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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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2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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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实在是太久远太久远的事情了。留在松明山的汪氏族人,不是务农,就是读书,所以他对于汪家在淮盐究竟什么状况,那还是从汪道昆那儿先听了个大概,在许老太爷那了解了一些,再接着汪良彬对他唠唠叨叨灌输了一堆。

    可这都是些纸面上的东西,真正要转化成实际上的认识,却还有待时日。总不成指望他只听人说说,就能对如今的淮盐格局了若指掌吧?

    所以,得知严妈妈是特意出去打探消息,就连吕光午和其他人也是如此,自己睡了个大懒觉的他不禁大为不好意思。说实在的,他这趟扬州只是想着顺道,并没有一定打算非得办成事情不可。对于松明山汪氏的认同感他有一点儿,那还是因为汪道昆汪道贯兄弟帮过他不少,可对于身处扬州的那些从未见过的族人,他就压根谈不上半点好感了。说是盐业乃祖产,红利银子老爹都填进去了,当初还被人坑了七千两,他就算帮忙还账,心底现在还耿耿于怀。

    哪怕他深知银庄和票号乃是未来的趋势,可并不代表他就愿意做个出主意的人,然后单纯把控制权往别人手里送!

    等除却吕光午主仆三人之外的其他人全都回来,早饭午饭一块解决的汪孚林少不得谢了又谢。严妈妈和众人不但打听到了一些盐业圈子里的最新消息,还有程老爷在扬州的住处。虽说此刻已经是下午。去拜客有些不太礼貌。他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人不在也能留张帖子。于是,嘱咐严妈妈和小北随便去哪里逛,他就带着闵福王六一以及两个镖师出了门。到了地头,早起已经来过一趟的闵福便指着那富丽堂皇的门头说:“看,那就是程府。”

    汪孚林已经有些发呆了。歙县城中的黄家坞程家已经算是规模不小的豪宅了,可还颇有那种地道徽式建筑低调奢华的风韵,可眼下这宅子……怎么看怎么僭越!就算程老爷是举人,可石狮子好像还不配用吧?门楼、匾额、立柱好像也有点违规吧?再有就是那四个身穿整齐衣裳。威风凛凛的陌生门房,腆胸凸肚的气派怎么这么像官家人呢?只在门前,他就只觉得一股浓浓的土豪气息从内到外散发了出来,和从前几次相见程老爷的感觉非常不搭。

    “确定这是程老爷在扬州的住处?黄家坞那位程老爷?”

    “程老爷那么大的名人,我们在徽州又常见程公子,怎会弄错。”

    再次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汪孚林不知不觉已经脑洞大开,设想程老爷在徽州低调,在这扬州高调,说不定一掷千金金屋藏娇。私生子女也有一打那么多。否则他完全想不出,程老爷缘何要这么大排场。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行头。虽说很担心门房狗眼看人低,可来都来了,总不成被吓跑,他只能带人上前去。眼见几个门房用审视的目光往自己身上扫来扫去,他就从怀中取出了自己的禀帖,心中再一次感慨没带上汪道昆和许老太爷那两份无往不利的名帖。

    那样掏出来就能让人改容相待的好东西,真是用惯了就不想丢掉!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门里就突然传来了一个惊喜的声音:“汪小官人!”

    咦?莫非程老爷身边还有徽州带来的熟人?

    汪孚林举目望去,见那兴冲冲奔出来的,赫然是自己当初目睹了程乃轩挨的那一顿竹笋烧肉之后,代表程老爷给自己送来秋枫和连翘的程琥,他顿时松了一口大气。等到人赶到面前行礼,他就赶紧虚扶道:“我还想着怎么进门,没想到这么巧遇到熟人,真是好运气。”

    “汪小官人确实是好运气,其实今天少爷刚到扬州。少爷因为小官人的事,正在和老爷软磨硬泡呢,知道你来了肯定甭提多高兴。哎呀,看小的这记性,别在门外说话,小的带小官人进去见老爷和少爷!”

    程乃轩竟然也已经到扬州了?

    尽管去年底从湖广回到徽州的时候,曾经和程乃轩说好,两人过年之后一块到扬州来,可后来事情一件接一件,此次他来得实在叫做身不由己,所以汪孚林此刻自然非常意外。至于他身后那四个人,之前找到程府时就已经被那富贵豪奢气息给震得吃惊不小,眼下见程琥毕恭毕敬得把汪孚林和他们一块请了进去,他们不由得彼此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反倒是门前四个门房张头探脑地审视他们的背影,最终窃窃私语了起来。

    既然进了门,门房那边会有怎样的议论,汪孚林自然无心理会。一路往里走,他就发现沿途所见屋宇全都是极尽华丽,来来往往纵使仆役也是身着绫罗绸缎,倒是训练有素,看到程琥带着他这一行人进去,人人都侧身让到路边行礼不迭。一路上大约足足过了七八道门,最终进了一处院子,汪孚林便只见堂屋门边上侍立着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却不是程乃轩身边最得用的书童墨香?

    两边一打照面,墨香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正要张口叫人,可看到汪孚林立刻把手指放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一下子醒悟到程老爷那严苛的规矩,赶紧闭上了嘴,随即一溜烟冲了上来,小声问道:“汪小官人你不是被邵芳挟持了吗?”

    叶大炮没这么大嘴巴吧?汪孚林瞅了一眼程琥,这位赶紧低声解释道:“汪小官人有所不知,少爷说。他听说你被叶县尊突然派出去公干。心中不信。连着三天跑到县衙求见,这才终于问出了准信,吓得魂都没了。想着邵芳肯定要回丹阳老巢,而老爷就在杭州,他回去之后就对老太太和太太说要来扬州看老爷,软磨硬泡说服了二位,带了墨香出来,还是小的瞧着不对偷偷追上。这才知道他是打听到小官人的真实下落,打算事有不谐请老爷出面救人。”

    墨香也连忙帮腔道:“我们已经听说叶县尊派了人跟上去保护,还说是请动了那位新昌吕公子,可少爷就是不放心,死活追了来,还差点先去了丹阳。”

    这个程乃轩……说实在的还真是很靠得住,嗯,好兄弟一辈子!

    汪孚林心中唏嘘不已,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缓步来到书房门口。这时候。就只听里头程乃轩陡然提高了声音。

    “爹,双木不但是我朋友。也是我兄弟!不说别的,倘若不是他,之前逃婚也好悔婚也罢,您就没那儿媳妇了!你要不肯帮忙,我出钱雇上十个八个高手,我就不信那丹阳邵家是龙潭虎穴!”

    汪孚林嘴角抽搐了一下,没等程老爷怒吼教子,他就在外头用力咳嗽了一声,这才提高嗓门说道:“程老爷,晚生汪孚林求见。”

    话音刚落,他就只见屋子里惊呼一声,紧跟着一个急促的脚步声,旋即门帘就被人一把拎了起来。探出头来的程乃轩用犹如看鬼一样的目光瞪着他看了老半天,随即还揉了揉眼睛,再次瞪大眼睛细看。到最后,他不得不没好气地说道:“别看了,如假包换,难不成还有第二个汪孚林?”

    程乃轩这才眉开眼笑,赶紧一把将汪孚林拽了进来,口中还少不得埋怨道:“来了还躲在外头看我热闹,什么晚生,双木你真是越来越贼了!”

    汪孚林进门之后,笑着向程老爷见了礼,没等人发问,他就把自己到大门口投帖却正好见到程琥的事说了,紧跟着就痛痛快快把邵芳劫持自己离开徽州,然后吕光午等人怎么追上来,最后怎么在高资镇协调放人,他却和吕光午去了丹阳……

    他这一系列前因后果一说完,程老爷那脸色已经变得极其精彩。汪孚林能够从邵芳手里挣脱出来,哪怕有吕光午的威慑力,这就已经很不易了,可汪孚林这贼大胆的小子,竟然还让邵芳的女婿沈应奎和岳父生隙,忿然回了常州去!

    他之前不同意程乃轩这乱七八糟的主意,是因为在东南时日已久的他深知邵芳的影响力,所以打算请几个有名头的盐商作为中人,结果他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敲打儿子,汪孚林就回来了!此时此刻,他平复了一下这起伏不定的心情,便点点头说:“平安回来就好。幸亏你聪明,又到了扬州来,否则乃轩这小子只怕什么过头的事都做得出来!不过你既然来了,不妨在扬州好好住一阵子,赏玩赏玩这淮扬风情。”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汪孚林爽快地应承了下来,随即好奇地问道,“我今天到程府来,却发现和黄家坞程家截然不同,不知道程老爷……”

    他实在是有些好奇,更重要的是想借此了解一下扬州的风气,所以方才问了出来。可话还没说完,他就只见程老爷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我比你爹还要痴长几岁,你便称我一声程伯父,不用这么见外。至于这座宅子,是我去年用一万引余盐买下来的。我在扬州不过暂住,根子还在徽州,也懒得去大动干戈改动,原本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倒是这座房子太大,累得我不得不多添置了很多人手。”

    程老爷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一万引余盐只是微不足道一丁点,可如果以一引盐两百斤计算,一万引就是两百万斤,按照到了汉口就能卖三十钱甚至更高计算,到时候就至少能卖六万两银子!可问题是还有盐的成本进价,而且这座宅子看上去似乎还不止六万两!

    而这时候,程乃轩方才插嘴道:“双木,别说你吓一跳,我一来找到这里也吓了一跳,心想爹什么时候这么招摇了!我也就是刚刚才知道,爹这次被选为咱们徽帮的盐?祭酒,所以这宅子也是门面!扬州盐商无不豪奢,出入坐轿,姬妾成群,相形之下,爹倒好,整座宅子空着一大半,常被人说古板不知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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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六章 盐商那点猫腻() 


    程乃轩嘴里说自己的老爹古板,可看他那眉开眼笑的样子就知道,显然还受了母亲之命来查岗,发现老爹在这儿住着大宅子其实却起居简朴,他那高兴轻松就别提了。这一层简单的情绪,汪孚林能看得出来,程老爷久经沧海,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冷哼一声,却是又拿出了一贯训子的架势。

    “凡事轻狂,什么时候能学学人家孚林的稳重?刚刚你在这儿对我咆哮,我还没罚你,给我去书房抄一遍论语!”

    程乃轩直接瞪大了眼睛,抄论语?从前不都是抄家规吗!家规总共就千许字,论语总共可有一万多字,这得写到几时啊!他哭丧着脸给汪孚林打眼色,希望这个损友能拉上自己一把。总算他这求救的眼神没乱丢,果然就只见汪孚林行礼长揖道:“程伯父爱子教子,论理我不该多说,但程兄受责也是因我而起,要是程伯父执意要罚,恐怕我只能帮他担下一半了。”

    这还差不多,没白费我紧赶慢赶到扬州来想帮你!

    程老爷见程乃轩喜形于色,汪孚林长揖不起,他只好没好气地瞪了程乃轩一眼:“去书房给我诵读一遍论语,如果少念一句,回头就给我抄一遍!不许讨价还价,快去!”

    尽管读一遍书必定口干舌燥,可总比抄一遍要强? 多了。所以,哪怕离去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显然不情愿,程乃轩还是拖拖拉拉地走了。等到他离开,屋子里只剩下了汪孚林和自己。程老爷这才坐下。又抬手示意汪孚林也坐。这才直截了当地问道:“贤侄在丹阳脱困之后,不回徽州,却直接来了扬州,是不是另外还有什么事?”

    “程伯父目光如炬,其实,去年我从汉口镇回到徽州之后,就有前来扬州的打算,那时候还和程兄说好要同行。谁知道此次阴差阳错到了丹阳,想想顺路,就干脆过江到了扬州。”汪孚林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等程老爷接受了这样一种说法,他才继续说道,“要说来意,其实是之前伯父南明先生对我说,汪家在扬州经营盐业多年,如今却每况愈下,所以嘱托我来看看。”

    汪孚林之前在许老太爷的面前就没有透露票号之事。只是咨询了盐业相关的情况,此刻在程老爷面前当然也不会贸贸然露出口风。可是。他很清楚,凭借如今汪道昆重新起复后就立刻平步青云的态势,程老爷十有**会不吝指点。然而,他等了好一会儿,等来的却是程老爷的另一番话。

    “令伯父南明先生,应该不会在湖广呆太久了。”见汪孚林面露错愕,程老爷就字斟句酌地说,“据说朝廷打算启用深通军务之人入值兵部,南明先生当年曾经担任过福建巡抚,和倭寇相持多年,屡立战功,而且对边务也有很多见地,内阁张阁老已经向首揆高阁老推荐了多次,想要以其为少司马。”

    兵部尚书的别称是大司马,而兵部侍郎的别称则是少司马。如果这样一个讯息是真的,那对于汪道昆来说,无疑迈出了相当重要的一步!毕竟,大明朝的巡抚林林总总加在一块,有一二十位,可所有侍郎加在一起却不过十二人,其中还包括工部这样的冷门,刑部这样的繁杂地方,礼部这样历来属于翰林过渡的清贵职司,剩下的才是吏、兵、户三部真正实权性的衙门。

    但汪孚林的惊喜只不过片刻。这时候入朝那兴许是立刻靠上张居正的好机会,可问题在于张居正的风光只不过十年,而且就算是队友,张居正也是意见相左就拿下,毫不留情,还不如在外任当巡抚来得逍遥。可他知道就算自己对汪道昆晓以利害,那也是根本没用,更何况朝廷调你去哪就去哪,怎容得下你讨价还价?所以,他只是对这样一个消息表示了惊叹,谨慎地没有表示任何其他意见。

    程老爷不过是拿这话试探一下,见汪孚林如此滑头,他不禁想起当初这小子打功名保卫战以及粮长之役那会儿。知道那和自家傻儿子不是一个段数上的,他也就不再顾左右而言他,只是斟酌了一下说法。

    “这次三大商帮的所有盐商,要商议正额盐引以及余盐的份额问题,你听说了吧?”

    “是,今早刚刚听说。据我所知,所谓的余盐,其实就是灶户生产出来按照份额上交朝廷之外剩下的盐,除却往往会高价卖给私盐贩子,但在正额盐引常常无法兑现的时候,也有商人拿着盐引去灶户那儿收购这些余盐,然后到盐运司缴纳税钱,然后将其当成正额盐运出去发卖,是这样没错吧?”

    “你了解得很仔细,但这是弘治以前的旧制。那时候,因为拿着盐引却支不到盐,只能一天天守支,动不动就十几年,所以盐商宁可多支出点钱,也想到早点把盐弄到手,然后运到湖广等盐价高的地方去卖,那时候还得偷偷摸摸的,但现在不同,淮扬盐商一直在想办法从每引两百斤,增加到每引四百斤,可朝廷不肯松口,最后退而求其次,每引正额盐两百斤之外,还可以另外捎带余盐一百斤,也就是一引其实成了一引半,只要到盐运司多交税就行了。”

    程老爷见汪孚林显然才知道这点猫腻,他就似笑非笑地说道:“南明先生终究不是商人,汪道旻想来也不会告诉他,所以这种事他当然不知道。去年,我带头,七八个新安盐商打通两淮盐运使司的关节,总共从灶户那儿买下了二十万引余盐。而晋商因为落后一步,在灶户那儿根本就收不到余盐,眼看只能每引两百斤,我们却能一引三百斤,他们亏大了,就用这座宅子从我那分润了一万引去。”

    二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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