了陈炳昌两次天大的人情,这辈子都难以偿还。尽管出自罗旁山,身上有瑶人的血统,但阿妈死后,她这个私生女本来在家乡就受尽冷眼,早已无牵无挂,因而此刻她在心底已经暗自下了决心。

    而在她又期待汪孚林答应,却又不敢附和陈炳昌这番话,心情异常复杂的时候,她终于等到了一个令她欣喜若狂的回答。

    “好吧,就看在你再次给她作保的份上。”汪孚林盯着陈炳昌看了好一会儿,最终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后悔。”

    尽管很想挺起胸膛说自己绝不后悔,但是,面对汪孚林那意味深长的目光,陈炳昌哪里不知道自己的冲动未必会带来一个很好的评价,当即低下了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浑浑噩噩出了屋子,甚至连秀珠追出来之后说谢谢时,他也没有预想中那么高兴,只是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低声对这个自己第一次认出其女儿身之后,就深深刻在心里的姑娘说道:“去了之后要小心,一定不要自行其是,还有……”

    “要我发誓吗?”秀珠用前所未有的认真眼神看着陈炳昌的眼睛,仿佛要把他刻在自己的心里,“我不会忘记,是你那样真心地为我保证,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一定不会再乱跑的!等我回来之后,偿还了汪爷夫人的债,我就去给你当丫头!”

    “啊?”陈炳昌彻底傻了,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你说什么?”

    “我没有钱,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抵偿你的恩情,那么当然就只有用自己来报答你了。”秀珠半点都没有注意到,陈炳昌那显然错乱的表情和心情,自顾自地说道,“之前,吕公子和郑先生把我交托出去,汪爷夫人收留我的时候,不也是让我来做丫头,抵偿之前他们救我之后的花费吗?这么算起来,我欠你的还要更多,我之前听过别人唱戏,不是还有卖身葬父吗?”

    “不不不!”陈炳昌赶紧拼命摇头,可还不等他解释清楚,却只听秀珠很突兀地开口问了一句。

    “对了,你能不能把那臂钏先还给我?”看到陈炳昌那惊讶而又犹豫的表情,秀珠连忙说道,“我以后回来时,会还给你的。但这次我带着有用,也许,我这次去潮州府,能够找到救过我母亲,却又离开她的父亲呢?”

    “好。”意识到秀珠的意思,陈炳昌松了一口气,连忙点点头道,“东西我锁在床头的暗格里,回头我就拿来给你。”

    “嗯。”秀珠露出了一丝笑容,当她抬起手来不自然地拢了拢耳畔的一丝乱发时,她突然轻声说道,“还有,谢谢你。”

    屋子里的小北已经出来了,见汪孚林站在门口负手而立,一副光明正大偷听偷看的表情,她终于忍不住低声嘀咕道:“你还真是撮合人上瘾了。”

    “我只不过是想给那丫头脚上绑一个叫做陈炳昌的铁球而已,否则,万一她到潮州府,我指使她不动,岂不是又多了一个累赘?再说她要是跑了,我哪来的人手去找她?”嘴里说得大义凛然,汪孚林面上却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也许这一次过后,到底是一时冲动,还是彼此倾心,他们就应该自己看清楚自己的心意了。”

    小北已经不想对汪孚林的恶趣味发表什么评论了,撇了撇嘴后就岔开话题道:“我听说,海盗的规矩素来是船上不带女人,否则出海必定不吉,如果一旦上了船,万一秀珠被人识破女儿身呢?”

    “你的顾虑我早就想到了。你放心,你家相公我还没有逞能到那地步。自从凌云翼那封信送到察院,我下了决心亲自去潮州府,杜茂德就没少劝谏我,我当然不会贸贸然上什么海盗船的。吕师兄推荐的人,到底是眼光好,哪怕曾经陷身于海盗,但仍旧有过硬的人品。这次我会带他,留下徐丹旺和陈炳昌在察院。临走之前,我要见潘大老爷,你替我安排一下。”

    “那自然容易。不过,我建议你稍等两日。”小北见汪孚林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她便狡黠地微微一笑道,“就这两天,应该会有意外的惊喜到来。”

    用邱四海带来的那些珍珠玛瑙宝石之类的东西,从潘大老爷那儿兑换了足量的金子,平均分配到此次随行每个人的行囊中,汪孚林正担心这次的行李有些太过沉重,临走的前一晚上,他便在小北那儿看到了一行风尘仆仆的来客。

    赫然便是戚良领头,总共五名昔日戚继光的亲兵!此外,尚有浙军老卒十二人,一下子让他的人手从捉襟见肘发展到比较充裕!当下他便决定留下浙军老卒给小北,自己带上戚家军上路,要知道,粤闽沿海的不少军官都是出自当年的抗倭军,这批人简直帮上大忙了!(。)

第七二五章 潮州府的故人() 
相比嘉靖年间出自徽州府歙县,和汪孚林乃是同乡的两位海盗王,汪直和徐海,在倭寇被戚继光俞大猷等名将扫荡干净之后,依旧肆虐沿海的粤闽海盗,籍贯几乎都出自彼此紧挨着的两个地方——福建漳州府和广东潮州府。

    两府交界之地,有南澳岛,东山岛,几十年来一直都是走私贩子和海盗最最活跃的地方。但如今历经一次次打击之后,一个个卫所在四周围星罗密布,也就使得大规模的海盗寸步难行,更多的海盗不得不化整为零,分散行动。

    然而,除了出海盗,潮州府却也是整个广东除却广州府之外最富庶的地方。潮州商帮在濠镜海贸中占据的份额同样非同小可,但相比广府豪商们的近水楼台先得月,潮州商帮往往会在正经生意之外,剑走偏锋,涉足走私的家族不在少数,某些家族甚至还和海盗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背后提供补给、货源乃至于其他各种支持,有时候甚至还会花费重金打通官府和卫所的关节。

    正因为是犯罪和商业全都异常繁荣的地方,潮州府城热闹繁华并不逊色于广州府城多少,只是城池大小和人口有些差异。这里也是水系交汇之地,水运异常发达,如果不是在明面上朝廷禁止下海,繁华程度只会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在这样一个繁华的城市中找一个人,原本就像是大海捞针一般,尤其是对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汪孚林来说更是如此,但很幸运的是。今天带他来的是杜茂德。这位秀才就如同老马识途的向导。顺利把他带到了一条远离繁华的巷子里。

    杜茂德并不认识小巷深处那座宅院的主人,只是按照汪孚林的说明沿途询问,一直找到了这里。毕竟,潮州那些常年呆在濠镜的豪商都能说一口流利的广府话,而到了潮州当地,那就要面对和广府话完全不是一个体系,而是属于闽南口音的潮汕话洗礼了,这次如果没有杜茂德。就算汪孚林所谓“卓绝”的语言天赋,到这里也会成了聋子哑子。这会儿顺利来到了宅院门外,抬头看了看门楣上的字,汪孚林就轻轻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老仆。他有些疑惑地打量着敲门的汪孚林,等得知是来见自家主人的,他丝毫没有把门开大一些放人进去的意思,而是细细又盘问了一番,这才砰地一声关上门,至于是去通报,还是把人拒之于门外。这就不得而知了。

    面对这种待遇,汪孚林摸了摸鼻子。对于平生头一次领受这种待遇,他倒没多少气愤,而是觉得有些好笑。毕竟昔日有那么一段相处的经历,又从香山学宫张教谕那儿听说过,路过潮州府治海阳县却过其门而不入,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是哪位旧交来访?”

    汪孚林并没有等候太久,随着这个非常流利的官话口音,大门再一次被拉开了,现身出来的却是一个两鬓夹着不少白发,年纪约摸在四十五六的中年人。甫一打照面,他的目光就掠过杜茂德,落在了汪孚林身上,随即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是……”

    “冯师爷,久违了。”汪孚林笑呵呵地做了个揖,见昔日的歙县学宫冯教谕,也就是他一直称呼冯师爷的这位还在那呈现呆滞状态,他就干咳了一声道,“怎么,是不欢迎我这个学生?我可是刚到潮州府就直接找来了这里,谁都不知道我来了。”

    “你……咳,看我这一点准备都没有。”

    冯师爷连忙拱手还礼,把汪孚林让了进来。见跟在后头的除了一个杜茂德,就只有一个随从,他把老仆撵走之后,也顾不得那许多,一把拽住汪孚林往里走就低声说道:“你如今可不是当年那小秀才了,出门怎么如此大意,就只带一个人?这要是万一出点闪失,你让叶县尊……咳咳,叶大人怎么办?白龙鱼服,鱼虾可戏,这道理你应该明白!”

    杜茂德只知道冯师爷当年当过歙县学宫的教谕,见其一见面便如此提醒汪孚林,显然亲近程度远超过寻常教谕和秀才的关系,他不禁有些好奇。等到冯师爷把汪孚林直接请到了书房,他迟疑片刻,本打算留在外面,可看到汪孚林对自己招了招手,最终还是跟了进去。可这么一进屋,听到冯师爷和汪孚林接下来的一番对话,他就发现,这位曾经当过教谕,被汪孚林称作为冯师爷的中年人,与汪孚林确实非常熟稔。

    而冯师爷言谈中提到的叶县尊又或者是叶大人,随着汪孚林毫不在意地将岳父那个称呼流露出来,他就意识到,汪孚林竟然是娶了当初的本管县令千金,心里免不得有些猜测。可是,当冯师爷笑呵呵回忆旧事,他这才发现,分明不是汪孚林借了当初那位本管县令的势,而是那位县令得汪孚林之助,这才政绩斐然,升官发财,于是嫁女结亲的时候,他心里头的惊讶意外就别提了。

    不过,久别重逢的那两位显然没有只叙旧情的意思,话题就渐渐转开了来。尤其是汪孚林今天来找冯师爷,除了探访故旧,也是为了另外一件事:“其实,要不是我之前走访濠镜经过香山县时,学宫张教谕说起冯师爷您和他是同乡,我就算到了潮州府,也不会知道您就近在咫尺。我此行少人得知,是为了……”

    饶是冯师爷一直都知道,汪孚林那就是个胆大包天到极点的人,当听说汪孚林此来乃是瞒天过海,只取得了两广总督凌云翼的默许,别人全都不知道,他这是去招抚海盗的时候,他仍然只觉得脑袋仿佛要炸裂开了。身在潮州府,他当然知道海盗这种生物有多可怕,当即忍不住苦苦劝说。劝不住就拿眼睛去看汪孚林今天唯一带在身边的那个中年文士。可见对方向自己苦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他知道对方肯定也没少费工夫,就顿时气馁了。

    “这么风险绝大的事情,你怎么能如此武断!”冯师爷忍不住又拿出了从前第一回单独见汪孚林时,不由分说劈头盖脸说了他一顿的气势,又气又急地数落道,“就算是上峰吩咐的事情,这也得看能办不能办。怎么能什么事都扛在肩上,这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你家里人怎么办?还有,这么大的事情,你与我一个不相干的人说,万一泄露出去那又怎么办?你一向做事是最稳妥的,这次怎的如此莽撞糊涂!”

    “冯师爷,您的好意我自然知道。虽说我走时对察院的人吩咐过,不许对外人透露我的行踪,但到了潮州府。我不去见官府其他人,若是谁都不知道我来过。万一届时需要传递消息时有所差池,那我不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冯师爷,我和您认识那么久了,我做事的分寸,您应当再清楚不过了。这潮州府上下,若是您都信不过,还有谁信得过?我此来的缘由不止是叙旧,还需要您助我一臂之力!”

    尽管冯师爷早已过了会轻易感动的年纪,但自己都已经离开歙县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