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花很长时间。他贴着她的身体前后抽动,像一个胃痉挛的人一样不住呻吟着。有一次,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耳垂,苏珊觉得那里的皮肤都要因为厌恶而脱离自己的身体了。最后,谢天谢地,她感觉到他靠在自己身上抽搐起来。
“哦,出去,该死的毒液!”他几乎是尖叫着喊道。他动作很激烈,苏珊不得不伸出双手扶住墙,才没有一下子脸撞到墙上。最后他终于往后退了一步。
一时间,苏珊只是呆呆站在那里,掌心贴在缝纫间冰冷的石墙上。她在镜子里看到了托林,然后突然在这个形象里看到了将要发生的卧室里的一幕,现在不过是个前奏罢了:将要发生的事,少女时代的终结,那个美梦的终结,梦里她和罗兰额头贴着额头躺在柳树林里。不知为什么,镜中的男人看上去就像个怪里怪气的小男孩,背着妈妈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活脱脱就是一个长着古怪的灰头发,窄肩膀,高瘦的男孩,裤子前面湿了一块。哈特·托林看上去有些迷茫,好像不太清楚自己身处何地。欲望已经离开了他的脸庞,但是取而代之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一种虚妄的迷茫。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底下有洞的木桶:不管你往木桶里放什么东西,或是放多少,总是很快地就流光了。
他还会再这么做的,苏珊想着就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流失了。既然有了第一次,逮到任何机会他都会再来一次。从此之后,到这里来就会像……嗯……
就会像城堡游戏。像在玩城堡游戏。
托林又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把他那件肥大的白衬衫从裤子里抽出来,盖住裤子上那块湿的地方,他动作缓慢,看上去就像在做梦一样。他的下巴有什么东西亮晶晶的;原来是刚刚口水流了出来。他好像察觉了这一点,用手背把口水擦掉,同时,还一直用空洞的眼神盯着她。终于,空洞的眼中有了些表情,然后他离开了房间,没说一句话。
他在外面的厅里撞到了什么人,于是响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声。苏珊听见他咕哝着“对不起!对不起!”(尽管是咕哝,看来他对撞上别人比他对自己做的事还要感到抱歉),这时康吉塔进了房间,把找来的那块布像披肩一样披在身上。她马上就注意到了苏珊苍白的脸色和泪痕犹存的双颊。她什么都不会说的,苏珊想。他们谁都不会说什么的,即使我被捆在木桩上,也不会有人抬起哪怕一个指头帮我一把。“丫头,木桩是你自己削尖的。”如果我呼救,他们肯定会那样回答,他们会找那样的借口,眼睁睁地看着我痛苦挣扎。
但是康吉塔让她吃了一惊。“生活是艰难的,小姐,就是这么回事。你最好习惯它。”
5
苏珊的声音——干巴巴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最终停了下来。科蒂利亚姑妈把针线活放在一边,站起身来,把茶壶放在炉子上,准备烧水泡茶。
“你太夸张了,苏珊。”她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听上去友好和智慧,但两样都没有做到。“这是你从曼彻斯特那一系血脉继承来的特征——一半人认为自己是诗人,另一半认为自己是画家,几乎每个人都在晚上喝得烂醉,连踢踏舞都跳不成。他不就是摸了你的乳房,和你亲热了一下嘛,又没有真的怎么样。有什么好烦的。也没什么事值得你去失眠。”
“你知道什么?”苏珊问。这很不礼貌,但她才不在乎呢。她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忍受姑妈的一切,只有一点以外,就是她那假装世故外加居高临下的说话方式。这种说话方式简直就像旧疤添新伤。
科蒂利亚扬起眉毛,强作平静地说。“你就喜欢这样对我说话!科蒂利亚姑妈,那个干瘪老太婆。科蒂利亚姑妈,那个老处女。老处女。嗯,是不是?哦,年轻美貌的小姐,我可能是个处女,但我年轻时也还是有一两个情人的……也可以说在这个世界转换之前。也许其中一个就是伟大的弗朗·伦吉尔。”
也许不是,苏珊想;弗朗·伦吉尔要比她姑妈大至少十五岁,也许是二十五岁。
“有好几次,我能感觉到老汤姆的那话儿变硬了,当他站在我身后时,当然,站在身前的情况也有。”
“那你有没有什么情人是超过了六十岁,口臭,抓你乳房时关节还会响的呢,姑妈?当老汤姆摇头晃脑说着叭—叭—叭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要把你摁到墙上去呢?”
她本以为科蒂利亚姑妈会发怒,但姑妈出乎意料的平静。比发怒更糟——面无表情,跟她从镜子里看到的托林的脸差不多。“到此为止,苏珊。”姑妈笑了笑,那可怕的笑容就像眨眼一样在她的窄脸上一闪而过。“到此为止了。”
苏珊有点害怕,喊了起来:“要是父亲知道,他会生气的!非常生气!因为你任其发生!因为你促成这件事情发生!”
“也许吧,”科蒂利亚姑妈说,那可怕的笑容又在她脸上一闪。“也许是这样。但更让他生气的是什么?是违背诺言而带来的耻辱,他会因为有一个不讲信用的孩子而感到羞耻。他会希望你信守诺言,苏珊。要是你还记得他的脸,你就必须继续下去。”
苏珊瞪着她,嘴巴张开,微微颤抖,眼中又噙满了泪花。我遇见了一个我爱的人!要是可以的话,她一定会这样对她说。难道你不明白这会让事情改变吗?我遇见了一个我爱的人!但如果科蒂利亚姑妈是个可信赖的倾诉对象,苏珊根本就不会身处这般窘境。于是她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地冲出房间。满是泪花的双眼模糊了视线,使这个夏末的世界充满了伤感的颜色。
6
她骑在马上,并没有明确的目标,但隐隐地,她肯定是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的,因为离家大约四十分钟后,她发现自己已经离那片让她朝思暮想的柳树林不远了。今天,托林从背后抱住她的时候,她正想着这片树林。
柳树林里很凉爽,苏珊把费利西娅(她没有装马鞍就骑出来了)系在一根树枝上,然后慢慢走向林子中央的空地。空地上铺满青苔,还有条小溪流过。她在青苔上坐下来。她当然来过这里;自从八九岁时发现这片乐土之后,她就经常来这里,和这片土地分享自己的喜乐和悲伤。在父亲去世之后的漫长日子里,她一遍又一遍地来到这里,那时她觉得这个世界——至少是她眼中的世界——已经随着帕特·德尔伽朵的离开而结束了。只有这片空地听到了她无尽的伤感;她对着小溪说话,让小溪把自己的悲伤带走。
这时她又一阵悲从中来,不禁哭了起来。她把头搁在膝盖上,大声地抽泣——也顾不得什么淑女风范了,那声音听来就像乌鸦沙哑粗糙的叫声。那一刻,她宁愿放弃任何东西——放弃一切——哪怕父亲能活一分钟也好,她要亲口问父亲是不是要这样子继续下去。
她在小溪边哭泣着,突然听见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她心中充满恐惧和懊丧地回头一看。这是她的秘密领地,她不愿意在这里被人看见,尤其是不愿意这个时候被看见,她的样子活像摔倒之后在号啕大哭。又一声树枝断裂。确实有人来了,在最不应该出现的时候闯入了她的秘密领地。
“走开!”她用哽咽的声音叫道。“走开。不管你是谁,请自重,别来烦我!”
但那个身影——她现在可以看得见——还是走了过来。当她看清那个人是谁时,第一反应就是威尔·迪尔伯恩(不,他的真名是罗兰)一定是她的幻觉。她不是很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直到他跪下来用双臂抱住她为止。她一把抱住他,抱得紧紧的,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你怎么知道我在——”
“我看见你骑马经过鲛坡,我当时正在一个常去思考问题的地方,刚好看到你。如果不是看见你没配马鞍就策马狂奔,我是不会跟过来的,我想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所有的一切都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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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大双眼,表情严肃,开始小心翼翼地吻她的脸。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吻自己脸上的泪水。然后他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为的是好好看着她的眼睛。
“再说一遍,我会的,苏珊。我不知道那是承诺、警告还是两者兼而有之,但是……再说一遍,我会的。”
没有必要问他到底什么意思。她似乎感到大地都在震动,那之后,她觉得那是她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卡,卡像一阵风,但不是来自天上,而是来自大地。它终于还是来了,她想,不管是好是坏,我的卡。
“罗兰!”
“我在这里,苏珊。”
她把手挪到他的皮带以下,放在那里,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他的。
“要是你爱我,那就爱我吧。”
“嗯,小姐,我会的。”
他解开了自己衬衫的扣子,那件衬衫来自苏珊此生都将没有机会看到的内世界,然后把她拉入怀中。
7
他们互相帮对方脱衣服;夏天的苔藓软得像鹅毛一样,他俩裸身躺在对方的怀中。前额贴在一起,就像她梦中一样,当他找到进入她身体的那条路时,她感觉到一瞬间的疼痛,但那痛苦慢慢融化成一种甜蜜,就好像是一生中只能品尝一次的奇异药草。她尽量让那种感觉停留的时间久些,直到最后甜味占据了上风,她被甜蜜彻底淹没。她喉咙里发出深深的呻吟声,前臂在他脖子两侧摩挲着。他们在柳树林里做爱,把对名誉的担心抛在一边,也不再考虑这样做会违背承诺。最后,苏珊发现这件事带来的并不仅仅是甜蜜;在那个像花朵一样绽放在他面前的部位,她感到一阵令人眩晕的痉挛,随后那眩晕笼罩了全身。她一再地叫出声来,觉得人世间再没有这么让人觉得愉快的事了;哪怕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罗兰的声音和她的声音混合在了一起,小溪的水流冲击石头也发出哗哗的声响。她把他往自己身边拉近,脚踝盘在他的膝盖后面,她的吻暴风雨般地落在他的脸上,此时,他也到达了顶点,就好像不愿落后于她似的。就这样,在最后一个伟大时代快要结束的时候,这对情人在眉脊泗结合了,随着她失去童贞,绿色的青苔在她大腿下面变成了红色;他们结合了,悲伤的结局已经注定。
8
他们躺在彼此的臂弯中,在费利西娅温柔目光的注视下吻着对方。罗兰觉得有点犯困。这是可以理解的——整个夏天,他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一直都没能好好睡一觉。尽管他当时还不知道,他这辈子都不会睡得安稳了。
“罗兰?”她的声音听上去很遥远。也很甜美。
“嗯?”
“你会不会照顾我啊?”
“会。”
“到时候我不能到他那儿去。我可以忍受他的抚摸,还有他动手动脚——既然我有了你,我可以忍受——但我不能在收割节去他那儿。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不是已经忘了父亲的脸,但我不能和哈特·托林上床。我想,应该有很多方法可以隐藏自己不是处女这个事实,但我不会去用那些方法的。我就是不能和他上床。”
“好吧,”他说,“很好。”接着,他的眼睛猛地睁大,惊讶地四下看了看。没有别人在。他又看着苏珊,终于完全清醒了。“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我可能已经怀上了你的孩子了,”她说。“你有没有想过这点?”
他没有想过。但他现在可以想。一个孩子。他心里想着亚瑟·艾尔德带领着手下一帮枪侠来到战场,挥舞着一把亚瑟王神剑,头上戴着全世界的皇冠,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将是连接现实和这片混沌的战斗场景的又一条纽带。但先别想这个;他父亲会怎么想?或是佳碧艾拉,知道自己成为祖母后又会怎么想?
本来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但一想到母亲,笑容就消失了。他想起了她脖子上的那道印记。这些天,只要一想到母亲,他总是想到无意闯入母亲房间时看到的她脖子上的那道印记。还有她脸上浅浅的、忧伤的微笑。
“要是你怀上了我的孩子,我可就太幸运了。”他说。
“我也很幸运啊。”这次轮到她笑了,但是笑中也有一丝悲伤。“但我想我们太年轻了。比小孩子大不了多少。”
他翻个身,脸朝天躺着,看着蓝天。她的话也许有道理,但没有关系。真实有时候和事实还是有点区别的——在他分裂的天性中,他确定不疑地相信这一点。他可以同时超越真实和事实,心甘情愿地接受一切浪漫而不理性的东西,这一点是得了他母亲的真传。他性格里其他部分都是一本正经的……也许更重要的是,不懂比喻。他们当父母还太早了?那又怎样?要是他已经在她身体里埋下了一粒种子,那么这颗种子就会成长。
“不管会发生什么,我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会一直爱你,不管发生什么事。”
她笑了。他说这番话的样子就像一个人在陈述某个无可争辩的事实:苍天在上,黄土在下,水往南流。
“罗兰,你多大了?”有时候她想,罗兰说不定比她还年轻,虽然自己年龄也不大。当他专注于某事的时候,往往严肃得让她害怕。但当他微笑的时候,他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个情人,而是像个未成年的兄弟。
“比我刚来的时候要大,”他说。“反正是更大了。要是再在乔纳斯和他那帮人眼前多待半年,我就会颤颤巍巍,连上马也要人推一把了。”
她听了呵呵直笑,他吻了吻她的鼻子。
“你会照顾我么?”
“会啊。”他说着朝她咧嘴笑了。苏珊点点头,然后也翻个身仰面朝天。他们肩并肩躺着,望着天空。她抓住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前。当他的拇指碰到乳头的时候,乳头开始变硬,并伴有一阵刺痛。这种感觉很快从胸部蔓延到了全身,到达了她两腿之间悸动的地方。她紧紧夹住大腿,发现这样做只能更糟糕,这让她又高兴又沮丧。
“你必须照顾我,”她小声说。“我已经全心全意地指着你了。我抛弃了其他的一切。”
“我会尽全力,”他说。“永远不要怀疑。但现在,苏珊,你必须装作和以前一样;还要等一段时间;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德佩普已经回来了,也应该已经汇报了他打听到的情况,但是他们还没有开始找我们的麻烦。不管他发现了什么,乔纳斯仍然认为等待对他有利。这段等待的时间会使他真的采取行动时更加危险。但现在,大家仍然在玩城堡游戏。”
“但在收割节篝火后——托林——”
“你永远也不会和他上床。这点你放心。我向你保证。”
她把手伸到他的腰部以下,自己都被自己的大胆吓了一跳。“有个保证你现在就能给,如果你愿意。”她说。
他愿意。能够。并且真的这么做了。
当一切结束的时候(罗兰甚至觉得比上次更加甜蜜,如果那可能的话),他问她:“苏珊,你在西特果时的那种感觉——被偷窥的感觉。这次还有么?”
她很长时间看着他,若有所思。“我也不知道。我心里想的是别的东西,你也知道。”她温柔地抚摸着他,他突然一跳,她笑了——她正好摸到那不软不硬的地方,竟然还是很活跃。
她把手拿开,抬头看着树林上空的那片天空。“这里真漂亮,”她自言自语地说道。闭上了眼睛。
罗兰也感到了浓浓的睡意。他想,这真讽刺。这次,苏珊并没有觉得被偷窥……但在第二次的时候,罗兰感觉到了。但他可以发誓树林附近根本没有人。
没关系。不管这种感觉是幻想还是现实,现在都消失了。他拉起苏珊的手,感到她的手指很自然地滑入他的手,和他手指相缠。
他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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