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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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2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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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八章 顶牛!() 
叶钧耀的性子,说得好听,那叫*豪言壮语,但却顶真有担待;说得不好听,那就是气一上头就忘乎所以。而此时此刻,原本始终陪着小心的他在和这一对巡抚巡按打了一个多时辰交道后,所有的耐心终于全都耗干净了。

    他是希望有个好前途,能够不负家中老母亲的期待,不负家中妻女的支持,不负汪孚林这么久以来给他出谋划策耗费的功夫,也不负底下服从于他的那些三班六房胥吏差役,不负治下众多歙县的百姓。所以,他当然也会装孙子,也能装孙子,可这一切都是有前提的。眼下有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蔡巡按你到底有完没完!”

    见张佳胤和蔡应阳全都倏然转头看着自己,叶钧耀却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梗着脖子说道:“我上任的时候,这歙县预备仓一穷二白,账面上一分银子都没有,粮食不过几百石,而朝廷三令五申让州县储备粮食,却始终没有一分一毫的银子拨下来,我实在没辙,又眼看湖广去岁大灾,灾民困顿的景象,不得不竭尽心力想别的办法,把这空空如也的粮仓给填满。这其中确实用了低买高卖的手段来积攒银本,要弹劾随你的便!”

    他见蔡应阳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索性破罐子破摔道:“蔡巡按你是巡按御史,监察南直隶的官员是你的职责,但我是歙县令,如何在不增加本县子民负担的情况下,把预备仓填满,让本县能够有足以度过荒年的粮食,能够收齐朝廷需要的赋税,能够追缉那些无视律法杀人越货之辈,我自忖无愧于心!你要严查,可以,我立刻就让人去调大斛来,你可以把所有粮袋拆包,过斛,然后碾出白米,看看这些究竟是陈米还是新米!”

    “还有账册,这一年多来所有银钱账目往来,全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尽管调了最精通算数账目的掌柜来详查!我就在县衙,恭候这最后结果!”

    说到这里,叶大炮就又对着张佳胤一揖道:“张巡抚,这预备仓之事下官原本是求您出面核查,也好平息外间流言,如今既然有蔡巡按亲自来,下官不敢再有劳。此前一网打尽的那些太湖群盗,以及后来在城中捕拿到的不少江洋大盗,下官打算今日晚堂开始审理,恳请张巡抚从旁监审,以免下官有所疏漏。而格老大等太湖巨盗一伙乃是南直隶诸府县通缉要犯,县城牢房爆满,恳请张巡抚征调新安卫兵马,将这些人押回南京,明正典刑。”

    什么叫做策略,这种让功的举措,那就是真正的策略!虽说人是歙县拿下的,可毕竟格老大案底累累,带回去公审,别人也挑不出刺!

    张佳胤没想到叶钧耀竟然如此果决,此刻不禁犹豫了。而这时候,却不防叶大炮竟还没完,接下来又慷慨激昂地说:“至于之前张巡抚提到的有关预备仓的匿名信,下官没什么好说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就让蔡巡按去查!”

    蔡应阳险些被叶钧耀这桀骜不逊的态度给气死。他之前之所以会诘问这位歙县令犹如犯人,正是因为赶到歙县预备仓的时候比张佳胤稍晚一步——尽管几乎同一时间得信,甚至还比张佳胤早一步出发,可从府城穿过德胜门到县城预备仓来,哪里比得上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张佳胤?他压根不信张佳胤声称同样收到了一封匿名信的讲述,只以为张佳胤是看中了在任上捕获通缉多年的太湖巨盗这一功劳,这才想尽早帮叶钧耀弥补预备仓这个软肋。

    可他急急忙忙赶来徽州,就是为了完成高拱交付的肃贪任务,哪里会轻易罢手?

    而且,他更恼火的是张佳胤之前不顾两人属于同一党,一味维护叶钧耀,此刻见张佳胤终于为之心动,竟是立刻慨然应允,他纵使一度有些后悔刚刚不该和张佳胤针锋相对,现在这仅有的后悔也都化作了深沉的怒意。

    我在南直隶也不知道看过多少自诩为清官的地方官,可最终在事实面前,还不是全都不得不苦苦求饶,俯首认罪?海瑞那样油盐不进的穷官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我就不信那些盗贼蜂拥而来,全都是只为捕风捉影!

    张佳胤官场沉浮多年,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县令,倒说不上是多么看重维护叶钧耀,说到底只是多年来当地方官时,受够了那些巡按御史的闲气,这次终于忍不住发作了。此时此刻,看到叶钧耀这样光明磊落的态度,他那种同仇敌忾的认同感终于完全被激发了出来,当即重重点头道:“叶县令既是打算以盗案为重,本部院自然认同。既如此,本部院今晚监审,明日返回,再留两个身边人在这预备仓,严防有任何人动手脚,以示公允。”

    要说叶大炮在说话的时候,已经破罐子破摔,把官职前程置之度外,那却高估了他的觉悟。他只是破罐子破摔,打算如若回头蔡应阳真的胡搅蛮缠,他就是豁出去发动士绅百姓,掀起全民舆论,非要让这位巡按御史好看。所以,张佳胤竟然打算留人在此监视,他那是再高兴也没有了,慌忙谢了又谢。等到送人出了预备仓,又听了张佳胤一番“教诲“,最后目送其上轿前往察院,他轻轻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继而就看到了张头探脑的一个熟人。

    那不是汪孚林跟前的……那个谁谁?

    “喂!”叶钧耀一下子想不起来对方叫什么名字,便大叫了一声。可眼看人瞧见自己却一溜烟跑了,而且看方向就是旁边那义店,这位县尊大人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也不上轿子,直接就拔腿追了上去,“你别跑!”

    义店那间干净整洁的帐房内,汪孚林闲着无聊,正在拨弄算盘,试着从一加到三十六,算珠上下飘飞,他倒是找到了几分当年的感觉。眼看六六六的目标他即将达成,一个人突然一头撞开帘子进了屋子,急急忙忙地说道:“叶县尊来了!”

    叶大炮来就来了,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汪孚林纳了闷,下一刻,就只见叶大炮气急败坏地冲进了屋子,一见那站在汪孚林边上的随从,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地质问道,“本县问你话,你跑什么?”

    “小的只是……”那随从见汪孚林也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他便讪讪地说道,“小子只是生怕县尊知道小官人明明来了,却躲在这偷闲看热闹,心里生气,所以就想着赶紧给您先报个信……”

    汪孚林差点被这个随从给噎死,见叶钧耀黑着脸看了过来,他赶紧朝人打了个手势让其快走,随即站起身:“县尊,他是个浑人,您可别听他胡说。我只是个秀才,大小连个官职都没有,总不能随随便便冲到预备仓里头去给县尊帮手吧?所以我也只能派人去时刻打探着,这才知道县尊今日实在是威武不凡,竟然连巡按御史都给顶了。”

    是个人都爱高帽子,叶钧耀当然也不例外,他刚刚那点小小的恼火立刻飞到爪哇国去了。

    见其面色阴转多云,汪孚林就笑着继续说道:“须知我之前在湖广的时候,汉阳县令周县尊固然人称强项令,实则却是个空架子,在那位雷侍御的面前,还是我通知他事先百般准备,这才勉强不露下风,哪比得上县尊的无畏无惧?”

    叶钧耀这才神气了起来,当即轻哼一声说:“那是当然。君子坦坦荡荡,那就无所畏惧!要知道,我在歙县别的不说,无论赋税、粮仓、刑狱,样样都竭尽全力了。若是旁人真的容不下,大不了我就辞官回宁波去,不干了!”

    汪孚林心里咯噔一下,赶紧问道:“县尊您这话没在张佳胤面前说吧?”

    “当然没有!”叶大炮忍不住有些恼火,“我是那么冲动的人吗?他又不是自己人!”

    对于叶大炮这一句自己人的描述,汪孚林听在耳中,倒是觉得有些亲切。他又向叶钧耀询问了一番刚刚在预备仓中那场唇枪舌剑的较量,得知叶大炮把蔡应阳给挤兑了泡在粮仓查粮查账,却请了张佳胤监审这些被抓到的江洋大盗,他忍不住朝叶大炮竖起了大拇指。

    “县尊高明!”

    一直但凡遇到疑难问题都问汪孚林,汪孚林不在则是求教柯先生方先生,以及自己的夫人,如今自己独立面对两位南直隶最难缠的人物,做出的选择却被汪孚林如此恭维,叶大炮甭提多高兴了。他得意地捋胡子笑了笑,心里却有些唏嘘。

    当时只是想对蔡应阳甩一下脸子,巡按御史和县令那是同一级的,他又不是犯人,凭什么他非得看人脸色?可没想到能够争取到张佳胤的支持,运气啊!否则这会儿回来汪孚林就不是这样一幅敬佩的态度了,非得埋怨他太过冲动不可。

    “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告诉县尊。”

    汪孚林哪知道叶钧耀这些心理活动,此刻想起县衙官廨今天还进了贼,少不得赶紧汇报了一下。当然,小北的功劳又被碧竹领了,这一条他也没落下。

    “反了,这简直反了天了!”叶钧耀登时觉得浑身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气得直发抖,“今天晚堂,本县就先审这一桩,明天把人一个个全都拉出去枷号示众,倒要看看那帮子江湖宵小之辈还敢不敢觊觎县衙!孚林,你去和戚百户他们说一说,回头得请他们帮忙,否则人放出去枷号恐怕是羊入虎口!本县豁出去了,免得人说县廨公费私用,我自己掏腰包请他们来帮忙!”

    对于叶大炮的这种担心,汪孚林觉得绝对有道理。然而,钓鱼执法钓来了难以想象的大鱼,而且幕后还有非同一般的推手,甚至为此而来的巡抚和巡按都已经掐上了,一切都偏离了预定的轨道,他想到今天竟然有大胆之人窥伺县廨,如果不把可能还留在歙县城中的那些叵测之徒给清理干净,日后还有的是麻烦,他便快速思量了起来。

    于是,他没有立刻答应叶大炮的要求,而是把人请了坐下,就在其耳边低声说道:“县尊,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干脆试一试能否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屋子里传来了汪孚林那极低的嘀咕声,而叶钧耀在默默听了好一会儿之后,最终一砸扶手道:“好,就这么办,本县全权托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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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九章 钓鱼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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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歙县预备仓中发生的那一场对峙,当天并没有传出去。

    于是,巡抚和巡按之间因为一个县令而针锋相对的这场纷争,知情者一直都局限在很小的范围里。因为预备仓自打最初起,就从上至下被叶钧耀用很细致的手段清洗了一遍,不管是不入流但却有编制的,还是看仓老人。

    这些人里,有的是真心实意服从于这位肯干实事的县令,有的是把柄被拿住了不得不认命,有的则是受惠于这位县令新制定的预备仓种种奖惩制度,以及汰换陈粮所带来的好处。总而言之,只要一句吩咐,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们自然心里有数。

    而晚堂上审理的那桩飞贼潜入县衙的案子,固然算得上是继之前大盗冒充锦衣卫赚入县衙之后,歙县城中又一桩奇闻,可因为这种时候大多数百姓都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家,晚堂又是按照规矩不太会审案子的,那会儿围观的人也少,所以也几乎少人得知。

    一直到第二天,素来人来人往的县前街上,经过的人全都发现,县衙门口陡然之间出现了一溜总共八个头戴重枷的汉子,这顿时吸引了不少人驻足看热闹。县衙门前的八字墙上除却张贴了关于这些人的罪状,甚至还列明了他们从前犯下的罪行案底,其中甚至有抢劫漕粮和税银{的独行大盗,这下子,围观人群顿时爆发出了好一阵喧哗。

    这其中,几个身穿短衫的汉子混在人群中,把那些灰头土脸枷号示众的人全都一一看清楚了。这才从几个方向悄然散去。最后却又来到了同一座简陋旅舍的房间里。其中一个人站在门内通过门缝向外望风。其他几个人在一张小方桌前围坐了下来,却是老半晌都没人说一句话。

    “老五那么小心的人,在咱们五峰盗里头,这飞檐走壁的本事是头一份,这次就算是大白天潜入县衙打探,可也不至于那么容易就被人抓到吧?”

    “老五刚刚认出我了,他没敢出声,只是竭力顿了顿脚。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他可能是被什么人伤了脚,这才会失手被擒。”

    “最擅长飞檐走壁的他只要不落地,谁能伤到他?难不成是失足从墙上屋顶上掉下来了?又或者那座县衙里头还藏着高手?”

    听到几个兄弟叽叽喳喳,为首的方脸汉子廖峰不得不重重拍了拍桌子,见众人全都安静了下来,他方才字斟句酌地说道:“这次的消息也许有问题。”

    这是什么意思?

    其余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阵,便有人开口问道:“大哥是觉得,那个歙县令中饱私囊,家有数万金的消息是杜撰的?可无风不起浪。那会儿到处都在传。”

    “就因为到处都在传,我那时候方才想着横竖暂时无事。不如到歙县来看看是否有机会下手,却不想蜂拥而来歙县的竟然这么多,甚至还有格老大!格老大还冒充锦衣卫,简直是贼胆包天!可他一死,余党被人一网打尽,歙县城里那些牛鬼蛇神就大多数都跑了,我那时候也想过要走。”

    听廖峰这么说,其他众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子,全都觉得尴尬而愧疚。廖峰那时候是说要走的,可他们都觉得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别人都溜了,那说不定就是他们的机会。而被打草惊蛇的叶钧耀说不定会转移那批金子,他们只要监视了县衙前后门就行。所以,几个人轮番上阵,尤其是艺高人胆大的聂五自告奋勇去县衙踩点,结果却出了现在这档子事!

    “大哥,是咱们太贪心没错,可是……”

    “我在想,之前在外头散布消息的人会不会是故意坑人?小小一座歙县城,坑了多少成名的大盗?说实话,格老大那样的居然都陷进去了,事先谁能想到?我们这些兄弟往日虽说也会听外头的消息来选择找谁下手,可这次消息实在是太多太密集,我在想,难道有人借此钓鱼让我们上钩!”

    听到他这样说,其他人悚然色变。可想想早些时候要有人说那消息有问题,确实是谁都不会信。这时候再探讨这个实在无益,于是,便有人岔开话题道:“现在老五那是个大难题,说是枷号一个月,然后再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可我们总不能看着他这么被折腾。都是自家兄弟,要不救他,别说人家骂我们没义气,回头他一个气不过告发了我们,那咱们五峰盗就成笑话了!”

    “今天枷号示众的整整有八个人,我们只顾得上看老五,也没来得及去问那重枷到底多重。要救人就得做万全打算,而且,先得弄清楚老五究竟有没有卖我们,这样,弄个人去接触老五一下,看看县衙那边有没有借此钓鱼,当然,得过两天,最初风声紧。如果没有,就设法看看那重枷是否好打开,脚上手上的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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