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铉，对不起。
我喝了药，都傍晚时分就起来了。整天待在床上可不舒服，我又是个闲不住的人。洛玉给我熬了些粥，我虽没有胃口，在她劝说下好歹喝了一碗。
我想出去走走。
“这么晚了，姐姐还去哪里？”洛玉问。
“我想出去透透气，这些日子身体老是不好，在家里闷坏了。”我淡淡地回应。
“姐姐身体还没全好，这大晚上的只怕不安全，要不让泽杨陪你走走吧？”
我笑了：“好妹妹，你叫泽杨来陪我，这哪有大晚上的妹夫陪姐姐单独出去散步的理啊！我自己出去就好了，也好静一静。你放心，我出门不能完全没准备，一般人是伤不了我的。再说了，我只是出去走走就回来，又不惹人家，哪里有那么多的歹人等着我呢！”
洛玉只好给我拿了件外披，点点头看着我出去了，一面叮嘱道：“那你多穿点，夜里冷。”
夜凉如水。我随兴漫步，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月虽不是很圆，月色却正好。寂静的夜是一种深刻的思考，让人慢慢变得冷静而智慧。
不知道楚铉现在在干什么。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可以有很多的娇妻美妾，可以彻夜狂欢。月上柳梢的时候，他能否从笙歌中抬起头来，然后静静地想起我？
我感到身后一阵凌厉的风刮来。我来不及躲避，索性镇定地回头。
两个陌生的男人，盔甲森然。
“桃卓姑娘，属下奉王命来请您去府上一聚，还请您赏脸。”
我心里一凛。这不是楚铉的风格。他来请我做什么？即使是想小聚，也大可不必大半夜的派人来吓唬我。
“给我个理由。”
“自殿下回府，几日不见姑娘，心里思念，又因事务繁忙不能亲临，所以特命属下来接姑娘。”
“我不去。你们明日来吧。”
“殿下心里焦急，命属下赶赴苏州立即接姑娘回府。桃卓姑娘请不要为难属下。”
奇（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怪。我心里想那起码家里多几个人多几个主意，便道：“好吧，那你们先让我跟家人说一声，就这样走了他们会担心的。”
“属下去和姑娘贵舍的人禀报。”他说着扑身拜倒。身后原来还有好几个。我这个郁闷啊，这不分明的劫持了吗？
我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跟在他们后面。他们早备好了车马，请我上车。我故意拖延时间，磨磨蹭蹭的，一时又说这车里的坐垫不舒服，一时又说他们的车不稳当，故意找茬儿，却温声软语，面上并不和他们生气。
车马行得飞快。我在车里不停地撩起帘子往外张望，却不认识是哪里。眼见着越走越荒凉，几乎已经没有人烟了，我心里暗道不好。这种荒郊野外的，要是他们对我不利，即使我能从他们手里逃脱，遇上毒虫猛兽也不好办。况且这路都很生。
“你们这是带我去哪？”
“这是殿下的命令。”
“你说什么，殿下叫你们带我去哪？”
“西方乐土。”
阴森森的声音像是从地下传出。我不禁一阵毛骨悚然。车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还在向更荒凉的地方奔驰。
我猛地掀开车帘，出其不意地将一枚银针插在了车夫的脖颈上哑门穴。
趁他愣神的当儿，我凑近他：“你停车，不然我的银针再插进一分，你立刻就没命了。”
随着他惊惶的一个动作，车果然应声而止。
车上坐的其他人都有些发愣，不知道车怎么停了。起落之间，我带微毒的银针已经麻痹了他的哑门穴，让他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了。
我缓缓走下车来：“既然你们想置我于死地，我一个弱女子就是三头六臂也逃不脱，那么你们索性让我死个明白。只要你们好好说了，冤有头债有主，我在阴曹地府也不会告你们的阴状了。我问你们，究竟是谁派你们来的？”
“好，既然姑娘都知道了，我们也就不隐瞒了。实话告诉你们，是王妃叫我们来的。”
“浅桐？”
那人冷笑了一声：“浅桐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妓院里跑出来的贱人，给我家主人提鞋还怕她把鞋弄脏呢。我家主人乃是雒阳王的正妃，当今皇上的姑表妹妹。浅桐那贱人为了讨好我们娘娘，自请来教训你，还在娘娘面前保证说能请你以后不再纠缠殿下。娘娘明察秋毫，知道那贱人办不成什么事，所以早就派了我们暗中盯着你了。今天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啊……”
等等。浅桐自请来教训我。难道……
我恍然大悟。原来浅桐是早就知道王妃要对我不利，念着旧情特地来提醒我的。她最后还说“如果你坚持如此，你会很危险的”，我怎么就没留心呢！那个跟在她身边的婢女，肯定是王妃派来监视她的人，她不方便跟我说实话。她已经提醒过我要小心了，可惜了我的后知后觉。我原本知道浅桐不是个坏人，可是怎么就没相信自己呢！
又来了个王妃。真是可恶，原来这也是一个阴谋，躲在幕后的另有其人。
可是我现在是身陷囹圄了，要怎么逃出去才好？我没有武器，加上大病初愈，更没有能力。一个两个都好说，可站在我面前的可是五六条大汉……
看来这个王妃还真是非置我于死地不可！她究竟是为了楚铉，还是为了我的身份，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走到一个人后面，出其不意把银针深深地插进了他的心俞穴。心俞穴正对着后心，此举分明没给他留丝毫活路。我不是有意要杀人，也跟本不想这样。可是我很清楚，即使我不杀他们，他们也不会手下留情的。这听起来很残酷。
他甚至没来得及哼一声，没来得及倒下。
黑暗中他们看不见我的动作，可是车夫刚才已经受了我的苦，一眼就看出了异样，挥鞭子打来。我在尸体后躲过了这一下，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也不再躲，双手尖尖的指甲向他们的皮肉抓去。
我的指甲上啐的是见血封喉的红花鬼见愁，事到如今，保命要紧了。
我感到一阵寒光闪过，我的肩膀火辣辣的疼。一定是受伤了。两个人已经被我伤着，扑地倒下去了。
剩下的两个人都很敏捷，这样斗下去即使我能杀他们我也活不了。我躲在一具尸体后面用力向他们喊道：“你们饶了我，我放你一命，咱们两清！”
可是他们并不听我的。看来那个王妃还真够狠的，意思似乎是不杀了我回去复命的话他们也同样活不了。既然如此，那也只好同归于尽。
我的体力几乎已经耗尽，完全是凭着这股怨恨支撑着还在躲避刀剑，我已经遍体鳞伤，甚至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哪里伤得重。我身上带着止血的药，可是我甚至没有时间把药敷上。他们的刀剑步步紧逼。
同归于尽。这是我最后的念头。既然你能派他们来，也必然是得力的人手，我奈何不得你，那么我就让他们全都给我陪葬！
伊溱，洛玉，我不陪你们了。
楚铉，我们来世再见……来世，你可不可以不再做那个王了……
第十四章 风雨欺人（中）
更新时间2009…5…20 10：18：10 字数：3531
刀剑刺来的时候我没有躲避，而是闭上眼睛，把瓶子里的最后一些药粉用力撒出去。
并没有钻心的疼痛袭来。难道死亡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迅速到连疼痛都大可不必了？现在我究竟是一具躯体，还是一个灵魂？
我睁开眼睛。
剑刃在离我的胸口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持刀的人干脆已经倒在了地上。
红花鬼见愁的药效这么大，让他们连杀死我的能力都没有了？
“桃卓。”一个人走过来。
“不，你先别过来，这地上有毒！”我幡然醒悟：我没死，是他救了我！
地面上的秋草已经迅速枯萎成一个惨白的怪圈。
是梓枫。
我提起裙裾，小心翼翼地跳出这个怪圈，然后软软地倒在地上。我感到我的思维在流失，感到一阵疲惫，只想睡过去。
“你不要闭上眼睛，你看着我，你看着我。”梓枫抱住我的身子，这才注意到我身上的伤口，忙问：“你可带了止血的药没有？”
我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摸出一个小纸包。
他接过，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撩起我的袖子，把纸包里的粉末往我伤口上敷。肩上和腿上的伤口都很深，他干脆扯下我被划得七零八落的上褥裹了伤口。
我用力睁大双眼，轻轻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曾经带着木槿到这里来打兔子，因为她很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这里，所以我就把她葬在这里了。”他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谢谢你救了我……”
我感到自己的声音也很飘渺，像是要飞往一个遥远而美丽的国度。
“你看着我，我问你，你又招惹了什么人了，五个带武器的对付你手无寸铁，他们分明是要置你于死地啊！”
“我知道，他们就是要置我于死地。雒阳王妃要杀我。”
“王妃杀你做什么？”
“我不记得有没有和你提过了……我爱的那个人……楚铉，他就是很得当今天子宠爱的雒阳王……”我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自嘲：“可惜王妃并不知道我会用毒……不然，她会派更多的高手，甚至在刀剑上啐毒……那样的话我可真是在劫难逃了……”
“这里离苏州城有十几里路，你现在这个样子要是回去恐怕很危险。我先带你到山野人家休息一下，找人去通知他们，好吗？”
我点点头。梓枫抱起我循着远处的灯火走去。我知道自己原本血虚，现在又是失血过多，一旦睡过去很可能就再也醒不来。我望着点点的星光，轻轻地哼起了《诗经》。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窕纠兮，劳心俏兮。
轻轻的，我像是看见了楚铉从远处走来。楚铉，我还不能死，因为我还没和你一起看日出呢。楚铉，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会难过的，对吗？
我不死，我不死。
那几乎是我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个夜晚。梓枫带我在一个农户家住下，称夜行遇见了强盗。他想去告诉洛玉他们，同时又不放心我一个人在那里，只好求了农户家的儿子去告诉他们，叫他们过来。因为我，几乎所有人都是彻夜未眠。
凌霄早就备好了药带了过来，替我处理好了伤口，又忙叫农户给炖了汤药来。折腾了一夜，我几乎是新伤旧病一并发了。
但我还清醒着。我只是在想着自己不能死，不能死。我还要养好了身体和楚铉一起看日出，还要看着泽杨病好。泽杨倒是康复得很好了，也在和她们一起忙着。伊溱一直在陪我说话，不停地问我楚铉的事情。我知道她是在努力提起我的兴趣，努力让我不要睡着。
天渐晓。
为了楚铉，我究竟要受多少伤才够？
可是我知道，即使我连生命都赔上，我也依旧要抬头说，我爱他。有些感情，一生一次就足够了，即使受尽伤害，即使付出一切，只为一生一次的勇敢。
我乖乖地把凌霄端来的一碗味道实在不敢恭维的药一饮而尽。
“凌霄，我可以睡了吗……”
她点点头：“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姑娘休息一会吧。”
我长舒了口气，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熟了。一个冗长的梦境。我梦见楚铉的笑容，梦见竹林里美丽的月光，梦见我和伊溱站在一艘好大的船上，海风拂过。
我是不常弄刀剑的人，身体底子也说不上好，所以康复得很慢。又赶上冬天，不是个适合疗养的季节。
梓枫常常来看我，可是他并不久留，也说什么都不搬来和我们住，似乎和洛玉还是别别扭扭的。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也就什么也不说了。
我在床上躺了很久很久，无聊的时候他们会给我读书。但我总是闭着双眼，什么也不想看见。有的时候，闭着的眼睛会比睁开的看得更清楚。
也许，那个什么王妃不会放过我的，她会继续派人来追杀，而我现在已经无能为力。自己的性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感觉忽然是坦然了。我不害怕死亡，甚至有时候不怀好意地觉得一场轰轰烈烈的死亡会让所有的人记住我。我亲爱的朋友们，还有，楚铉。
楚铉，楚铉。如果我真的逃不过这一劫了，那么请记住我。来世，你也不要做什么王了，让我们好好地生活，好吗？
我不想说话，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整个世界只剩下安静，无边无际的安静包围着我，像一种心灵的升华。
临近新年，可是我心里并没有什么高兴或者不高兴。或许是由于我的缘故，所有的人脸上都是淡淡的，看不出悲喜。
楚铉来看过我一次，那时候我还不能起床走动。而我始终紧闭着双眼，不想见到他，或者说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面孔去见他。只是他的声音让我觉得安心，温暖。
我听见伊溱在门外对他说，王爷，你还好意思来，你的王妃分明是要杀死她。
楚铉似乎一言未发。我甚至忽然很想看看他当时的表情。其实我不怪他，他没有做错什么，我知道他心里也很难过。只是我不知道，假如有一天我真的进了王府，是不是会有人整天都在冥思苦想如何能巧妙地置我于死地？
他是王，也许注定要把我带进那个如履薄冰的地方，粉身碎骨。
没有人再来伤害我，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三个月。
我开始在铜镜前自己涂抹药膏努力想让伤疤少一点。身上的伤疤狰狞地陈横，像诡异的笑容。最深的那道剑伤在左肩上，伤到了我的左肺，又留下了冷天便有些微微咳喘的毛病。我有点记恨王妃了。她只是那个王府里的雒阳王的正室，本来与我无关。可是她却要杀死我，用这么低劣而狠辣的手段。是她害我杀死了好几条人命，梓枫他们帮忙草草掩埋在了那片荒野里。她害我想起那些东西都害怕，她害我饱受身体和心灵的折磨。亏我命大，又逃过一劫。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并不相信。但是如果是害别人却没害得了，那么大祸一定是会有的。这就是报应。
这后来我几乎不会单独出去了，偶尔出去也总是和他们在一起。这些日子以来，倒是相安无事。一个新年也这么冷冷清清地过去了，几乎没有好好在一起吃过一顿饭。听着外面的灯火爆竹越是热闹，心里反衬得却更凄凉。
这几个月，外面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可是南面苏州还算是安稳，我们后来才知道了那些变故。十月，河北各郡全面失守，叛军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十一月，张巡在雍州击败令狐潮军；永王璘在江陵招兵买马，肃宗召回蜀，不听。河西地震，张掖、酒泉最甚，一时间人心惶惶。十二月，淮西、淮南节度使换任，以肃宗亲信任之，共防永王璘。永王璘东进到当涂。至德二年正月，安禄山被其子安庆绪所杀。
元宵节至，眼见着我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伊溱终于耐不住寂寞，提议出去玩玩。我见天气不错，心情也好了很多，也想出去走走，便答应了。
“咱们来苏州有多久了？”伊溱忽然问。
“算起来也快半年了吧，日子过得还真是快。”
“可是我们居然都没一起好好逛过苏州城，真是辜负了时日。”一起说着跑向路边卖风筝的：“这时候就有卖风筝的了，泽杨，我们买一个回去玩吧！”
“你就买一个够谁玩的啊，傻丫头。待会姐姐妹妹跟你抢了可别找我帮你打架。”
“喂，泽杨，你说谁呢，谁会抢风筝打架啊！就你老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和我们姐妹抢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