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林渺望了刚才问话之人一眼,反问道。
“哦,在下武城东!”那人应了声。
“哦,原来是文将军的军师武先生,失敬!”顿了一下,林渺又接道:“善治者勿用己亲劳而安治,治人之物非人而是法纪。是以,有明确法纪,有可信之助手,我在与不在,枭城都可以民心安定,繁荣昌盛,就像文将军有你这种人才为其打理一切,他便是离开谷城数月也可坦然安心一般!”
武城东神色间泛起一丝欣然,林渺最后一句话可真是恰到好处地捧了他一把,是以他对林渺的印象大改,而林渺所陈述的道理也确很实在。
“昔日闻林城主治理有方,使四方百姓难民趋之若鹜,颇有疑惑,今闻城主此番话语,只让人茅塞顿开,确为非凡之语,难怪城主能如此安心地远游!”文冲明也笑了笑道。
“我看文将军将谷城治理得也非常好嘛!”林渺不置可否地道。
文冲明并不推却地笑了笑,似乎是受之无愧,不过很快将话题一转,淡淡地问道:“听说林城主与玄帝有点不愉快,不知可有此事?”
“哦,哪位玄帝?”林渺心道:“果然没安好心,既然你想扯上正题,我也无所谓!”
殿中除林渺之外,众人的脸色都变了,林渺的问话是摆明着不承认刘玄的地位,这对于文冲明这群等着受封的人来说,确实有些不敬。
林渺却若无其事,好像并没有看到殿中诸人的脸色一般。
“哦,原来林城主连刘玄大元帅在寅阳登基之事也不知道啊!”武城东出言打破尴尬道。
“哦,是他吗?我记不起来与他有什么不愉快,也许有吧,文将军问这个问题又是何意?是若作和事佬吗?林渺并不介意!”林渺淡然一笑,满不在乎地道。
文冲明脸上显出一丝不自然,道:“如果林城主以为可以的话,我倒是愿意替城主在玄帝面前做个说客,只要城主保证以后不干涉玄帝之事,愿意与玄帝共复大汉江山,我保证城主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林渺听罢不由得放声大笑,良久方歇,悠然反问道:“这是刘玄让你这样说的吗?”
文冲明神色大变,林渺却又道:“如果他真能善待百姓,治理好天下,我林渺又岂会不识大义?但如果他心胸狭窄,屁大的事便如此大张旗鼓,岂不是让人笑话?你可以告诉他,如果有一天他能平中原,我虽身在北方,也会率众相迎,否则各安天命!”
“玄帝乃是刘室正统,此刻人心所向,难道林城主还有何疑问?”文冲明冷问道。
“天下刘室正统又何其之多,人心所向是因乱中思定,乱世中人心所向又算什么,要是太平盛世能让人心所向那才是可贵的。至于刘玄是不是真的人心所向,或只是一群功利者借机造势却很难说,所以,文将军的提议我心领了!”林渺义正严辞地道。
文冲明和殿中诸人也都怔了怔,林渺的词锋确实很利,语气也坚决得让人有些气馁。
“如果林城主真要如此决定,那我只能感到很遗憾!”文冲明无可奈何地道。
林渺冷然一笑,目光悠然落到大殿的屏风之后,随即又将目光再次落到脸色急变的文冲明的身上,淡淡地道:“文将军手中茶杯最好拿稳一些。心里承受能力是锻炼出来的,此次王邑百万大军压境,即使刘玄是刘室正统,但在这个世道是讲究实力的,太早下注只会自食恶果,甚至是血本无归!”
文冲明的脸色一变再变,端着手中的茶杯不知是放下好呢,还是继续端着,林渺几句话竟将他的心说乱了。而事实也确是如此,谁能相信绿林军能够阻挡王邑的百万精兵呢?如果刘玄在这一场仗之中一败涂地,他还能捞到什么好处呢?
“好了,林某还有事待办,只能先行告辞了,如果有机会欢迎文将军前去枭城信都作客。我想,我们也是有合作的可能的!”林渺说完施了一礼,起身便走。
文冲明不语,他的目光也落向了那堵屏风,并没有看出什么破绽。但他知道,林渺已洞悉了他的一切安排,所以他不语。
文冲明绝不笨,什么样的后果,他都考虑过,知道如果摔碎手中的杯子,自己会得到怎样的后果。
林渺的话意给文冲明有些暗示,那便是说,他所要对付的不仅是林渺,更是信都军,甚至还有黄河帮与天虎寨这些力量。
文冲明很清楚自己眼下的力量,以他的实力比之天虎寨尚有不及,而林渺与刘秀等人交好他并不是不清楚,那时他所承受的压力将是很多方面的。
“将军!”玉面郎君见林渺大步而去,不由得急了,呼道。
文冲明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般,将茶杯缓缓地放到桌子上,长长地吸了口气,目光有些冷峻,但并没有望向林渺的背影。
“林渺,你站住!”晏侏绝不想看着林渺便这样离去,难得林渺今日是孑然一身,而文冲明的临时改变计划,这使他极为恼火,是以在文冲明不理玉面郎君的话时,他再也按捺不住,离席追出。
林渺已步出了大殿,在大院中悠然转身,斜瞟了晏侏一眼,冷然问道:“晏总管有何指教?”
“你劫走了本楼的人货,难道想一点表示也没有便这样走吗?”晏侏冷问道。
林渺“哦”了一声,浅笑道:“那不是我干的,想必你找错人了!”
“那你杀了瘸子和商戚又如何解释?”玉面郎君也赶了出来,冷声质问道。
“江湖之中,杀人总是免不了的,我不杀人,自有人杀我。无须解释,那两人确实是我所杀!”林渺并不否认地道。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今日你休想离开!”玉面郎君狠声道。
林渺不由得笑了,目光盯注着玉面郎君,笑得很怪,只让玉面郎君感到心头直发毛。
“这是个很有趣的道理,这两人的死也是因为偿命,如果你们想让我给他们偿命的话,只要有足够的本事,我并不反对!”林渺自信地道,目光在一刹间变得极为深邃,更像具有无穷的穿透力,直透入玉面郎君的心底。
玉面郎君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林渺的眼神让他颤栗。
文冲明并没有赶出大殿之外,似乎他已经没兴趣去在乎殿外可能会发生的一切,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
殿外的院中,只有文冲明麾下的战士及林渺和晏侏。
那些战士有些惊讶地望着眼前的三人,似乎感到一股寒潮漫向整个院落,这初夏的天气一下子仿佛置于深秋之中,让人无法适应。
寒气愈来愈盛,林渺本身便像是一块奇异的冰体,让人无所适从,包括晏侏和玉面郎君。
林渺变了,玉面郎君的感受尤为深切。
晏侏心中也蒙上了一层阴影,他竟感觉不到林渺的气机是自何而来,仿佛四面的每一寸空间之中都存在着那足以束缚人神志的杀机和压力。
“你们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如果真要为他们报仇的话,我并不反对。今天,我并不想杀人,至少,在这块地方我不想杀死你们,也不想过问你们的事情,但如果你们执意要与我为难,我也只好不客气了!”林渺悠然道。
“哼,没有试过怎会知道?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晏侏冷哼了一声。
林渺不屑地笑了笑,并不再搭理晏侏,只是再一次转身向大门外行去,在迈步的同时,淡漠地道:“我看到了你们心中的畏惧!”
晏侏本来欲趁势而攻,但林渺这句话如一记闷棍般,使他愣住了,脸色数变,竟然迟疑了,但心中更是狂怒,林渺居然如此小视他!
玉面郎君眸子里闪过一丝浓浓的杀机,手一扬之间,点点莹光若幻影般没入林渺的衣衫之内。
晏侏和玉面郎君大喜之时,却发现林渺一只手缓缓地自背后抽了出来。
林渺并未转身,只是将那只自后背衣衫内抽出的手悠然举起,在五指之间竟夹着几枚亮晶晶的长针。
玉面郎君和晏侏骇然色变,如遭雷噬,尤其是玉面郎君,刚才的兴奋和欣喜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惊惧。
“我说过,在这里我不想杀人,如果换一个地方的话,你们今日死定了!你们是这里的客人,我也是这里的客人,一个人的容忍是有限的,希望你们不要傻得再做出不知天高地厚的挑衅!”林渺语气冷得可怕。
玉面郎君不由打了个颤,他感到林渺语气之中那不可抗拒的力量,那是一种独特的杀机。
晏侏未语,他没有见到林渺的手怎会在身后,但林渺的手确实是做到了,自背后以悠然之态抽回,像是拂落一粒尘埃。
玉面郎君也一样,他的龙须针向以诡秘莫测、防不胜防著称,可是林渺居然只是以背对着他,根本未作势便将他的暗器收于手中,这怎不让他骇然?他做梦也没想到林渺竟以这样的方式破去他这绝杀的暗器。他无法想象,今日的林渺究竟可怕到了一个怎样的程度。
林渺松手,那些亮晶晶的针洒落一地,他这才再次缓步向大门外行去。
“林城主好走,文某不送了,今日城主之情,文某定铭记于心!”文冲明在殿中似乎已知道了外面所发生的一切,扬声道。
林渺不由得笑了,文冲明终不是傻子,要让他去赌刘玄胜王邑的百万大军,也没有把握。是以,文冲明只好选择不这么早对付林渺,因为没有人想在没有得到任何好处之前便惹上一身麻烦,包括文冲明。
晏侏也不由得愣了,他知道文冲明是不会出手了,那么便只有靠自己的力量,但是他刚才见识了林渺所露的那一手,竟使他无法提起斗志。
林渺并未回答,头也不回地步出将军府,惟留下晏侏和玉面郎君呆立院中,犹如两截枯萎的木头,望着林渺消失的方向,一时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林渺驻足,目光投向长街的另一端,他感觉到了一个人的存在。当他目光抵达长街的尽头时,身子不自觉地一震,另一道目光与之相触,在虚空中似乎擦出了一缕火花。
“丘鸠古!”林渺低低地念出三个字,于是他看到长街另一端的那个人笑了。
贵霜国的八段高手丘鸠古,在这个林渺并不想其出现的时候出现了,也许这并不是意外。
长街上的人流似乎都感觉到了异样,脚步变得匆忙,似乎一刹那间这些人的目光便锁定了林渺与丘鸠古,仿佛这两人在突然间成了长街两端屹立了千年的巨大雕像,凸现在世人的眼下,让人感到一种压抑和惊叹。
风,流过长街,初夏的日子,竟微有些凉意,仿佛是那个落叶飘飘的秋末。
林渺屹立如山,丘鸠古却悠然移动着脚,在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之际,两人的目光没有一刻偏移过,紧紧锁在一起的不只是目光,也是那强大的战意和精神力。
林渺没动,却绝没有逃避,如屹于深海之中的孤礁,苍桑而沉郁,略有一丝淡淡的古典。在他的嘴边,挑着两缕悠然而淡漠的笑意,仿佛超然于这个世界之外。
长街在片刻间变得有些清冷,远远的行人却并不敢步入其中,他们感受到了那暴风雨欲来般沉闷的压力,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是以,他们让长街陷入了一片若真空般宁静的境界,只有那风仍在舒卷着地上的落叶,在渐行渐近的两人之间掀动着尘埃。
丘鸠古定足,只距林渺五丈,这不算太近,但却足以使两人的精神力串在一起。
“我们终于又相见了!”丘鸠古像是遇上了老朋友一般淡淡地笑着。
“是的,你总喜欢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林渺的语气也很平静。
“用你们中土的话说,这叫冤家路窄。”丘鸠古又笑了。
“我们有冤吗?”林渺反问。
“没有,但我们有未完的战斗!”丘鸠古坦然道。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林渺反问。
“我知道你定会来这里!”丘鸠古答了声。
林渺笑了,便是他自己也不知自己会来这里,丘鸠古却知他定会来此,这岂不是很好笑?
“你笑什么?”丘鸠古冷冷地问道。
“笑我该笑的东西!”林渺不置可否地应了声,随即又道:“不过,我不知道我们曾有过约战的经历!”
“你们中原人就是喜欢耍诡计,上次你自我的手中逃走,可算是我丘鸠古的奇耻大辱!所以,我一定要与你再战!”丘鸠古有些忿然道。
“我觉得你贵霜人有点死心眼,打不过就逃,此乃天经地义之事,何况你我无怨无仇,为何要分个你死我活之局?”林渺没好气地道。
“这个由你说去,今日,你我一战在所难免!”丘鸠古肃然道。
林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道:“如果你执意如此,我也没办法;如果你想抢在你们大使之前出出风头,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就怕你后天没有机会再看你们大使天柱峰顶的决战了!”
“如果你有这个本事,丘鸠古无话可说!”丘鸠古有些固执地道。
林渺笑容渐敛,只是眼角处挑起一丝冷峻的杀意。
丘鸠古的眼皮微跳动了一下,莫名其妙得让他有些意外,一刹之间,他感到了一股强大至极的杀意如潮水般席卷而至,漫遍了每一寸空间。
长街,风沙骤,似有一股暗流惊起阵阵强风,拂动沙尘,在舒卷之间竟使街旁酒旗布幡猎猎作响。
街边的店主皆骇然闭户,在顷刻间,长街一片死寂,惟有风尘沙末在两人之间旋转,甚至向丘鸠古的面门扑去。
林渺与丘鸠古的目光在那沙尘之中相遇、相缠、绞动,激得沙尘飞扬得更烈。
丘鸠古的眸子里显出一丝讶异,当日在棘阳之时的林渺仿佛并不是今日的林渺,这分别半年多的时间,林渺居然变得让他无法捉摸。
贵霜武士远远相望,站在长街的另一端,但他们却已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长街的压力。
在风中,两人依然静立、对峙,任衣衫猎猎疾舞,似欲乘风而飞。
良久,漫长的等待,如经沧海桑田的变化,在沉寂中酝酿着几如死一般的静谧,像是亘古凝于海边等待风化的石头。
丘鸠古的额角竟渗出了点点汗迹,细密而清晰。
林渺依然是平静异常,有若止水,目光却变得异常犀利,仿佛可以洞穿一切,包括丘鸠古的躯体。
等待的人才能够真正体会出那种漫长,那群贵霜武士都快有些不耐烦了,在他们眼里和心中,都极想看到一场精彩而特别的决战,可是立于长街的两人久久不出手,这使他们的心有些焦躁。
“铮……”丘鸠古终于出刀了,他也无法抗拒那种等待的压力,在沉闷的对峙之中,那股纠缠的杀机几乎可以榨干他身上的每一点斗志和力量,他宁可选择战斗而不愿面对这沉闷的战局。
刀光如一道娇丽灿烂的阳光,破开虚空,裂风,击碎沉闷。
五丈的空间仅一步之间!
或许,在高手与高手之间并不存在距离,刀出,就已经在林渺身前。
林渺的嘴角又挑起了一丝淡然而冷酷的笑意,目光也在刹那间变得深邃而空洞,于是,刀出。
林渺的刀划过一道凄艳的弧迹,卷起层层光华,如雪浪般。
“叮叮……”林渺退,以无与伦比的速度退,但却准确无比地挡住了丘鸠古的每一刀。
街边的酒旗纷裂碎飞,木牌化为碎片,刀气如风暴般绞碎长街之上的一切,包括风!
丘鸠古追,每一步都是紧逼着林渺,瞬间竟斩出数百刀之多,但每一刀都只能斩在林渺的刀上,无论其圆月弯刀如何变幻,仿佛都无法突破林渺的刀网。
第七百二十九刀,林渺记得很清楚,此时他已经退到了长街的尽头。
在丘鸠古击出第七百三十刀之时,林渺竟斜斜地错身而过,同时手中之刀以一个奇诡之极的角度划出,破入丘鸠古的刀势之中。
丘鸠古吃惊,林渺的出击正在他空门处,他惟抽刀回救!
“叮……”金铁交鸣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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