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这位年富力强的战神,正意气昂扬地策马踏过罗尼慕尔的郊野,迎接他的,是几十万人的欢呼,是更为锦绣荣耀的未来!齐格勒眼中闪动着泪光。人生至此,再无遗憾。
穿过夹道欢迎的人群,在离那顶象【炫|书|网】征着王室尊贵与荣耀的华帐还有十几步远的地方,齐格勒翻身下马,大步坚定地走向那个朝着自己张开双臂的华袍老人。金黄的王冠沉重地压在那个花白头发的头颅之上,绚烂奢华的王袍丝毫不能掩饰袍下躯体的肥胖衰老。那,就是罗慕洛的最高统治者,上千万罗慕洛人的父亲——奥西汀四世!
齐格勒大步走近奥西汀四世,边拔出自己的剑,双手平伸横托着,单膝跪倒在奥西汀四世的身前,朗声道:
“我最尊贵的国王,所有的荣耀都属于您。”
“啊,我的将军,你给我们带来什么荣耀了?”接过象【炫|书|网】征罗慕洛大军指挥权的佩剑,奥西汀四世故意大声地问。
“广阔的西尼可可草原已经成为陛下您的猎场;强硬的特里耶大公已经匍匐在陛下您的脚下,等候您的发落。”
“我最勇敢的将军,我该怎么奖赏你?”
“不,不需要奖赏。我只是陛下您的手臂,您借助我完成了本就应该属于您的荣耀。所有的荣耀都属于您。能为陛下您而流血,是我所能获得的最大恩赐!”
奥西汀四世把目光投向周围激动的人群:“还有谁比我脚下这位无畏而谦逊的勇士更应获得慷慨的赏赐呢?”
“没有了,没有了!”人群迸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轰鸣。
“那么,”奥西汀四世苍老的脸上泛着异样的红光,他用佩剑在齐格勒的两肩各轻敲一下,然后努力放开自己沙哑的嗓音,大声地道,“我,罗慕洛的国王,在此郑重宣布:授予英勇的齐格勒将军以‘王国元帅’的勋级!”
“元帅!元帅!!”人群的欢呼如雷鸣如潮水回荡在天地间。
终于被提升为王国元帅的齐格勒,此时倒反而神色平静,表现得十分谦卑,跪在地上的身子纹丝不动。直到奥西汀四世将他扶起来,他才行了个礼,对奥西汀四世说:“陛下,请允许我将特里耶大公和他的贵族们带到陛下跟前,请求您的处置。”
奥西汀四世微微颔首。齐格勒得到首肯,便在奥西汀四世旁边站定,手一挥,几名鲜盔亮甲的英武骑士押送着一行华服贵族过来了。为首的正是特里耶大公。国破家亡的噩运已经将这位年过半百的大公打击得苍老不堪,看上去仿佛已有六七十岁年纪了。当他佝偻着背缓缓走过夹道的人群时,有些民众发出讥笑与数落,几个小孩子甚至还想冲上去吐唾沫,被他们的大人拦住了。毕竟这位老人曾经是叱咤风云的特里耶大公,即便成为俘虏,也应该拥有他的尊严。
在他的身后,是脸色阴沉的特里耶贵族们,尤其惹人瞩目的是紧随着特里耶大公的两个青年,有着与特里耶大公极其相似的眉宇。
“那是特里耶大公的两个儿子,据说都是很有抱负的青年。”知情的人士小声地跟周围的人透露。
在那两个青年之后,是大公的女眷,簇拥着一位贵妇。她戴着宽边黑纱帽,遮住了脸,但从那柔和的脸型轮廓可以想见轻纱之后绝美的脸。
不用说,她便是特里耶公爵夫人。
特里耶大公走到距离奥西汀四世还有十步远的地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勉力挣扎了一下,将自己的脊背挺直起来,灰白头发覆盖的头颅倔强地高昂着,混浊的目光在那一刻迸射出王者的凛然之光,远远地与奥西汀四世的视线在空中相触。那一眼的对视,是这两个王者在这个世上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互相对视。所有的感慨与激辩,所有的兴衰与荣辱,都浓缩在这次无言的对视之中。
民众欢呼的声浪随着奥西汀的大手一举,顿时安静下来。整个天地之间只剩下两位西大陆叱咤风云的王者在简单地对话:
“你,终于来了。”
“是的。还嫌太早了。”
“三年前,我就已在王城近郊为你建好了离宫。”
“彼此彼此。特里耶城我的宝座旁,也特意为你设置了贵宾席。”
“真可惜呢,那东西派不上用场了。”
“……”特里耶大公短暂的沉默之后,突然下了决心似的,一抬头,一字一顿地道,“好吧,是你赢了。”
奥西汀四世目光深深地停在对方身上,矜持地笑了。他伸开双臂,热情地道:“欢迎来罗慕洛定居,我的朋友。”
“罗慕洛!罗慕洛!!”在一阵死寂之后,不知是谁带的头,气壮山河的骄傲呼喊蓦地爆发出来,并迅速汇成震耳欲聋的狂澜,席卷了城外的旷野,席卷了整个罗尼慕尔,席卷了整个罗慕洛王国!那一刻,罗慕洛是全大陆最光辉的焦点!
※※※
十二日当晚,庆功晚宴上,负责押送特里耶贵族的汪达尔子爵询问国王应该如何处置来自特里耶的俘虏,尤其是应该如何处置特里耶大公的两个儿子。沉醉在胜利的美酒当中的奥西汀四世,脸上有了刹那的犹豫。他把目光投向左手里的爱将——齐格勒。在那样的微妙情形下,作为臣子的,理应把决策权谨慎地交还君主,然而,那晚,酒精在齐格勒的脑子里起着可怕的作用。藉着酒劲,齐格勒不无造次地坦陈了自己的想法:
“陛下,你见过哪只新上台的雄狮会放过自己前任的遗种呢?”
那一晚,身在宴会现场的所有人,可能都没有意识这个“狮王的譬喻”将会对罗慕洛的未来产生多么巨大的影响。历史在任何时候都表现得那么残酷与冷漠,不会因为人们的追悔而倒流重来。如果齐格勒预见到自己这个譬喻将会造成的后果的话,恐怕当初就算拿火钳硬撬他的嘴,也没法将这个譬喻从他的嘴里逼出来吧。
然而,这个譬喻毕竟还是藉着酒气说出了出来。特里耶大公的两个儿子的命运就此定下,罗慕洛的命运也就此定下。
死刑!——借用两万多在罗特战争中牺牲的罗慕洛战士英灵的名义。
当那个冰冷的词从奥西汀四世的嘴里随意地吐出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在晚宴的现场,有一道怨毒的目光炽热地燃烧在轻薄的面纱之后。复仇的腹蛇吐着猩红的芯子,白森森的毒牙被如昼的灯光所掩盖。欢乐麻痹了罗慕洛人的神经,悲剧的命运之轮在无人察觉之中悄然转动起来。
第二章 苦艾酒馆的神秘访客
王城南城区老橡树街的“苦艾”酒馆,入夜后的灯火将它笼在一片暗红色的阴影当中。进进出出的绰绰人影,有东倒西歪的,有鬼鬼祟祟的,有三五勾肩搭背的,也有独来独往的。王城平民区的这家普通酒馆,生意不算很好,通常光顾的都是那几张老面孔。酒只卖一种,那便是苦艾酒,而且还是比较粗劣的那种。酒馆老板是一位黄棕色胡子上始终沾着酒渍的中年男子。至于酒保,也只是个因为高负荷的劳动而身体显得发育不良的半大小伙,还一天到晚喜欢抱怨工作条件的恶劣和老板的抠门。
这是酒神节角斗表演那天的傍晚,黄昏的斜晖已经从苦艾酒馆的气窗退却,酒馆里昏黄一片。几盏蒙尘的老油灯有气无力地发着黯淡的光芒,就像卧病多年的老人,随时都会断气似的。酒馆老板约瑟夫坐在柜台里擦着黄铜的酒器,店伙计若望在桌位与桌位之间忙碌地穿梭,时而端酒上菜,时而结账送客。这个晚上似乎同以往任何一个晚上并没有什么不同,酒馆里喝酒聊天的还是那几张熟悉的面孔,至多话题改成了今天大获成功的角斗士表演。来酒馆里喝酒的,多是没有钱买票进大斗技场的穷朋友,所以个别去看角斗士表演的,就一下子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杨格,给大家说说今天的角斗士表演吧?”
“老约翰,今年蜥蜴到底有没有出场?”
“死亡竞赛的血斗士长什么样?据说他身高三米、膀大腰圆,一个人打倒了两百个角斗士,是不是真的啊?”……
诸如此类的问题,一个又一个地在苦艾酒馆里快活地蹦出来。当中偶尔还要冒出一两句抱怨:“若望,今晚的水里忘掺酒了吧?”
“哪有的事!”听到那样的抱怨,十七岁的若望会很生气地叫道,“老板的苦艾酒掺水比例可都是定好的。如假包换!”
“啊?多少比例啊?”酒客们会趁着微醺的酒意,跟他打趣道,“一比九?”
“零比十!”旁边的人也会及时凑趣。于是大家一块儿哄笑起来,快活的空气充满了整间酒馆。
※※※
“叮铃铃——”门框上的铃铛一声脆响,报告着新客人的到来。几名酒客半睁着惺松的醉眼,望向门口。店门推开了,一个身影站在门口,似乎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直接进来。
若望眼尖嘴快,热情地迎了上去:
“欢迎光临苦艾酒馆。请进请进。”
门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二十岁年纪,结实的身躯裹在粗麻布的单衣里。黑色的短发浓密微蜷。脸上线条硬朗,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出雕塑一般的神情。给若望印象最深的是对方那对眸子,黝黑,深邃,看人的时候好像要把别人整个吞到他的瞳孔里去似的。若望无端地想起自己小时候有一次在野外遇到一匹郊狼,那对直直地盯着你,随时都会扑噬上来似的眼珠,跟眼前这个人的眼睛是何等地相像。
“这儿就是苦艾酒馆吗?”对方问。
若望点点头:“全王城就这一间苦艾酒馆。”
“哦。”来人应了一声,迈进酒馆。老旧的店门在他身后重重地带上了。
“客人请这边坐。”若望殷勤地把那人引向靠近柜台的一张空桌子。两人在酒客们的注视下横穿整间酒馆。
“喔,有新朋友加入了。”豪爽的酒客大声说道。
“为新朋友干杯!”贪杯的酒客举起巨大的木酒杯,酒液因为把握不住而晃了出来,洒得酒桌和衣服上全是。
“为新朋友干杯!”不少酒客也附和道。
然而,新来的陌生人似乎并没有领情,不作回应地在柜台前的酒桌边坐下了,看都不看众人。
“客人要多少酒?”若望待他坐定,问。
“随便上一杯吧。”那人淡淡地说。
“好的。那就先来一大杯吧。”若望高声报道,声音足够让柜台里的约瑟夫听到。
“还要向你打听个人。”那人一把拉住想要离开的若望。
“咦?客人想打听谁?”
“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土狼的人?”那人压低了声音问。
柜台里的老板约瑟夫,手中的活突然一停。
“土狼?这是个绰号吧?”若望好奇地望着那人,“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哦。”那人脸色微微有些失望。
看到他失望的表情,若望热心地说:“您稍等。我去问问老板。”说着便回到柜台。还没张嘴问呢,约瑟夫便以手势示意他不必多说,自己抓了两大杯苦艾酒,离开柜台,走到那人面前。
“你好,我叫约瑟夫。”约瑟夫在对方讶异的目光下从容地在对面坐下了,“能请你喝一杯吗?”
“有这个必要吗?”很生硬的口气。
“只要是来苦艾酒馆喝酒的,都是我约瑟夫的朋友。请朋友喝一杯,还需要理由吗?”约瑟夫不慌不忙地道,目光压低了盯着对方。
对方的目光也不闪避,上下打量着约瑟夫,半天,说:“我叫苏萨。”
“哦,苏萨啊。有什么我能为你效劳的吗?”
“你就是土狼吗?”苏萨问。
“你就当我是吧。”约瑟夫随意地说。
“要么是,要么不是,没有‘当作是’的说法。”苏萨很较真地强调。
约瑟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小伙子什么事都这么当真干什么?”
“抱歉,我可不是来玩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所以,如果你知道的话……”
“小伙子,放轻松一些。再大的事,也先喝杯酒缓口气再说吧。”约瑟夫不在意地将一杯苦艾酒往苏萨面前一推。大方地摊手作了个“请”的手势。
苏萨皱了皱眉:“我不大会喝酒。”
“哦?”约瑟夫倒有些出乎意料了,“居然还会有不喝酒的?是不是嫌我这儿的酒不好喝啊?”
“没有这个意思。”苏萨摇摇头。
“那么,就先尝尝本店的招牌苦艾酒吧。喝干之后,我们再来谈土狼的事情。”约瑟夫说。
苏萨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酒杯。已经磨花了的玻璃酒杯里,微微荡漾着浑浊的乳白色酒液,有些像不干净的稀牛奶。
苏萨再次皱了皱眉头。眼前这杯苦艾酒,似乎不像是什么好酒,估计会很难喝吧。苏萨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端起酒杯,像喝药似的忍着嫌恶往喉咙里倒了一大口。苦涩怪异的味道从舌尖沿着舌中一直流淌到喉咙口,就像吮吸着一枚金属纽扣似的。虽然约瑟夫已经加了少许糖,将令人反感的味道冲淡了一些,但还是有一股十分强烈的青铜味在苏萨的口角蔓延开来。
苏萨强忍住将酒液呕吐出来的欲望,狠狠地抿住了嘴,将酒杯放回桌面。
“怎么样?”约瑟夫含着不怀好意的笑,问。
“说真话吗?”苏萨反问。
“当然。十句再美的假话也抵不上一句难听的真话有意义。”
“很难喝。”苏萨很坦率地评价道,想了想,意犹未尽地又补了一句,“喜欢喝这种酒的人一定是疯子。”
约瑟夫没有被苏萨的话激怒,反而哈哈地笑了起来。
旁边看到苏萨喝酒,听到苏萨评价的酒客也哈哈大笑起来,大声地对苏萨说:
“小伙子,说得好!”
约瑟夫心情很好地抬手端起自己的酒杯,一仰头,喝了一大口苦艾酒,然后将酒杯重重地拍在桌面上,笑道:“小伙子,你很直率,我喜欢。说吧,有什么事?”
“诶?你真就是土狼?”
约瑟夫点点头:“这个名字我已经很久不用了。现在你还是叫我约瑟夫吧。”
苏萨谨慎地上下打量了约瑟夫一眼,似乎要再确认一下约瑟夫的身份。
约瑟夫眯着眼,很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个结实的青年,揣度着他的来历。
苏萨终于决定相信对方就是他要找的人,于是直截了当地说道:“是蜥蜴介绍我到这儿来的。”
“哦。蜥蜴那老家伙还真是多事呢。”约瑟夫随口埋怨了一句,“那么,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我想要一份工作。”苏萨很直接地说。
“要工作?”约瑟夫很奇怪地望着他,“难道你没有工作吗?”
“是的。我刚刚从角斗营出来。”
“咦?”不仅是约瑟夫,连旁边的酒客也吃了一惊,失声轻呼了起来。
“从角斗营里出来的?”一名好事的红胡子酒客满身酒气地凑了上来,“是被赎出来的,还是逃出来的啊?”
“都不是。”苏萨淡淡地道,“是打出来的。”
“啊?!”这回惊呼声更其响亮了。
突然,一个酒客指着苏萨吃惊地叫道:“我认得你!我认得你!”
全酒馆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望着他。那名酒客踉踉跄跄地走近苏萨,绕着苏萨上下看了好一阵,突然一把抓住苏萨的臂膀,兴奋地向着全场叫道:
“他就是那个血斗士!他就是那个血斗士!”
第三章 黑玫瑰艾夏
厚重的皮靴在阶梯上叩出“皋皋”的响声,在寂静的背景中听起来惊心动魄。
苏萨默默地跟在约瑟夫的身后,借着火把的光芒,一级级地往地下走。大概走了二十级的样子吧,约瑟夫停了下来,一扇门横在面前,门上饰有一圈枯萎的苦艾草环,在这地下的黑暗中显得格外神秘。
约瑟夫用力推开那扇门,一间低矮昏暗的酒窖出现在眼前。垒成小山的橡木桶,估计里面装的都是勾兑苦艾酒用的葡萄酒液吧?一股果子发酵的涩香味充斥着空间,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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