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就我知道的,光是我们连死在大烟泡里的就有两名士兵。
大烟泡刮起来的时候扬起的雪遮天蔽日,根本看不到眼前的事物。
两人就是在返回驻地的途中与其他人走散的。
等我们发现那名士兵的时候,他也只不过站在距离驻地几百米远的地方。
当时雪已经埋到了他的腰部,整个人已经冻硬了。脸色青紫,一双眼睛被冻住瞪的铜铃一般。
虽然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但他还算好的。
另一名士兵经过了数次搜救后,直到现在,也没找到任何踪迹。
所以当听到指导员在这种天气还让我们执行任务的时候,我们几个人都有些不太愿意。
“指导员,你看这天气,大烟泡随时就能刮起来,你这是不想让我们几个退伍啊,大不了我们再待几年不就行了,也不用往绝路上逼我们不是?”说话的是离东,也就只有他敢这么对指导员讲话。
这些年他优点我反正是没发现,但是脸皮绝对够厚。
从最开始与指导员顶嘴,不断的被关禁闭写检查之后,一直到现在过了几年,他再说什么话指导员已经生不起那气了。
按照指导员的话讲,他那交的检查都够钉成一本书了,再跟他计较都犯不上。
“离东,这是命令,你敢违抗军命信不信我直接给你衣服扒了扔雪堆里?”
离东没有丝毫惧意,相反却腆着脸凑到了他身边:“指导员,你别的啊,你让别人去行么?我看新来的那批新兵蛋子个个长的跟牛犊子似的,就那体格不去执行任务那不白瞎了么?”
指导员寒着脸:“少说废话,赶紧滚!”
离东不为所动,媚笑着望着他,不断的挤眉弄眼:“指导员,别让我们去了,我们眼瞅着退伍了万一出点什么事犯不上。等我们脱下军装,我亲自提两瓶茅台来孝敬你。”
“是么?”指导员瞪了他一眼。
离东连忙点头:“那必须的!”
“一排长。”
“到!”在远处有些傻眼的一班长赶紧出列行了个军礼。
“我刚才说什么你听到了么?把这小子衣服给我扒了,扔进林子里,他要是能回来直接关禁闭。”指导员怒气冲冲的说道。
“是!”一排长大声应道,然后摆了摆手,立刻有几名士兵不怀好意般的向离东凑了过去。
“诶诶,好了,别闹啊,我去还不成么?”离东臊眉耷眼的说了一声,转身就跑。
这次执行边境巡逻任务的是我们班,共十个人分成两个小队,五人为一组,由班长和副班长带队。
我和离东自然被分到了一组,副班长是河北人,叫任双箭。其他两个人一个来自吉林,朝鲜族人,叫朴路。另一个人来自河北秦皇岛市,从小海边长大,水性极好,叫曹阳。
我们五个人自打入伍以来就一直在一起,关系很铁,每次离东惹事都是我们一起给他擦屁股,被关禁闭挨揍也曾是家常便饭。
穿好装备拿好枪,一行十人在巡逻车的护送下走出驻地。
黑龙江省有着很长的边界线与俄罗斯接壤,但基本以河流为疆界,尤其以黑龙江乌苏里江以及兴湖的一半为主。
我所在的不队就驻扎在黑龙江我国以南地区,北临黑龙江,南方就是茂密的森林与山脊。
这里交通很不方便,除了驻扎在我们这里的部队之外,基本没有外人到访。
而所谓的边境巡逻,也只是沿着黑龙江疆界,一路巡逻。
路上偶尔也能看到不远处俄罗斯境内的士兵。
说实话,我们和对面的士兵也绝谈不上友好,有一次冲突甚至动了手,上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事在边境地区属于常态,各为其主也算见怪不怪。只要不动刀动枪,什么都好说。
但自从上次打架打输了之后,离东对那边的士兵就有了成见。也是因为这件事,他被连长狠狠的骂了一通。
原因很简单,觉得他丢人。
坐在巡逻车内,眼见不远处走过几名俄罗斯士兵,就见他忽然抬手一指:“快看,那几个老毛子。”
坐在我身边的曹阳白了他一眼:“你没见过,还是想再让人家揍一次?”
离东一副撸胳膊挽袖子的模样:“打就打,怕个毛?我就是觉得他妈的老毛子从下生就在雪地里来的,巡个逻还能冻的直哆嗦,真他娘的丢人。”
“你可拉倒吧,这么冷的天气他就算含着冰出来的冻的哆嗦也正常。”任双箭笑道。
离东有些不忿:“那不能,我看他们几个就不是老爷们,要是受不了这个苦就赶紧滚回家奶孩子去,出来当什么兵?”
“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差点没哭天喊地跪着求指导员不想出来巡逻。”朴路也跟着开口。
他说完话,其他几名看到了刚才那一幕的士兵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离东气息一滞,有些不满的瞪了他们一眼,忽然将目光转向了我:“我说陈南,刚才他们几个熊包不敢说话也就算了,你可是跟我一起来的,怎么也不为我出头,你不知道我那时候多尴尬啊。”
我说:“你疯了吧,我一个普通士官你让我跟指导员对着干?我可不想在零下四十度的天气里被扒光后扔出去。”
离东抬起手挨个指了指我们:“好啊,你们一个个的。当初跟着我吃小灶的时候跑的比谁都快,现在老子有难一个个都跟着看热闹,我算是看明白了,人心这东西啊,真就是给狗吃的。”
“滚肚子!”我笑骂了一句。
“好了,别闹了,下车。”坐在副驾驶位置的班长发话了。
我们整理好衣服,依次下车。
冷,真的冷。虽然穿着厚厚的军装,但下车的一瞬间我还是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我将帽子压低了一些,让自己只剩下两只眼睛露在外面。
下意识的看了眼天色,天空似乎要比出来时要黑上不少。而且风这时候也要大了许多,大烟泡可能随时都有可能刮起来。
“看好小黑。”班长将一条边防犬交给了朴路。
小黑是一条黑背犬,今年已经七岁,原本年初的时候就该退役,但是哈尔滨那边的边防军犬训练基地出了点状况,所以才暂时延长了它的退役时间。
小黑这些年立了很多功,包括在入境口岸搜寻到违禁物品,制服嫌疑人之类,但它毕竟老了,现在能力已经不如从前。
下车后在原地站了一会,身体已经有些发抖。
边防犬就是我们这些边防士兵的宝贝,在关键的时候它们总能救我们一命。
我们在距离边防站不到五公里的地方停了下来,因为昨天下过大雪,而且前些日子在部队与边防站之间的一处大山处出现了不明缘由的塌方,这段距离也就只有靠我们双脚来走。
五公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正常情况下可能也就需要一个小时左右。
但眼下处在大兴安岭地区,积雪达到几十厘米深,又是在呼啸刺骨的北风内,要想走过这几公里的距离就有些难了。
可没办法,车过不去,我们也只有靠两条腿。
驻守在边防站的是武警部队,谈不上换防问题,我们虽然同属国家武装部队,但严格意义讲却是两个建制。
而我们部队的驻地,东西国境沿线十几公里,就是我们巡查的全部距离,其他地方由别的边防连巡逻。
下车后一直向西,大概走了能有两公里,我的眉毛和睫毛上便已经结满了冰珠。
这时候北风越刮越大,已经扬起了一层薄薄的积雪,我们站在风中前行的速度也降下来很多。
“班长,风越来越大了,如果大烟泡真的刮起来咱们就完了。”站在寒风中,就连说话都变得十分艰难,眼看着天气的变化,任双箭赶紧跑到了队伍最前对班长大声喊道。
我也看不到班长什么表情,站在队伍最后,感觉他好像有些犹豫。
“现在,距离边防站还有不到三公里,回去距离巡逻车还有两公里,到达边防站会很安全,回去有些危险,你们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班长转过身,大声对我们喊道。
边防站是很安全,有坚实的房屋可以阻挡狂风,但在这么大风的天气下,我们真的能多走出那不到一公里的距离么?
“回去,回到车里,怎么也不会被冻死!”说话的是离东。
他的话引起了其他几名士兵的呼应,但还是有几名士兵持反对意见。
“任双箭,你怎么看?”班长问道。
“我觉得咱们应该回去,这种天气下如果多走一米都可能要了我们的命,你们难道忘了,那名距离驻地只有几百米却被冻死的士兵?”
他这话一开口,那几名持反对意见的士兵也沉默了。
“好,往回走!”班长说道。
事实证明,在明知道天气恶劣的情况下,我们根本就不应该出来巡逻。
离东是对的,如果当初他的坚持能够成功,就不会死那么多人。
但也有可能,害死更多的人!
第二十章 大烟泡()
班长下达命令,我们立刻转身准备返回巡逻车所在位置。
来时候的积雪几乎没了膝盖,走起路来十分困难。
虽然是原路返回,但回去却依旧趟着雪,路也不能说是好走。
天已经越来越黑,乌云在天空翻滚遮天蔽日。
北风呼啸,带起的雪花令我们视线受阻,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
“大家集中在一起,如果有事一定要通知身旁的战友!”班长大声喊道。
周围的战友并成两列,每个人之间的距离都十分近,在这种天气下很容易走丢。
不知道走了多远,我们原本来时走过的脚印已经完全被风抹平了,周围是皑皑白雪,身前身后都是被风吹起来的雪花,能见度低到了极点。
班长完全凭借着经验,在辨别着方向。
那风越来越大,吹打在脸上跟刀子一样,我们已经快要睁不开眼睛了,正在这时,我感觉有人碰了一下我的手臂。
转过头,发现离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身边,正对我说着些什么,不断有雾气从他被厚厚的口罩掩盖下的口中喷出。
“你说什么?”我大声大喊。
离东见我似乎没听到他的话,摘了口罩想要说话,却因为吸进了冷空气不停的咳嗽着。
“我说,现在你懂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了吧?指导员这就是想害我们啊!”终于,他咳嗽完了,对我大声喊道。
我心里也感觉有些别扭,但更多的却是紧张。
如果我们出断什么事,指导员没有事先预判到天气变化,一定会受到处分。
而我紧张的却恰恰是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
大烟泡已经完全刮起来了,我们周围能看到的除了身边的战友之外就只剩下白雪。
现在我们就像是瞎子一样,我甚至不知道班长是不是真的能够判断准确方向。
而且现在最要紧的也根本不是能否回到巡逻车的问题,我们能够找到一个避风的地方才是重中之重。
班长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行进的方向开始向大山方向靠拢。
但就在这时候,原本处在队列靠后位置的地方却出现了慌乱。
一名战士狂奔了几步,赶在了所有人之前,将我们拦截了下来。
“班长,孙思浩不见了!”我听到他大声喊道。
班长听到他这话,眉头都皱在了一起,一把摘下口罩,脸色显得十分难看:“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互相看着点么?”
“不知道,忽然回头人就没了。”那战士焦急的喊道。
我们现在脚踩的积雪下,根本就不知道有什么危险。现在已经无法判断我们是不是站在黑龙江上,黑龙江江面快速结冰后很可能拥有冰洞,而且前几天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附近的山体塌方,失踪的这名战士保不齐陷了进去。
我们站在狂风当中,面面相觑,现在一个更大的问题摆在了我们面前,战友失踪了,救是不救?
当然救,这几乎不用任何犹豫。
一起扛过枪,一起追捕偷渡走私分子,一起和老毛子打仗。
背过身去,战友就是我们身后的盾牌。三年的朝夕相处,不是一般的朋友关系可以比拟的。
“我们回去救他!”班长犹豫再三,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
“好!”离东答应一声,转过身便要向回走。
“等一下。”班长赶紧叫住了他。
“干啥?”离东疑惑的说道。
“二组躲进大山,找到掩体躲过大烟泡。一组其余人跟我一起回去寻找孙思浩。”班长说道。
我们分成两组,一组由他带队,走失的孙思浩就是一组的人。
其余的二组包括我在内由任双箭带队,听到他的话,离东第一个不干了。
“不行,我也要跟着一起去。”
班长脸色铁青,也不知道是他不服从命令被气的,还是被寒风吹的。
“这是命令,你们由我带队,我要把你们完好无损的带回去。现在大烟泡已经完全刮起来了,救一个人不需要这么多人,去多了也是负累,你们先找到掩体躲起来,等大烟泡过去后直接回到巡逻车。”
“不,我也要去!”离东坚持的说道,然后自顾自的向回来的方向走着,被班长一个腿绊绊倒在地。
“任双箭,把他给我拖回走!”
“是!”
任双箭接到命令,不由分说的和曹阳拖着离东便向大山内走去。
我与朴路对视了一眼,赶紧跟在了他们身后。
“要活着回来,我们一起退役!”还在挣扎当中的离东大声喊道。
班长几人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我回过头的时候看到他们身体似乎是停顿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的话。
终于,离东挣脱开了任双箭两人的手,愤愤不平的瞪了两人一眼后也没再闹情绪。
谁都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如果耽误了哪怕一分钟都有可能丢了命,眼看大山距离我们越来越近,我们也已经拼尽了全力向大山的方向跑着。
大烟泡主要令人恐惧的有两点,一是狂风,再就是被扬起的雪。
那风吹的人身上都麻木了,手脚几乎失去了知觉。而扬起的雪,则阻碍了我们的视线,令我们变成了瞎子。
只要躲过了风,我们就有活下去的可能。
这时候还能顾得了什么?在不与战友走散的情况下,所有人都拼了命的向前跑着。
81式已经被我背在了身后,那大雪壳子踩一脚踩踏了,雪能直接没到人的大腿根。
“千万不要跑散了,每个人跑的时候发出点声音。”任双箭在不远处大声喊道。
我已经看不到周围的战友,身体四周全是雪,被风吹打在脸上跟石子一样生疼,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听到他这话后立刻大喊了两声。
我拼了命的喊着,但声音在呼呼狂啸的北风当中便被瞬间淹没了,只发出很小的一点声响。
不过有这一点声响也就足够了,我身边开始不断传出各种古怪的声音。
其中要数离东发出的最古怪,我仔细听了一下,发现这小子居然还有闲心唱歌。
什么老司机带谁什么的,我也没听明白,但感觉自己距离他是越来越近。
我还没反应过来,脚下便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吓了我一跳。
刚想踢,发现身下竟躺着一个人。
这国界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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