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醒来时,拳头仍紧紧抱在胸前。
我向来少作梦,怎么突然做起这样的怪梦?
后来发现冷气开得太强,整晚没有察觉,只是下意识的把自己全身裹在凉被下,被里一团黑,怪不得噩梦连连。
如果有什么是我害怕的,那就是感冒。(除了德国麻疹,感冒是我唯一生过的痛。)虽然缺乏正确的统计数字,但比照过去多次的经验,我有预感,这次还是会跟以前一样——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这是十分难受的经验,所以我赶紧下楼找“康得六百”、“速定”,全吞进肚,因为医生大人尚在高眠哪!
现在吃药希望为时不晚。昏昏沉沉的感觉侵袭着我,还是强迫自己走到三楼,把信介哥叫起来。
他摸摸我额头。“有点热。好,我去买早餐。不过还早嘛,我再睡十五分钟就好。”他又钻进被子里。
我拉他。“哥,快起来啦!”
“拜托别吵,我一点才睡,你别来吵我。——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叫一个大男生起床真累,除非他今天有约会。我为了一张字条从姨丈、姨妈的房门底下塞入,然后回房继续打盹,希望一觉醒来,所有不舒服的症状全跑光了。
敏柔姨妈一定被我吓了一跳,怎会突然生病呢?
“你前天去亚哥花园玩的后遗症,”她说:“太累啦,再加上你不听话,不带件薄外套去,那地方风比较大……”她的推测言之成理。
我没说出冷气太强的原因。原谅我,邱杰夫。
敏柔姨妈嘀咕:“那个邱杰夫也真扫把,第一次跟他出去约会,回来就感冒了。会不会你跟他犯冲?”
我忍不住要把原因说出来,姨妈又接下去说:“你光睡觉不行,起来去看医生。”
她就坐在梳妆台前等我起来,我心知她也有执着的一面,只好笨拙的起床,一时晕得厉害,便坐着不动。
姨妈她另有一项特点,她坚持生病的人更需要打扮齐整,邋遢只会使心情恶劣,病情将加重不会减轻。而且她非常乐意在我没心情打扮时替我选择衣饰,重温我心的时候她当我是洋娃娃一样的替我打扮。所以当我穿着一聋饰有蕾丝的紫色洋装,发上别着两只漂亮的发夹,踏着低跟皮鞋走进小诊所时,那位老医生一脸讶异“怎么来了一位美丽的病人?”我一点也不奇怪。这是姨妈的嗜好之一。
老医生在开药之前,眼睛瞄向上头的时钟.他在等下班吗?我也跟着瞄了一下,十点十五分。在等候领药时,我一直在苦思,想我今天要做什么?我很敏感的,总觉得忘了做某件事似的,这时候的昏脑袋却又想不起来。
“张小姐,张丽丝小姐。”
我走到领药口,付了一百八十元.拿了药和药水,胖护士在解释药水的服用时闲时,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我仿佛被针刺了一下。那个胖护士把电话转给医生,对我笑说:“有约会吗?穿这么漂亮。”
我差点跳了起来。我这猪脑袋,怎么忘了昨晚跟路华约的时间?希望他也忘了,否则他若打电话向姨妈告状……坐在计程车里,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车程极快,车一停,我几乎是冲进了伯爵金星大厦。
“嗨,爱丽丝。”
女牙医田习加在窗口向我招手,我走过去。
“爱丽丝,你现在有没有事?”
“有,我要去找我同学。”我说得很快。
“你要回去之前来我这里一趟好吗?”
“有什么事吗?”
“等你下来的时候再说好了。”
我望着她不像是有三十七岁的面孔,点了点头。我太好说话了,虽然人不舒服,还是没办法太拒绝人家。
经过管理员室才到电梯,我每次都想一溜而过,没有一次成功。
郝瑶菁用她独特的嗓音再一次抓住我。“啊,她来了,她就是小甜甜,爱丽丝,真实姓名叫张丽丝。我记性好。”
由于她的声音兴奋得奇怪,我才注意到管理员室不只她一人,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士。他盯着umd/txt电子書下载到}wwω~ūmdtΧt~còm我看了一会,才走出屋子,几乎是命令的跟我说:“请上楼吧,小姐,你迟到太久了。”看一眼手表,加一句:“二十八分。”
那时候我没想到他就是路华,只当是征信社的一员。“我去看医生,耽误了。”他的态度使我非为自己解释一下不可。
他把我“请”进电梯,压“六”的数字。
“我以为你忘了。”
不知何故,他的眼睛始终盯在我身上,是我太漂亮了吗?使我都不好意思正眼看他。
头昏使我忘记说谎的技巧。“我很不舒服,所以忘了,不过去看医生的时候又想起来了,只是晚了一点。”
他突然说:“我就是路华。”
我看看他,那说不上英俊的脸上有一种我说不出来的古怪表情,好像……好像……想咬我一口似的。
他逼近我,凶狠狠的说:“你会忘了,我可不会。你这副模样,这身衣服,我每次作噩梦的时候都会梦到!”
路华一定认为他成功的把我吓住了。因为我在猛然晕眩中倒了下去,醒来时他的话依然刺在我心坎上。噩梦?对,他对我说噩梦,什么噩梦?我却想不起来,也许他没有说完,然后我就晕了一下,现在呢?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真的生病了,我以为你……”
这个声音似乎穿过遥远的时空而来,我一时不以为是真的,等到逐渐复苏,我才意识到我是靠着椅背而坐,电梯门就在我面前,我已经不在电梯里面了。
温柔的独白继续着:“你好一点了吗?如果你可以走了,我就送你回去,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我习惯的不争什么,然后他真的把我送回家。对于姨妈的疑问,他也适切的回答:“简凡凡小姐托我把她送回来,她人不舒服还去探望朋友,因为简小姐那边出了点事。”满足姨妈的疑问,他便走了。
我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直到他走都没再看他一眼,只顾想自己的事。当姨妈坐过来问我:“你那同学出了什么事?”
我哭了起来:“我很不舒服……”我已经忘了上次哭是什么时候,突然的哭泣,姨妈和我都吓了一跳。
姨妈安慰了我,把我送回房里睡觉。她大概以为凡凡的事十分严重,我才会哭,殊不知我是为自己哭。
无精打采过了几天,星期五下午,凡凡提着一袋零食来看我,我正在看漫画,躺在床上正舒服,她就闯进来了。
她叫:“你几岁了还看漫画?”
“我老哥买给我的。”我有数百本的漫画,再多加一套蔡志忠的作品也不算多。
“这些天你就躺在床上看漫画?你也太舒服了吧!”
“对病人说话要温柔一点。”我警告她。
凡凡撕开一句牛肉干,拿起一大片就吃。她每回带零食来我家,都会自己吃掉一大半,所以找从来不把她带来的零食当作礼物看待。
“喂,别看了,起来吃东西,我有话跟你说。”
她便把我拉起来。反正我习惯了她的强制态度。
“梳子。”
“又不出去,别梳了。”
“没梳发不能见客,我姨妈说的。”
“老古董!”
她把梳子递给我。
“喂,你也别留长发了,像我这样剪得短短的,又舒服又俐落,才像个新女性啊!”
她的“新女性定律”自成一格,我无意多学。
“你们那件设计图失窃案侦破了没有?”我问。
“我就是来跟你说这件事的。”凡凡一屁股坐在我床上,把我的脚挤到一边去。“设计图根本没丢,是程先生自己忘了放在女朋友家里,还赖我呢,真过分。”
“我也是嫌犯之一啊!”
“谁跟你说的?”
“征信社的人。”
“那一定是总侦查长,他好厉害,到我们设计室走一趟,到处看一看,就说东西不是外人偷的,叫程先生和我仔细想一想是不是忘了放在什么地方。”
“然后程先生就想起来了?”
“一开始也想不起来,真绝,刚好他女朋友和他吵了架,东西放她那里她故意不说,就变成这样啦!”
“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大前天,礼拜二,他上午去了一下,就侦破了。”
“你知不知道星期一晚上,路华打电话给我,说你和程先生认为我很有嫌疑,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哈哈,你别信他,他一张嘴好厉害,三两下就套出我的话。程先生那个人有点神经质,一直认为有人要偷他的作品,所以派我晚上要住在那里守着,一听到我让你进去,发疯似的直指我跟商业间谍勾结,真受不了。”
很难将斯文秀气长相的程春野跟“疯子”联想在一起,不过经历这次事件,我相信人真的不可以貌相。
“那你还跟不跟他?”
“谁?程先生?本来我想趁这时候转行做侦探……”
“什么?”我瞪着凡凡,她花样可真多。
“你紧张什么?谁规定女孩子不可以做侦探?”
“以前你还跟我说要做一位闻名国际的女设计师。”
“本来我是这么想,可是跟了程先生那么久,也没学到什么,反倒成了他的看门狗似的,脾气又那么古怪……”
凡凡毕业至今,转业四次,每次都有一堆牢骚。
“做侦探也不好做啊!”我劝她少打怪主意。
“自从我领教了路先生的本事之后,对他就很欣赏,我自己上门推荐,头一个月不要薪水没关系,结果他怎么说你知道吗?”
我摇头。她也太大胆了。
“他说,第一,公司没缺人手:第二,须有基础法律常识,最好大专毕业:第三,女性不宜。”
我知道凡凡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一定会搬出“新女性定律”来反驳。
果然她又说:“我说他不应该歧视女性,不试用看看怎知道我不行?我从来没见过那么不好讲话的男人,女孩子这样求他还不行,简直不是东西。”
“后来呢?”我开始有兴趣了,最好路华被凡凡击败。
“他问了我一个问题,后来我才知道他在考我急智。”
“你一向反应快,怕什么?”
“结果我输了。”
我失望。
“他问你什么问题?”
“他说:如果你跟踪一个人,被对方发现了,他质问你为何跟踪他,那时候你怎么办?”
“会有这种事吗?一旦对方发现了,你应该转身就走,那里还会问你为什么跟踪,要不然就是被跟踪的人钻进入群中消失,这样才符合常情,一般人都是比较胆小的。”
凡凡鼓掌。“你真聪明。”
“我猜错了吗?”
“没有,你猜对了。”
“那你的答案是什么?”
“我会告诉被跟踪的人说:你太太怀疑你有外遇,所以我来调查是真是假。他若生气,我就给他一个过肩摔。”
我大笑。
“不愧是简凡凡,好勇敢哦!”
“勇敢有什么用,我被三振出局了。”
“人家是做生意,那能够像你这样,你好像在打抱不平似的。”
“不是吗?做侦探不就是要打抱不平吗?”
“我不知道。”
凡凡闷闷的大啃豆干、饼干。
“爱丽丝。”
“嗯。”我嚼着蜜饯。
“你怎么会猜到答案?”
“我不知道。可能我的头脑比较简单,想的是一般人的共通想法,我又胆小,没有你那么勇敢去面对被跟踪者。”
“我想路先生出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也许吧。”
“我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你这么容易激动,还是做艺术家好,因为艺术家的性情再古怪,人家也视如理所当然。做侦探可能不好。”
凡凡嗤之以鼻。
“你少呆了,我的目标是路华和陆星座。”
“做什么?”
“星期一晚上我和程先生到征信杜去,就是陆经理通知我们路先生回来了,说愿意立刻为我们服务。那时候我就很注意陆星座,他好英俊,我敢说他去做明星一定压过那些大牌男星,他太好看了。”
“男人长得好看未必是福。”
“怎么不是?在奇峰征信社里,有关男女外遇案,都由他全权负责,可见他的魅力。”
“你要追他?”我以为她在开玩笑。
凡凡露出固执的表情。“还有路华,两选其一。”
“凡凡,拜托——”我真要笑死了。
“你笑什么?我当你是好朋友才特定跑来跟你商量。”
我开玩笑的揶揄她。“你说真的?”
“废话,不然我干嘛跟你说。”
我笑不出来了。
“凡凡,你猜他们几岁了?”
“总不会超过三十。”
“就算三十好了,你才二十一耶,他们太老了啦!”
“做朋友又没说要做夫妻,差几岁有什么关系。”
“可是你又不了解他们。”
“慢慢就会了解啊!”
看她那副认真的样子,我想她在玩真的了。
“凡凡,你可以告诉我,他们那一点吸引你吗?”
“嗯,”凡凡支腮侧望我。“陆星座外表好,跟他在一起有面子,而且我们同学会的日期快到了,不快找个伴,到时候瞪眼看人家成双成对吗?要是陆星座能陪我去参加同学会,包准叫刘淑芳那批人羡慕死了。”
我不以为然。“你的动机好像不太纯正。”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学校时,刘淑芳、沈里音、王萱萱她们那一票死党最花了,成天炫耀情书,也不怕被导师抓到,这是我们第一次开同学会,不带个帅哥去压过她们,我吃不舒服睡不舒服。”
我真受不了她乱吃这种飞醋,还自认是“新女性”呢。
“那路华呢?你难道要带两个男朋友去?”
“这主意不错,如果我摆得平他们的话。”
“你少胡说八道了。”
凡凡哇啦哇啦大笑。
“喂,你没见过路华你不知道,他虽然还不及陆星座好看,但是我觉得他很有男性的魅力,跟那群小毛头一比起来,真的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我当然不说我见过路华的事。一想到我居然晕倒在他面前,我既困窘又羞惭,这几天不知暗骂自己几百声没出息了。
“那些‘小毛头’全被你三振出局了?”
凡凡耸耸肩。“他们跟不上我的脚步。”
“你还是要跟着程春野?”
“没办法,离三楼近,只好勉强将就。”
“凡凡,你不是一直想闯出一番事业的吗?以前你都是事业第一,男朋友顶多排到第三去,今天很反常哦!”
“我想,我是爱上他们了。”
“骗人,才见二次面就爱上,而且那有一人一次爱二个的。”
“你别管我,我自己有安排,倒是你,同学会的时候可不要形单影只,很难看的。”她一副看扁我的样子。
“你有毛病,谁规定同学会要携伴参加?”
“算了,你是古董脑筋,说不通的。”
我们聊了几个同学的近况,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凡凡,你最近有没有回家去?”
“我那有空。”
“你爸爸脾气不好,你最好不要做得太过分。”
“过分的是他,重男轻女,回去看他对我弟弟那么宝贝,我就不舒服。”类似这种牢骚,我听她说过六七十遍。
简家据我所知有四女一男,平平、凡凡、安安、静静和简大器。凡凡曾经不服气的说:“看我爸取的名字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呀,希望我们女孩子平凡安静,他的儿子成大器。重男轻女也不要这么明显嘛!”
“你一直说自己是新女性,怎么可以嫉妒弟弟。”
“你是独生女,当然可以说这种风凉话。男女平等提倡了这么久,还是没用啦,形势比人强,谁叫我不是男生。”
“你生气你爸不爱你?”我怀疑这种可能性。
“不是,他不公平。”
“你也真奇怪,那家父母不疼老么。”
“你们家也是?”
“信实只比我小半岁,我们是两个老么。”
“我真羡慕你生活在阳盛阴衰的地方,不像我们家阴盛阳衰,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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