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若的芙蓉面上颜色顿时煞白!
媚娘那双清灵依旧的眼眸闪烁不定,半天也拿不定主意。
芳若脑子里却没有那些权衡利弊,回神过来,立即抱住媚娘的胳膊,“哎哟我的妈妈,您怎么还在发呆,我们招惹上天大麻烦啦,那可是直达天听的人物,居然被人弄到我们当中,您说我们会不会被人灭口?女儿好怕啊,怎么办?别说皇上太后了,便是定国侯府的人,也能伸根小指头摁死我们啦,妈妈你快想办法……”
媚娘不耐烦地道,“别吵,你让我想想。”
芳若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缩在一边,细细的眉头纠缠在一起,担忧地望着马车中的另一个人安北。
安北是负责小倌馆那一块业务的管事,本身虽是小倌出身,却生得高大俊朗,精神内敛,与媚娘共同管理着偌大的媚语楼,此次随着队伍上京,原是打算将媚语楼的分院开到京城来,他对京城的市场做了番调查,正踌躇满志,哪知临回程时竟遇上这样的祸事,别说扩展媚语楼了,他们这行人能保住命就不错了,纵然是沉稳如他,也忍不住有些急了。
“媚娘,不如我们先和这位……谈谈吧,听她的口气,似乎也没有什么追究的意思。”
芳若生怕媚娘拒绝,忙道,“就是呀妈妈,那姑娘虽然吓人,可是挺好说话的,听说这些真正的贵族都是挺通情达理的,我们事先并不知道她的身份,跟她说明白了,想必她也不会追究我们的罪责吧?”
媚娘看了安北和芳若一眼,点了点头,“你们随我一起去。”
……
清安在马车中,已经被解开了绳子,安坐在榻上,捧着一杯茶润口,对于媚娘三人的到来毫不意外。
“请坐。”清安手掌微微一扬,姿态闲散自然。
她越是这般,媚娘等人越是不敢大意,媚娘到底是阅人无数,一眼便看出对方那轻松写意的姿态底下是无与伦比的底气和信心,没有丝毫强撑的痕迹,也就是说,这人对目前的处境根本不在意,也许是笃定她们不会害她,也许,是有后手,能保证她的安全。
若是寻常贱民遇到贵族,早就匍匐在地了,但媚娘还是决定谨慎一些,她坐在清安对面,面上行若无事,含笑问道,“芳若已经转达了你的话,我只想问,你有何证据证明你的身份?”
清安很干脆地道,“没有。我连衣裳都被人换了,怎么可能还留下证据?不过,人的身份,不是凭几样死物就能断定无误,我自然还有别的法子证明自己,只是,你们敢听?”
媚娘心头一凛,身为侯府之主,自然可以说出许多秘密来证明自己,只是她们有资格听有胆量听么?
媚娘不再迟疑,忙退后一步,领着安北和芳若跪了下来,“媚语楼媚娘(安北、芳若)见过贵人,多有冒犯,还请贵人恕罪。”
清安轻朗地一笑道,“媚老板请起吧,这么说,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她和媚娘等人都默契地没有点破自己的身份,心知肚明即可,点破了反而对双方都大大不利。
地位的天然不对等,让这场谈话从一开始,就被清安掌握了主动,纵然媚娘见多识广,干练老辣,可低贱的身份却决定了她的被动,根本不可能在这场谈话中取得任何上风。
媚娘站了起来,不敢再落座,恭谨地跪坐在脚踏边,安北和芳若一言不发地跪坐在她身后。
清安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三人,只见媚娘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穿着撒花织锦艳丽花袍,头戴鲜艳绢花,肤白腻脂,明眸高鼻,细细的眉毛长及入鬓,花容月貌,既娇媚诱人,又沉静精明,却比那自称第一等花魁的芳若还要艳丽出众些。
安北同样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却身着灰色棉袍,打扮得十分朴素,面容俊朗立体,眼廓深邃瞳仁黝黑,皮肤呈蜜色,依稀能看出曾经小倌之首的风采,但如今猛一看上去,就是一位高大俊朗的成熟男人。
至于最后面的芳若,却是典型的江南风情女子。
清安打量过三人,心中有数,微笑开口道,“想来媚老板愿意和我说说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媚娘既然认可了清安的身份,心中就没打算隐瞒,说得越清楚越好,这位贵人心中有了罪魁祸首,对她们的迁怒也许就能减轻不少。
“都是奴家失职,干这行许多年,竟让雁儿啄了眼,不瞒贵人,这都是奴家一人做的决定,却连累了一干姐妹女儿们,奴家如今也没别的心思,只想着能保住大家的小命,也就别无所求了。”
清安淡淡地开口,“放心,我也不是牵连无辜的人,若能找到罪魁祸首,自然是更好。”
媚娘心中打了个突,想问若是找不到罪魁祸首呢?到底没敢问出来,只陪笑道,“您说的是,这人心险恶,的确不能放任。奴家当初带着队伍从芳怡馆离开,却被一辆马车拦住了,说是给我们一个人,是自家得宠姨娘生的女儿,最是……嗯,说了许多不好听的话,最后只让奴家将人带离,离京城越远越好,也是奴家见着您这仙人之姿,一时贪心,竟没有打听清楚,听信了对方的话,以至于冒犯了贵人。”
清安不置可否,她自己也有大把的生意,自然知晓这些青楼楚馆,哪里管手下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只要生的好资质佳,不独是人市里买卖,便是一些小有资产的清白人家的姑娘,被他们看中了,说不定也要使些阴暗手段,将人弄上手,这好端端地被送了个人给她们,连买人的钱都省了,她们哪里还管这人的来历正不正派,对方的话是真是假,左右是抱着三分侥幸心理的。
不过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这人果真是恶毒,若是换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骤然落到如此境地,只怕就让她得逞了。
“你说马车,是什么样的?”清安突然问道。
媚娘一愣,想不到清安问这么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她努力回想,慢慢地道,“奴家记得,那马车十分精致,似乎是象牙色,外壁一侧绘了并蒂莲,因为精美,奴家还特意多瞧了几眼,只觉得京城里的人真是与众不同,连马车都如此别具一格。”
清安微笑道,“媚老板若是喜欢,我倒是可以送你一辆,只管把你喜欢的花样款式说出来便是。”
媚娘微微一怔,“这……”
清安含笑道,“媚老板大约在京城待得时间不长,所以不晓得,京城有一家私人马车定制商行,是我开的,京城几乎有钱有权的人家都在我那里定了马车,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定制独一无二的私人马车,我那里也将这些都登记得清清楚楚,只要回头一查,就能知道那辆马车的主人。”
清安说得轻描淡写,漫不经心,甚至面带轻松微笑,媚娘却打从心底泛起了一股寒意,一点也不觉得眼前这少女绝美如天人了——
一辆看似高调张扬只彰示身份的马车,却暗中泄露了多少阴私,掌握了多少达官贵人不为人知的情报,这位靖安郡主,真的不是故意的?
尼玛,这哪里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分明是老谋深算的狐狸好吗?
第六十四章 救人()
光凭身份,清安自认可以震慑住媚娘这样老于世故的女子,令对方打消对她的盘算,但光凭身份,却不足以让媚娘心悦臣服,从而达成她的私心。
清安觉得,自己被这么虚惊一场,好歹要收点利息回来,不然岂不是白白受罪?
适当展露自己的实力,让对方忌惮进而生畏,这招还是她初涉商场时顾牧教她的,她活学活用至今,从无败绩,因年龄而轻视她的人最终都倒在了她手下,不得不叹一声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
然而媚娘只是先前被清安的身份戏剧性的反转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如今醒过神来,骨子里固然还本能地敬畏着清安,但生意人的天性却让她立即就打起了精神。
“听贵人的话,便知道这私人马车的高贵难得,哪里是媚娘这等下九流的人能够拥有的,贵人的好意,媚娘心领了。”
无功不受禄,媚娘若是连这基本的道理都不懂,那也没本事从区区一个花魁混成媚语楼这么大妓院的管事了!
清安当然不认为自己虎躯一震,就能让人俯首称臣,当下笑道,“媚老板不必拒绝,再珍贵的东西,也不及我自己的安危重要。媚老板能在毫不迟疑地相信我的话,便值得这份谢礼了。若是媚老板不着急,不妨在京城逗留几日,让我做个东道,说起来我与媚语楼还有一点生意往来,每年媚语楼的姑娘在我的落雁居采买的胭脂水粉衣料首饰,也是一笔很大的收入呢,既然媚老板仗义,回头我让人给媚老板让一成,算是交了你这个朋友。”
媚娘又是一惊,至此,对清安的身份的最后那点怀疑,彻底消散——南华州最大商铺便是落雁居,整整五层高,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内部更是布置得锦天绣地,说不尽的精巧奢华,乃是整个南华州首屈一指的大商行,经营的却是女子的衣饰行头,大到首饰珠宝,小到胭脂水粉,无所不包,南华州无人不知,这商行的幕后老板是京城定国侯府的靖安郡主!
落雁居寻常进出的都是豪门贵族的女眷,但媚语楼到底不同寻常妓院,那里的花魁倌首也是受上流圈子的文人墨客达官贵人追捧的人物,夫人小姐们即便表面上会酸几句,私底下却不由自主地去模仿他们的穿着打扮,以此博得男人的欢心,因此,落雁居却不似其他商行,拒绝媚语楼的生意,反而每年都名堂正道地接下大笔的订单,却没有哪个人敢说靖安郡主自甘堕落与妓院打交道,这两年倒真的给清安带来了丰盛的回报。
说到底,还是大秦的风气足够开放,而清安的背景足够强硬。
清安的最后一句话让媚娘大喜过望,心跳加速,再也兴不起忌惮疏远的念头——她本以为今次是大祸临头,谁知峰回路转,竟结交上这声名赫赫的靖安郡主,纵然清安的高姿态颇有些屈尊降贵的意思,于媚娘而言,却是天降馅饼的逆天好运!
媚娘按捺住心头的冲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更加恭敬地道,“这,贵人胸襟宽广,不计较奴家等人的冒犯,反而折节下交,实在让奴家羞惭至极,奴家哪有资格与贵人称朋道友,但凡能得贵人半分青睐,便是奴家的侥天之幸了。贵人但有吩咐,奴家虽力量微小,也愿尽心尽力。”
清安玩味地品着媚娘看似卑微谦恭到极致的话,勾了勾淡粉的唇,到底是人称’花狐狸’的媚娘,只这份沉稳心机,便不容小觑,难怪能凭着一介女流之身,与漕帮、盐帮、粮帮的三位帮主分割了南华州的黑道,掌控着南华州黑暗势力的四分之一。
别小看这四分之一,只这四分之一地头蛇的势力,让南华州官府都得对她客客气气。
不过,本事再厉害,在一位极其得宠的宗室郡主面前,也什么都不是,这点,媚娘心里明明白白。
所以,媚娘嘴上说是不敢结交,实质还是担心她以权势压人,将她们一行扣留京城,她古清安自是做不出这等迁怒之事,但媚语楼参与了绑架拐卖她也是事实,她不可能一点儿也不追究。
“也罢,空口无凭,我与媚老板说得再多,只怕媚老板心有戒惧,不敢相信,我眼下也要处理这件事的后续,没什么精力好好招待媚老板,媚老板自可以领着队伍回南华州,不过总要给我留下个证人,不然我这好好地消失在人前一天半天的,落在别人耳中,可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清安说罢,目光落在媚娘身后的安北身上,眼睛微微一眯,“这位想必是媚老板倚重的心腹,不如让他留下代表媚老板,放心,待我的事处理完毕,定将他完好无损地还给媚老板,一根毫毛也不动他的。”
清安最后一句话说的粗俗,却也大气,典型的商场上的行话,媚娘如今是不答应也不行了,比起整个队伍都陷在这里,留下安北一人自然是划算得多,只是,想到清安的身份,安北在清安面前,纵然是智计百出,也经不住那身份牌子的轻微一碾,哪怕清安保证了,媚娘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毕竟,安北可不仅仅是她的心腹,更是她的心上人,也不知道靖安郡主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不然怎么谁都不留,偏偏要扣下安北。
媚娘还没有下定决心,安北微微膝行向前一步,低声而坚定地道,“蒙贵人看得起,安北愿留下来,只盼着能为贵人解忧。”
“安北你……”媚娘急着喊。
安北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清安,自然是不敢直视,目光只是落在清安衣摆,却看得出他的态度,坚定而不容动摇,“多谢贵人手下留情,安北代众兄弟姐妹谢贵人恩典!”
媚娘无奈,也只得俯下了头,“……多谢贵人恩典。”
也不知是不是清安运气太好,便在这时,车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马嘶,人惊叫,武器尖锐的声音。
安北一个箭步上前掀开车帘——
一队一队的黑色劲装大汉仿佛从天而降,骑着骏马疾驰而来,奔腾中宛若一股股黑色的洪流,汹涌而锐不可当,动作一致,训练有素,眨眼间就将媚语楼的队伍团团包围!
“铿锵——”一道长而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响起,这七八百人的队伍竟同时拔出了腰间的陌刀,在昏黄的夕晖中反射出一片杀气腾腾的寒光!
“停车!检查!”领头的劲装男人一身彪悍气息,精光内敛,眉宇间却透着焦急隐忧,低喝声如金石交击,震人耳膜。
安北蓦然后退,脸色惨白,媚娘和芳若也早就挺直了腰,媚娘脸色暗沉,芳若则惊惧,三人却不约而同地看向清安。
“贵人——”媚娘焦急地低喊了一声,别说她了,连芳若都看出来,外面那群人气势汹汹,动作却整齐划一,浑身透着浴血杀伐的气势,根本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那些随着队伍而行的花魁们的仰慕者多半也是官宦子弟,竟也被毫不留情地驱赶回了马车里,全无一丝尊重忌惮,分明是不把这些人看在眼里。
媚娘和安北心跳如擂鼓,只觉得死神离他们从未这般近过——若是一个应对不好,说不定他们这一队几百人就要命丧于此!
车内诸人,唯有清安面不改色,平静如昔。
她伸手整了整衣襟,抹平一处褶皱,悠然站了起来,仿佛自己不是处在狭隘的车厢里,而是在精致富丽的秀阁中,雍容优雅,颇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势,将马车里的三人越发衬得没了存在感。
她举步下车,身后的三人一声也不敢出,心中苦涩与忐忑交织,也不知道这飞来横祸能不能安然度过,心中既懊悔自己不该一时贪心,又不约而同地诅咒起那个给他们带来这天大祸事的罪魁祸首!
“你们是来找我的?”
清安压根不用理会他们的心思,走出马车,站在车辕上,轻声问道。
那彪悍首领一见清安,顿时喜形于色,二话不说,从马上跃了下来,刀杵地面,单膝跪地,激动地道,“见过……主子!终于找到您了!”
清安迟疑道“你们是……”
她还以为是古家的暗卫找来了,可眼前这批人气势丝毫不亚于古家暗卫以及皇上派来保护她的影卫,但她却从未见过,怎么称她为主子?
就在这时,这黑衣人的队伍忽然如摩西分海般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一道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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