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禹大讶,他确实没想到刘秀居然会进入河东,等他接到消息时,刘秀已到了河内城外。
邓禹自复县赶到之时,刘秀已经坐于河内府衙上。
刘秀亲至河东,确实让人很是意外,同时也让河东大军军心振奋。
此刻邓禹大军刚大败更始左辅都尉公乘歙所率的十万大军,使得邓禹的威名更盛。
再见邓禹,刘秀心中确实极喜,这一别数月,邓禹从内到外的气势似乎也全变了,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凛烈之气,战争的磨砺,使得邓禹不断成熟,更拥有昔日所没有的战意,尽管其尚只二十四岁,却有股不怒而威、让人心折的霸气。
“臣邓禹叩见吾皇!”邓禹一见刘秀,立刻叩首,其余众将也都迅速跪下,大呼万岁。
“快起来!”刘秀欣然扶起邓禹,赞赏道:“大司徒所作所为确为我军之表率,破王匡,又败公乘歙,有良将如此,天下何愁不定?”
“皇上过奖了,为皇上而战,乃是我们莫大的荣幸!这一切都托皇上的洪福!”邓禹谦虚道。
“哈,大司徒何时也学会了拍马奉迎?不过,数月不见,大司徒却是焕然一新,这些日子让你操劳了。”刘秀不由笑道。
邓禹不由得也笑了笑道:“不知皇上此来河东有何要事?”
“朕这次前来河东,确有一些事。”刘秀说话时,挥手向其余众将道:“你们先出去吧,没有命令,不许进来!”
那群人立刻明白,刘秀只是有事与邓禹一个人说。
邓禹微感意外,见铁头和鲁青诸人也都退出帐外,更感愕然,却不知刘秀有何事如此神秘,但他却明白,刘秀对他的信任是绝对的,而且这样做也不会是多余的。
尽管邓禹与刘秀之间的相处时间不是太长,但他却明白刘秀行事向来是绝对稳妥的,这也是刘秀能成就大事的原因之一。
“长安情况如何?”刘秀见众将都退了出去,吸了口气悠然问道。
“长安好像准备稳守坚城,刘玄将关中的粮草、兵力大部分转移入长安,可见他已作好了拖垮赤眉军的打算!”
刘秀神色微变,吸了口气道:“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策略,如果他真的要在长安城中存积粮草,必是想拖赤眉军至隆冬,让其兵无御寒之衣,无可供之粮草,在赤眉军饥疲之时再全力反击!”
“嗯,我看刘玄也是看准了我们与赤眉军同样希望得到长安,想让我们与赤眉先斗个两败俱伤!”邓禹道。
“赤眉军自然也担心这个,而事实也可能会是这样,如果赤眉军久攻不下长安,或可能会调头来与我们相争!”刘秀分析道。
“这一点请皇上放心,臣已下令大量储备粮草,我们根本就不必有赤眉军的那种担忧。如果赤眉军调兵攻我,我们则以逸待劳,同样以稳守的战术磨消其锐气,一举歼敌!”邓禹自信地道。
刘秀不由得笑了笑道:“很好,大司徒确实是朕的知心人!这场战争,就要看谁更有耐心了,除非是三方鼎立之势被打破,否则我们惟有坚持,更要施行落井下石的战略,谁势弱,便借机吞噬谁!”
邓禹不由得笑了,刘秀的话正说到了他心坎里,只有擅战者才能够真正把握形式,而刘秀带兵一向以诡奇著称,更多是以少胜多,作战根本就不依常规,难以常理去衡量,这种坦言落井下石的策略,也正像刘秀的行事作风。
对待敌人,绝对不可以有丝毫的仁慈,痛打落水狗才是最好的战略。
“朕此来,实为另一件事而来!”顿了顿,刘秀又道。
“不知皇上所为何事?”邓禹知道刘秀绝不只是因为长安城之事而来。
“我想亲自见汉中王!”刘秀深深地吸了口气道。
“啊……”邓禹吃了一惊,他倒没想到刘秀所为之事,居然是想亲见汉中王,这种深入敌营之事乃是极为危险的,而刘秀此刻乃九五至尊,如何能冒这个险?
“这……这值得吗?”邓禹立刻明白刘秀的意思,不由出言反问道。
刘秀目光投向殿顶,半晌才道:“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事情,只有该不该做的事情。”
“依臣之见,皇上乃九五之尊,大可不必亲自冒这个险!”邓禹劝阻道。
刘秀又扭头望向邓禹,语破天惊地道:“我得到消息称长兄刘寅尚活在世上,而且就在长安城中!”
“啊……”邓禹更是大愕,这确实是一个极大的意外,他怎么也没想到刘寅会仍活在世上,这下他真的明白刘秀找汉中王的意图了。
邓禹并不知道汉中王乃是刘嘉的身分,更不知刘玄便是他昔日结义的大哥刘仲。是以,他以为刘秀找汉中王便是因为汉中王刘仲与刘寅乃亲兄弟。
“他不是被刘玄害死了吗?”邓禹有些疑惑地问道。
“他没死,有人见到他杀了王凤!”刘秀肯定地道。
“王凤是他杀的?不是汉中王?”邓禹反问道。
“不错,消息是怡雪给我的,她绝对不会骗我!”刘秀肯定地道。
邓禹立刻相信,他自然知道怡雪乃无忧林的得意弟子,而且与刘秀之间的关系极为特别,其交情更非一般,因此他相信如果消息源于怡雪,那便绝不会有错。
当然,如果真能找回刘寅和刘仲相助,又有汉中的十万大军,天下何愁不定?以刘秀此刻的势力,比赤眉军都要强大,尽管天下四分五裂,群雄割据,但那些人都不过是各自为政,若予以各个击破并非难事,但是如果能有刘寅和刘仲的支持,则很可能减少许多征战之苦,而作为另一个原因,刘寅和刘仲乃是刘秀的兄长,若能将之召回自己的身边,自然是最好不过。
“可是,此去敌营很危险,汉中王与徐宣决战,已成胶滞之态,战场上更是千变万化,若是皇上有个闪失,那臣等如何向天下交代?我看不若由我去吧!”邓禹肃然道。
刘秀自然明白邓禹的意思,淡淡地道:“这倒不必,我要亲自前去,不过你须领大军接应我,对于这里的情况你比我更熟,便于指挥大军,也有利于防守!”
“但是……”
“不必再说什么!”刘秀打断邓禹的话又道:“我必须尽快解决此事返回枭城,你在调动兵力之上必须对我的行动绝对保密!”
“臣明白!”邓禹知道多劝无益,刘秀行事总不依常理,不过,他也明白刘秀绝不是个鲁莽之辈。
“你可以立刻去准备了,我决定明日动身!”刘秀吩咐了一声,便起身向殿外行去。
邓禹也不再说什么,跟在刘秀之后行出殿外。
“禀皇上,刚收到长安的消息,长安城有变!”宗歆见刘秀行出殿外,忙迎上道。
“长安城有变?”刘秀和邓禹皆讶。
“李松与李况兄弟开城投降,赤眉军已经攻入长安,此刻的长安只怕已经完全沦陷了!”宗歆吸了口气道。
刘秀和邓禹不由得呆了,这确实是个极大的意外,而且这一切也来得很突然,几乎一下子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再探,再报!”刘秀沉声道。
第 四 卷
第二三章 更始末路
皇宫虽墙高数丈,但比普通的城池更为坚固,甚至比普通城池更大。
在皇宫之中尚有近万禁军把守,是以如果赤眉军想强攻的话,也要付出一些代价,这也是赤眉军没有攻城的原因之一。
刘玄仿佛在数天之间苍老了十年,整个人完全憔悴了,他明白,汉中王的兵力根本无法抽身前来长安相救,而眼下能救长安之人或许只有郑王王常,但王常远在南阳,等其救兵赶来,或许皇宫早已被攻破。
最让刘玄心痛的却是此刻洛阳各路封王都拥兵自立,根本就没想着要来解救长安,在他们心中,恨不得长安早点陷落,然后他们便可名正言顺地成为一方之王,一地之主了。
是以,刘玄根本就没有指望能有勤王之师,在长安城中,他惟有孤军作战。
与昔日王莽相比,刘玄并不是无可战之兵,而是兵居各地,但有一点却相同,那便是众叛亲离!
长安城早已成了赤眉军的天下,城中的将领逃的逃,死的死,降的降,只剩下皇宫之中这近两万的禁军战士,不过,也不能算是一无所有。
当然,这是刘玄早就预作的安排,万一情况不妙到不可收拾,他便只能让那些禁军退回皇宫之中。
宫中的储粮却只够这么多人吃一个月而已,因此,即使赤眉军只围不攻,皇城也只能支撑一月时间,过了一个月情况便会糟得不能再糟。
而且,赤眉军以绝对优势的兵力,要想破皇宫也不会是一件很难的事,有三日时间便可填平护城河,再有几日时间的强攻,皇宫必难稳守。不过,刘秀要想将皇宫稳守十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十日之后呢?
没有人知道十日之后是怎样,是死?是活?抑或……没有人敢想,哪怕只是想一想便已觉得很是心寒。
刘玄不能不想,有些事情并不是不想就可以不发生的,该面对的,便无法回避。
“皇上,一切都准备好了!”齐万寿深深地吸了口气道。
刘玄望了齐万寿一眼,涩然一笑道:“如果逃亡,便如丧家之犬,我大好河山就要败于这些贼子流寇之手了!”
齐万寿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安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皇上能保平安,就有东山再起之时!”
“东山再起?”刘玄不无揶揄地自嘲道:“想我拥百万之师尤不能阻赤眉之祸,而今只剩孤家寡人,何以东山再起?”
“至少皇上还有臣等在,而在商州尚有汉中王,我们可以选避于汉中,召汉中王回去,再整兵以号令天下诸侯发兵破赤眉以组勤王之师!”齐万寿肯定地道。
刘玄长长地叹了口气,感激地望了望齐万寿,无可奈何地道:“也只能这样了!”
“走吧,齐威和海总管还在外面等着呢!”齐万寿催道。
刘玄怅然起身,环望了一下这曾让他豪气冲霄的天地,这片熟悉华丽的宫殿,便要就此告别了,也不知他日是否还有机会重回此地。
刘玄拍了拍手掌,背后的黄罗帐悠然而分。
齐万寿吃了一惊,却见罗帐后行出之人竟与刘玄一模一样,尽管他早有心理准备,却仍不免吃了一惊。
“臣叩见主公!”那自帐后行出的刘玄立刻跪下叩首道。
“起来!从现在起,你便是当今天子刘玄,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属于你,直到最后一刻!你怕不怕?”刘玄以极为悲壮的语气询问道。
“臣之命本就是主公的,身为刘家的死士,随时都准备为主公献身!何况主公平时对臣恩重如山,臣已享尽了天下的荣华富贵,死又有何憾之有?只要主公能够平安,他日能为臣等报仇,臣便心满意足了!”那自罗帐后行出的人肃然道,语气之中自有一股凛然决断之意。
“好,朕知道你对刘家忠心耿耿,朕一定会好好善待你的家人,让他们永生衣食无忧,若我能东山再起,也必让你子子孙孙世袭公爵!”刘玄恳切道。
“臣谢主隆恩,定当以死为报!”那假刘玄极为感动,他知道刘玄此言乃是出自肺腑,绝无虚情假意,是以他极为感动,当然,他也很明白,自己可能惟有死路一条。
死亡,对于刘家的死士来说,任何一刻都在准备着。
齐万寿微讶,他这一刻才明白,刘玄早已准备了替身,而这替身更是刘家的死士,一个随时都在准备为主人死亡的人。
当然,也许替身并不是真的不怕死,但却因家小全都在刘玄的控制之下,如果行为不当,那么只会让他的家人先一步死亡。
齐万寿自然不能怪刘玄,这本就是一种驭人用人的手段,而这替身能够享受到九五之尊的荣耀,虽死又有何憾?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个替身应该是刘玄早就准备好的,所以平时日必定是享尽了荣华富贵。
“那朕就把这里交给你了,只要你能将此地再坚守三日,然后一切便都由你作主,如果你尚能活着见朕,朕也绝不会亏待你!”刘玄吸了口气,沉声道。
“臣明白!”
“我们走吧。”刘玄向齐万寿望了一眼,淡淡地道。
“王爷,我看我们还是回汉中吧,此刻军心不稳,长安已破,我们再守于此地也不是办法!”宗佻语气之中透着一丝无奈地道。
刘嘉似乎心也有些乱,摆弄着桌上的砚台,深深吸了口气,反问道:“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别人的想法?”
“军中许多将士都这么想,赤眉既已攻下长安,以其强势兵力,又有坚城相守,若我们坚持苦战,粮草各方面也难以筹备,不如我们先回到汉中,凭地利而守,屯积粮草,再以王爷之名望,南联巴蜀,西通马援,联合各地的封王组勤王之师,必可卷土重来,剿灭赤眉!”宗佻充满希望地道。
刘嘉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宗佻所言确实是极为诱人的想法,他本想回兵救长安,却没想到长安竟如此轻易被破。李松、李况兄弟二人居然开门降敌,这使得长安连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了,真是有些悲哀。
“是啊王爷,宗大将军所言极是,我们与其在此处于被动,倒不如返回汉中找回主动,只要我们能说动蜀中的公孙述,劝其联兵,再夺回长安也不迟啊!”宋义也附和道。
“可是皇上尚在宫内,难道我们就望着赤眉军任意屠杀皇上吗?”刘嘉语气中透着些许的无奈,反问道。
“如果天意如此,我们又岂能回天?”孔大也劝道。
“这并非天意,而是事实,如果想更改一个事实,那是不现实的!赤眉屯于长安城之外的大军便有三十万,而我们所面对的徐宣大军八万,单是想冲破徐宣的封锁就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如果我们绕过徐宣直取长安,只会陷入背腹受敌的境地。而且,敌方以绝对优势兵力攻击我们,想救皇上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宗佻直言道。
刘嘉眉头一掀,却并没有发作,因为他知道宗佻向以直言不讳著称,这也是为何难以像张卯之辈一般封侯拜王的原因之一,但宗佻所言确实是事实,这是勿庸置疑的。
宋义瞪了宗佻一眼,宗佻立刻不再说话。宗佻对宋义倒是极为敬服,因为宋义极有头脑,确实是智计过人,有其为汉中丞相,确使百姓安居乐业。他与宋义之间的关系极好,或许,内心深处更将宋义当成叔、伯长辈一样看待,因此,他明白宋义向他瞪眼,必是他刚才说话太直了。
“于匡将军呢?”刘嘉突地转口问道。
“于将军尚在巡营!”宋义忙道。
“那刘村呢?”刘嘉又问。
“先锋正在监督造箭之事,并安抚伤病兄弟。”孔大也道。
刘嘉欣然一笑,在这种时候,部下的将领尚能如此自觉做事,确实让他极为欣慰。
“他们都是什么意见?”刘嘉淡然问道。
“他们与末将的想法差不多。”宗佻又道。
“此回汉中也要绕过赤眉,路途遥远,想撤回汉中,只怕也并不是一件易事!”刘嘉突地道。
“我们可以安排断后之兵,若是赤眉军胆敢强追,必让其有来无回!”宗佻很自信地道。
“如若他们先堵我们回归汉中的路呢?”刘嘉反问。
“这……”宗佻一时不禁无语,事实上,若是赤眉军这么快便夺下长安,必会改变兵力布署,也极有可能猜到刘嘉之军会退回汉中。因此,如果其真在回汉中的路上设下伏兵,只怕此回汉中,难逃损兵折将之危了。
“那我们便先派人探明路线,再作行军决定!”宋义道。
“其实,我们根本就回不了汉中!”刘嘉突地长叹了一声,神情不无沮丧地道。
“为什么?”刘嘉此语一出,确实让众人大讶。
“因为汉中延岑造反,已经趁我军退出汉中之时自立为王,即使我们能避过赤眉军的阻击,却要面对延岑的叛军!”刘嘉忿然道。
“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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