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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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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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快吓傻了,拔腿就跑,现在想想那肯定是她的恶作剧,顶多是戴了个鬼面具,可没想到她还放了条凶恶的大狗!你不知道,我被那条恶犬整整追了一刻钟,整个人都快吓疯了!”

    怪不得,原来是画风一下子突变!汪孚林登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最后才挤出了很不符合逻辑的四个字:“节哀顺变。”

    程乃轩却一点都不觉得汪孚林这四个字有什么不妥之处,抱着脑袋一屁股坐在了金宝那张床上,无精打采地说道:“这件事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没敢对我爹说,可谁能想到我爹见我没话,就帮我把这桩婚事定下来了,可怜我这一次见面,还不如不见!”

    就连金宝也是瞠目结舌,他怎么都没想到,仅仅是谈婚论嫁之前男女双方见一面,竟然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而他倏忽间就想到了当初和汪孚林在县后街上的那次偶遇,赶紧向养父看了过去。汪孚林却近来事多,早把那桩偶遇忘差不多了,而是继续很有八卦精神地追问道:“对了,到底是哪家姑娘?”

    程乃轩有些幽怨地抬头看了汪孚林一眼,随即又往金宝身上瞥了一眼,仿佛觉得让小孩子听到有些丢脸,便耷拉着脑袋说道:“我不说行不行?让我保留点尊严吧!幸好不用立刻完婚,否则我都想先讨上十个八个婢妾放在房里,免得来日我被人欺负,压力太大了!”

    今天解决了赵思成的事,刚刚一大帮子生员都挤在这里,有些话不好说,原本汪孚林还想和程大公子商量一下某些其他问题,可现如今见自己随口一问竟勾起了对方的无穷无尽伤心事,他倒有些不忍心了。尤其这最后一句本该值得声讨的话,现如今他却只觉得好笑。

    纳妾买婢竟然是为了防止未来妻子进门欺负丈夫,这什么逻辑啊!

    于是,他只能体谅地拍了拍程乃轩的肩膀,用诚恳的声音鼓励道:“程兄,我在精神上支持你!”

    他也只有能力在精神上支持,那位居然放狗追未婚夫的未来程少夫人太可怕了,他可不想打交道!

    尽管很想念家中的两个妹妹,而且自己两次进城,都把这马家客栈当成了家似的常住,这如同流水一般的开销也着实让人肉痛,兼且对那状元楼上的什么英雄宴兴趣不大,可程奎等人好意相邀,汪孚林实在是却不过这样的情面,即便再归心似箭,也只能再留两天。

    于是,次日一大清早,吴天保匆匆来见他辞行,道是要立刻回去,联络本区各大里长,预备到时候在征输库收解夏税,他便托其捎个信回松明山报平安,谁知道吴天保笑着点了点头的同时,又欣慰地说道:“这次你的经历和上一次一样惊险,再加上赵思成倒了台,这消息恐怕早就传了回去,少芸和幼菡肯定都知道了。可惜你爹娘不在,否则看到你现在这样能耐,一定高兴得很。”

    舅舅你错了,他们二老要是在,那火眼金睛绝不是家里一双小丫头片子能比的,那时候我就只能装孤僻生冷了!汪孚林暗自感慨了一声,随即不无欣慰地想到,哪怕日后双亲从汉口归来,毕竟时隔这么久,又是自己“迭遭大变”之后,无论再出现什么不对劲,他也就可以名正言顺糊弄过去了。

    对于舅舅同样摊上的粮长之役,汪孚林不禁抱歉地说了声对不起,但吴天保却显得很豁达,因笑道:“以前粮长是永充,现在是朋充轮充,咬咬牙忍一忍,就能过去了,你不必放在心里。而且咱们徽州府比南直隶和两浙其他府县幸运,运到南京的那部分是本色麦子,而运到京城京库和光禄寺库的夏税麦子全都是折色,路上车马脚费也就能够节省不少下来。”

    汪孚林如今已经不是当初两眼一抹黑的时候了,知道这所谓的都是折色,指的是这些夏税中,理应送到北京的麦子全都是折成银两来征收,而送到南京的则是直接实物麦子入库。可凡事都有两面性,尽管这对于粮长来说,是有利于路上解运的好事,可对于民间百姓来说,就要面对另外一大难题——他们得把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卖了,而且还不能要铜钱,得换成银子才行!这种时候,往往是奸商大发横财的时机。

    往日铜贵银贱,可在兑换的时候,比率就不一样了。

    自家得以逃免这一劫,面对舅舅眼下的困境,汪孚林自是心中沉甸甸的。将人送到客栈门口道别之后,眼看那人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他更是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愧疚。毕竟,打从他这一世睁开眼睛之后不久,吴天保就帮了他很不少,包括前一次不问来由,就帮他到县城给金宝办出了入籍文书,这次自己担当粮长赶到县城,还不忘来为他打气,又馈赠了五两银子。要知道,这个舅舅自己也正等着用钱!

    因为及时散瘀敷药,当初叶小胖那个软垫也算有用,金宝的双腿虽然还是不那么便利,但已经勉强能走了。这会儿给吴天保送行,他就硬是跟了出来。见汪孚林表情呆呆的,他就小声提醒道:“爹,舅公已经走了。”

    “嗯。”汪孚林轻轻答应了一声,随即就对金宝说道,“以后你要是进了学,记住也要孝顺你舅公,当初你入籍的事,就是他办的。好了,时候不早,你也该去李师爷那听讲了”

    “是,我明白了!”

    汪孚林每每把进学两个字挂在嘴边,最初金宝还会少许抗议两声,可现在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尽管他跟着李师爷听讲,只不过也就只有短短六七天功夫,但精于科场之道的李师爷着实给他打开了新天地,更难得的是,李师爷不但自己会考试,还很会传授应试之法,而他过耳能诵的本事也发挥得淋漓尽致,若不是他懂事地没有尽显天赋,同窗那叶小胖的日子就更难熬了!也正因为如此,他也卯足了劲。

    爹说过两年之后就让自己去考秀才!

    金宝如今走路不便,几个轿夫又都心中过意不去,甚至还争抢起了今天送人去知县官廨的差事。而金宝这一走,汪孚林心中又多出了另一桩烦心事,

    那就是等他父子俩这一回松明山,金宝的课业怎么办?只看金宝平时晚上回来的时候说起上课时,那兴高采烈兴致勃勃的样子,他就知道其对李师爷这个师长很信赖,而且李师爷水平也不赖,可他怎么也不可能把叶县尊这个门馆先生给打包带回松明山吧?松明山民风不错,适合安居,可如今家里财政吃紧,在村里要掘金有些难,自己这个不懂禾稼的没用武之地,可要是留在城里,两个妹妹和家里那些田地屋宅怎么办?

    明明已经解决了难题,怎么还是压力山大呢?这个一家之主还真是不好当啊!

第五十六章 米行小遭遇() 
之前因为围绕粮长这一系列事情都是县城中事,汪孚林府城几乎没逛过,如今既然卸下了包袱,他便打算去府城走走。于是,他依旧没有坐滑竿,只带了秋枫在后头跟着,沿着县后街一路西行,从县城西和府城相通的德胜门进了府城。因为心里压着舅舅当粮长的事,他不知不觉就停在了一家米行门口。

    徽州府的夏税麦是五万余石,秋粮则是米十二万余石,这都是因为整个徽州府麦田少,稻田多。这时节麦子渐渐成熟,进入了收获季节,稻田却还早,少说还有两三个月才能熟,因此摆在米行外头的那些米麦,全都是隔年的货色。而里头还有些山货,显然这里也兼做这些山珍的生意。

    汪孚林进去随便逛了逛,见除却木耳核桃等等之外,还有瓜子之类的零嘴,不禁心中一动。他召来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小伙计,问了问米麦价格,得知是一石米是五钱,一石麦是三钱五,他就随口问了一声收粮什么价,结果,那原本还算殷勤的小伙计就觑了一眼汪孚林的服色,见只是布衣少年,立刻换了一副面孔。

    “卖粮?那你刚刚啰嗦什么!若是小麦,一石麦两钱四银子。大麦,一石只有两钱。”

    一听到这一出一入的巨大差别,汪孚林不禁皱了皱眉。而他身后的秋枫久住城中,颇为清楚这些奸商伎俩,当即上去附耳说道:“小官人,这几年都还算风调雨顺,故而粮价低。而且如今夏税征缴在即,府城的收粮价格更是跌去了许多。”

    “嘀嘀咕咕什么?到底卖不卖?我可有话在先,这要卖个五石十石,也就是这么个价,如果卖百八十石,那可就没那么高了,至少要打个九折!”

    见那小伙计一脸爱卖不卖的架势,汪孚林本就是随口一问,此时更加扫兴。想想人家也就一个打工小伙计,他便懒得与其计较,当即意兴阑珊地转身就走。可秋枫见那小伙计嘴里骂骂咧咧了两句,还翻了个白眼,想到昨天那么多顶尖生员齐集马家客栈,却一个个还对汪孚林客气万分,他仿佛又从眼下这小伙计的轻慢态度,联想到了自己从前受过的那些腌臜气上。

    “你嘴里不干不净说什么?我家小官人不过随口问问,你这怎么做生意的!”

    “小官人?哟,这年头是个人就敢自称官人,也不撒泡尿照照!”那小伙计虽十五六岁,一张嘴却是尖牙利齿,这会儿立刻嘲笑了起来,“就这一身布衣,也敢自称官人?”

    “我家小官人可是秀才!”

    “穷酸秀才而已,也敢在府城里头撒野?”

    秋枫毕竟只是一时气盛,真要斗嘴,哪里及得上这伙计,竟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而仿佛是听出了他的口音,那小伙计更是嘿然嘲笑道:“歙县两溪南,抵不上休宁一商山。有本事就买下休宁吴氏咱家这米行,否则趁早滚!”

    汪孚林见多了这种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见秋枫被这伙计一句接一句挤兑,脸色通红都快哭了,他这才没好气地说道:“亏你还读过几年书,没见过这种衣冠取人的吗?居然还和人较起劲来,你空闲太多不成?走了,有什么好计较的!”

    那小伙计见秋枫狠狠剜了自己一眼,就跟上汪孚林要走,顿时趾高气昂又讥嘲了几句。可不曾想就在这时候,大路上一行人簇拥着一乘四人抬的大轿过来,堪堪就停在了这一对主仆面前。扫了一眼那些随从,对府城各大家族最是熟悉的小伙计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点头哈腰地问道:“可是许老爷家的?上次送去的那些山货可还好?东家说了,若是觉着好,回头再搜罗顶尖的送去。”

    汪孚林只依稀觉得这轿子和跟着的随从似乎见过,听到一个许字,他便明白了过来。果然,那窗帘须臾就被人一手打起,内中赫然是曾经见过一面的那位许家老妇。于是,他立刻主动打招呼道:“见过老夫人。”

    “我正好远远瞧见似乎是你,没想到还真是这么巧。”许家老太太方氏笑眯眯地端详了汪孚林一阵子,随即就欣然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也就省却给你下帖子的麻烦,到家中坐坐可好?回头叫上你姐姐,你也给大家伙说说,昨日在县衙究竟是怎么个定风波?”

    “老夫人过誉了,哪是我定风波,是那奸吏自己贪得无厌露出的马脚。”汪孚林矢口否认,见方氏看着自己只是笑,他不想在这大街上继续扯皮下去,只能打哈哈道,“既然老夫人相邀,那我就厚颜叨扰了。”

    方氏立刻嘱咐轿子走得慢些,她要和汪孚林一路说话,当即,这一行人竟是看也不看那殷勤的米行伙计一眼,就这么扬长而去。

    被完全无视的小伙计傻呆呆地站在那里,当秋枫临走时冲自己示威似的一笑,他终于醒悟到自己今天是昏头瞎眼,没认准人。

    自家东家在休宁县那些豪商当中还排不上号,所以如府城斗山街许家那样大家业的,往日想巴结都巴结不上,今天要是刚刚瞧不起的那小秀才多两句嘴,他东家都保不住,更何况他自己这饭碗?这下可真是祸从口出了!

    方氏是位和善多话的老人,一路上汪孚林陪着她说话,倒也不觉得累。因为她并没有在这样的大街上,问那些可能引来别人注意的话题,而是絮絮叨叨地问他的学业,金宝的学业,父子俩平日相处,尤其是对昨日汪孚林背着人从县衙后头知县官廨回马家客栈的经过,她更是非同一般地好奇。追问到细致之处,汪孚林甚至有些小小的尴尬,但更多时候是陪着年纪大的亲戚唠嗑时的随意。

    “之前听人说起你收了个养子的事,我只是新奇,后来听你大姐说,又觉得惊叹。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别人再怎么看,过日子的终究是你们自个。昨天听说金宝居然去跪求叶县尊,你又把伤了膝盖不便走路的他给背了回去,我就知道,哪怕你们两个年纪只不过相差六岁,可当父亲的就像个父亲,当儿子的就像个儿子,天底下那些真真正正的父子,也难能这样,真是不容易。”

    说到这里,方氏往汪孚林那稚嫩的脸上多瞅了几眼,最终叹道:“你家爹娘都不在,你一个人当家作主,一关一关全都闯了过来,太不容易了。”

    “只是侥幸而已,再说,我也并不是真的一个人往前冲,有族里长辈帮忙,也有友人援手,更有叶县尊一再照拂。”汪孚林不会过高地评估自己,他身后的靠山哪怕只是隐形的,但也是很重要的,程大公子也帮了很大忙。至于那不太靠谱的叶县尊,要不是借一个旗号,他这年纪哪有什么说服力?所以,他一边说一边笑了笑,最终又说道,“而且金宝更是懂事,我身边其他人也都很尽心竭力。”

    方氏没想到汪孚林在连番扬名之后,竟然还这样谦虚,顿时更生好感。这时候已经到了斗山街许家大宅,进了大门,轿夫便把轿杆从肩膀上放了下来,汪孚林原以为方氏要下地,却不想四个轿夫却是就这样二手齐用,只将轿子低低地齐肘提着,沿着长长的火巷走到底,这才最终将轿子放下地。

    下了大轿,方氏对迎出来的仆妇丫头微微颔首,就这样继续一面和这年纪足可当自己孙儿的小秀才说着话,一面如同散步一般往后院走去。当听说后日状元楼英雄宴,程奎等即将赴考乡试的歙县生员还邀了汪孚林出席,她就笑着说道:“应该去见识一下,五县加在一块将近两百号人,那场面可是热闹,各方头面人物全都会露面勉励大家伙。”

    汪孚林对此却有些不太理解,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只是乡试,不是会试,为什么这么大操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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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闺秀粉丝团() 
“你这就不明白了,中了举人,便可以当府县学官,再下点力气,一县县令都不在话下。这些年来,天下一千多个县的县令,三分之二都不是进士正途出身。一两任官当下来,贫寒之家也能在乡里被敬为乡绅。”方氏说到这里,这才叹了口气道,“如此才能稍稍为家中父老遮挡一些风雨,更何况,徽州府能够出多少举人,也关乎在南直隶的地位。你还年少,不但自己是生员,金宝也是懂事上进的,你们松明山汪氏,还真是人杰地灵,有福气。”

    汪孚林对自己考举人那是不抱什么期望,四书五经光背熟还不行,八股,雅称为制艺,那东西绝对是要天分悟性,外加无数习练才能有所小成的!于是,他对方氏的期许表达了深切谢意,却压根没往心里去,只当陪老太太闲磕牙。等到堂屋陪坐了一会儿,汪元莞就匆匆赶了过来,姐弟相见,他少不得又被汪元莞好一番埋怨。而方氏在旁边瞧着姐弟和睦,想到自家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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