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上帝!”他再也忍不住的失声惊呼,跳起来朝着那个孩子走过去。而孩子保持着那个姿势安静的看着他,明亮的眼眸深不见底。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有无形的墙在面前建立起来,竟然不敢靠近!
终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在那个孩子面前一米处单膝跪下,神色肃穆而警惕。他抬起手,用一个有着火焰徽章的戒指慢慢的靠近那个孩子——忽然间,一道光亮起,那是折射自孩子眼睛深处的光,映照在戒指上,居然有灼热的燃烧感觉!
他低声:“容我冒昧的猜测,这,是神旨么?”
婴儿没有回答,似乎是不耐烦的挥动了一下小手,嘀咕了一句含糊不清的什么。那一瞬间,他看到婴儿的瞳孔里出现了一个闪光的十字,刺眼的宛如光之教堂里的影像。《死海古卷》上的经文再度闪过了脑海,血从心底骤然沸腾,他不再怀疑,俯下身去抓住了那只胖胖的小手,点膝跪地,亲吻手背,失声:“感谢上帝!”
当他接触到婴儿柔嫩肌肤的时候,一股电流仿佛穿过了他的灵魂。那一刻,他猛然洞察了过去、现在和未来,一种庄严肃穆的使命感从心灵深处升起,令他不由自主地战栗。
“我知道了,”他对着那个婴儿道,“我定然会誓死守护您。”
“咯咯。”那个婴儿却忽的笑了起来,仿佛怕痒,又仿佛欢喜,挥舞着手足爬了过去,抱住了他的脖子,在耳边咕噜着奇特的声音。
“是。”他肃穆的低声,“我会绝对保守这个秘密,任何人都不会得知,包括神父。”
她在一边看着这一幕,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他最后俯下身抱起了那个魔鬼一样的孩子,眉间全是肃穆和恭敬。他转过身来看着她,眼神里有惊叹,也有赞美,一步一步的走过来:“青,抱着她吧……在这世上的所有人类里,你是最纯洁无辜的一个,所以神才选择了你作为她的母亲。这是无比的荣耀啊!”
“你在说什么?”她愕然往后退了一步,“你疯了么?”
“我当然没有疯,”他看着她,眼神里有殉道者的无畏,那一刻,他觉得离他很遥远,完全不能明白他的话。他的声音却温柔而坚定:“青,无论如何,请你收下这个上帝赐予的孩子,好好爱她吧,就如一个母亲爱自己的孩子一样。”
如一个母亲爱自己的孩子一样?她看着他怀里的女婴,而那个婴儿也看着她,无辜的微笑,伸出胖乎乎的手手来要求拥抱。那一刻,婴儿眼眸里没有了之前的神秘莫测,变得干净天真无比——那种柔软的力量瞬间击溃了她的心。她犹豫着,还是伸出了手。
“是神选中了你,青。”当她抱住那个孩子的时候,之轩伸出手臂围住了她们母女。她听到了他的低语,“你注定要走那窄门,去迎接比普通人更多的考验和困苦——但是,不要怕,青,你这一生所承受的所有一切,我都将和你分担。”
那之后,一切峰回路转。随着之轩的回国和介入,一切都迅速好了起来。他带着她回到了老家,回到了人群中,对外宣称这个孩子其实是他某一次途径中国转机和他小聚时爱的结晶,而她因为太过于爱护他的名誉,在他本人没有回来之前一直不曾说出实话,哪怕被所有人误解。
父母喃喃的骂女儿死心眼,又心疼此前对她的驱逐。她安然的回到了家,收回了所有人的爱,然后,很快又离开了家——她出嫁了,嫁给了那个青梅竹马的恋人,明媒正娶,礼数周全,没有让任何人看了笑话。
所有的一切,都和她少时梦寐以求的一模一样,完美无缺。除了那个奇怪的婴儿。
婚后他们在B城安了家,她开始教钢琴课,他间或给旅游杂志写稿,把自己这些年的探险都记录下来——生活平静而温馨。她开始逐渐接受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孩子,试图让自己做一个好母亲。而之轩也成了一个好丈夫,对她体贴入微。
唯一不正常的,是他看女婴的眼神——那不是一个父亲看孩子的眼神,更像是一个虔诚的教徒看着所信奉的神灵。每每她无意看到,就觉得心里一跳。有几个夜晚,她深夜醒来的时候看到他单膝跪在摇篮旁,凝视着孩子,低低的说着什么。而更奇怪的是,她居然依稀听到那个孩子在咿呀的开口说话,两人似乎在一问一答,而她却完全听不懂他们的言语。
之轩的心理,似乎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那个秘密和这个婴儿相关,却偏偏是她这个妻子和母亲所无法了解的。心理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甚至开始留意起他的一举一动,注意着一切和他有关的细节:手机短信,信件来往,乃至网络通讯。她成了一个克格勃。
一天晚上,醒来的她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仿佛歌咏,又仿佛祈祷,似乎有人在楼下进行着什么神秘的仪式。她听了一会儿,确认那个声音是之轩的,心理忽然觉得毛骨悚然——他在做什么?在对那个孩子做什么!
然而,当她披衣起来下楼查看的时候,却看到他坐在摇篮边,手边放着一些银制的器皿,似乎是什么仪式里才用得到的款式,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十字架按在婴儿的心口上。他的指尖上有水,一滴滴的落在婴儿的额头上。
“你在做什么?!”她再也忍不住的失声低呼。
“惊醒你了么?”他一惊,有些歉意,“没事……你不用怕,很快就好了。”
“之轩,你到底在做一些什么?”她再也忍不住心里的疑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你信了教么?不然为什么每个礼拜都要去教堂做祷告?这些年来,你都去了哪里?为什么那么神出鬼没?那个孩子……都和你说了什么?”
他叹息,不知道怎么解释:“我不是回来了么?我最近哪里都没有去。”
“是,你最近是哪里都没有去,”她却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实在忍不住心头的那根刺,将自己知晓的秘密捅出来,“但是这些天我一直偷偷留意你在做什么——你在不停的写信。那些信,全都是寄给S城一个叫德芙雅尼的女人,对么?她……她是谁?”
他看着她,眼里有一丝犹豫和无奈:“青,你相信我么?”
“当然。”她毫不犹豫的回答,“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所以,请不要欺骗我——你救了我,之轩,你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毁掉我。”
“那么,就不要问我任何问题,因为我无法回答,也无法欺骗你。”他的语气诚恳而无奈,“青,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神,我最爱的就是你,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更不会爱上别的女人。”
丈夫的眼睛是如此的诚挚纯黑,她在一瞬间心就软了,接下来的话就在也问不出口。之轩转过身,看着襁褓里的婴儿,如同凝望圣坛上的神,低声:“相信我,青。要好好养育这个孩子,不要让任何人伤害到她——她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他的语气是如此的凝重,那一刻她忽然升起了莫名的排斥和嫉妒,忍不住冲口而出:“你的意识,是她比我更重要?如果遇到危险,你要我舍命去救她?”
“……”之轩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却没有否认。她愤怒的冲到了摇篮边,想要把那个古怪的婴儿抱起来。孩子在安静的眨着眼,看着他们,表情出奇的安静,目光里仿佛有一种奇特的力量,一瞬间将她的情绪抚平。她高高举起的手落下去,无力地抚上了孩子柔软的脸颊。
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养的存在啊。
“神将自己的独子赐给了人类,是为了拯救世界的大爱。而你养育她,只是为了在某一个时刻将她奉献出去。”之轩抬起手来轻轻拥抱了她一下,“你要用一切的力量来保护她,做她的守护天使。青,整个世界都会感谢你。”
她默默的低下头,看到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本古旧的书。果然,之轩信了教,然后才变成了这样么?他今晚,是不是给这个孩子做了秘密的洗礼?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并没有开口说什么,也不想因为信仰问题和他起冲突。
“好吧,”她温顺的说,“我会做她的守护天使。”
自那个夜晚之后,那个古怪的婴儿在也没有做出什么事情来,似乎收敛了那种怪异的举动,变得安分了。
他们又平静的度过了几个年头。他起初还是小心的留意着,而那个叫德芙雅尼的女子始终没有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之轩也不再往S城写信——前半生以探险旅行为生的他仿佛真正的安定了下来,和过去的一切都做了割裂和决绝。
那个被取名为微蓝的孩子渐渐长大,开始学习说话,学习走路。她并没有显露出特别的反常,和普通孩子一样活泼可爱。这个孩子和之轩尤其亲密,很多时候看着他们父女在花园里嬉戏,她总有一种恍惚,似乎这个孩子真的是他们两个的亲生女儿。
但是好景不长,在微蓝五岁那年,之轩出国一次,回来便满腹心事。她偷偷翻看他的护照,发现他去的是耶路撒冷。那一夜,他再次接到了来自国外的神秘电话,神色有些异常,在吃饭的时候长久的沉默,似满怀心事。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终于他把头抬了起来,“青。”
“要去哪里?”她悚然一惊,有不祥之感,“去S城找那个女人么?”
“不是,你想哪儿去了?我要去洪都拉斯,”他苦笑着,尽力表现得轻松且漫不经心,“那儿的海里发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蓝洞,有人邀请我去那儿探险。你也知道,我本来就是个探险家,对我来说这是小菜一碟。”
小菜一碟?那为什么他在和她说话时却不停的转动手上的婚戒,似乎压抑着什么?当他提着行李准备离开时,她拦住了他,在那个开满了蔷薇花的院子门口苦苦哀求。
“抱歉,青,我必须去,同伴们都在等我。”他看着她的泪痕,有些无奈的捧住了她的脸,“不过等这一趟结束,我就会彻底脱离社团,回这里来陪你一辈子。”
“社团?”她愕然,“你加入了什么社团?”
“你不要问了,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他叹息着揽过她,亲吻她的额头,“社团有规定,不允许成员结婚。如今我已经违反了规定,就算不自动退出,也会被神父驱逐的。所以,青,我会回到你身边的。我会守着你和孩子,永远不会再离开了。”
永远,之轩是一个守信重诺言的人,从小到大他对她说过的那些诺言,没有一个不曾实现的。而那一次……
他的“永远”,是永远不再回来。
洪都拉斯的海底发生海啸的那一夜,她骤然从睡梦中醒来,冷汗满身——在深沉的梦里,她看到他在蓝色的海底对着她呼喊,挥着手,然而他身后却展开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瞬间将他吞了进去!
“之轩!”她在床头瑟瑟发抖,忍不住低声哭泣。门悄无声息的开了,黑夜里出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那是年幼的女儿被她惊醒,跑到了房间里看着母亲,怯怯的问:“妈妈,你怎么了?我刚才梦见爸爸了!”
微蓝的眼睛是如此的干净澄澈,却令她打了个寒战。
孩子在夜里哭泣着:“爸爸说,让我好好听你的话,以后去S城念最好的大学……他掉进了一个很深的蓝色的洞里,我好怕,拼命叫他,他也不回头……”
五岁的孩子啜泣着,在黑暗里摸索着过来抱住了母亲。然而她却猛然一哆嗦,失声喊了起来,推开了那个孩子:“走开!都是你……都是你!”
微蓝跌倒在地,受了惊吓,忍不住“哇”地哭了起来。她在黑夜里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俯下身,将那个小孩子抱在了怀里,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怀里的孩子是如此的脆弱无辜,如何能让她将一切厄运都归于这幼小的存在的身上呢?
那之后,她再也联系不到之轩了,无论手机、邮件、MSM,或者任何一种联系方式。在那个噩梦的夜晚后,他仿佛忽然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独自带着孩子生活的她几近崩溃,终于忍不住翻出了以前偷偷记下的地址,给那个叫德芙雅尼的女人写了一封信。当快件显示“已签收”后,对方却没有回信,只用陌生的号码发来了一条短信:“我想他应该已经牺牲了……忘记他,好好生活吧。”
然而,当她重新拨回去的时候,却显示那个号码已经被注销。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关于之轩的线索都中断了,她再也瞒不住双方的父母,不得不哭着说出了一切。两家人一起去B城的***报了警,然而,这样一起在外国失踪的案子,一个小城的**又能做什么?
在三个月后的某个晚上,她在午夜听到了敲门声。
她惊喜万分,以为是之轩回来了,打开门,却看到了一群神秘的黑衣人。那些奇怪的人齐齐对着她行李,态度恭敬,他们带来了她生平从未见过的巨额金钱,并附加了一个她永远不想知道的噩耗——她的丈夫,夏之轩,消失在了洪都拉斯那片微蓝的海洋里,那个深不见底的蓝洞深处,再也不能回来了。
唯一留给她的,只有那枚断裂的素面白金婚戒。
她哭得撕心裂肺,想要得知这一切的原因,然而那一群人却没有再和她说更多,放下了巨额的钱,就在夜里悄然离开了。她哭着,骂着,将那些神秘人留给她的一箱子美元从窗口扔了出去,因为那是用之轩的命换来的染血的钱。
那之后,她们母女便相依为命,过着清贫的日子,一起度过了13个年头。在那样漫长的时间里,她遵从了之轩的嘱托,尽心尽力的抚养着这个孩子,而微蓝也健康的长大了,不曾显露出丝毫的反常,就如邻家女孩那么普通。
——知道年满18周岁,如之轩的遗愿,她去了S城念大学。
这一年,是2012年。
谁也没有想到,那个孩子脱离她的视线不到两三个月,居然就发生了这样惊天动地的变故。早知如此,是不是就不该让她填报这个志愿呢?如果不来S城,是否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或者,一如之轩所言,一切都是注定。命运的轮盘原来一直在转动,从不曾停止。他们不过是依次来见证历史的人,当一切发生之后,都将归于尘埃。
漫长的回忆在短短一瞬掠过脑海,等回过神来时,她正抱着失去了神智的女儿急速飞坠。大地深处的那道门开了,那一道白光迎头扩散下来,映照着她们的脸。欧阳芷青在下坠中失神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光,恍惚是在看天国打开的门。在那里,她依稀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容——
之轩居然在门的那边,对着自己伸出了手。
“我们终于可以见面了。”她喃喃的对着白光的彼端说话,不再挣扎。或许,这样也好吧?很快他们就能再见面了,一家团聚,永不分离。
“不,青,不能放弃!”她依稀听到了回答,“你答应过我的,要用尽全力保护这个孩子。如今她就在你的怀里,你要保护她!你答应过我的,青!”
那一刻,她忽然冷静了下来。
“微蓝!”一瞬间,欧阳芷青用力的抱紧了自己的女儿,似乎要将她重新纳入自己的身体里,如同在身体里孕育她的最初。可是,她能做什么呢?加诸于身上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几乎不容抗拒,她就像一片枯叶一样被卷入洪流,吸入遥远的另一个时空。
那道门在不远处打开,预示着这个世界的尽头已经到达。快被卷走的那一刻,欧阳芷青忽然松开了手,用尽全力,将夏微蓝朝着相反的方向推出去——那是她身为人类的力量极限。与此同时,她自己却加速的向着彼端坠落。
没有一声呼喊,没有一下挣扎她就这样坠向了时空的尽头。
在献祭出自己时,母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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