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德温沉吟了一下,说:“我总觉得大殿下离开时看我们的那一眼,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他应该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开紧急政务会议把我们排除在外,这也是一个不祥的信号。现在估计他们正在商量怎么处置殿下吧。”
鲍德温一席话,说得珂缇娜顿时心情沉重起来,担忧地望着苏萨。苏萨目光专注地想了想,说:“鲍德温你的担心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但,二殿下毕竟是王室成员,而且他的罪名还没有坐实,王国的大臣们再怎么鲁莽,也不至于草草动手的。倒是大殿下,我也觉得他临走时那一眼有些危 3ǔωω。cōm险。甚至,我怀疑……”
“怀疑什么?”鲍德温微妙地看着苏萨。
苏萨看了珂缇娜一眼,没有说下去。
鲍德温却没那么多顾忌,替苏萨把话说了下去:“你是不是怀疑杀害陛下的真正凶手是——”
“呯——”突如其来的一声锐响,落地长窗的一块玻璃陡然碎裂,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飞了进来,打在枝形吊灯上,又掉了下来,滚落在珂缇娜的脚边。
苏萨飞扑到窗边,推开窗户,向下面望去,黑魆魆的窗下,一个黑影一晃而没,隐入树林里。
苏萨回过身。珂缇娜正在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是一枚石子,包裹着一张字条。珂缇娜展开字条,飞快地读着。
“写的什么?”苏萨和鲍德温几乎同时问她。
随着阅读,珂缇娜表情由凝重转为紧张,读完,不安地抬眼看着苏萨,说:
“里贝卡哥哥被关在‘叹息塔’里。亚雷克斯打算趁乱假扮叛军杀害他。”
※※※
叹息塔——王宫的制高点。
这是一座独立的塔楼,超拔于所有王宫建筑之上。登上它的顶层,可以将整个王宫乃至整个王城尽收眼底。然而,正如它的名字,这座塔留给罗慕洛王室的,只有悲伤的记忆而已。曾经有五名被废黜的国王或王后囚禁在这里,度过他们的余生。王子里贝卡,会不会是那第六人呢?——伏在林下的苏萨望着叹息塔夜色里巍峨的身影,这样想。
叹息塔顶层凸出来的平台上,王国的旗帜在月光下飘动。灯光自箭垛和瞭望孔中漏出来,烘托出一片宁静的夜。似乎亚雷克斯还未动手,里贝卡暂时还算安全。但苏萨深深地知道,这种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假象而已。
经过商量,营救里贝卡的人们兵分三路。苏萨孤身一人先赶到叹息塔来暗中保护里贝卡;鲍德温火速前往卫戍司令部,召集罗迪克等人赶来救援;珂缇娜则赶往苦艾酒馆,寻求艾夏她们的帮助。这当中,尤其以苏萨的任务最重,如果在几路援兵没有赶到之前,亚雷克斯就发动了袭击,苏萨便只能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里贝卡面前了。
“放心吧,我一定会把殿下毫发不损地带到你面前的。”分头行动之前,苏萨这样对不安的珂缇娜说。
这样的承诺,是不是下得太草率了?苏萨自嘲地一笑,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些。
今夜,注定是个淌满了鲜血的不眠之夜。
突然,夜风里传来金铁交击之声。虽然轻微,但瞒不过苏萨的耳朵。他像一匹听到了冲锋号角的战马,耸起了耳朵,扬起了铁蹄,热血沸腾。
来了!
苏萨小心地低伏下身,透过灌木的枝叶望过去,只见政务大厅方向有一队黑影藉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地掩过来。人数不算很多,但也有二十多名。
真该死!苏萨在心里咒了一句。他还没狂妄到自信一人能对付二十多人的程度,更何况那些人当中很可能还有以勇力著称的大王子亚雷克斯。
苏萨感觉自己的手心微微有些湿,但同时,他又因为兴奋而不可遏止地浑身轻颤起来,鲜血像奔马一般在血管里奔流。马上,就要一决胜负了!或者是成功救援,或者是死于黑手。
苏萨压抑住跳出来的冲动,屏住呼吸看着二十多名身着卫戍部队制服的黑影蹑手蹑脚地从面前经过,没有人注意到阴影里他的存在。
就在那二十多人走过苏萨面前,接近叹息塔时,塔楼底层入口处的迟钝守卫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苏萨都怀疑守卫已经睡着了。
真没用。苏萨本来还指望那些守卫能替自己抵抗大王子一阵,现在看来,靠人还不如靠己。苏萨悄悄地自地上捡了一枚石子,瞄准塔楼守卫,用力扔了过去。
“崩”地一声,石子正打在门板上,正打着瞌睡的守卫惊醒过来,看到好多黑影猫着腰正向自己接近,一愣之后,操起长斧,大声喝道:
“什么人?”
“睡得挺香啊,那就继续睡吧。”为首的人经过刻意变声的话语怪异刺耳。他边说边一挥手,黑影们扑了上去。
“不好!有人想——”守卫没来得及发出警告,暴风骤雨的攻击已经将他的话永远地压在了喉咙间。他的同伴见势不妙,抛下长斧,拔腿就往塔楼里跑。
“冲进去!”怪声人将浑身扎满剑的守卫从门前一脚踹开,十几名假冒卫戍士兵争先恐后地冲进塔楼去。不一会儿,塔楼里便传来急促的报警钟声和激烈的打斗声。
苏萨情知再等下去就要没机会见到里贝卡了,便从藏身处跳了出来,飞奔向塔楼。守在塔楼外的几名卫戍士兵听到脚步声,回过身来,还没来得及喝问,苏萨已经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
“呯——”,一名卫戍士兵猝不及防,被苏萨撞飞了;第二名卫戍士兵更倒霉,正好迎上了苏萨的剑,还没未得及反应过来,就已被戳了个对穿。其余三名卫戍士兵看到同伴被袭,愤怒地吼叫着扑了上来。
苏萨飞快地收回自己的剑,顺手将垂死的卫戍士兵往他同伴的兵器上一推。三名卫戍士兵收势不住,吃惊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剑扎上了同伴的尸体。而苏萨趁他们愣神的当儿,从旁边一掠而过,直奔塔楼入口。
“别想跑!”士兵们反应过来,追了上来。
苏萨跑到塔楼门口,匆匆往里扫了一眼,只见塔楼底层已经桌翻椅折,一团狼藉,可见打斗之激烈。只是没见到人,估计已经杀向顶层去了。
身后的风声响起,追击已到。苏萨冲进塔楼,然后回过身来,守着入口,反攻过去。因为入口狭窄,只容一人进出,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缺少了翼护,便首当其冲成为苏萨反击战术的牺牲品。惊叫声还在喉间酝酿,苏萨已经突进他怀里,短剑无情地破开他的小腹。于是,倒霉的他恐惧地看着自己的肠子被扯出来,然后眼前一血,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苏萨出其不意地解决了一个之后,气势上一下子镇住了对方。剩余的两名士兵畏葸不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等着对方先上。
苏萨挥舞着带血的短剑,故意发出恐怖的怪叫,吓得两名士兵噔噔噔向后连退了好几步。苏萨叫了两声之后,突然作了个出乎两人预料的举动——扭身便往二楼跑去,根本不与他们缠斗。比起剥夺士兵的生命来,苏萨很清楚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两名士兵望着苏萨的背影消失在塔楼底层,面面相觑,愣是提不起勇气追进塔楼去。
第四十一章 双雄并肩
“呼——”,一团黑影滚向提着剑刚冲上第二层的苏萨。苏萨身手敏捷,一个纵跳闪过,那个被踹倒的守卫便顺着楼梯呯呯呯滚了下去。
苏萨后背贴在墙面上,飞快地观察着楼层里的战况。三四对士兵正在狭窄的空间内捉对厮杀着,刀剑时不时砸在墙壁上,楼梯上,火星木屑四溅。
一名卫戍士兵看到苏萨出现,二话不说,兜头就是一剑刺过来。苏萨横剑一格,一绞。对方控制不住身形,一个跄踉撞向苏萨。苏萨哼地一声,往旁边一闪,卫戍士兵没来得及收步,竟一头撞向墙壁。幸亏戴着头盔,才没有当场头破血流。
苏萨撇下那名卫戍士兵,在刀光剑影里像条鱼一样东闪西躲,摸到了楼梯口。现在当务之急是与里贝卡王子汇合,没关系的战斗,能避就避。苏萨抱定这样的想法,跳上了楼梯,直奔上一层而去。那些士兵都忙于对付自己的对手,竟没有一个出来阻拦他。
两三级一跨,苏萨飞快地沿着塔内的螺旋梯往上爬。出人意料地,阶梯上空荡荡的,居然没有人来阻拦他。苏萨顺利地来到第三层,虚掩的木板门门缝间漏出来橘黄的灯光和含糊的人语声。
苏萨放轻脚步,摸到门边,侧耳倾听,听到房内一男子的呵责声:
“把钥匙交出来。”
接着便是颤抖的回应:“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少废话!”
“啪!”传来响亮的巴掌声和男子的叫唤声。
苏萨刹那间有股踹门突入的冲动,但还是克制住了。眼下并非最好的突袭时机,就让亚雷克斯替自己把牢门打开吧。
苏萨耐心地等待着,房内的刑讯逼问在一番拳打脚踢威逼利诱之后,终于以搜出钥匙的方式告一段落。
“呸!”有男子将人踹翻在地,大步走动,接着便是钥匙捅入匙孔转动的声音,生锈的门轴随后吱呀作响。
——就是现在!
“嘭”地一声,苏萨以肩膀撞开房门,并像头野猪一样奋不顾身地冲向斜前方通向上层的房门,房内所有的人都猝不及防,两个挡在他去路上的士兵顿时被撞飞在地。直到这个时候,那个拿钥匙打开门的士兵才回过身来,吃惊地望着苏萨直向自己冲来。
“拦住他!”亚雷克斯的声音在苏萨身后愤怒地响起,情急之下,他连变声都忘了。
苏萨这个时候已经冲到了那名开门的士兵跟前,在对方拔出佩剑之前,手中的短剑已经无情地楔入对方的小腹。巨大的冲力抵得对方向后跌倒,苏萨拔出短剑,踩着对方的胸口跳了过去。
门后,依然是螺旋梯,蜿蜒上升,黑漆漆的望不到头。苏萨拔腿便往楼上跑。后面的追兵在一阵慌乱之后,纷纷呐喊着追了上来。
苏萨一边跑,一边用短剑将挂在墙壁上的油灯打翻,利用黑暗暂时延缓追兵的追击。这一招果然灵,后面的人因为光线昏暗,看不清阶梯,只能小心翼翼地扶着墙往上走,追击的速度明显放慢了,一会儿便被苏萨甩开了。
苏萨一阵攀爬,上到了顶层,又是一扇木门出现在面前。伸手一推,没推动。好像锁上了。
苏萨着急地捶着门:“里贝卡殿下,在吗?我是苏萨。”
没有回应。
苏萨继续用力地捶着门,呼喊着。还是没有回应。
苏萨急了,抬起脚便往门板上踹。一下,两下,等、第三下踹出去时,门突然打开了。苏萨收不住脚,一个趔趄跨了进去,差点仆倒。
里贝卡王子一袭亚麻布衣,站在门边,神色平和地看着苏萨。
“你是我见到的最粗鲁的访客。”
里贝卡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着玩笑。
“更粗鲁的还在后面呢。”苏萨站定了,用手指指楼梯。
“那么,出什么事了,下面这么热闹?”里贝卡从容不迫地问苏萨。
“你的王储兄长打算来问候你了,用他的剑。”苏萨将房门锁上,然后飞快地向这间关押过六名王室成员的小屋里望了望。
“如果你是想找什么东西来抵住房门的话,我建议你用我的单人床。”里贝卡走到那张简陋的木板床前,抱住床脚往房门后拖。苏萨连忙也帮着一块儿将床拖到了房门后,抵住了。
“呼,”苏萨拍拍手上的灰,喘了口大气,说,“这样起码能暂时拖延一阵子。”
“希望如此吧。”里贝卡淡淡地道。
苏萨这个时候才向里贝卡行了个问候礼,说:“我们又见面了,里贝卡殿下。”
里贝卡在床边坐了下来,拍拍床褥,微笑着说:“坐。这里没有椅子,只能将就着坐床上了。”
越是危急关头,越是从容不迫,这才是王族的气质吧。苏萨带着钦敬的心情,在床的另一边坐了下来,将剑横放在手边。剑上的血沾到了床褥上,很刺眼。
“看来今晚的舞会办得很隆重啊……”里贝卡瞥了一眼苏萨的剑,说。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便自门外传来,打断了里贝卡的话。然后便是捶门的声音:“里贝卡殿下。”
“来了。”里贝卡与苏萨对视的眼神里传达着同一个信息。
“什么人?”里贝卡故意大声地问道。
“请开门。”
“对不起,这么晚了,已经睡下了。有事明天再谈吧。”
里贝卡一本正经的回答令苏萨捧腹。
门外的人似乎也听出了里贝卡话里调侃的味道,有些羞恼地提高了嗓门:
“殿下如果再不开门,在下只能失礼了。”
“请便。”里贝卡的回答。
于是,一阵沉默之后,传来了战斧砍门的声音。
“你说的没错,果然比你粗鲁多了。”里贝卡笑着对苏萨说。
苏萨深深地注视着对方,突然说:“到这种地步,殿下你居然还这么镇定,真叫苏萨钦佩。”
“你这是在恭维我吗?我怎么听着有些讽刺的味道?”里贝卡开着他的玩笑。
“穿盔甲的未必都是战士,也可能是犰狳。”苏萨含蓄地说,“正如披绸袍的未必都是王子,也可能是凶手一样。”
里贝卡注视着苏萨:“苏萨你就这么肯定凶手就是某个王子?”
“当然。有时机又有能力杀害陛下的,只有你和大殿下两个人而已。两个王子的对决,谁才是真正的弑君者,谜底马上就要揭晓了。”
“你觉得我像吗?”里贝卡的微笑优雅。
“如果要押宝的话,我宁愿押大殿下那边。”苏萨受了里贝卡的影响,说话也开始幽默起来了。
“希望你能赢——”里贝卡的话刚说完,可怜的木门已经抵抗不住战斧的暴力,被砍出老大一个洞,亚雷克斯阴冷的面孔出现在洞边。
“里贝卡,我亲爱的弟弟。”
“亚雷克斯,我亲爱的弑君者哥哥。”
里贝卡看着亚雷克斯,嘴角挂上了一抹冷笑。
“我今晚是来送你去陪父王的。”
“父王在那里的确很孤单,是该有个儿子去陪陪他,”里贝卡幽蓝的眸子里闪动着凛人的光芒,“不过,那个儿子不会是我。”
“哦,那就试试看,看到底谁去陪那老家伙。”亚雷克斯已经不耐烦再跟里贝卡浪费时间,从洞口隐去了他的面孔,阴沉地命令道,“砍开门,冲进去,杀掉他。”
战斧继续劳动,房门如纸扎的玩具被粗暴地砍裂,两名士兵攀着门框就要往房内钻进来。
“舞会开始了。”苏萨和里贝卡相视一笑,跳上床去,发动了攻击。
※※※
“什么?”艾夏吃惊地望着珂缇娜,“你为什么不阻止苏萨?”
“我,我……”珂缇娜嗫嚅着。
“简直疯了,他一个人,怎么跟一群人去斗啊!你们为什么不阻止他?……明白了,”看到珂缇娜的神情,艾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冷哼一声,“原来王子的命是命,苏萨的命就不是命了。”
“艾夏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珂缇娜想要分辩。
“那你是什么意思?”艾夏逼视着珂缇娜。
珂缇娜张目结舌,无言以对。
一边的玛莎看得不忍心,便小声地提醒艾夏:“艾夏姐,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是先想办法救苏萨和里贝卡殿下吧。”
玛莎一语惊醒梦中人,艾夏狠狠地瞪了珂缇娜一眼,然后扭头从床头柜上抓过臂弩,边装备边吩咐玛莎说:“玛莎,你到上面去把约瑟夫叫醒,就跟他说,要行动了,召集一下组织里的人。”
“咦?要动用组织里的人吗?”玛莎不顾珂缇娜这个外人在场,向艾夏确认着。
“难道你认为单凭我们几个人,就能对付到了大王子的手下吗?”艾夏反问。
玛莎无语。
“还不快去!”
玛莎点了点头,拔腿便往室外走。
珂缇娜低声对艾夏说:“谢谢。”
“你不用谢谢。我可不是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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