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问我该不该维护表面的名誉,装着好象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还是摈弃虚假的羞耻找出杀害我们朋友的凶手吧!我主张把凶手关进监狱。”
女助教疑问地看了卢茨基一眼,想让他来回答,卢茨基不吭气。她的自制力使她成了一名乔装的侦查员。
“您认为鲍里涅维奇是他杀吗?”
“完全可能。”卢茨基答道。
“这一点倒也可以同意。”女助教说道,接着转向涅斯捷洛夫:“不是别人,而是您,涅斯捷洛夫是受害者死亡时的唯一见证人,您可以回忆起很多的细节。您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观察和怀疑。可是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不对侦查员讲呢?审问记录上没有这些。”这话的意思是让他知道,他是唯一可能被怀疑为凶手的人,并且在两种情况下说了假话:或是在审问中?或是对朋友的谈话中。
“让我安静一会儿吧!”他生气地对她说道,“您的两面派我早就烦透了!你走开!”
“你怎么啦?”她恐惧地说道,“你的脸发白不舒服?”
这真的是她在说话。她真的害怕了。卢茨基搀起涅斯捷洛夫的胳膊安慰他:
“冷静一些,涅斯捷洛夫,难道这样就行吗?要控制自己。”
“您的脸色也不好,”女助教对卢茨基说道,“出去走走吧,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这是您的不对,卢茨基,”她轻轻地责备他道,“干么要提起这一话题呢,您不是往伤口上撒盐吗?您现在相信了吧,咱们中间是谁为这一悲剧感到痛苦。”
这儿句话女助教好象是对弱者庇护的语气,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意思,但激怒了涅斯捷洛夫。他拍了一下桌子,桌子上的天秤都震动起来,他气得话音都变了。
“你说什么?你在哪儿看见我脸色苍白的,你对卢茨基暗示什么?你是不是想说,是我杀死了鲍里涅维奇?既然这样,你也可以杀死他。不要忘了,咱俩都是他的邻居!”
现在他脸真的发白,气得站都站不稳。卢茨基抱着他的双肩往自己一边拉,涅斯捷洛夫顺从地被拉出了解剖室。
就在这一天女助教把工友叫来说道:
“您妻子住的房间不好,房间的空气和阳光都不充足。最好搬到窗户朝阳的房间去,我劝您今天就搬。”
工友想拒绝。他不需要她的帮助,但马上又想到,妻子知道了是不会拒绝的。女助教也会告诉妻子的,不这样可怎么对妻子解释呢?
“那房间里放着展览用的雕塑和陈列台往哪儿搬呢?”他问道,希望她改变主意或不再坚持这样做。
“让仓库保管员把这些东西都搬到仓库去。”她坚持道。
“那教授会同意吗?”
“教授再也不会来了。我主持教研室的工作,”她伸出指头友好地威胁他道,“我要告诉您的妻子说你的举动古怪,挑唆我和别人吵架。”
第八节
侦察员科尔涅托夫有一切理由认为自己是个不走运的人。他幼年丧失父母,受尽艰难困苦才长大成人。一开始在皮革厂当学徒工,后来又在糖果厂当搬运工。还干过服装的售货员,大工厂的钳工。最后又在印刷厂当排字工人。他本人勤快聪明,很多技术一学就会。他的成绩引起周围人们的惊奇。然而,干了不久,他就放弃了这些工作,他对这些职业都不感兴趣。他固执好胜,过于自信,脾气急躁,有时会火冒三丈,然而他也有一副富有同情心的好心肠,还有一种病态的真诚。是那些背信弃义的朋友损害了他最善良的感情。对他们,他充满仇恨,他放弃一种职业,又转到另一个地方,而新的工作很快又成了他最讨厌的职业。
科尔涅托夫对他所爱好的东西可谓全神贯注。不管在什么地方,干什么活儿他总忘不了上夜校学习,提高文化。他是一名最勤奋的学生。他忍受着各种责难,忠实地完成各种任务。学校是他唯一不能发泄固执脾气和疯狂行为的地方。只有一次他怒火冲天,自己也没有想到,就把老师给臭骂了一顿。后来他后悔了,感到自己错了。他请求允许他改正错误。他得到了宽恕。
他象许多自觉含冤受屈的人一样,认为正义得不到伸张,于是决定献身法律。法律系毕业后命运把他抛到了公证所公证人的职务上。过了一段时间他被推选为审判员,由于他和州法院院长吵架而破坏了他审判员平静的生活。法院照章撤销原任命,还给了他处分。院长受不了他的粗鲁,他只好离开审判员的职务,担任了现在这微不足道的侦查员。接二连三的不走运使年轻人学到了不少东西,变得谨慎而小心。
不久前发生了鲍里涅维奇的案子。法医、教授和女助教都一致认为是自杀,而他固执地坚持自己对涅斯捷洛夫的怀疑,差一点没有把涅斯捷洛夫给关起来……现在化验证明涅斯捷洛夫的血型、指纹、头发颜色与收取的物证完全不符。他也只好同意法医的意见结案了事。
但是这却使侦查员更加坐卧不宁。他一页一页地翻阅调查材料,想深入看材料。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帕霍姆走了进来。他穿的是那件逛大街、过节和探望教授时才穿的礼服,脸上带着一丝难为情的阴影,这说明他不喜欢和官方机关打交道,而不是说明他没有把握。他和侦查员相识不久,只是在解剖鲍里涅维奇的尸体那天才知道的。当时侦察员的病态曾引起他的同情和好感。
“对不起,科尔涅托夫,打扰您啦。”他下意识地看看衣扣是否都扣好,说道,“我来找您是有点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急事,小事一桩,要不等您有时间我再来?”
侦查员离开桌子,向他伸出手,指指沙发。
“请坐,帕霍姆,您是这样称呼吧?别客气,我有的是时间。”
工友坐了下来,叉着双手仔细地打量着对方说道:
“听说您是工人出身,是咱们的工人兄弟。这么说可以和您开诚布公地谈谈啦!”
侦查员肯定了自己的那一段工人经历。他的一双满是老茧的手说明他经受了劳动的锻炼。
虽然他现在社会地位变了,但他对自己原来出身的环境还保留着记忆。帕霍姆也感觉到了这一点。
“我是来为涅斯捷洛夫辩护的,”他向桌子俯过身去,充满信心地说,“您也别感到委屈,多听听群众的意见。凡是需要了解的,您下来走走,了解了解。我不想先说。不用管我说什么,您去调查研究好了。”
这不寻常的开场白使侦查员为之一震。为了不扰乱老人的思路,他没有提问。
“谢谢您,帕霍姆,您来了我就非常感谢。您的好心没有辜负您。涅斯捷洛夫没有罪,我也不再传讯他了。您就这样转告他吧。我自己对发生的一切深感内疚。请他原谅吧,鲍里涅维奇肯定是自杀,就要结案了。”
侦查员没有居心不正,他真诚地感到后悔。他感到满意的是他的这一番表白能传达给涅斯捷洛夫。可是帕霍姆怎么啦?他突然表现出焦虑不安,好象是为了不使自己跳起来双手紧紧抓着沙发的扶手抑制着自己。他对侦查员不满地看了一眼说道:
“什么时候结案也不晚,来得及。但到底是谁把谁杀了是会清楚的。”
沮丧担忧的侦查员沉思起来。他感到莫明其妙,这个人真怪,他来要求解脱对涅斯捷洛夫的怀疑,可看来他对结案表示不满。他说的话也很怪,话里有话。如果好好谈谈,他是会讲的。
这时工友站了起来向侦查员伸出满是老茧的手,不断地说:“谢谢。”侦查员没有去和他握手,稍稍带着几分责备地问道:
“我满足了您的请求,那您对我的请求该怎么办?要不您听我说说?”
工友坐回沙发上,好象考虑到了什么,表示歉意。
“您与法医工作结缘多年,有丰富的经验和知识。三十来年您什么没有见过,什么不知道?”
“三十五年。”工友纠正道。
“三十五年了!”侦查员特别严肃地说道,“那么好,请问,您要是处在我的地位该怎么办:是结案还是不放弃自己的打算?”
工友作出考虑如何回答的样子,但在思考另外一个难题——如何不讲多余的话离开这里。他有充分的理由不继续和他谈下去。
“您这是什么?”帕霍姆对桌子上垂着一根打着复杂的结的绳子感兴趣地问道。
侦查员作出好象也在考虑这一问题的样子。问道:
“您看什么职业的人使用这种绳子呢?我已为这伤了两天的脑筋了。怎么也想不出来。这绳子是从一具尸体上拿下来的,但死者不一定就是自缢。”
“我觉得,”工友竭力想着说道,“这绳子是消防用的。”
“消防用的?”侦查员感兴趣地反问道,“可能……完全可能……死者的丈夫是消防队员。”
“常常会这样。”工友满有道理地指出,“您想惩治坏人,但却总是自己捆住自己的手足。”
他的话是经过仔细推敲的,他说话的语调也没有引起侦查员的注意。他等他的回答,还想再说一次。
“我什么也不对你说,科尔涅托夫,”老人继续说道,“您也别指望我会告诉您什么,最好还是和涅斯捷洛夫好好谈谈,别吝惜时间。”
“您相信有用吗?”
“我相信。”
侦查员看到老人忧郁的脸色和看着空间的冷漠的目光,他明白了:某种原因妨碍老人坦率地谈出一切。应当让他走。但怎么能让这位满腔热诚又了解重要情况的老人走呢?
侦查员没有听从心里想的话,还是留住他,采取一些不怎么高明的办法,希望能了解到一些情况。
“您刚才说涅斯捷洛夫对我很有用。是不是他对您说了些什么?”
问题提出没有回答,他只好又重复了一次。
“对不起,我的耳朵有点聋。”老人又想到了自己耳聋,“什么事都会发生。他是说过,但没有说全,再说我也记不住。”
“也不一定说全。”侦查员真诚地请求老人,“我只想知道一点,哪怕你开个头也好,帕霍姆,我请求您!”
老人站起来打算走。主人请他坐,他也不理会。
“不,我不能。”老人答道,“您先找涅斯捷洛夫谈,然后有可能咱们再谈。”
侦查员试图用文学哲学上的插话的手法掩饰自己坚定的要求和他谈也没有奏效。
“人们常说,人的罪过好比一条蛇。”侦查员说道。“您对它越温暖越没有好结果。”
工友向门口走去,侦查员紧跟在后面。
“这么说,您劝我不要急于结案?”侦查员在门口问道。
“我走啦,对不起,耽误了您不少时间。”工友又借口自己耳聋了,“再见。”
“您还没有回答我。”侦查员有点生气地大声说道。
“再谈吧。”老人毫不犹豫地走了。
我们不必对帕霍姆苛求责备,他不能不这样行事。前一天他和妻子有过一次不愉快的谈话。妻子在刚刚分到的阳光充足的新房里躺着,温暖的阳光照在她虚弱的脸上,妻子严厉地数说他。
“你敢对我发誓吗,你一句话也没有刺伤季娜伊达吗?靠她的关怀我才能活着。如果因为你,她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那我可受不了。”
他对她作了保证,暗下决心要让侦查员不从他的口中,而是从涅斯捷洛夫口中了解真相。
侦查员勉强挨到了下班就去找季娜伊达。两个月前她就请他到过自己的家。他开始是想找她谈点事,但他俩在一起一直呆到深夜。两人下棋、吃东西、聊天,什么事也没有谈。后来的几次和第一次差不多。好客的女主人了解到客人喜欢干馏葡萄酒胜过甜食,不喜欢浓茶,也不爱吃饼干。她都想法使客人满意。只是有一点女主人不客气——每盘棋都是客人输。
季娜伊达的殷勤并没有使科尔涅托夫高兴。他原来爱的姑娘半年前和别人结婚了。他很痛苦,下决心再不受女人的诱惑。经过最初几次见面后,他决定告诉她,她的选择不会成功的。他作她的伴侣是不合适的。但由于种种原因他还没有把这种想法告诉她。到这时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对她已产生了好感,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哪一次会面产生的也记不清了。现在也不想中断这种来往和相会了。
女助教允许他任何时候去找她。今天去找她事先也没有打招呼。相会的借口是打算和她谈谈与鲍里涅维奇案件有关的几个问题和一份化验结果。他不了解这份化验报告的意义。
他听到熟悉的“请进”声音后推门定进了挂满绸缎幔帐的阔气的房间。开始他生怕踩脏了地上铺的彩条地毯。每次总是他把其中的一条给弄皱了,接着又慌忙地弄平整。
季娜伊达正把手放在脑后,在格子布蒙面的沙发上躺着。她身穿大开领薄薄的睡衣,雪白丰满的脖子和直到肘部的胳膊都裸露在外面。
“坐吧,”她显得虚弱,请他坐下,“您不要想和我说话,我只能听您说。”
她给人一种疲惫不堪的印象。科尔涅托夫感到有些可怜她。
“您怎么啦,病了?”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点头表示肯定。
“没有请医生看看?”
她摇摇头,表示没有。
“感冒啦?”
回答又是表示肯定的点头。
科尔涅托夫感到不自在,没有事先打个招呼就来了。他想马上走,再找时间和她谈案子,反正也不很重要。其实不和她谈也可以。
“您怎么不说话呀?”季娜伊达突然打断了他的思路说道,“来找女人,可又坐在那儿不说话,嘴里含着水吗?说点什么也好啊。你觉得和一个病人呆在一起没有意思,是吗?”
他连忙表白,他乐意和她在一起,他需要得到她的帮助,还想和她谈几个问题。
“那就请说吧,”她立刻活跃起来,“您说,我听着。您先等一下,”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掩好睡衣开襟补充道,“我要换换衣服。请您背过身去,听我的命令。”
看到她情绪的变化,科尔涅托夫很高兴。他没有发觉这种变化快得不可思议,或许他认为这不过是女人的撒娇吧。
季娜伊达换上了白色连衣裙,光亮的皮鞋。这一身装束使她更具有一种纯洁温柔的样子。她在沙发上坐好并用手势招呼他坐在身边,表示准备听他讲。科尔涅托夫欣赏着她,想说几句恭维的话,但缺乏勇气说。
“您给我送来一份关于肺部肿胀的化验结果,”他开始说道,“并指出是一块癌组织。我不太懂,这与这个案子什么关系。”
这个人真糊涂!解剖时他的眼睛长到哪儿去了?难道他什么也没有看到和没有听到吗?她为了表白自己,不是要教授、涅斯捷洛夫和帕霍姆都证明死者曾怀疑自己患了肺癌而自杀的吗?!
“您难道没有听见解剖尸体时我们的谈话吗?”她带着迷人的微笑问道。
原来当时他感到身体不适,什么也没有听清楚。
她责怪他粗心大意,又把解剖台前的一段谈话内容给他讲了一遍。特别强调教授和工友的肯定。
“您说说现在想和我交换什么意见?”
科尔涅托夫抱怨自己不知怎样办这个案子。
“我不想结案是出于爱面子,”他承认道,“可拖下去又没有必要。帕霍姆曾找过我,肯定要和我谈些什么,但他又什么也不谈。”
在听他说话时季娜伊达的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一串珊瑚珠上。不时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