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还漂着几俱浮尸。
杨伟青找到了村头一个老者,问道:“老丈,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老者一双红肿的眼睛望了他一眼,低下头去:“前日上游的河堤被冲毁,大水把我们整个村都给淹了,我那儿子和儿媳妇……”说道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
这时杨伟青也无心安慰老者了,他心中更担心的是盘阴镇的安危,因为盘阴镇也是处在这条河的河岸,只怕也难逃洪水之灾。
一种不祥预感从中而出,杨伟青一路奔跑,终于来到了盘阴镇镇头。果不其然,泛泛的洪水已经漫进了小镇街道,还有一个溺死的尸体正在被人从水流中拉上岸来。
杨伟青慌张地走到救援的人群中,发现了白二的父亲白大伯也在其中,喊了他一句。
白大伯看到了他,脸上露出一霎惊喜,马上就变成了忧心和焦虑,问道:“阿青你回来了,二猛子呢?”
二猛子是白二的小名,杨伟青已经很久没听过有人这么叫他了,心中一阵凄然,说道:“白二他……在战场上死了。”
白大伯身子直挺挺地向后一倒,旁边的人赶忙扶住才没让他摔在地上。只见他两眼无神,气都快出不来了。
杨伟青看着他几乎崩溃的样子,知道他承受不住这突然而来的噩耗,不敢再去打扰他,只好问旁边的人:“请问我娘她在哪?”
一个乡亲脸露惨状,嘴里说出的一句话让杨伟青几乎瘫倒。
“孩子,你快去见你娘最后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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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山鬼难犯
杨伟青悲然地奔往家里的方向,发现洪水已经将自家的房子给淹掉了一半,便穿寻与小镇的道路之间,终于在小镇东首一块高地上找到了母亲的尸体。
乡民们把洪水中的尸体打捞上来,全部排在这片空地上,而杨伟青的母亲正在其中。此时她全身已经浮肿不堪,纵然如此,杨伟青隔着几丈远的距离还是认了出来,大喊了一声“娘!”
几个乡民听到了他的喊声,吃惊的看向了他,有的人安慰道:“孩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杨伟青恍然地走到了母亲尸体前面,他心中滴血一般的疼痛,却怎么也哭不出来。站在他背后一个老者看到他肩膀在不住的发颤,怕他憋出毛病来,便说道:“孩子哭吧,哭出来会好过些。”
但是不管怎么劝,杨伟青还是一声不吭的望着母亲尸体,死死地咬着下唇,两道鲜血从他口中流到下巴,又一滴一滴的滴落下在母亲冰冷的手指缝中。
其他人心中尽管哀怜,也顾不上他。洪水到来之时,盘阴镇将近有一半人都被卷入洪涝之中,这时候打捞上来二十多人,仍然有十几人踪影不见,救援依旧紧张地进行着,尽管这时候水中之人的生还几率已经微乎其微。
突然的一声惊呼让众人警觉起来,只见水流中打捞出一个异样的尸身,这人的身体腐烂得十分厉害,脖颈部位出现道道红斑,既便是在洪水中冲泡了三天的尸体,也不会出现这般症状。
“这人是谁?认得出来吗?”镇长马思前问道,他望着这溃烂得面目全非的尸体,硬是认不出来死者究竟何人。
左右也无人回答,沉寂了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回答道:“这个人不是我们盘阴镇上的。”
不是镇上的则是上游飘下来的,这倒也不足为奇。因为此次洪灾波及十余个村镇,而盘阴镇一段的河道又是水流平缓之处,所以上游的尸体在此都沉积了下来。但是,这尸体全身腐烂成如此诡异之相,当真匪夷所思了。
“这边也有一具!”还没等众人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远处的江岸上又捞上同样一具尸体,这一具更加畸形古怪,通体发黑,手臂上的经络都鼓了出来。
如此还未结束,紧接着乡民又打捞上五具这样的尸体,接连的恐怖发现让有些胆小的乡民连连后退,不敢再施行捞救。
马思前是个迷信之人,他看着七具尸体排成排的搁放在地上,突然叫喊道:“是山鬼!是山鬼发威了。”
听着他歇斯底里的喊声,众人心中都是一阵发悸,面面相觑。
山鬼是常曲县一带民间传说的鬼怪,据说山鬼不高兴之时就会爆发洪水之灾,如果是居住在山里的居民就会被它吞入肚中,随着洪水一起吐了出来,其状惨至不可目视。
当下就有几人跪了下来,对着洪浪翻滚的大河说着:“山神息怒,草芥必道把酒祭奉,莫再水相凶示。”
这条大河是长江支流,名叫玉水河,本是盘阴镇的福气之源,而此时在众乡民的眼中变得无比可畏。
救援无法再进行了,马思前吩咐乡亲们把本镇的尸体掩埋了,而另外七具尸体虽然不是本镇同乡,也不好弃之荒野,只能分开埋葬。杨伟青看着母亲的尸身被把把泥土一点一点地盖在了下面,嘴里发出一阵抽搐,终于哭了出来。
他一直憋到现在才哭,是因为之前根本无法相信母亲已死,知道现在看到母亲被埋入土中,才反应过来这一切是真的。他在军队行伍中日日夜夜想活着回家见到母亲,而这时他活着回来了,而母亲却再也见不到他了。
巨大的悲痛让他无法自制,他心中再如何坚强,毕竟也只是个二十岁的少年,哭到筋疲力尽,昏睡了过去。
由于盘阴镇大部分民房都被洪水淹没了,乡民们只好在高地处搭建了临时的木屋。好心的乡民将熟睡着的杨伟青放在最暖和的一个木屋里,他们很好奇杨伟青从军这一年多来到底经历了多少磨难,原本稚气的脸上竟然多了七分刚毅和沉稳。
一直睡到半夜二更,杨伟青才醒了过来,他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一个人悄悄地向盘阴镇头走去。
一个乡民还是发现了他的举动,问道:“这么晚你去哪?”
杨伟青头也不回,口中只说出了两个字。
“报官!”
说道做到,杨伟青独自一个踏上了返回常曲县的路,同样的一条路,来得时候是期盼和兴奋,去的时候是悲痛和愤怒。
走了一夜的路,杨伟青到达常曲城区的时候正好是天色刚亮,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只见一个满脸怒气的少年向着县衙门方向走去,全部跟在后面,准备看热闹。
知县刘炳元是个五十多岁的瘦小老头,此时他刚刚睡醒,听到县衙门前的击鼓之声,睡眼迷离地来到前厅,打了个哈欠,问道:“是何人在击鼓鸣冤?”
只见案台下一个满脸英气的少年说道:“草民杨伟青,盘阴镇人氏。”
“是何冤情,将告何人?”
“我告的不是人,是山鬼!”
杨伟青这话出口,县衙门口聚集旁观人群发出一阵哄笑,中间有人笑道:“这小子活得有点不耐烦了?”
刘炳元也是一脸闷怒,厉声道:“山鬼乃草芥杜撰传说,根本没有其事,怎么会让你含冤?本官念你年少无知,不计你戏弄公堂,快回去吧。”说完又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准备往后堂走。
“大人且慢。”杨伟青急忙道:“草民却非戏耍,前几日山鬼发威,冲垮了河堤,让大水把我盘镇房屋冲垮,害得我家破人亡!”
他这话一出,刘炳元脸色立马变了。杨伟青口中虽然明说是要诉告山鬼,其实含沙射影,在指责县里水利工事做得不够,居然让大水将河堤冲垮,导致百姓受灾。旁观的人知道其意,发出一片议论声。
刘炳元虽然是个糊涂官,这点弦外之音还是懂的,只得支吾其词:“天灾难测,盘阴镇百姓遭受这等劫难,本官深感痛惜,择日定然亲自下访,安抚一方。”
杨伟青不知他为什么要百般回避,便说道:“除了洪水以外,我们在水中还捞上七具尸体,面貌可怖,希望青天大老爷查清缘由,好安定民心。”
刘炳元之前还只是脸上微微不悦,等杨伟青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难看之极,两道胡须微微发颤,狠狠地将手中案尺一拍,怒然吐出两个字——“退堂!”
这样的反应让杨伟青莫名其妙,连喊了几声“大人”,刘炳元还是不理睬他,愤愤然地走到后堂去了。
无可奈何,杨伟青只得离开了公堂,来到县衙门外,看着门口那张大鼓,恨不得把它砸了。一旁的人见他出来,有的默然不语,有得则大是称赞,只有一个白发老者摇着头说道:“孩子,你不明白其中事理,这样告只会惹火上身的!”
他话刚说完,远处三个家丁摸样的人走了过来,对杨伟青说道:“刚才是你击鼓鸣冤吗?”
杨伟青不知道怎么回事,点了点头。
其中一个秃头家丁说道:“我家少爷有事相告,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你们家少爷是谁?我不认识啊!”杨伟青愕然说道,他望了这三人一眼,看不出他们来意为何。
“呵呵,我家少爷很早就与阁下结识过,可能时隔多年阁下淡忘了,所以才找了个僻静之处,想和阁下叙叙旧呢!”秃头家丁继续说道,脸上还带着几分恭敬。
杨伟青百思之下也想不起自己跟哪个贵公子有过结识,但看那三个家丁似乎没有恶意,便跟随他们去了。
三人把杨伟青带到一个偏僻无人的巷子里,分开三面,围在杨伟青身边,不安好意地上下打量着他。
杨伟青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转身想走,却被一个白衣男子挡在身前。
只见这男子二十三四岁年纪,衣着华贵,样貌英俊潇洒,眉梢之间却透出一丝傲气。杨伟青见他面生,当下问道:“你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
那秃头嚷道:“这是我们常曲县大名鼎鼎的陆举人陆大公子,你一个乡下佬,当然不识得他了!”他口气中尽是挑衅,之前的恭敬无影无踪。
杨伟青之前在船夫口中听过了他的名头,知道他不是善辈,谨慎地道:“你找我干什么?”
陆举人微微一笑说道:“刚才看你击鼓鸣冤,神情激愤,不知道有什么冤屈,想要了解一二。”
“前段时日大雨连降,冲垮了河堤,害得我们盘阴镇几十人家破人亡,我娘她也在洪水……在洪水中……”杨伟青愤然说道,提到母亲的死,悲从中来,再也说不下去。
陆举人眉头微皱,点了点头,说道:“阁下遭遇,我深感遗憾,这点银两,希望你带回去,用以安葬令堂,至于申冤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说罢,从衣袖中拿出一把银子,递到杨伟青跟前。
杨伟青不知所措,只见他脸上似笑非笑,冷俊的眼神中读不出是何意,便道:“多谢公子好意,只不过我娘的死让我难以释怀,非得跟官府讨个说法不可。”
陆举人脸色微变,说道:“那么你是要继续击鼓鸣冤了?”
杨伟青毅然道:“没错,刘知县一天不断案,我一天不消停,非把那张大鼓锤破不可。”
“很好,很好。”陆举人冷笑着说道,转过身去,伸手做了个示意。
杨伟青没明白怎么回事,突然脑后挨了重重地一击,直挺挺地摔在地上,模糊中听见陆举人的声音道:“把这不识相的小子关进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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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江湖好汉
接下来的事情杨伟青一概不知,只是在迷糊之中听到了铁链撞击的清脆声响。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关在一间黑牢中,手上脚上都戴着铁链。
“我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抓我?”杨伟青悲怒地喊道,双手抓着铁牢上冰冷的栏杆,使劲地摇晃。
一个狱卒走了过来,恶狠狠地说:“再嚷一声,老子把你的腿打断。”说完端起一桶水,往他身上一泼。
刺骨的凉水让杨伟青忍不住一阵发颤,他知道自己惹上大麻烦了,但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来到县里申冤,却被无缘无故关进大牢,还有刚才那个衣冠楚楚的陆举人,两人之前素不相识,为什么要陷害于他。
诸多疑问让他感到激愤难定,但是双手双脚已近被铁铐铐得死死地,要想逃出这个大牢谈何容易,只能懊丧地坐在牢房墙角。
“小子,你哪里人?”一个声音突然从旁边传出。
“谁!”杨伟青惊了一跳,四下张望了一番,这才发现牢房对面墙角处坐了一人,他衣着灰黑,一动不动的坐在墙角阴影里,如果不过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我是盘阴镇上的人,你又是谁?”
“明知故问!”那汉子冷冷地说道。
杨伟青仔细打量他,只见他不到三十岁年纪,却有一把络腮胡子,气宇昂藏,尽管身上破烂不堪,神情之中却看不到半点落魄和沮丧,但是面相陌生,便疑惑地道:“我不认识你啊。”
那汉子嘴里“哼”了一声,打了个翻身,躺在地板上睡了过去。
“简直莫名其妙。”杨伟青心中暗道,也不再去搭理那汉子,靠在牢房的墙壁上,望着铁窗外的一线阳光,惆怅万分。
牢狱生活枯燥无味,但奇 怪{炫;书;网的是狱卒对于两人没有百般刁难,只要杨伟青不再哭喊吵闹,一日三餐照给,也没什么牢狱酷刑。至于那汉子,终日静坐在墙角里,对杨伟青始终不理不睬,整整五天过去,两人再没说过一句话。
直到第六天早晨,杨伟青一觉醒来,却看见那汉子站在自己身边,低头望着他,问道:“小子,你是为什么被抓进来的?”
杨伟青心中冤屈无处诉说,这时终于有个陌生人问起,便坦然倾吐:“县里水利工事不利,让洪水冲垮了堤坝,害得我娘和不少乡亲丧身洪水之中,我想找知县老爷讨个说法,却被莫名其妙地打晕了,之后就到了这。”
那汉子无所谓地“哦”一声,没再说什么。
“那你又是怎么被关进来的?”杨伟青反问道。
那汉子目光微变,脸上显出一丝莫名地阴霾,却语气平缓地说道:“我是因为偷了刘炳元的一个重要东西,所以才被抓了进来。”
“偷了县太爷的东西?”杨伟青觉得不可思议,便说道:“他们没把你砍头,就算你走运了。”
那汉子哈哈笑道:“他们不敢杀我,因为我把那东西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要是我死了,他们就永远找不到那东西在哪!”
他之前对杨伟青视而不见、冷漠之极。这时候却把这般重要的事情告诉他了,前后的巨大反差让杨伟青感到难以琢磨,好奇之下却忍不住问道:“藏在哪?”
此话一出,他自己也觉得大为不妥,人家的秘密,岂能轻易告诉他?
那汉子神情果然变了,望向杨伟青的目光中带着一份凶煞,但接下来他还是说道:“就埋在城南雨神庙旁边的那颗大槐树下。”
对于这些事情,杨伟青其实并不在意,他不知道那汉子所说的重要东西是什么,也想不起城南雨神庙旁边有棵大槐树,他只奇 怪{炫;书;网这汉子刚刚脸上的神情似乎要杀了他一样,为什么又把这些事情告诉了他。
当然他更在乎的是自己什么时候能够从这牢狱中脱身出去,难不成自己莫名其妙地就要在这间黑牢里永远的呆下去?
如此又过了几天时日,杨伟青终于忍耐不住了,心中的悲愤和冤屈一并爆发了出来,他用手中的铁链狠狠地砸着牢房的铁杆,口中叫骂道:“放我出去,你们这帮混蛋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两个狱卒听到了“哐哐”的铁块撞击声,怒气冲冲的赶了过来,打开牢门,对着他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杨伟青虽然反应极快,但是双手双脚均被拷上,根本无力躲避,只能挨打。
饱以老拳之后,两狱卒狠狠地道:“下次再敢叫,把你舌头割下来。”说完昂然离去,走前还向杨伟青身上吐了一口痰。
这一轮挨揍让杨伟青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倒转过来一样,疼痛难耐。那汉子看见他挨了打,却哈哈笑道:“小兄弟,我错怪你了,对不住啊。”
杨伟青正没好气,骂了一声:“神经病,幸灾乐祸是吗?”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汉子居然没有生气,反而凑到他身边,说道:“之前我之所以跟你说那些事,是在试探你,我本以为你是陆刻松那阴险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