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摇了摇头,告诉我们,后来经济渐渐好了,十年动乱也基本上结束了,也就逐渐开始允许知青回城了。但是也不是明目张胆的,也都是借着病退、顶职、工农兵学员等各种各样名目繁多的名义逐步回城。
她们当时在农村待了几好年了,恨不得立时就能离开这里,早点儿回城,天天盼,夜夜盼,但是盼了好久,也没有回去。甚至有的人直接就死了心,干脆就在农村结了婚,落了户,不打算回城了,就准备永远地留在农村了。
后来,董喜先回了城里,临走时,他们说好了,等到她也回城后,就去北京找他。送走了董喜之后,她更是天天都盼着能回城,但是却迟迟等不到通知。更想不到的是,就在董喜走后不久,她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当时那个年代,这种事自然是见不得人的事,很丢脸。而且这事要是被发现,更没办法回城了,所以她也就谁也没告诉,自己硬撑着。
当时那个年代,不像现在通讯这么发达,只能靠写信。她按着董喜给留下的地址,前前后后地写过了好几封信,可是结果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根本就没有回信。最后她也绝望了,也不再指望那个男人了。老天爷也好像故意和她过不去似的,等到她都快生孩子了,竟然还没有接到回城的通知,纸终究包不住火,最后她怀孕的事情还是让身边的人发现了。
很多人找她谈“工作”,让她说出这孩子是谁的,但她死也没说,当然这回城的事也就更没指望了,就此搁浅了。而她咬死不松口,怎么也不说,最后这事也是不了了之,等孩子出生之后,她就一个人拉扯着孩子,等孩子都快两岁了,终于“上山下乡”的这股风算是刮过去了。
她也根本没有脸回家,而村子里也是碎言碎语,闲话不断。她最后带着两岁多大的柳叶就辗转回到了辽宁,在瓦房店住了下来。这一待,都快三十年了,这辈子也就算是在这里扎了根了。
听到柳阿姨说完这些事情,不仅是柳叶,连我和大牙也都惊呆住了,做梦也没想到这里面的事情竟然会是这个样子,这才明白为什么这老太太一直要瞒着柳叶不说,的确是有太多的辛酸与无奈,根本就难以启齿。一想到当年二十岁出头的柳阿姨拉扯着一个孩子,把柳叶拉扯到这么大,心里也是感慨,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老太太说着说着,似乎也动了感情,眼圈竟然也有些湿润了,大牙在旁边赶紧让柳阿姨喝口水。
老太太喝了一口水,情绪缓和了一些,冲我们摇了摇手,示意我们不用再劝她了,这些年,她早就想开了。人难免都会干些“猴子捞月”的傻事。她学佛这么多年,早就看透了,世间的一切都是流转变化的,人不可勉强痴求。
柳叶这才笑着告诉我们,她妈信佛好多年了。她也是受其影响,所以才知道些佛经禅理,不过和她妈比起来,她只能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用她妈说她的话说,她永远也进不了门,因为她太“聪明”了,聪明过了,就是“痴”了,有了“痴”念,就悟不到佛了。
以前我倒是和柳叶谈过一些佛理,倒是没想到她竟然是受她母亲的影响。听她妈刚才说的一番话,的确也是大彻大悟,不过话虽然这么说,我总觉得她的眼神里仍然还隐藏着一丝执著,好像有意在回避着什么,不好说,也看不透。
第五十五章 董喜
我本以为柳叶知道这些事情以后,情绪会有些激动,偷偷地用眼角瞥了她一眼,这才发现她竟然出奇地冷静。若无其事般坐在柳阿姨的身旁,安之若素,神色不惊,只是眼神向下低垂,盯着地面,也不吭声。
柳阿姨抬头看了看茶几上的这几颗珠子,又长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告诉我们珠子和令牌都是董喜当初留下来的,一直就在她手里保管着。当初,董喜倒是和她说起过这些东西的来历,她知道的也都告诉给柳叶了,想必我们也早就知道了。至于还有什么,或许董喜没有说,她也没有问过,这些东西一直就在箱子底儿压着。
本来她还惦记着有机会再还给人家,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但是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是音信全无,所以也就一直搁在她手里,直到柳叶长大了,她才把东西又交给了柳叶。不管怎么说,毕竟也算是她生身父亲留下来的,多少也算是个念想吧。
说到这儿时,柳阿姨止不住地叹了口气,有些愧疚地对我们说,要是早知道这东西会带给柳叶带来麻烦,她就不给柳叶了,不如一直压在箱子底儿,也就不会扯出这么多的乱子了。
大牙呵呵一笑,眉梢一挑,赶紧劝道:“柳阿姨,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这事儿其实和您一点关系也没有。要说现在的人哪,良心都大大地坏了。整不好是我们无意间露了白,被贼给惦记上了呢!您也用不着自责,这事根本就赖不着您。对了,阿姨,我就是好信儿啊,想问一下啊,您刚才说是柳叶她爸……”
正说到这儿,柳叶狠狠地瞪了一眼大牙。
大牙赶紧改口重说道:“哦,就是董喜,他当初把珠子和令牌给您时,那他有没有说,那枚戒指和那块骨头是干啥用的啊?”
柳阿姨一听,就摇了摇头,告诉我们,当初董喜把这些东西放在她那儿,她就给保管着,也没有多问。在那个年代,都是穷得底朝天,饭都吃不上了,谁还有心情问这些,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大牙嘿嘿一笑,调侃着问道:“阿姨,这是不是定情之物啊?”
还没等柳阿姨吱声,柳叶在旁边柳眉倒竖,眼睛一瞪,喝了大牙一句,让大牙别胡说八道。
柳阿姨赶紧拉住柳叶,连声说着不要紧,让柳叶别总凶巴巴的,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儿了,不能总凶巴巴的,况且大牙那孩子说的也没啥错,在那个年代,就那么回事,送红宝书、送纪念章,连送手绢的都有,自己说完后,也忍不住地笑了笑。
我一边听着,心里一边就在琢磨,难不成这董喜就是行地七公中老六“武曲”的后人 ?'…'要不然怎么会有那颗珠子和令牌呢?既然能当定情之物送人,就说明他也知道这东西的贵重与分量。奇怪的是,为什么这颗珠子独独还在“武曲”手上,而没有交给多尔衮呢?实在是想不透。
柳叶一边听着老太太唠叨,一边冲大牙咬牙切齿。柳阿姨也没有办法,很宠爱地摸了摸柳叶的头发,微微地摇了摇头。
柳叶回头看了看她妈,这才问她妈,有没有把她的行踪透露给过别人 ?'…'或者和别人说起过她?
老太太一怔,立时有些局促不安,脸上的表情也是阴晴不定,好半天,才似乎下定了决心,长长叹了一口气后,看了看柳叶,告诉我们,有一件事她本来不想说的,但是既然今天都说到这儿了,也就和盘托出了,与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她也不太清楚。
说起来,这事应该眼瞅着就快两年了。有一天她突然收到一封信,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人给她邮过信,她还以为是柳叶写的,就拆开来看了,结果里面一个字也没有,就是用复印纸包由卝卝整卝理了一沓钱,当时她还以为弄错了,但是看了看收信人的地址和姓名确实写的是她的名字。
后来,每隔一个月都会收到一笔钱,从来没有间断过,她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柳叶,可是看柳叶的反应,就知道肯定柳叶并不知情。她没事就琢磨着这件事,但是一直也没弄明白这笔钱是谁寄来的。
“啥?寄钱?还有这事儿?是不是董喜邮来的啊?”大牙嘴快,率先出声问道。
老太太摇了摇头,对我们说,她也想过,不过实在是没法相信,要说一晃都快三十年了,一直都是音信全无,怎么会突然无缘无故就冒了出来,还寄来钱呢?说到这儿,老太太又叹了一口气,告诉我们,她家根本没有别的亲戚朋友,不可能是亲友寄的,这件事闹得她也是心乱如麻,这钱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一想起来,觉都睡不踏实。
这事倒真是奇了怪了,都说天上掉馅饼是想美事,没想到还真有这天上往下掉钱的?
我心里一阵翻腾,难道真的是董喜?可是为什么他不打个电话或是说清楚呢?难不成,他成家了,有难言之隐?又觉得对不住柳阿姨,这才打听到住址后,时不时给寄些钱来,求个心安?心里能好受些?这也太神秘了,一时之间也猜不透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就问柳阿姨,那些信封还在不在?
柳阿姨连连点头,告诉我们,所有的信封她都没扔,说着站起身来,在柜子里摸了半天,这才掏出个红布包袱,打开后,递给我们一沓子信封。
我们把这些信封都铺开之后,看了看邮戳,竟然是北京发来的。
仔细再看了看,不免都傻了眼。这些信封上的邮戳竟然都不一样,很明显是从不同的邮政点发出来的。真没想到这个人做事还这么谨慎,不过越是这样,倒越是显得有些可疑了,越发有些神秘了。这人究竟会是谁呢?有什么目的呢?为什么要寄来钱呢?
大牙看了半天后,皱着眉头,用手扒拉了一下这堆信封,戏言称,这都赶得上谍战片了,比余则成都鬼道,这人可真不简单,有做间谍的潜质。说着说着,大牙突然盯着柳叶看了看,然后问道:“妹子,你家里的地址都有谁知道?”
柳叶一愣,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告诉我们,她并没有和别人说起过她家里的事情,更别提地址了,应该不是她的朋友。
柳阿姨扫了我们一眼,无奈地笑了笑:“不怕你们笑话,这事我想过不是一遍两遍了,甚至都想过佛祖显灵了。呵呵,不过我有种直觉,觉得寄钱的应该就是董喜,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到还会有谁了。”
柳叶听完后,冷哼了一声:“居心叵测……”
老太太一听柳叶这么说,冲柳叶叹了口气,打断了柳叶的话,让柳叶不能这么说,董喜那个人她很了解,要不是有什么难处或是当初碰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他是不可能失信的。有可能是现在他也有了他的家庭,不想因为这件事打乱双方现在的生活,所以才会匿名寄些钱来,她也只能这么想。
不过,要是说,抢珠子的人是他,肯定是不可能的。他真要是想要这珠子,大可以大大方方地来要,而犯不上自己犯法去抢。他不是那样的人,这事绝对不可能。
老太太这么说也不能怪她,她一直以为我们说被人盯梢,是为了抢这珠子呢。恐怕她做梦也想不到,这珠子真正的价值并不在珠子本身,而是背后隐藏的秘密。但是这事也不能和老太太说,说了也只会让老太太更担心。
老太太说到这里,打量了一下柳叶,慢慢地摩挲着柳叶的手:“叶子,这事不能怪妈,我也不是故意要瞒你,只不过不想让这些陈年旧事牵扯你,要不是你们出了事,我本来打算这辈子就这样了,也就不说了。”
柳叶听她妈这么说,也不好说什么,抱了抱她妈,告诉她妈没关系,她理解。
我一直都感觉这董喜似乎哪里有些问题,猛然间,我一下子就想起了一个人,心里面自己琢磨了一番,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这董喜估计整不好就是董三爷!
和董三爷说话时,听董三爷说过,他好像自称叫董百喜,董喜,董百喜,名字这么相似,很可能就是一个人。而且董三爷也说过曾经下乡的事儿,虽然没细问董三爷是在哪里下的乡、插的队,但是估计应该也是在东北。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珠子和令牌也就好说了,老五廉贞、老六武曲、老七破军的珠子本来就在多尔衮的手上,传到董三爷手上也是天经地义,估计是董三爷年轻时和这柳老太太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相互有了好感,这才留下其中的一颗珠子和令牌,作为定情信物给了柳叶她娘。
只是现在这情景,我是说还是不说呢?
一时之间我也有些犹豫不定,这么多年了,估计柳叶她妈也早就习惯了这种单身的日子,我要是捅破这层纸,不止柳老太太,就是柳叶又该如何面对呢?我心里就像是一锅水烧开了似的,上下翻腾,衡量了半天,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说。这种事还是有机会慢慢地告诉柳叶,让柳叶自己去处理吧,我们毕竟是外人,有些话说深了或是说浅了都不太合适。
接下来又围绕着董喜说了半天,也没再聊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眼见天要黑了,我赶紧提出来要走。老太太一见这么晚了,说啥都让我们在这里先对付一晚,明天一早再走。
我看了一眼大牙,只好谎说我们这次来还有些别的事情,改日再来做客。客气了半天,最后还是柳叶把她妈推回了屋里,领着我们下了楼。
第五十六章 贼喊抓贼
下了楼,钻进车里,柳叶也没多问什么,知道并没有什么急事,只不过是随便找个借口要溜出来。她低头想了想,然后便发动了汽车,沿着街道疾驶而去。
这里和北京没法比,天一擦黑,路上的车明显就没有几辆了,每条路都很畅通。
等到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我透过车窗看了看,才发现是家很体面的大酒店,再抬头看了看门头,心里就是一哆嗦,五颗金星,闪闪发光。
柳叶这才回头告诉我们,这可是瓦房店市唯一家按照五星级标准建造的酒店,她以前经常在门前路过,梦想着能进去睡一宿,但是自己的钱实在是舍不得,现在正好,我们不是有钱了嘛,她还没住过五星级宾馆呢,借着我们的光,就当是开开眼了。
说完后,一边停车,一边咯咯地笑个不停。
大牙闻言,大手一挥,咧着大嘴冲柳叶说道:“妹子,咱现在是财神爷甩袖子,有的是钱,也该享受享受了。别说你,我也一样,大姑娘上花轿,也是头一回,今儿也得开开眼!”
我们几个挺直了腰杆,进了大厅。要说这五星级酒店确实不同一般,进了大门就跟进了皇宫一样,金碧辉煌,有水有景,绿荫红花,恍若置身于童话之中,看这装修的气派,极尽奢华。
往这里一站,不只是视觉感官上的刺激,更多的是一种心灵上的震撼。两排美女分列大门左右,微微欠身行礼,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身段,都是一脸灿烂的笑容,笑得我们心里那叫一个舒坦,直接要了一个豪华套房,正好柳叶住里间,我和大牙住外间,也方便议事。
进了房间,我们都新鲜了一阵,四下转了个遍,都是赞不绝口。
等到看得差不多了,坐下来后,柳叶这才问我,着急从她家里出来,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事?
我看了一眼大牙和柳叶,点了点头,这才把我对董喜的推测告诉了他们。
大牙和柳叶显然没有往这上面去想,听我一说,顿时都傻了,一个个就像是木雕泥塑一般,愣在了那里。
过了好半天,大牙终于先缓过神来,用手指了指柳叶,问我:“来亮,我没听错吧?你是说,柳叶是董三爷的女儿?”
我看了一眼柳叶,点了点头:“这事现在还只是我的主观臆断,但是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柳叶一直处在恍惚之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有些魂不守舍,我见柳叶的状态,就没有打扰柳叶。
看了看大牙,我冷笑了一声,告诉大牙,这事儿是喜是忧两说着,喜的是柳叶的身世之谜总算是要真相大白了;忧的是这董三爷也见过柳叶,知道柳叶手上的珠子,但是竟然一点口风没露,不知道在打什么如意算盘。我们和柳叶的接触,想必他也是知道一些,但他竟然只字不提,反而又拿出两颗珠子主动送给我们,这可有些居心叵测了。
大牙听我这么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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