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瞎折腾，我自有打算。”泽杨冲我神秘地一笑：“大事哦，我知道你们都会高兴的！”
第四章 蓝田日暖玉生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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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不想让泽杨这么大肆操办，他却似乎别有用意，只说另有打算，我便不好再说什么。
宴会上，泽杨大声宣布我和洛玉、伊溱三人结为异性姐妹，引得阵阵喝彩。一个庄客道：“我只听说有七仙女下凡，原来三仙女也可以下凡！这三位姑娘都人才出众，少爷好福气！”
我听得他话说得不好听，笑笑也就罢了，不去理会。泽杨反倒举起一碗酒，敬了一周说：“今日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想告诉大家，先请大家干一杯，给我点鼓励啊！”
待大伙都咕噜噜干了，泽杨忽然有些腼腆。
洛玉却早就明白了，在一边望着他微微地笑。
“从洛阳到鹿台山庄，我与这三位姑娘相互扶持……”
奇（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怪，今天泽杨倒是顾左右而言他了，我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逻辑来。他平时可不是这样子的啊！
“……今天……我……”他愈加语无伦次起来，站起来向伊溱走去。我望着他，恍然大悟。
只见他走到伊溱面前说：“曾经有一个江湖朋友送过我一块玉，说让我送给心爱的人，只是始终没有机会送出去。现在，我想把这块玉佩送给伊溱姑娘。”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伊溱，你愿意接受吗？”
他的手停在她面前，掌心里是一块莹润的美玉。她的目光在那一瞬由惊疑变成喜悦，洒满晶莹。
“你好好收着。”他微笑着握住她的手，把玉佩放在她手里。
“你说，这玉佩一直没有送出去，你不是以前有个夫人的吗，谁知道你这玉佩到底有多少块！”伊溱忽然把手一缩。
泽杨的笑容顿时凝在脸上。
“对不起，这事我没解释清楚，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自己先罚一杯。”泽杨脸上转过一瞬的落寞，举起酒碗干了，转身直视着伊溱：“皇天在上，我李泽杨此刻没有半句虚言。这玉佩是三年前一位朋友送的，是蓝田暖玉，世间少有，十分珍贵。原本……原本我当时的确是想送给沉香——我承认，年少的所有情怀，都给了她。但是那两年因为种种原因，和她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和她……那最后一年，她是有意避开我……直到……离开我。很多个时日，我都以为，这玉佩今生是送不出去了。可是上天让我遇见了伊溱。听说暖玉是有灵性的，此玉始终不曾送出，也许就是为了找到它真正的归宿吧。如果真的有‘缘分’这一说，我想，这也是上天的安排，这就是我们的缘分。现在，你可以接受了吗？”
伊溱的脸上像个调色盘，红红白白，五味混杂，我竟然看不出是喜是悲。
“对不起，泽杨，我不该……不该说这些提起你的伤心事。”伊溱低下头，手在泽杨的手里轻轻接过玉佩。
众人都楞了半晌，然后忽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上百只海碗在那一刻发出悦耳的碰撞，有庄客站起来高声说道：“恭喜少爷，恭喜少夫人！”一时间觥筹交错，不亦乐乎。
我一向体弱，不甚饮酒。见大家都喝得爽快，这次又是妹妹定情的好日子，我心情好，也举起碗，走到泽杨和伊溱身边：“我今儿破戒了，也敬你们一碗！”
“多谢姐姐，也祝姐姐……早日找到如意郎君。”伊溱一笑，举起碗来。
她举碗的瞬间，我看见她手里的玉佩上面镌刻着四句话：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话是好话，读起来颇有哲理，可是却不是适合送给心上人的话。
我一仰头干了碗里的酒，一股辣劲上涌，在喉咙里燃烧起来。我毕竟不胜酒力，不敢在外面风口久坐，凌霄便扶我先回了房间。
“我去给你弄醒酒茶。”凌霄扶我靠在床上。
“不，不用茶。你去煮一点葛花汤来，放一钱葛花，多弄点，先拿一小壶过来就好，其余的放那边温着。”
“姑娘天资聪敏，越来越精进了，如今凌霄可远不及了。”凌霄说着走出去弄葛花汤了。我没精神和她贫嘴，歪在床上闭目养神。
伊溱果然也喝多了，被泽杨半扶半抱地弄了进来。我本来没喝多少酒，又已经喝了葛花汤，彼时酒已醒得差不多了。见他们进来，忙站起来把葛花汤斟了一茶碗，喂到伊溱嘴边。
“我来，我来。”泽杨一手扶住她的背，一手拿过茶碗喂给她喝。见泽杨这般体贴入微，我心里恍然有种熟悉感，恍若隔世。他们的动作，竟然有些许相似。
子充啊子充，不是我无情无义不知好歹，是你好狠心啊！
他安置好伊溱正要走的时候，我跟了出去。
“泽杨，你……你和子充熟吗？”
他忽然转身看定了我，楞了一瞬，然后笑了：“没什么，我和他是发小，说很熟也算是，不过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不瞒你说，我们曾经是最了解彼此的人。道不同，不相与谋，这个道理我想你比我还懂得多。有时候我也怀念我们小时候美好的时光，不过，现在也算是恩断义绝了。”
“那……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一笑：“原来你想问的还是这句。凭私情，我真不好妄加评论。不过我只希望，你不后悔自己走过的路。”
有雪花缓缓飘下来。泽杨拍了拍我肩膀：“你快进去吧，外面多冷，别冻着了！”我点点头进了屋。
我站在窗前，看细碎的雪花中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有点无语凝咽。
是的，子充，我想说，我不后悔。
第二天我起得很晚，虽然一贯手脚比较凉，伊溱胖乎乎的身子依偎在身边也觉得很温暖。我见她还没醒，便悄悄披衣下床。雪已经积了很厚了，外面一片冷清的宁谧。
我不知不觉又踱进了书房。好在凌霄知道我的习惯，早已在书房笼了火盆，并不觉得寒冷。
读了许久，似乎想起一些什么东西，我掩卷沉思。
“姐姐又在读书了，还这么废寝忘食的，也不洗漱，小心待会伊溱又看见了！”洛玉探进来半个身子。
我啐了她一口：“咱可是拜过姐妹的，说好谁也不猜疑谁了，你又来乱嚼舌根，看不撕了你皮！”
“那你过来啊，倒看看谁厉害点！你可别给我下毒哦！”她笑着跑出去。我把书一放，也追了出去。
才出门，看见泽杨正站在洛玉身旁，大概是洛玉跑得急了不当心撞到他身上了。我正想说点什么埋汰他俩，却发现泽杨面色沉重。
“泽杨，你怎么了？”
“安禄山果然反了。”他轻轻吐出一句话。我愣神的当儿，他又说道：“现在我那些朋友都不在庄里，与其找其他人商量，还不如听听你们的意见。”
我脚步忘记了收起，身子定在了原地。
“我们坐下来好好说。”
我回头看见伊溱也起床了，已经洗漱完毕。我急着要听泽杨说话，直接就拿个凳子与他们一道坐了。
“安禄山在范阳反了，二十万兵马，说要讨伐杨国忠，还国家一个清净。他手里握着三个节度使的兵权，这一来，只怕动乱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样也好啊，我就觉得宰相不是个好人，卖官鬻爵的，不知道贪污了多少金银珠宝！”伊溱喝了口茶，倒有些激动了。
“讨伐杨国忠不是坏事，但是我觉得也未必是好事。如今也不是贞观年间的世道了，安禄山身兼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波及地域一定不小。战争不是好事，何况又是二十万大军。我担心这样……开元盛世也开始走下坡路。”洛玉若有所思。
“战争当然不是好事。要是外邦来侵略，我们个个都得拿起武器反抗。可是现在是内乱，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安禄山说讨伐杨国忠也就是个幌子，他早就有反心了。而且你不是说安庆绪到你家里去过吗，他早不来晚不来，我就担心令尊到时候都得受牵连……”我玩弄着手里的茶碗，欲言又止。
“我爹？天啊，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伊溱把茶碗重重地放下。
“还有子充，他当初想让我做什么赵姬，他自己就是存心想做吕不韦。我看他都不仅仅是在叛军那边玩花样，他只怕是想让皇上和安禄山鹬蚌相争，他们从中渔利！脑后有反骨的恐怕不是安禄山一个人，不然，我可想不通我这个赵姬为什么要献到雒阳王府去……”
泽杨皱眉，似乎在作一个艰难的决定。他的事情，我们几个女流之辈终究只能徒然坐在家里商议。他顿了顿，忽然伸手轻轻抚摸伊溱的头发。
“我得出去一段时间。你乖乖的在这儿，这里会很安全的。等我回来。”他站起来，冲我们极庄重地一抱拳：“替我照顾好她！”
“那你要好好地回来，可不要让我看见你带着一身伤疤……”伊溱不放心地拉住他。
“我知道的，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也不要等回来看见你瘦了一圈啊！”他的语气故作轻快，轻轻拥住她，然后转身离去。
雪下得真是大，纷乱了世界，纷乱了心。
我看见伊溱手里握着那块触手生温的玉佩，垂头不语。他的青衣在雪中渐渐消失了痕迹，刚才还吵吵嚷嚷的屋里一下子变得落寞起来。
我叹口气，留下洛玉在房里陪着伊溱，我自己又钻进了书房。泽杨一时恐怕回不来，又赶上战乱，庄里青壮不多，一旦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必须想办法自保。
我一定要学好医，学好药，甚至于用毒。或者，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护好伊溱和洛玉，于自己，于泽杨才算有个交代。
外面的世道如何，我们始终也没有出去看。听庄里的人说，朝廷军备无法纪，各地素无武备，叛军一路势如破竹，沿途州县纷纷倒戈。安禄山在灵昌渡黄河，破陈留，陷荥阳。朝廷节节败退，封常清退陕州，又与高仙芝一同退守潼关。玄宗大怒，斩封常清、高仙芝，同时遣哥舒翰守潼关。平原太守颜真卿起兵讨伐叛军，夺回河北数郡。朔方节度使郭子仪英勇无敌，击败叛军，攻拔静边军、马邑。
闲时我就照着书上说的，教洛玉和伊溱学“五禽戏”，天气好时也聚在一起弹琴跳舞。伊溱身姿虽然比较丰满，舞却是跳得最好的。我和洛玉常常望着她的舞步，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难怪皇上那么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贵妃的舞，果然是有特色有韵味！”
这个冬天过去，树木吐出新芽，仿佛是一日之间，枝头忽然便是一派绿意。
安禄山的叛军已经打下了洛阳城。听说，他干脆称帝了，建国号为燕。
不过是一个冬天，已经改朝换代，往事如同隔世的悲欢。
不知道望姝楼的姐妹们，在我和洛玉离开之后，都在怎样生活。有人说，她们往南去扬州去另谋生路了。
也许，扬州依然是个灯红酒绿的好去处。秦淮河边，夜夜笙歌，隔江犹唱后庭花。
我已经开始自己配制毒药和解药了。和这些毒药相处久了，心里渐渐地有了熟悉感，常常是拿眼一瞟就能感觉到什么东西可能有毒。有些毒药，我甚至拿自己的身子做试验。久之，它们让我的皮肤有些病态的白，或者说是苍白。
伊溱有时候会失眠，甚至作噩梦。午夜梦回时分，我偶尔能看见她倚坐在床头，眉眼间含着凄凉。我抱紧她的身子，轻轻唤一声，妹妹。有时候两个人都会忍不住掉下泪来。
我想她是在思念泽杨，我又何尝不知道这种蚀骨的疼痛。只是在我努力去爱之前，我必须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我所爱的人，她们，甚至是他。
楚铉，叫我怎么能把对你的思念放在前面呢，这国难家愁手足情，加在一起，爱情显得何其卑微！
我想，如果我的父亲和母亲还活着，应该也会卷入这个战乱的漩涡里去吧。他们都是热衷政治的人，这样一个机会可是他们求之不得的，千载难逢。九年前的那个晚上，年幼的我只看见火光，火光照亮了父亲惊惶的脸。很多的兵，他们粗鲁地想要抓走我家里所有的人。母亲把妹妹藏在了柴房里，叮嘱她过后去太子那里避难，却撺掇我在火光中大声叫嚷：“我是尚书府的小姐，你们怎么敢……”
我和妹妹是一母同胞，模样非（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常相似。从小，外人都以为我们家里只有一位小姐。可是我们关系并不好。妹妹骄纵任性，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舞枪弄棒的，还不时地玩玩小聪明作弄人，甚至是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参与政事。可是父亲说，这样才像个大小姐，才像他的女儿。所以，在尚书府的八年里，我始终是受着父亲的忽略，连下人有时都不拿我当个大小姐。
我的父亲就是太子妃的哥哥，前刑部尚书韦坚。
第四章 蓝田日暖玉生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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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知道了，当年父亲是站在太子李亨那一派的，而宰相李林甫想独揽大权，于是上奏天子说父亲和皇甫惟明谋立太子为帝。父亲被贬谪，当时很多人都受到牵连而被流放。
李林甫并不死心，不几日便上奏天子，赐我的父亲死，全家斩的斩，充官婢的充官婢。然后，就出现了九年前的那个晚上。母亲和我都被捉拿入狱，折磨得不成样子。在那个时候，我才变成了最名正言顺的尚书府小姐。我忽然明白了，其实太子早就有称帝之心，只是在等待时机。父亲是他的棋子，我和妹妹也是。只不过在当时，他们选择了妹妹被用来保护，而我，则用来牺牲。外面是太平盛世，可是越是太平，宫闱和朝廷之中的尔虞我诈、自相残杀就越是激烈。太平公主，上官婉儿，甚至韦后，乐昌公主，他们都是没有好结局的。那一天，我的心是出奇的平静。我不再嫉妒妹妹，也不再责怪父亲，甚至对他们有了一丝丝的怜悯。
我死过一次了。疾病和饥饿，把体弱的我折磨得奄奄一息。狱卒以为我死了，把我用破席子一卷，扔在了荒郊野外。然后，一个赌鬼捡到了我，而碰巧他是个郎中，救活了我，把我卖进了望姝楼。
有时候，我多么希望，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孩，大清早起来扫地，喂鸡，帮母亲织布，绣花。等到十五六岁了，寻个能干的男子嫁了，织布喂鸡，生儿育女，便是一辈子。不须要会什么诗书经文，也不需要学什么歌舞丝竹，待到儿孙满堂了，一世足矣。
叛军主力都在洛阳那边，这里反倒是清净了。大商肆是不怎么开张了的，但是街头的小贩却恢复了些许往昔的热闹。
“姐姐，你就别一整天整天地在书房里闷着了，咱们出去走走啊！”洛玉不由分说便拉着我和伊溱往外走。
我只好扔下书卷，跟了她出来。似乎是从住进这个山庄，我们就与世隔绝了。
才走到门口，一个庄丁跑进来，匆匆作了个揖：“伊溱小姐，少爷有信给您！”
伊溱一喜，接过信便往里跑，这出行的打算自然又破产了。我和洛玉跟了进去，第一次发现伊溱居然可以跑那么快。
她拆信的手微微的发抖。这是泽杨出去后的唯一一封信。
不等她看完，我们便挤上去：“他现在在哪里？他怎么样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伊溱也不理我们，自己看完了信，嘟着嘴把信一摔：“还是不回来……”
我抢在洛玉前面抓过信纸，一目十行地开始看。洛玉朝我“哼”了一声，转向伊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