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你现在名头大,正好到许老太爷在内的各家大户那儿走动走动,让他们乐输几个,如此也好给慰问慰问这些读书人。”
敢情叶大炮的重心在于后半截,向各家大户募捐点钱来做善事,压根就没想到西园有什么玄虚。不过汪孚林倒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叶钧耀从来就不是观察敏锐的缜密性子。不过要是人缜密,他也就没得混了不是?
老爷这么说,夫人也这么说,小北顿时再也难以拒绝。等到汪孚林告辞离去,她浑浑噩噩地捱到了一顿饭吃完,等到和叶明月回房之后,心不在焉的她又一头撞在了床架子上。她捂着额头正站在那发呆,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按住了自己的肩膀。
“不想说的事,你可以不说。”叶明月顿了一顿,这才继续说道,“但该面对的事情,总是要面对的。”
这一晚上,汪孚林秉承想不明白就不想的心理。只不过纠结了一小会就睡着了。只不过这一晚上睡得不算踏实。由于许老太爷和苏夫人先后的奇怪态度。他很理所当然地梦到了那座西园。只不过,等一觉醒来,他却只记得几个极其凌乱的片段,包括很像是西溪南吴氏果园那般的高大围墙,里头萧瑟如鬼屋一般残垣断壁,盘根错节的大树古藤,包括一地白骨……扶着额头无奈起床去洗漱的他直到用冰冷的井水擦过脸,这才回过神来。
不管别人故弄什么玄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至于比当初那连番难题更难对付吧?
自从家里有马,汪孚林就越来越少差遣康大等汪道昆借给自己的轿夫了。一来他也希望有点不被人知道的秘密,二来他不太喜欢驱策人力的那种感觉。所以,想到昨天一个个人的态度都很奇怪,他牵来马匹在知县官廨后门口等的时候,恰是单身一人,没带任何随从。不多时,同样收拾停当。一身男子装束的小北也牵了马出来,见只得他一个人。小丫头还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问道:“你之前说的帮手呢?”
“没带。”汪孚林言简意赅地迸出两个字,见小丫头仿佛一瞬间松了一口大气的样子,他就似笑非笑地说道,“所以,我这把小身板,就全都交给你了,能够一个打十个的小北姑娘。”
“哼!花言巧语!”
小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等到上马之后,见汪孚林也利落地上了马背,那样子真不像是才学了没多久,反而像是老手,她就一抖缰绳走在了前头。因为府城县城规定不得驰马,两人一前一后走得不紧不慢,可是,当发现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当中,不少都在打量他们,她方才一下子意识到汪小秀才现如今是红人中的红人,战斗力强大到连竦川汪氏的名声都给打下去了,她顿时觉得很不准自在,不得不压着速度让马小跑了起来。
这种无时不刻围绕在身侧的目光,直到出了府城西边的潮水门,这才一下子减退了下来。而这时候,已经可以策马飞奔了,但她还是硬按着速度。想当初她和汪孚林叶明月去太平兴国寺的时候,虽然也走过这条路的前半程,但因为很快便折向了西干山,所以不像此时走这条路似的,颇有点近乡情怯。这里不是通往绩溪又或者休宁的官道,更远处都只是些乡镇,他们又出来得早,路上只是偶尔才见三两个行人,气氛显得宁静而又幽深。
直到拐上一条小路,恰是从西干山前绕过,远远看到一片建筑时,她才一下子勒住了马。尽管之前一路过来的速度不快,可她这一下子用了不小的劲,那匹马顿时发出了一阵嘶鸣。而后头跟上来的汪孚林见此情景,用手搭了个凉棚远眺过去之后,突然开口问道:“你从前来过这西园?”
他今天没带随从的另一个理由就是,看看这小丫头是否认识路!
小北一个激灵回过神,正要坚决反对,可看到汪孚林正若有所思地打量四周围,她干脆就当没听到,摸了摸马颈表示刚刚勒马太重的歉意之后,立刻一马当先地朝那连绵一里许的建筑跑去。汪孚林也不想逼得太紧,干脆就这么不紧不慢紧随其后。眼看已经距离围墙不远,而前头的小北就这么驻马停在了那儿,仿佛呆住了似的一动不动,他想了想,干脆一抖缰绳,决定先不去逼问小北,而是自己绕上一圈瞅瞅。
当一大圈绕下来,他终于来到了依稀看着像是后门的地方,却发现这里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贴着什么封条,只是简简单单的铁将军把门。他沉吟片刻就跳下马,上前去试探似的扭了扭那把锁。可紧跟着,让他跌破眼镜的事情就发生了。那看上去还算光亮,锈迹不算太明显的大锁竟是乒乓一声,就在他面前掉在了地上!
ps:小北的身世创世老早就有人猜出来了,可起点好像没有耶……大召唤术召唤月票和推荐票^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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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一章 东南柱石()
这是什么情况?他又不是大力士,轻轻一下就能扭断铁锁!
汪孚林心中一动,蹲下身来将铁锁捡了起来,这才发现这看似沉甸甸的大家伙,竟然是个西贝货,重量很轻,而最重要的是,其中那根挑大梁的锁头上,有一处宛然可见的刀痕,竟是将其切断了,之前大概只是虚挂在门上。他看了看周围,发现此刻并没有人往这个荒凉的地方来,而两扇大门只是虚掩着,仿佛一个秘密就横亘在眼前,他终于就此下定决心,蹲下身摘下一团草,擦了擦门上的灰尘,继而就用这些包在手上,用力推开了这两扇门。
虽说这年头没什么指纹验证法,但小心为妙!
随着一阵难听的嘎吱嘎吱声,这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推开的门,就在自己面前徐徐打开了来。而展现在面前的,并不是他曾经猜测过的残垣断壁,四处荒凉。那条直通后门的甬道上长出了不少杂草,铺满了落叶,但两侧墙体却一如其中还有主人似的巍然矗立。他想了一想,干脆就这么牵着马直接进了后门,临走时却将两扇门打开一条缝,以免小北回头找过来的时候,发现他不在而着急。
牵马前行了大约一箭之地,汪孚林就看到前头是一处月亮门,内中依稀是个花园。于是,他就把坐骑留在了月亮门口,自己径直入内。尽管没有主人,小花园中的花草显得杂乱无章,但树木却依旧郁郁葱葱,甚至连中间一条小溪中。虽说还飘着厚厚一层落叶。可水中没有多少腐臭的异味。显然应该是当年引自练水的活水。当汪孚林来到居中一处亭子的时候,他扶着栏杆略略一站,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感受。
尽管甬道杂草丛生,落叶满地,尽管花园看似杂乱,贵重的花卉全都枯萎死了,可树木郁郁葱葱,而这花园。这亭子,甚至那些不知道废弃多久,却看不出多少岁月痕迹的围墙,甚至他还没来得及去参观的那些屋宅,却显然能看得出,应该是有人在维护修缮的。所以,之前后门那把西贝货铁锁,兴许就是别人进进出出的证据!想到这里,他对于这座不入徽州府志,之前也没人提过的西园。一时好奇心就更大了。
从园子另一边的一个出口出去,又穿过一条小小的夹道。就只见沿着墙开了好几道门。他随便挑了一道门进去,就发现这是两进的院子,无论堂屋还是廊房,无一例外都挂着锁。但和之前他走过的地方一样,屋檐也好,门窗也罢,全都能看出一些修缮的痕迹。直到这个时候,他心里的疑惑已经达到了最高点。如果这里的主人因为犯事而被抄家,这里怎么也应该被查封后发卖了,而后门没有封条,铁锁被破坏,一直有人进来修缮,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有些想不明白的汪孚林摇了摇头,只能径直从小门出来。接下来他一路顺着南北方向往前边正门走,当再次穿过不知道多少道门之后,他终于看到了那座无比宽敞的前院。绕到正堂门前,他抬头去看匾额时,就只见上首龙飞凤舞写着四个大字“东南柱石”。当眯着眼睛看清楚那比正文小了不止一号的落款时,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竟然是汪道昆题的!到底这里曾经的主人是谁,竟然能当得起这样沉甸甸的四个字?
这时候,他只是略略一沉吟,便径直走上前去。看到那五间七架的正堂大门赫然没锁,他顿时生出了一股期冀,马上伸手去推,可双手还没碰到那两扇门,他就只听得身后传来了一个急促的声音:“别开门!”
汪孚林闻声回头,见小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这时候正站在身后不远处,那脸上的表情中分明满是恳求,他也就干脆利落地放下了手转过身来,却是径直走到那浅浅的几级台阶前,一屁股坐下。他闲适自如的态度,开门见山的问题,理所当然的语气,和他刚刚打算去做的动作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但他仿佛自己之前没有那个动作,也没听到小北的阻止,而是自顾自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见小北面色微微一红,却没回答,汪孚林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不会又翻墙了吧?”
“要你管!”小北有些色厉内荏地瞪了汪孚林一眼:“那又怎么样?一样翻墙进来的人没资格说我!”
“你猜错了,我不是翻墙进来的,而是光明正大走后门进来的。”尽管光明正大和走后门合在一块,仿佛有些微妙,但汪孚林这会儿却笑眯眯的,“而且,我连马都一块牵进来了,就在后门那条夹道的尽头。”
“可后门明明锁着的……”小北登时目瞪口呆,“难道你是撬门!”
汪孚林立刻意识到,小北刚刚没绕到后门,所以也没看到那把放在门里而不是门外的锁,但不久之前,她肯定来过,否则怎知道门上了锁了?他耸了耸肩,指着后面的正堂,以及前院地面上那些一块块青石地面,淡淡地说道:“你没看出来吗?这里并不是什么多年都没有主人,而是一直都有人来修缮,在维护,否则这时候我们看到的,就应该是残垣断壁,屋舍倾颓的落魄样子了。后门的锁早就被人从中间弄断了,所以我进来得很容易。”
这样一个回答,显然出自小北的意料之外。她一直都只在外围观望过,从来都没想到这里其实根本虚不设防,而且内中看似落叶满地,屋舍寂寥的样子,已经是有人努力在维持的结果。她死死咬住了嘴唇,好半晌才低声说道:“我还以为,这里早就被人忘了……”
直到这时候,汪孚林方才开口问道:“这西园的故事,能不能给我讲一讲?”
站在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空旷天地中,小北沉默片刻,就迈着不自然的脚步走上前去,在汪孚林身边同样不管不顾一坐,这才开口说道:“这里曾经是整个徽州最热闹的地方,徐文长,沈明臣,茅坤,何心隐,无数名士聚集一地,却不仅仅是谈诗论文,而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汪孚林第一次听到小北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不禁微微一怔。小北说的那几个名字,他有的熟悉,有的似曾耳熟,此刻忍不住绞尽脑汁冥思苦想。足足良久,他只觉得脑际灵光一闪,登时霍然起身道:“难道这里的旧日主人,是胡宗宪胡部堂?不对啊,胡宗宪不是绩溪人吗?胡家祖宅也在那里!而且我记得在坊间听人提到过,胡部堂家中旧园,应该是叫绿野园……嗯,这个名字应该没错。”
“你说的绿野园也不在绩溪,而是在歙县城北都察院附近,北斗街上,那里就是别人俗称的北苑。”小北托着腮帮子坐在那儿,眼神有些朦胧,“至于这西园,主要都是幕宾们住的。文长先生文思敏捷,几步就能作一首诗,但最厉害的还是写表文,几乎所有的表文都是他一个人写的。何先生出谋划策,很多平倭大事,都是他和茅先生一块商量的。其他的幕宾,有的能诗,有的擅长军机,当中有生员,有山人,也有被人不容而官场失利的官员。”
“而你说的那位胡部堂,只是祖籍绩溪,当年考进士的时候,就不是以徽州籍去考的,他也不是从小在徽州长大的,总督浙直的时候,方才重修了绩溪祖宅,而后在徽州城里城外置产。这里,也就是西园,还有北斗街的北苑,都是那时候置办的。至于绩溪的老宅,他反而去的很少,毕竟那里交通不如府城县城便利。从徽州城外渔梁镇出发,顺水四天可达杭州,当年抗倭的时候,有一段日子,始终都是政出西园。”
话说到这个份上,倘若汪孚林还听不出某些端倪来,那他就不是坊间称颂脑子好使的汪小官人,而是猪脑子了。
小北却仍在继续说道:“徽州知府何东序因为恨胡部堂罢官之后对他傲慢,朝廷派来的人抄过一次,可还没等胡部堂自尽于天牢中,他就下令派兵围住这里和绿野园,将胡家女眷全部下狱。胡家二公子扶着灵柩回乡的时候,这才得知家中遭此大劫,就把父亲的灵柩丢在宁国府路边一座茅屋下,自己去避祸了,还是当时的南直隶督学御史耿大宗师,把灵柩送去了绩溪一座寺庙停灵。而胡家在绩溪的祖宅,也是多亏了当初那位绩溪县令郁县尊拼了命维护,这才总算保住了。”
汪孚林只知道胡宗宪是在绝望之中自尽于天牢内,也想到这种事可能会株连到家眷。可锦衣卫抄到想要的东西,把胡宗宪押回去之后,一个徽州知府竟然这样上蹿下跳,甚至把人家女眷都抓了,实在是太过分。怪不得徽州府城名宦祠内,没此人的份。想到许老太爷意味深长嘱托到这里来,想到这块题着东南柱石,乃是汪道昆亲笔的匾额,想到小北拐弯抹角向他打听汪道昆,他哪里不明白许老太爷所说的正事是什么。
都说生前身后名,胡宗宪生前从顶峰到深渊,身后至今还没平反,即便府城之中那座大总督坊的牌坊还在,可终究让人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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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二章 私祭者()
秋高气爽,红日当空,空荡荡的前院之中,只见两个并肩坐着的身影。乐…文…小北抱膝而坐,神色怅惘,汪孚林却在双手支着膝头坐了好一阵子之后,突然就这么平躺了下来。任凭太阳无遮无拦地照在他的全身。
要说他对于胡宗宪,还真的只是种种史料堆砌出来的印象。哪怕是在后世,胡宗宪这个人物也是很复杂的。一开始是大加粉饰的奸臣,渐渐有人承认胡宗宪抗倭确实有点功劳,但大多数还是靠戚继光俞大猷等人,就是比较贪,直到最后,一个瑕不掩瑜的抗倭名臣形象方才出炉,但还是有人持不同意见。可以说,对这么个人一直都是众说纷纭。而放在现如今的大明朝,已经死了应该有好几年的胡宗宪,评价起来就应该更复杂了。
因为胡宗宪当初是徐阶授意党羽办出来的铁案!
此时此刻,他抬起手对着那太阳光,突然开口说道:“你觉得,朝野内外,同情胡部堂的人有多少?”
“应该很多。当年茅坤茅先生曾经进京四处求救,却没能救下胡部堂。沈明臣沈先生奔走东南各地为胡部堂鸣冤,可连王世贞这样的名士都只能实言相告,他赋闲在家,兼且被徐阶压制,无法鸣不平,沈先生当初所到之处,无人不悲悯,却没人有办法真的捅破天去。”
义愤填膺地说到这里,小北陡然意识到汪孚林这个问题的微妙,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喂,你不会是想……”
“别会错意,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自己知道。这翻案昭雪之类的事情。我区区一个小秀才,当然没有那样的能力。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