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清安在去慈宁宫的路上,忽然听到两个小宫女躲在假山后议论她,什么清高自许,目无下尘,什么惹得太子殿下为她倾倒,什么名声臭大街都传到了前朝
清安就像是被人定住了似的,静静地站在原处听着两个小宫女在不知所谓地诋毁她,在一众随侍们担忧的目光中,她忽然嫣然一笑,“有意思许嬷嬷,你带人把说话的人揪出来,送到景蕴轩。白嬷嬷,我们继续走吧。”
这次,连白嬷嬷都难以镇定了,她皱着白胖的脸,眼中泛出怒火,“主子,宫里的人一向知道谨言慎行四个字,能这么大咧咧地在外头说人是非的,定然有幕后指使之人,主子何不干脆将这两人带到太后宫里,请太后帮忙处置”
白嬷嬷没说的是,主子这般私自囚人,传出去只怕名声更不好了。
“我一个身居后宫的小姑娘,见的人也有限,还能得罪几个人左不过就是那几个,东宫的,皇祖母都警告过了,我以为凭太子妃的聪明,应该不会往口上撞,还有白若薇,我这个表姐啊,可最是自负,从来都认为自己是最优秀的,所以天下间什么最好的都该给她,所有人都该围着她转,被我断绝了往来,心里指不定多么生气呢,她可不会觉得六年的”姐妹之情“可惜了,她只会恼羞成怒,只会觉得既然我以前傻傻地给她利用,为什么不一傻到底。只是传点小话给我点下马威,有安和公主给她撑腰,不是手到擒来的小事么”
白嬷嬷皱了皱眉,“主子认为是白长安郡主做的”
“安和公主当年在宫里有多嚣张,连我娘都不及,手头有些人脉也正常,只是这般为了女儿的一点私怨就这些暗桩,呵,真让我有点受宠若惊呀只是安和公主难道没发现,她这一出手不要紧,就不怕得罪宫里的另一大巨头”
“主子指的是”
清安抿嘴一笑,伸出葱白指尖,点了点颊边若隐若现的酒窝。
“自然是安贵妃啦,皇祖母不管事,太子妃如今是不敢出头,安贵妃如今是想撒手也撒不了,偏在她全面管理宫务的时候,出了这等流言,岂不是在向皇上说,她管教不善,能力平庸么安贵妃能愿意让人这么抹黑”
白嬷嬷想了想安贵妃的为人,不得不承认自家小说得对极了,唉,自从小被长安郡主吓了一回,就仿佛开窍了一般,越来越聪慧灵敏,真是令人欣慰至极。
“那主子要不要把猜测告诉太后娘娘”
“唉,嬷嬷,我总不能一生都立不起来,但凡遇到事情就去劳烦皇祖母费神吧这流言不过是旁门左道,倒不比东宫那事儿麻烦,且让我处理试试,我若是处理不好,再麻烦皇祖母也不迟。”
“主子心中有数便好,是老奴僭越了。”
“嬷嬷说哪里话,嬷嬷照顾我这么多年,嬷嬷的心我还能不知道”
这两个嬷嬷可是实心实意地为她,她纵是糊涂,也不至于好坏不分,辜负了两个嬷嬷的心意。
既然让两个嬷嬷放手让她去做,她就该好好想想,如何让流言失去威力
嗯,让另一则更轰动的流言掩盖怎么样
她记得,她身边的霁月就是八卦的小能手,情报技能点了满分的,让她散播点流言也不难。
“霁月,你这样”
清安掩着嘴对霁月嘀咕了几句,霁月惊讶地看了看主子,然后满面笑容,脆声应道,“奴婢记住了,主子你放心吧,保准把事情办好”
清安弯了弯嘴角,犹如冰雪初融,清冷中透着温柔,“好,让流言传三天,就三天,短了没效果,久了也不合适,其中的分寸就看你的了。千万别露了行藏,免得给你带来危险。”
真被人察觉了,她自然会没事,可霁月毕竟是奴婢,就算有自己护着,只怕也逃不了一顿皮肉之苦,就如玉芝的下场那般,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把尾巴扫干净,做出置身事外的表象来。
冒完了坏水,清安依然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脱俗仙女样,说不出的纯白无暇,冰雪剔透,转身悠悠地继续往慈宁宫去,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一双眼睛中。
“呵,真是个有意思的丫头”
清安驻足的假山右侧,有一座两层亭阁,专门给人夏日赏荷的,如今那水中不过几片不大的碧叶,荷花是影子都不见,却也有人倚楼而坐,正好将清安一行尽收眼底。
男人一手勾着紫砂壶,一手捏着的茶盅,正怡然自得地品着。
他大约二十左右,两肩平宽脊梁笔挺,犹如雪里青松般,彰显出一种冷峻挺拔的气度,只是仿佛是大病初愈,他的背影十分消瘦,偏偏系着掌宽的玉带,又穿着浅霞光蓝的宽袍,敞着四尺有余的宽袖,显得整个人空荡荡的,弱不禁风。
在亭子四周千娇百媚的鲜花映衬下,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侧脸,轮廓立体而深邃,因为面颊消瘦,唇淡无色,凸显得线条格外冷峭凌厉,尤其是那挥毫斜挑的一笔墨黑长眉,几乎飞入了鬓内,凛冽如出鞘的三尺冷锋。
明明是弱不禁风的身体,却似乎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印象,那绵延在眉梢眼角的是山峦的沉着稳定,不可动摇,被死死地压制在那双沉潜如渊的黑眸底处,而浮于表面的,却是一层引人注目的病弱之态。
此时就算口吐兴味盎然的轻佻话语,脸上依然面无表情,深沉凛然,真真是违和至极。
男人身边立着的白面年轻男子弓着身子,恭敬地问道,“殿下,可需阻止”
“阻止做什么”男人斜睨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道,“难道这出戏不好看”
那白面男子不再言语,暗中却腹诽自家的主子也只有您,才会觉得“太子与宫女勾搭”这种攸关纲常伦理的大事,只是一出不上档次的好戏
这丫头哪有意思了,真正是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好不好
第十五章 安敏()
;安贵妃快气疯了
她掌握宫闱十余年,井井有条,从无疏漏,近几年虽然看似放权给了太子妃,但真正的实权还是掌握在她手中,如今,居然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低级错误
钟粹宫里正殿里,她冷冷地勾了勾艳红的唇瓣,却笑不达眼,一双勾魂摄魄的眸子寒气四溢,斜睨着大总管司忠,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去给本宫查,本宫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本宫的后宫里蹦跶”
她不过改吃素三五年,就有人敢在她掌控的后宫耍猫腻了,真是记吃不记打的东西
公主府里,安和公主摩挲着长女的肩膀,笑得张扬自负,完全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得罪了一位战斗力相当彪悍的女人,将来也会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但此时此刻,她确实心情十分痛快。
“不过是一介孤女罢了,给她面子,奉承她几句,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本宫碾死她跟碾只蝼蚁差不多,我儿可解气了”
白若薇笑得甜蜜蜜地搂着母亲的手臂,“还是娘疼我,给她点教训,也好教她知道,我白若薇可不是她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人物”
凭什么大家都是郡主,偏偏她得了太后皇上的青眼,连太子殿下都对她另眼相看,许以皇贵妃的尊位,而自己,费尽心思,百般讨好,甚至不惜献上清白身子,也没能从太子那里得一个区区侧妃的承诺,人比人得气死
既然靖安这贱人不识趣挡了她的路,那就不要怪她翻脸了
于是,靖安郡主轻佻不检的流言,迅速在宫中蔓延,从哪里传出的查起来难度可不小,因为这次流言是从最底层开始,但流传速度之快,却是让人意想不到。
先是后宫东西六宫的粗使们之间开始传,慢慢地就过度到三等宫女,二等宫女,等到传到姑姑嬷嬷级别的时候,各宫的主子也不可避免地知晓了。
别的不说,各个主子第一个反应却都大差不差
“居然有人敢捋安贵妃的胡须,在宫里传闲话,胆子够大嘛”
“哈哈,这可真是,姓安的贱人也有被雁儿啄了眼的一天,真是痛快”
“这人到底是针对靖安郡主,还是安贵妃嬷嬷,我们还是按兵不动为好。被牵扯上的这两人可都不是好惹的。”
传了三天,安贵妃脸色就阴了三天,就在她准备雷厉风行地将所有传过流言的内侍宫女一股脑发配进了慎行司时,司忠匆匆给她送来了一个消息,令她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新的流言关于太子的”安贵妃半眯着美眸重复道。
司忠头垂得低低的,“奴才顺着这起流言去查,谁知查出来源头竟在浣衣局那个东宫遭贬的玉芝头上,奴才已经暗中将玉芝监视起来,正要请娘娘的示下。”
半晌,安贵妃仿佛想通了什么,忽然嗤笑了一声,艳丽的唇瓣勾起,“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女人间的战争,胜负与年龄从来无关。”
“啊”司忠茫然地看着主子,压根没明白主子的意思。
安贵妃却没有给他解惑的意思,懒洋洋地摆了摆手,“罢了,既然人家给我面子,让了三天,是我自己没本事在三天内消弭流言,也怪不得人家。这次,咱们手慢一步,本宫也不是输不起的,传下去,就说那玉芝对东宫心怀怨番口出诋毁之言,杖毙了吧。”
至于那些身在宫中却不守着为奴本分,被人利用播弄口舌是非的奴才,想必是好日子过够了,既然如此,那就都甭想好过
“另外,所有参与散播流言之人,送入慎行司,着慎行司量刑。”
轻飘飘一句话,就决定了将近五十人的命运入慎行司宅非奇迹不能出,这四十八人自然不会有特例存在,没有一个能全须全尾地从慎行司出来,不过几日后,就全化成了乱葬岗上野狗的口粮。
安贵妃犹不解恨。
“主子,就这么算了”司忠下去办事了,素姑听了半天,也差不多想通了其中关节,却不觉得以自家主子的性子,能就这样罢手了。
“算了”果然,安贵妃冷冷一笑,“惹了我安敏,还想捞尽好处全身而退越是查不出来源头,本宫越是确定罪魁祸首是谁,来来回回就这一招,以往本宫还看在贵太妃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么,贵太妃早就是八百年前的老黄历了,她还敢把手伸进宫里,连东宫那位借刀杀人的计策都看不穿,也敢掺和到储位争斗中”
“那主子的意思是”
“既然她不给本宫面子,本宫自然也不用给她脸。就为了那点子虚荣的念想,就纵容自家女儿勾搭太子,想来个生米做成熟饭,也不怕胃口太大撑着了,别人站队都是凭的实力,她倒好,凭自己女儿的那长安郡主也是,小小年纪,不知廉耻,尚未成亲就破了身子,还当自个儿做得多隐蔽,说不得,本宫就做一回棒打鸳鸯的恶人罢”
素姑闻言忍俊不禁,她是安贵妃心腹,自然也知晓许多宫闱中不可说的秘事,尤其是涉及皇上和太子的,纵然自家主子再口无遮拦,也只有沉默一途,但却不意味着,自家主子肯干吃亏不反击
“吩咐下去,以后安和公主和长安郡主母女,没有特招不得入宫。本宫倒要看看,一个未婚先孕的名头,这长安郡主背不背得起”
素姑一愣,“主子怎么知道长安郡主会未婚先孕”
安贵妃妩媚一笑,伸手撩了撩耳边的鬓发,“那就看某些人聪不聪明,能不能抓住时机了”
安贵妃口中的某些人,此刻也正在为此头疼,她对于即将被白若薇伤害到的另一个人,出于同病相怜的心情,很有些想管管闲事的冲动。
自己弃若敝履的,白若薇趋之若鹜,而白若薇拥有却不珍惜的,恰是她羡慕而不可得的,想想真是讽刺。
她不想看到白若薇那么得意那么风光,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人陷入那种丑陋可鄙的泥潭里,沾一身污点,一辈子都洗不清。
第十六章 堵路()
;只是想要做成这一切,光靠她身边这几个人肯定是行不通的。
她也知道,许嬷嬷手里掌控着她娘泰和公主的人脉,但她娘当年十八岁出嫁,二十三殇逝,活得又短,嫁得又远,就算有人脉,到如今又能剩多少,哪里比得上安和公主数十年如一日地在宫里钻营的势力
所以,她必须要将父亲这边遗留的人脉聚拢起来了。
择期不如撞期,过两天正好逝家派人和许嬷嬷联系的日子,清安思忖了一番,干脆同太后撒娇耍赖地要来了出宫的腰牌,兴致勃勃地开始了两生头一次的出宫之行。
慈宁宫有专门的采买侧门,太后还是不放心她,想点一支侍卫跟去保护,却被清安严词拒绝开玩笑,带上这么多人一起出宫,谁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就算想做些什么,也定然会束手束脚,还不如低调点,更加自由。
霁月晴空都逝家的家生子,会一些拳脚功夫,晴空尤其是以保护清安为目的培养的,功夫十分不错,而霁月则是以情报专长,其余的小丫头则尸里的宫女,因为来来去去的并不长久,清安也不怎么信任,倒是扎根在景蕴轩的太监总管罗程,带着他的小徒弟小路子,虽然尸里人,却被清安接纳,融入了自己的心腹圈子里。
这头一次出宫,罗程也不放心这个他从小看大的主子,干脆留下小路子给看守景蕴轩的许嬷嬷跑腿,自个儿执起鞭子,当起了赶车的马夫,白嬷嬷和晴空随侍在清安身爆霁月和几个小宫女坐另一辆马车,两辆马车就这么低调地驶了出去,暗处十来条身影悄无声息地缀在了马车后,跟着出了宫。
别看罗程是内侍总管,在皇宫食物链中也是养尊处优的一号人物,手底下的功夫真不赖,马车赶得又快又稳,几乎感觉不到颠簸。马车也被布置得十分舒适,厚厚的大毛褥子将车榻车壁都包裹得软绵绵的,外面再罩一层滑如水的素净扬州丝绸,人坐在里面,就和陷入了云彩里差不多。
清安是第一次出宫,皇宫外很长的一段路都是空旷的,连树木都很少,她也不嫌无趣,兴致勃勃地从车窗特特留出来的一道缝隙里往外看,真真是一副土包子进城的模样。
“这皇城边上,除了来往的官员侍卫,几乎没什么人迹,待过了千机桥,才算是脱离了皇城范畴,真正热闹起来。”白嬷嬷在一旁悄声给清安解释。
“是呀,郡主,咱们京城是东贵西贱,南贫北富的格局儿,咱们祖宅就在东边白马胡同那儿,一整个胡同都是咱们家的。”晴空也凑趣道。
清安真没想到,出了皇城,这地界儿依然属于皇城,只觉得往日的自己眼界小得可怜,倒也并不难过,左右这辈子她会想着法子过自己喜欢的日子,以后出了宫,开眼界的机会多得是
听到晴空说起自己未来的家,她眯着眼微微笑,心里充满憧憬,周身气息暖融融的,寻不到一丝冰雪痕迹。
大约行了三刻钟,单调的景色慢慢开始晕染了色彩和声音,窗外行人见多,打扮富足,面色红润,宽阔平整的大道两边也出现了形形色色装饰堂皇的店铺,灰色的同白色的墙,青色的路面,与清安以往那个不是朱红就是明黄充斥了种种鲜艳色彩的世界大相径庭
原来房子不光是朱红柱子琉璃同还有灰扑扑的外表,原来还有人穿抹布景蕴轩里的抹布都是细棉质的做的衣服
罗总管没在这里停下,依然往前赶车,又走了一阵子,行人更多,商贩吆喝的声音也渐次出现,行人不再穿着绫罗绸缎,倒是棉衣麻布居多,也不那么细致,精神状态虽好,但却不及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